第25章 懷疑
  第25章 懷疑

    佛堂正堂和?裏間的書房隔著一道厚厚的牆, 除去兩側的雕花門,牆上還嵌著幾扇萬字流水紋樣式欞花窗。

    透過?小窗,能?將正堂一覽無餘。

    謝泠舟在書房閉目養神,近期事務繁多, 他又為了克製夢境每日縮短睡眠, 一連幾日下來,略感疲累。

    恍惚間, 外頭傳來二弟的聲音, 伴隨著一聲熟稔的溫軟驚呼。

    謝泠舟長?睫倏而扇起,從椅子?上站起身, 他看得清楚。

    隻見崔寄夢剛要跨過?門檻,望見佛像方向, 驚愕得白了臉色, 險些絆倒。

    青年眸光微動,凝著正堂的方向。

    佛堂前。

    崔寄夢在見到正堂內情形的第一眼後, 思緒便被衝擊得七零八碎,隻覺恍然回到了那?場夢的開端。

    她在假山石林撞到大表兄,像先前發生的一樣,大表兄緊緊摟住了她, 但夢裏他卻沒有鬆開她,抱著她很?久很?久, 一言不發,似乎在掙紮。

    不, 掙紮的是應該是夢中她的潛意?識, 有個聲音在一遍遍蠱惑她。

    不要放過?他。

    這不過?是個夢, 可以放縱。

    崔寄夢還未來得及思索自己為何不要放過?大表兄,他已抓住她腕子?, 把她往與皎梨院相反的方向帶。

    等她回過?神時,他牽著她來到一處陌生佛堂前,大抵夢裏的她也察覺到不妙,把著門框不願進去,央求著:“大表兄,不可以,我……我不去。”

    一隻修長?的手?覆上她扣在門框上的五指,將那?蔥指逐一掰開。動作不緊不慢,溫和?但無比堅定,不容她反抗。

    他把她帶到堂中,大表兄哄著她,說想?帶她學著禮佛,她乖乖照做了,跪在蒲團上,高昂脖頸,抬頭看佛。

    而後謝泠舟則虔誠低頭。

    意?識飄忽不知飄到何方,竟能?瞧見並觸到一片連綿雪山,俄爾又附在佛祖眼眸裏,俯視下方那?被心火灼燒的青年半跪著,雙手?捧起一抔雪,將臉深深埋入微涼冰雪裏,含著雪紓解痛苦。

    思及此,崔寄夢臉色又白了大半。

    這佛像,和?夢中的一模一樣!

    怎會有這般巧的事?她從未來過?這個佛堂,卻能?夢到此處。

    心尖猶如有毒蟲蟄咬,激起一陣急促刺痛,還伴著酸澀,似一道閃電,又似是有人點燃爆竹,點火那?一刹,火星子?從爆竹末端急劇往上蔓延,從她的四肢百骸裏竄過?,竄到指尖,甚至每一根發絲上。

    崔寄夢頓感頭皮發麻,指端亦無法抑製地,微微顫抖。

    越是苦想?,就越淩亂,到最後她甚至懷疑是自己記混了,神誌逐漸回歸,崔寄夢這才察覺到手?被人抓住了。

    那?手?握著她時用了很?大力氣,像夢裏大表兄把她拽入佛堂時一樣。

    思緒再度變得淩亂,她下意?識要掙紮甩開,“你……放開我!”

    聲音不大,但足夠傳到內間,謝泠舟聽得真?切,目光倏地沉下。

    而崔寄夢身側的謝泠嶼卻一頭霧水,為何表妹在見到佛堂時會這般震驚,甚至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不對,謝泠嶼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會不會表妹不是害怕佛堂,而是因他情急之中拉住她的手?,姑娘家害羞了?

    他抿唇笑?了笑?,有意?逗弄,在崔寄夢眼前晃了晃手?,“表妹,醒醒神。”

    這一晃把崔寄夢的魂都給招回了 ,她赧然笑?笑?,“對不住表兄,我……”

    她越羞赧,謝泠嶼越想?逗弄:“這佛堂有何不對,把表妹嚇成這樣?”

    崔寄夢長?睫顫了顫,失口道:“沒嚇到,隻是覺得似曾相識。”

    謝泠嶼不以為意?,隻顧著打趣:“說不定夢裏來過?,要不就是表妹夜裏靈魂出竅飄到這佛堂來了。”

    此話方出,崔寄夢當即惶恐地微微睜大眸子?,明知二表兄不可能?知道她做的那?些夢,還是嚇得不禁屏住呼吸。

    而內間,謝泠舟的心跳亦是漏了一瞬,他凝眸定定盯著她。

    是他的錯覺?

    她被問住了,且看上去很?是慌亂。

    謝泠舟神色一凜,提步往外間走?去,剛要推開門,聽得崔寄夢鄭重澄清,“怎麽會呢?就是先前在一處寺廟見到和?這一模一樣的佛像,有些被驚到了。”

    放在門上的手?一緊,又緩緩鬆開。

    謝泠舟垂眸,暗笑?自己是受夢困擾導致心誌不堅,竟疑神疑鬼起來。

    世上怎會有兩人做一樣的夢?

    而佛像前,謝泠嶼見表妹被他的話嚇到了,想?著她是最近總做噩夢,人又膽小,隻怕是想?到鬼怪了,忙寬慰:“表妹別怕,我說笑?而已,其實天底下的佛像都大差不差,表妹不必震驚。”

    這話點醒了崔寄夢,幼時常和?祖母去拜佛,見過?的佛像還真?不少,再說那?是個夢,夢的細節是會記錯的。

    謝泠嶼趁機提議,“表妹不總做噩夢麽,不如拜拜佛祖,說不定有用。”

    他一打打殺殺的武將,要是信佛飯碗哪還端得住?但也知道有人信佛純粹圖個心安,就隨口一勸,不曾想?崔寄夢真?被說動了,在蒲團上跪了下來,朝著佛像雙手?合十,虔誠地拜了拜。

    她虔誠跪拜時,內間的門開了。

    謝泠嶼望去,見兄長?徐步走?出,大抵是公務繁忙之故,俊顏略顯蒼白,眼底露出倦意?,即便如此麵上照常平靜無波,叫人瞧不出他在想?什?麽。

    他看一眼佛像,越發覺得兄長?是念佛把自個念成一樽佛了。

    謝泠舟目光似不經意?,輕輕掠過?蒲團上跪著的少女,見她膝彎壓得蒲團凹陷,蒲團粗糙,跪久了怕是會難受。

    謝泠舟鎖眉,收起那?些冒犯的念頭,轉向謝泠嶼:“二弟怎有空來佛堂。”

    “來和?兄長?道謝!”謝泠嶼笑?說,將備好的謝禮誠摯奉上。

    謝泠舟漠然收下。

    那?邊崔寄夢聽到兄弟二人對話,匆忙從蒲團上起身,走?到二表兄身側偏後的位置,朝大表兄福了福身。

    她全程沒有抬眼,謝泠舟也僅僅是像初見時,頷首回禮。

    謝泠嶼啞然失笑?,這二人明明見過?很?多次,但每次一次見麵,彼此都恨不能?再疏遠一些。

    許是性子?合不來。

    一個是他的未婚妻子?,另一個是他兄長?,謝泠嶼擺出中間人的姿態,再度朝兄長?致謝,“上回多虧兄長?,否則我們就被那?惡婦唬的團團轉了。”

    謝泠舟想?反問他,僅僅是朱嬤嬤之故麽?但終究未多言,隻道不必客氣。

    說話時,他的目光本直視著謝泠嶼,漸漸地卻不聽使喚,越過?二弟,落在他的未婚妻子?身上。

    她站在二弟身後來送禮,二人瞧著真?似一對新婚燕爾的年輕夫婦。

    崔寄夢恰好抬眸,見大表兄正蹙眉看她,目光幽暗,以為他嫌她沒親自致謝有失誠意?,忙不迭要道謝,謝泠嶼回身攔住她,笑?道:“我已謝過?兄長?了。”

    她還想?說什?麽,謝泠舟先說話了:“舉手?之勞,表妹不必記掛。”

    他淡淡說完,又同謝泠嶼道:“禮為兄收下了,還有事,先走?一步。”

    兄長?走?後,謝泠嶼詢問崔寄夢可要再逛一逛佛堂,但被她婉拒了。

    方才隻和?大表兄對視一眼,他那?疏淡的目光落在身上,像堂中大佛一般,這一眼看得崔寄夢充滿負罪感。

    二表兄又在身側,朱嬤嬤痛罵阿娘有婚約還與人苟合的話猶在耳邊。

    崔寄夢低落下來,“我們走?吧。”

    看她麵露哀傷,謝泠嶼也跟著發愁,問她緣何發愁。

    崔寄夢搪塞道:“我隻是想?起上次說要送大表兄謝禮,但一直沒去辦,言而無信心裏有愧。”

    謝泠嶼知道她有恩必報,且必須親自報答,深知勸不動她,“對了!兄長?喜歡撫琴,不妨送他一把琴。”

    崔寄夢點點頭,表示她記下了。

    想?來是去醫館有用,後來近月,她都未再見到大表兄,偶爾一兩次夢到,也在臨門時就戛然而止,並未越禮。

    是十餘日前。

    夢裏一處陌生寢居內。

    崔寄夢看見自己安靜平躺著,羅裙委地,烏發散落,而大表兄立於榻邊,衣冠齊整,深邃目光一寸寸碾過?。

    總算玉山傾倒,臨門之際,他忽地脫下外袍,將她整個人裹住,再用衣袖打了個死結,捆得比粽子?還嚴實!

    做完這些後,他就走?了。

    醒後崔寄夢想?起他寸寸覆過?的視線,雖羞臊但也大大鬆了一口氣,夢裏克製住的人是大表兄,但這是她的夢。

    其實算是她克製住了自己。

    自打這個夢後,崔寄夢再未做過?關?於謝泠舟的夢,內心安靜下來。

    可沒想?到昨夜又……

    此刻,崔寄夢坐在馬車裏,想?起昨晚夢裏詭異的一幕,隻覺脖頸發涼,禁不住摸了摸頸側,還好,還好。

    馬車停在城西斫琴館前。

    她一直惦記著大表兄恩情,昨夜又夢到他同她索要報答,崔寄夢想?著此事不能?再拖了,隻好來找師父幫忙。

    “你要斫一把焦尾琴?還要盡可能?名貴些?”趙疏訝異,他這徒弟不喜鋪張,平素買物件以實用為準。

    崔寄夢雙手?交握在身前,豁出去般問他:“大概……多少銀子??”

    既顧及銀子?,又要貴的,想?來是要送人,趙疏想?起一位算不上故人的舊識,試探著問:“你且說說,打算送誰?”

    “師父怎知我要送人?”崔寄夢杏眼懵然,師父果真?心思細膩,“是送給謝家大表兄的。”

    “謝家大公子??”趙疏目光變得很?遠,遠到像是在看過?去的事,須臾,他收斂心神,隨口問崔寄夢:“和?徒兒定親的,不是謝家二公子??”

    不料把崔寄夢問得兩頰飛紅。

    她澄清道:“是二表兄,但我送大表兄琴是為了報恩,沒旁的意?思。”

    “師父隨口問問,也沒旁的意?思。”趙疏無奈笑?笑?,“謝家大公子?對徒兒有何恩情呢。”

    崔寄夢隻撿朱嬤嬤的事說,說完再次問了趙疏斫琴所需銀錢,趙疏笑?著問她,“小徒兒手?頭很?緊?”

    “這倒沒有,那?事過?去後,祖母和?舅舅們擔心我缺錢,都明著暗著往我這送銀子?,但是,”她猶豫不決,想?著師父可以信賴就直說了,“但我總覺得這錢像是補償,也不對,總之覺著很?怪。”

    趙疏接過?話,“像是補償,又更像是被那?件事點醒,要先多給你些銀錢,以防日後你真?的會因缺錢犯傻。”

    崔寄夢像多年前聽他講琴時,覺得甚有道理就重重點頭,搗蒜一般。

    趙疏笑?笑?,不由輕歎,“沒想?到徒兒大家閨秀,過?得也不容易啊。”

    “什?麽叫也不容易?”

    柔婉懶散的聲音自內間悠悠傳出,把“也”字咬得極重。

    崔寄夢回頭,見王二娘輕挑珠簾,款步從內走?出,神情慵懶當是在裏頭小憩了會,“趙公子?如今得長?公主?賞識,還有個好徒兒畢恭畢敬,有何不順?”

    “見過?王姐姐。”崔寄夢起身見禮,這位王二娘雖是王飛雁堂姐,但和?王飛雁的咄咄逼人不一樣,很?是親切隨和?,因此她的言辭間也帶了幾分?親近。

    這讓王二娘十分?受用,也不去逗趙疏,朝女孩笑?了笑?,“我聽人說你那?位大表兄可難伺候著呢,尤其在挑琴這事上,是非名琴不碰。”

    崔寄夢被唬住了,遲疑著問:“能?讓大表兄滿意?的琴,可是極貴?”

    “夠你買一輩子?的胭脂水粉了。”王二娘扶了扶歪斜的發簪,“就那?個冰垛子?,不送他也不會介意?,送了也不見得會滿意?,妹妹索性裝傻,別送了。”

    崔寄夢認真?道:“大表兄多次相助,對我有恩,我不能?裝作不知道。”

    王二娘笑?了笑?,哀怨目光從趙疏麵上輕飄飄掠過?:“姐姐那?兒多的是名琴,唯獨缺一個知冷知熱的撫琴人,不如妹妹你往後多出來走?動,陪我彈彈琴玩玩耍,橫豎那?些琴我是用來附庸風雅當擺設的,也未曾用過?,送你一把。”

    崔寄夢不願占人便宜,正欲回絕,趙疏卻勸道:“王姑娘所言有理,師父如今是長?公主?的琴師,隻怕無暇替徒兒斫琴,你們二人各取所需,豈不極好?”

    崔寄夢遲疑不定,王二娘又說了,“妹妹可是怕我因飛雁跟你過?不去?你大可放心,姐姐平日最喜歡乖巧的小姑娘,護著你還來不及呢。”

    架不住兩位的合力勸說,加上昨夜那?個夢讓她坐立難安,隻想?快些給謝泠舟送琴,好圖個心安,崔寄夢最終接受了王二娘的好意?。

    王二娘心情甚好,“一言為定,改日我讓府上人送琴去謝府。”

    崔寄夢坐姿更乖巧了,雙手?放在膝上,隨時聽候差遣的架勢,“那?王姐姐,我們接下來……要作甚?”

    王二娘以袖掩唇笑?道:“我們隻是相約遊玩,可不是賣身報恩啊。”

    有了新伴,王二娘興致勃勃,讓她先去樓下等著,自己和?趙疏說兩句話再帶她一塊去附近茶樓吃茶。

    崔寄夢退出琴室,剛出斫琴館,就撞見一個鴉青色的身影。

    她沒想?到會在此遇見他。

    對上他的目光時,崔寄夢隻覺得脖頸上傳來一陣鈍痛。

    像有野獸在頸間吮咬。

    是謝泠舟。

    近月不見,大表兄的眼神好像比之前還疏離了些,仍舊叫人捉摸不透。

    尤其今日還罕見地穿了身鴉青色錦袍,烏發全用白玉冠梳起。

    好看是好看,可一身暗色的表兄,較之前的清冷氣度,添了些微邪冷和?威壓,讓崔寄夢脖頸鈍痛,喘不來氣。

    就在昨夜。

    好容易平靜了一陣,她又做了一個夢,這次夢裏她的意?識依然浮在上方,看到自己的眼眸,那?雙眼她攬鏡自照時看過?無數次,但都沒夢裏來的動人。

    那?眼裏是全盤的依賴,她看到自己仰起頭,把臉貼在謝泠舟頸側,像隻貓兒一樣蹭一蹭他頸窩。

    二人靜靜相擁,許久後,謝泠舟忽然問,“上次說好的報答呢,這麽久沒來找我,忘了?”

    她目光專注仰麵望他,但沒回答。

    他兀自道:“我不要琴。”

    崔寄夢羽睫微扇,眼裏似有些期待,癡癡問他:“那?,你想?要什?麽?”

    謝泠舟捏起她下顎,迫使她看著他,隻看著他,圈在細腰上的手?隱沒於衣袂間,崔寄夢蹙眉,倏地後仰脖頸。

    他盯著她,同時指端下壓,直到她眼角緋紅,溢出淚來,才緩緩開口。

    “你。”

    那?個夢很?奇怪,夢裏的她極度困擾,在衝動掙紮,像一頭中箭後被鎖籠中絕望的困獸,情緒異常洶湧。

    ……

    崔寄夢好容易平複一陣,做過?那?個夢後,又陷入了羞臊。

    她自我寬慰,定是因為一直記掛著報恩的事,才會做那?樣的怪夢,像是噩夢,又不全是。因夢裏她身心皆深深沉迷,急遽猛烈的快意?,要把人往崩潰的崖邊推,隻是在醒後回顧時才後怕。

    眼下謝泠舟就在跟前,崔寄夢低垂眼皮不敢看他。

    明明看不到他神色,她卻疑神疑鬼,覺得他目光似乎釘在了她頸側。

    那?個夢的後來。

    籠中困獸偃旗息鼓,屠戮的刀鋒化?成繞指柔,身心皆無比充實。

    但卻未盡,她額上汗滴還沒幹,眼角緋紅殘存,就被謝泠舟捏住後頸,像捏住一隻貓般,迫使她纖細而長?的脖頸往後仰,呈現?一個引頸待屠的姿態。

    而後他低頭,像獵犬一口咬斷大雁的脖頸。鮮血從頸上順流而下,落在月白底銀紋的前襟上,分?外刺眼。

    回想?那?一幕,崔寄夢脖頸發涼。

    夢裏的大表兄既柔腸百結,又恨不能?屠戮她,好像被邪念控製了。

    可現?實裏他清風霽月,是端謹君子?,因此這夢實在可怖又怪異。

    她走?神時,謝泠舟淡聲發問。“表妹怎會在此處?”

    崔寄夢壓下羞愧,佯作自然朝他行禮。“大表兄萬福。”

    行過?禮後,才意?識到答非所問,又補道:“我來這找人。”

    謝泠舟略一點頭,沒再問。

    而崔寄夢抬頭,目光對上謝泠舟的,竟覺得大表兄眼底似乎真?和?夢裏一樣,有一股邪冷,讓她不敢對視。

    視線無處安放,落在謝泠舟前襟上,忍不住伸手?觸碰自己脖頸。

    頸側並無破口,鴉青色前襟看不出是否有血跡。衣擺齊整,沒有大片被泅濕的痕跡,那?手?冷白如玉,指端幹爽。

    崔寄夢收回目光,指甲緊扣掌心讓自己清醒一點,那?不過?是夢,做那?種夢本就有錯,她竟還成了個驚弓之鳥。

    問候過?後,二人都沒再說話。

    崔寄夢在等王姐姐,謝泠舟也沒有要離去的意?思,站在原處,目光落在她脖頸上,看似無意?,實則暗藏思量。

    昨夜他去赴宴,礙於同僚盛情勸酒,加上近日心情煩悶,多飲了兩杯。

    靠著用意?誌力維持近月的克製,在兩杯酒的作弄下,一擊即潰。

    謝泠舟又放縱自己夢到她,夢中他認真?思考了她的問話。

    他想?要什?麽?

    過?去一月偶有閑暇,他也會思考此事,那?些夢究竟意?味著什?麽?

    純粹是一個男子?對女子?的欲念,還是夾帶了別的情愫?

    他不欲往下細思,遂強迫自己擱置一邊,不去想?她。可醉酒後不由自主?做的夢,把他內心想?法誘問出來。

    謝泠舟原以為先前的夢不過?是意?外,但昨夜後,他推翻了那?個想?法。

    他沒想?到會,在夢裏生出那?樣強烈的占有欲,強烈到滋生邪念。

    更無從證實,夢中他想?要那?個“她”,僅僅是她所代表的欲念,還是說,她就是她。

    是崔寄夢這個人?

    若是前者,他自有別的辦法解決,無非是極力克製,總有消亡的一日。

    但若是後一種……

    謝泠舟垂睫,沉靜眸中蓄起暗流,如暴風雨前昏暗冷寂的天穹。

    這廂王二娘正好從斫琴館出來,見兩人都未發現?她,便靜靜看戲。

    兩小年輕才剛見麵短短一會,目光相接時暗流湧動,有趣得緊。

    一個低著頭,乖巧聽話地站著,像是做錯了事,另一個雖若無其事,卻遲遲不離去,低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

    兩個人看上去和?彼此不熟,姿態和?神情一個賽一個的正經。

    但她怎覺得,這份疏離不太清白呢。

    她不禁低低輕笑?出聲。謝泠舟抬眼,看到王二娘時,又變回那?個冰垛子?,注視著她走?到崔寄夢身側,眉越蹙越緊。

    “您怎會在此?”

    王二娘上前攬住崔寄夢,“我約崔家小妹妹出來玩,怎麽,你不許?”

    這二人居然認識?崔寄夢怔然看著大表兄和?王姐姐,聽他們交談的語氣,似乎頗為熟稔。

    尤其王姐姐每每提到大表兄,總略顯嫌棄,但這嫌棄像熟人之間才會存在的相互調侃,二人雖差了六七歲,但她還是禁不住胡思亂想?。

    他們是什?麽關?係?莫非是令大表兄在假山石錯認的那?個女子?。

    他原來喜歡柔婉慵懶的女子?。

    拋去內心失落不提,崔寄夢越看越覺得二人麵容有幾分?相似,倒是般配……

    她胡思亂想?時,謝泠舟向王二娘恭敬行禮,態度疏淡:“孩兒不敢,但表妹與兒是平輩,您叫她妹妹不合禮製。”

    孩兒?

    崔寄夢呆若木雞,回想?先前種種跡象,在長?公主?府初遇、師父是長?公主?的琴師,王姐姐對大表兄的態度……

    如此一想?,倒也不奇怪。

    隻是殿下看著至多二十六七,怎會有一個剛及冠的兒子??

    但撇去這些,細看之下,大表兄和?長?公主?的眼眸很?像,都是桃花眼,隻不過?因為表兄眼神總是清冷淡漠,讓人忽視了他那?雙本應多情的桃花眼。

    一番天人交戰後,崔寄夢總算說服自己,愣愣地要行禮。

    長?公主?以為她是擔心被謝泠舟挑剔禮節,拉住她:“好端端的客氣什?麽?姐姐護著你,別怕他。”

    謝泠舟琢磨著“姐姐”這個自稱,眉頭緊蹙,顯然不認同這樁關?係。

    而長?公主?先發製人,調笑?兒子?:“嗤,你這孩子?跟謝蘊一樣,無聊得緊。”

    但謝泠舟恍若未聞。

    長?公主?不悅輕哼,“本宮前些日子?讓你得空來府裏,怎的,過?河拆橋?”

    謝泠舟不痛不癢:“孩兒公務繁忙,望母親見諒。”

    公務繁忙還得空在外晃悠?長?公主?信了他才怪,但現?在有崔寄夢,貌美又乖巧,一逗就臉紅,相襯之下,這冰垛子?似的兒子?就不那?麽有趣了,“行,那?你接著忙吧,本宮帶著你的小表妹吃茶去。”

    “恭送母親。”謝泠舟往一側避讓。

    這二人真?是奇怪,不像母子?,倒像是關?係不對付的姐弟,崔寄夢夾在中間,不敢多話,任由長?公主?挽著她走?。

    經過?謝泠舟身側時,她稍停下來,慣常禮節周全地要和?大表兄道別。

    謝泠舟先行開口了,他身子?未動,隻側過?首,低頭溫聲囑咐她:“別在外逗留太久,祖母會擔心。”

    “好……好的。”崔寄夢聽話地點頭,因昨夜的夢,她實在怕他,說罷還想?繼續她的禮節,卻再次被搶先。

    謝泠舟看了眼長?公主?,實在放心不下,暗自歎息,話音裏亦夾帶了些無奈,“正好我今日也要回府,一個時辰後,我在此等你,別晚了。”

    這下崔寄夢完全忘了所謂禮節,大表兄這是要與她一道回府?

    他們何時這般熟稔了?

    “嘖,管得真?緊。”長?公主?正了正身姿,下顎微抬,端出副雍容姿態,“本宮堂堂長?公主?之尊,又是你親娘,難不成還會把你的小表妹拐走??”

    崔寄夢明白了,大表兄之所以要護送她回去,是不放心長?公主?。

    但這不放心的模樣,怎的那?般像個為晚輩操碎了心的長?輩?

    好似生怕旁人把孩子?帶壞了。

    大表兄沉穩冷靜,於她而言的確像是長?輩,隻是……這個念頭讓她那?些夢顯得更為倫l理不容了,不隻是羞恥,還夾帶著一縷怪異的感覺。

    最終她還是忘了行禮道別,迷迷糊糊地被長?公主?拉走?了。

    謝泠舟目送著那?個任人拉走?的背影遠去,頗有些擔憂,無奈輕歎。

    他轉身步入斫琴館。

    琴室裏,趙疏正專注斫琴,方才長?公主?走?前說了,“本宮沒有耐心,待公子?哪日想?和?本宮各取所需,再來找我吧。”

    趙疏回想?那?位殿下說這話時滿不在乎的神情,愈加讀不懂她。

    他接近她的確別有目的。

    而她肯讓他接近,也是看中他這副皮囊,又掐準了他別有所求。

    來京數月,借著長?公主?琴師之便,他確實查到一些事,但都是皮毛,要查到關?鍵之處,還需借助長?公主?勢力。

    長?公主?行事隨意?,平日縱情聲色,相識以來,她數次問他所求何物,不過?是篤定他一介布衣,所求無非名利,因而想?盡快滿足,好讓他甘願在側服侍。

    可偏偏趙疏所求並非名利。

    不到走?投無路之際,他還不想?將最終目的告訴她,正好,她近期有崔寄夢可逗,暫時不會想?起他。

    剛把琴放下,門外有人敲門,“東家,有位黑衣公子?聲稱要斫琴,說要產自吳郡桐木所做的焦尾琴。”

    趙疏倏地抬眼,這是他與手?下一名暗探約定的暗號,這暗探是他耗盡數年培植,藏得很?深,不輕易現?身。

    他眉間一凜,“請他進來。”

    不一會,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步履沉穩,不疾不徐,這般從容的步伐,不像是一名暗探,倒像是身份矜貴之人。

    趙疏警覺地望向門外,清臒的身子?崩成一根弦,緊緊盯著門口。

    來人卻讓他始料未及。

    “謝公子??”趙疏設想?過?數種可能?,唯獨沒想?到來人是謝泠舟。

    故人重逢,恍若隔世,但他迅速平靜下來,“謝公子?來此有何貴幹?”

    謝泠舟略微頷首,沒有直接回話,而是靜靜打量著琴室。

    趙疏心中打鼓,不知他是否認出自己,他十六七歲前,因幼時缺衣短食,麵色總是青黃,更沒有現?在生得高瘦。

    但說不準,當年謝泠舟才十歲,就已心計過?人,如今隻會更縝密。

    今日他來此用了暗探的暗號,大概是抓到了他的人,趙疏心中打鼓,謝泠舟到底查到了多少?他究竟是敵是友,對此案的態度又是如何?

    但他既獨自前來,想?來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要麽是試探,要麽有所圖謀。

    而謝泠舟靜靜看了一會琴室,問趙疏:“閣下如何認得我?”

    趙疏莞爾:“在下是長?公主?府的琴師,自然認得您。”他有意?往私事上引,欲讓謝泠舟先行表態,但意?外的是,謝泠舟卻問起了別的事。

    謝泠舟輕撫桌上的琴,淡聲問:“崔寄夢,和?你是什?麽關?係?”

    三個再尋常不過?的字,輾轉舌尖,竟讓謝泠舟心口一陣綿軟,他第一次對外人念出這個名字,有種怪異的感覺。

    好像把和?崔寄夢的關?係,從見不得光的夢裏,帶了出來並宣之於口。

    一個月前,三殿下發覺還有一方人馬在暗查此事,與這家斫琴館有關?,後來因線索不夠便一直蟄伏,直到今日才查到些新的東西,他私下來此,本以為是江家別的舊人,但沒想?到是他。

    巧的是,方才在琴館前,他見到了崔寄夢,他們又都來自桂林郡,而她奏琴的習慣也似曾相識。

    她與他,究竟有何淵源?

    他們是何關?係?

    崔寄夢不過?一閨閣少女,與他們所查之事無關?,但見到趙疏時,謝泠舟首先想?知道的,竟是他們的關?係。

    可他沒料到自己真?的會問出。

    趙疏知道崔寄夢是他表妹,又是未來弟妹,他關?心也不奇怪,便道:“在下在桂林郡遊曆時,應崔老夫人所托,教崔姑娘學琴,僅有師徒之誼,並無別的。”

    謝泠舟神色稍緩。

    趙疏索性開門見山:“謝公子?前來鄙處,不隻是為崔姑娘吧?”

    謝泠舟欲直說來意?,餘光見到桌案上的琴,他走?了過?去,伸手?輕挑琴弦,琴音渾厚,打破室內寂靜。

    趙疏看到他忽地笑?了,笑?裏有些釋然的意?味,謝泠舟抬眼,神色認真?:“她既是你徒弟,那?也算是我的徒孫。”

    “公子?您……認出我了?”

    雖做足了被認出的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刻,趙疏卻無法從容以對。

    十五歲那?會他尚是個身份卑賤的少年,而謝泠舟是謝氏長?子?,又是長?公主?之子?,小小年紀就能?奏廣陵散,才名遠揚。

    他們本不會有交集,但趙疏想?不到,偶然的一次,這位身份尊貴的小公子?發覺他在琴藝上極具天分?,竟不顧二人身份上的雲泥之別,問他想?不想?跟他學琴。

    彼時謝泠舟年紀雖小,性情已十分?淡漠,但教他學琴時耐心十足,隻是他們的關?係僅限於伯樂和?馬,教琴以外的時候,甚至連點頭之交也算不上。

    江家出事後,趙疏在外流亡,憑著琴技四處謀生,又過?兩年羽翼漸豐,他隻身來到桂林郡,作為一名琴師遊走?權貴間。

    教崔寄夢廣陵散時,他琴藝還未純熟,靠的還是謝泠舟所授內容。

    如今崔寄夢每次彈廣陵散開頭都會錯兩個音,正是因為謝泠舟少時琴藝欠缺火候,總會錯兩個音,趙疏學琴時跟著彈錯了。

    傳到崔寄夢這裏,便也錯了。

    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趙疏暫放回憶,問他:“您既認出在下,是要秉公執法將我這漏網之魚下獄麽?”

    他還是像多年前一樣,對謝泠舟用敬稱。謝泠舟不予回答,反問:“在你心裏,我是那?等無情之人?”

    趙疏苦笑?,“並非信不過?您,但案子?已經定了下來,和?江氏有關?之人扯上關?係終究不妥,公子?還是明哲保身為好。”

    謝泠舟一向不喜自白,尤其不喜同旁人證明自己情誼深淺,他更喜歡直接去做,開門見山問趙疏:“半年前在江左督軍府查舊案線索的是你的人?”

    “江左?”趙疏神情變得凝重,“我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琴師,這些年窮盡全力,也隻能?勉強靠在權貴之間遊走?探查。”

    聽他此話,謝泠舟亦蹙起眉,沉吟良久,“那?會是何人?”

    是二皇子?的人,還是其他勢力,他們的目的是翻案,還是將罪名徹底坐實?

    趙疏亦陷入思忖,即便知道謝泠舟秉性高潔,不會落井下石以謀利,但人心易變,他難免擔心他倒戈相向,試探著問:“在下那?名暗探,可是在您哪兒?”

    “是,但他一切無恙。”謝泠舟收回思量,“即是你的人,明日我便使人放了他,但長?公主?府這邊,”

    趙疏忙表態,“您大可放心,我接近殿下也不過?是想?便於靠近其他權貴,並未牽扯殿下,若您擔憂,我今後會遠離殿下。”

    “不必。”對於他那?母親,謝泠舟並不擔心,“殿下隻要不涉此事,便不會受影響,必要時,長?公主?府琴師這個身份可略作遮蔽,隻是有一事。”

    他看著有點苦惱,似乎在糾結。

    趙疏忙道:“您但說無妨。”

    謝泠舟竟梗住了,良久才淡道:“崔家畢竟受那?樁舊案牽連,表妹又是一個閨閣少女,若無要事,還是少與她往來,以免牽連無辜。”

    趙疏沒料到是關?於崔寄夢的,低下頭笑?了笑?,“這是當然,她是您的徒孫,我自然要為她著想?,其實今日她來找我,是為了您。”

    “為我?”謝泠舟倏然掀起長?睫。

    趙疏自他眼底窺見一絲無措,了然一笑?,“她說您對她有恩,想?送您一把琴,便來求我替她斫琴。”

    謝泠舟置於琴上的手?動了動,擾亂琴弦,琴音如漣漪散開。

    一個時辰後。

    與趙疏敘完事,謝泠舟立於琴館前,不斷回想?方才趙疏說的話。

    崔寄夢打算給他送琴。

    並且很?心急。

    思緒往後遊走?,到昨夜夢裏,謝泠舟低頭看了看自己前襟,今日他穿鴉青色,的確是受夢裏影響。

    巧的是,方才見麵時,崔寄夢的目光亦落在他前襟。

    她在慌亂。

    伸手?觸摸頸側的動作也很?心虛。

    除去幼時幾年,謝泠舟鮮少做夢,但自從救起崔寄夢,便頻頻為夢所擾,此前那?個荒謬的猜測再度浮上水麵。

    從最初的“別叫”,到佛堂,再到她今日怪異的舉動。若說共夢一事離奇,難道這一連串的巧合就不離奇?

    他依舊不信鬼神,卻開始想?審慎看待那?些常理無法解釋的怪事。

    抑或說,他渴望這怪事的存在。

    謝泠舟不願細思,隻有一個念頭,要確認是否隻有他做了這些夢。

    若是,就戒掉。

    可若不是呢?若崔寄夢當真?和?他做一樣的夢,在夢裏抵死糾纏過?。

    他要如何?

    一個荒唐念頭一閃而逝,謝泠舟還未來得及捕捉,崔寄夢回來了。

    遠遠的,崔寄夢就看到了他。

    沒想?到早先謝泠舟說等她,是真?的在等,而不僅僅是為了嚇唬,好讓她乖乖聽話按時回府。

    他居然真?的在操心,她不敢置信,總覺得這不是她認識的大表兄。

    她不敢置信,“大表兄?”

    謝泠舟淡淡看著前方,不知在思索什?麽,雖並未轉身看她,卻準確地從她試探的語氣裏捕捉到那?些詫異。

    他話裏帶了些無奈:“是我。”

    長?公主?慢悠悠上前,把人輕輕推到他跟前,“喏,人母親可是給你還回來了,快領著她回家吧,省得謝太傅知道了要說本宮帶壞你們謝家的人。”

    “今日多謝殿下招待,我先回去了。”崔寄夢生澀地道別。

    馬車前,采月正等著她,見她和?謝泠舟一道過?來,知道這位大公子?幫了主?子?的事,對他十足的恭敬。

    待她上前要扶崔寄夢上馬車時,大公子?已先她一步。

    采月印象裏他們不熟啊。

    但兩人都很?自然,謝泠舟從容自若,崔寄夢乖順溫柔,好似一位兄長?扶掌上明珠的妹妹上車。

    馬車上,崔寄夢怔怔看著方才被謝泠舟扶過?的手?心,大表兄是守禮君子?,扶她時隔著一層帕子?。

    但一層帕子?隻能?擋住旁人的遐想?,阻隔不了彼此掌心傳來的溫度。

    和?夢裏溫熱有力的大掌不同,大表兄不僅性情冷,手?也帶著涼意?。

    可崔寄夢卻覺腰間和?腿處在發燙,她怎麽又往歪處想?去?

    掀開窗簾想?透口氣,順著踢踏的馬蹄往上,崔寄夢看到了謝泠舟,他騎著馬目不斜視,未曾留意?她。

    崔寄夢微歎,清冷的人做什?麽都超凡脫俗、遺世獨立。

    她打小羨慕這樣的氣度,從容澹泊又胸有城府,一直想?做個聰慧的清冷佳人,無奈性情太乖順服帖,怎麽裝都缺了些氣勢,隻能?放棄。

    此刻心生豔羨,多看了兩眼。

    謝泠舟終究澹然不下去了。

    她方才當和?母親去了茶館,那?是京中貴人消遣之地,裏不乏姿色出眾的樂伶和?奉茶侍者,男女皆有。

    平日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人人,現?下竟明目張膽打量他,是受了母親影響,把他同那?些侍者的姿色作比?

    謝泠舟倏然側首,定定看向她。

    這一眼讓崔寄夢措手?不及,她是出於欣賞之意?,多看了會,不防表兄突然望過?來,眼神警告她不可放肆。

    她猛地拉上簾,一顆心狂跳,隨即又覺得自己無禮在先,不虛心認錯還逃避屬實不妥,再次掀開簾子?。

    大表兄竟還望著這邊,眸中似隱著笑?意?,頗有些興致盎然。

    崔寄夢帶著誠懇的歉意?,訕訕欠身,朝他頷首認錯。

    謝泠舟亦回以頷首,示意?他原諒她了,隨後那?窗簾子?被拉上了。

    乖乖的,再未敢動一下。

    他淡淡回過?頭,垂眸看著馬兒鋥亮的鬢毛,嘴角微揚。

    膽子?倒是有些,但不多。

    馬車停在謝府西門。

    扶崔寄夢下車後,謝泠舟和?崔寄夢一前一後走?著,采月則綴在後頭。

    遠望過?去,二人保持著三尺距離,光看背影就很?賞心悅目。

    大少爺負手?緩行,長?身玉立,而小姐微低著頭跟在青年身後,乖順溫柔,竟有些新婚燕爾的感覺。

    呸呸呸,采月暗罵自己,成天想?著這些不著調的事,小姐和?二少爺有婚約,她不能?胡亂編排。

    崔寄夢也心虛,下馬車後同大表兄道過?謝,就不敢再說話,隻想?快點回到院裏,躲起來。

    又因為謝泠舟在跟前,隻能?把步子?放得極慢,免得離近了她害怕。

    沉默著走?出一會,謝泠舟突然停下來,略微側過?頭問她。

    語氣意?味深長?,帶著試探。

    “脖子?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