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閉眼
  第14章 閉眼

    羅帳內光線昏暗。

    謝泠舟身形高挑,肩膀寬闊。

    男子和少女身形相距極大,他輕易將崔寄夢壓製住,讓她無法逃遁,大掌擦幹她臉上淚痕,嘴唇在她唇上輾轉。

    捉弄小孩般反問:“兄長會這樣麽?”

    崔寄夢閉上眼,任由他舌麵掠過唇角,羞得別過臉,聲音也有些發顫:“兄長不……不會,夫兄更不會。”

    謝泠舟不理會她加在他身上的兩個稱呼,探入檀口。

    掌心扣住她後腦勺,加了力道,把她更近地推向自己,不斷加深這個吻,崔寄夢漸漸忘卻了一切,手臂無力攀上他後頸。

    “閉眼睛。”

    她很聽話,閉上了眼,但謝泠舟卻睜著眼,盯著崔寄夢的神情變化。

    似乎她也很喜歡,不過是一個吻,長睫已漸濕,他不禁好奇,若再過分些,她會哭嗎?像方才那樣,提不上氣地哭。

    可崔寄夢忽然睜開了眼,眼中並無半分羞赧,冷靜理智,“表兄,我隻能做你妹妹,或者弟妹。”

    話音方落,身下的人化為齏粉,謝泠舟如願從夢中醒過來。

    他定定望著帳頂。

    是幼年缺憾之故?他才會把對遺憾投入對崔寄夢的憐惜?方才那個夢裏,安慰著她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

    或許他隻把她當成妹妹。

    但是正如夢中自己所說,哪家兄長會用這樣的方式安慰妹妹?

    這分明是欲念。

    謝泠舟認同祖父觀念,縱容欲念將萬劫不複。但他不近女l色並非怕自己沉淪,隻是尚未遇到讓他生欲的女子,即便遇到了,也不會躲避,當然更不會溺於此事。

    他相信他的自製力。

    況且他很清楚,克欲與禁欲不同,男子對一個女子產生欲念本是尋常事。

    但他們的關係,不行。

    謝泠舟翻了個身,今日園中二弟和王飛雁之間的暗流他都看到了,據他對這位弟弟的了解,他行事磊落,非腳踏兩船之流。

    但無論出於何種緣由,讓崔寄夢無辜被牽扯,便是他的不該。

    二房那邊還在猶疑,今日二弟又如此讓她失落,她可會動搖而放棄這門親事?

    忽而,謝泠舟想起來了,二弟和她的親事是謝崔口頭約定,尚未過明路。

    也就是說,她現在還隻是他的表妹,談不上所謂弟妻。

    謝泠舟倏地坐起身。

    或許,那些夢還算不上越禮。

    *

    嘚嘚馬蹄聲在深夜格外突兀,縱馬的少年神色冷峻,從官道上呼嘯而過,正是夤夜歸來的謝泠嶼。

    一年前接受王飛雁的好意,除了覺得這姑娘嬌俏可人,對她有些好感,還存著反抗父親的心思。父親忙於公務,對妻兒不上心,唯獨記掛著妹妹的女兒。

    他想看看,倘若他和飛雁兩情相悅,父親可還會逼著他娶崔表妹?

    可惜在一起不到倆月,他就發現不合適及時止損,但王飛雁卻一直放不下。

    今日見麵時,謝泠嶼帶著歉意道:“飛雁,你很好,生得好,家世好,性情開朗,為人仗義,又能歌善舞。”越是誇讚,少女眸色越暗淡,他狠下心,“我努力試過,但對你提不起男女之愛。”

    王飛雁憤而拂桌,哭了許久,冷冷道:“讓我放手可以,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否則別怪我對你那嬌滴滴的表妹不利。”

    謝泠嶼知道她雖驕縱,但本性善良,不會行大奸大惡之事,便答應了。

    王飛雁收起淚,“很簡單,你今日不許搭理那個南蠻子,過了今日,你我一筆勾銷,無論你們如何卿卿我我,我都不會在意,更不會為難她。”

    謝泠嶼猜她大概是想讓表妹也感受感受被冷落的滋味,雖舍不得,但想著不過一日而已,於是點了頭。

    直到看著崔寄夢被眾人嘲笑,他才意識到,王飛雁是想看表妹,又知道他護短,不會顧及規則,因而想了這一出。

    眼前不防又閃過崔寄夢那雙無措的眼,謝泠嶼心裏一陣揪痛。後來他不願再忍,拉起表妹就想走,但他沒想到她會掰開他的手,更沒想到,表妹深藏不露。

    謝泠嶼徹底淪陷了。

    以至於崔寄夢奏完一曲,他走了,既然表妹已無恙,他若這時理她,反倒給了王飛雁欺負她的由頭。

    下了馬,謝泠嶼徑直往內院去。明知這時辰她已睡了,他還是在皎梨院前立了許久,走前將一個包裹輕輕放在門前。

    次日。

    崔寄夢照例去給外祖母請安。

    昨夜酣暢地哭完一場後,鬆快了很多,心情很快撥雲見日。

    隻是那個夢……

    崔寄夢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怎會夢到大表兄把自己拉入被窩裏安慰,是因為從小沒有父兄撐腰,生出了缺憾,所以在夢裏才會說要做他妹妹?

    可夢裏大表兄說得對,誰家妹妹長大了會和兄長隻穿著寢衣,躺在一個被窩裏,還任由他擁抱親吻?

    那是夫妻之間才會做的。

    她能感覺得到,夢裏謝泠舟強烈地渴望著,想俯下身親吻身下女子,雙唇相觸時,全身每一寸都在興奮,在戰l栗,伴隨著愉悅,一波一波蕩漾開來。

    但這是她做的夢,想來其實是她希望大表兄親吻她,安撫她。

    縱然崔寄夢對情l愛懵懂,也隱約能知道,這種渴望並不清白。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她雖對謝泠舟有好感,但那是對兄長般的信賴和畏懼,以及因他幫過她而生的親切感。

    至多還有欣賞美人的心思。

    和夢中很不一樣。

    一個人可能不了解自己,但夢是不會騙人的,崔寄夢越想越懷疑自己——

    會不會,她其實是個好l色之徒?見著好看的男子便想入非非?

    甚至不在乎自己是他未來弟妹。

    這讓崔寄夢充滿羞恥感,所幸今日兩位表兄都還沒來請安,她鬆了口氣。

    大舅母雲氏見她來了,笑道:“聽說昨日阿夢在宴上奏了一曲廣陵散,連長公主殿下和貴妃娘娘都讚不絕口呢。”

    謝老夫人一聽,笑得合不攏嘴,“哦?想不到夢丫頭還深藏不露。”

    謝迎鳶附和:“可不!長公主殿下可是頭一回在宴席上賞晚輩東西呢,上一回還是給二哥舞劍那次呢!”

    她是有意給兄長美言,今日一早,謝泠嶼來找她,說明昨日的事,並給了好處讓她在崔表妹跟前替他說好話。

    謝老夫人笑得更高興了,看了看王氏,覺得是時候把正事提一提,旁側敲擊道:“話說回來,阿嶼也不小了。”

    王氏聽出婆母的試探,原先她擔心崔寄夢上不得台麵,將來恐會耽誤兒子,但聽了昨日宴上的事後,便對她改觀了。

    這孩子先前被趙昭兒襯得一無是處,也不急不躁,他們險些都被她騙了。夫君說得對,阿嶼急躁,寄夢這孩子溫和,凡事能沉住氣,倒也互補。

    如此想著,王氏索性敞開了說,“前幾日我和二爺還說起此事呢,如今阿夢來了,兩個孩子的事該提上日程了,隻是阿嶼不穩重,不知道阿夢看得上他不!”

    剛說完,一白一藍兩道身影從門外走來,是謝泠舟和謝泠嶼。

    謝泠嶼目光在崔寄夢臉上飛速掠過,轉向母親:“別人阿娘都覺得自個兒子天下無雙,您倒好,您兒子無人問津!”

    眾人都笑了。

    除了謝泠舟蹙著眉,但他一向如此,大夥兒也不覺有異。

    兩兄弟請過安後各自落座,謝老夫人重拾方才的話題,轉向崔寄夢:“夢丫頭,你呢,可喜歡阿嶼?明年春你外祖父孝期就到了,若是你也對阿嶼有意,這婚期,就盡早定下來吧。”

    老夫人問得直接,崔寄夢一時愕住了,她本想看向謝泠嶼,視線卻不由自主偏了一些,和謝泠舟視線相觸。

    大表兄眸光幽邃,和那個夢裏一樣,似乎在期待她的回應。

    可這是現實裏,謝泠舟克己守禮,與她更是僅限於表兄妹之誼,並不會說“留下來,二弟不管你,我管你”這樣的話。

    更不會那樣叼銜著她唇舌不放。

    崔寄夢倉促地低下頭,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回想那些曖昧的夢。

    更何況還是當著二表兄的麵。

    謝老夫人見她隻看了謝泠嶼一眼,就再也不敢抬頭,耳根子還發紅,哪還不懂?顧及姑娘家麵皮薄,又委婉問了一遍:“若阿夢覺得可以,外祖母便替你定下來?”

    崔寄夢抬頭,見到外祖母關切地看著自己,滿心滿意對她打算,又想起祖母來,這兩位老人都是真心為好,又都是過來人,替她選擇的定不會有錯。

    今日表姐和她解釋了昨日的誤會,二表兄並沒有不管她,他昨夜還特地尋來一孤本琴譜,放在她門口。

    更何況,昨日赴宴已讓她對除謝氏子弟外的京陵世家子弟產生畏懼,若是不嫁二表兄,她該嫁誰?

    至於那些夢,她日後多和二表兄接觸,讓他擠占她全部心緒,興許就能把夢裏大表兄的位置擠走了。

    便點點頭:“全憑祖母做主。”

    一下解決了兩位心肝的婚事,謝老夫人精神矍鑠起來,蹙眉看向長孫,見謝泠舟垂著眸,眉眼岑寂。

    莫非是弟弟定了親,他心裏失落?

    老夫人大喜,借機敲打道:“團哥兒是長兄,阿嶼婚事都定下來了,倒是你沒個動靜,也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紀,該著急了!”

    謝泠舟的手握緊,又鬆開。

    看著空落落的手心,他又變回無情無欲的模樣:“孫兒方及冠,想先建功立業,再談別的。”

    “哼,建功立業和娶妻生子不能一起辦麽?”謝老夫人沉下臉,“你祖父二十一歲的時候,你爹都呱呱墜地了!”

    謝泠舟眸中平靜,不為所動,“祖父是一代名相,孫兒遠不能及。”

    謝老夫人一時語塞,揮了揮手,“走吧走吧,去!去建你的功去吧!”

    眾人三三兩兩散去。

    謝泠嶼陪同崔寄夢散心,到湖邊時,他停了下來,“表妹,昨日沒有護好你,是我無能,你受委屈了。”

    崔寄夢恬然淺笑,她那時雖心涼了一會,但也知道不是他的過錯,不能遷怒於他。“表姐和我解釋過緣由了,況且,那不過一個遊戲罷了,表兄不必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謝泠嶼卻說:“表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當然有責任護著你。”

    “未婚妻子”這個稱謂讓他心跳加速,顧不上禮節,將崔寄夢攬住懷裏,不敢靠得太緊,虛虛摟著,“阿夢,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家,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給她一個家……

    這對一個孤女而言太有誘惑力了,崔寄夢本來想推開他,又收回了手。

    懷裏身子柔軟纖弱,謝泠嶼血氣翻湧,忘了分寸,捧起她麵頰……

    崔寄夢正愣神間,臉忽地被捧起,二表兄凝視她的目光跟化開的糖一樣,熱情,毫不掩飾,她被看得無所適從,想推開,但謝泠嶼卻收緊了手臂。

    習武之人臂膀分外有力,僅用一隻手圈著她,就能把人牢牢鎖在懷裏。

    二表兄直勾勾盯著她的唇,

    昨夜夢裏剛和大表兄經曆過,崔寄夢馬上猜到他想做什麽。

    她慌了神,發現自己在二表兄懷中想起和大表兄親吻的夢,更大的慌亂襲來,本來不願在婚前過多親近,但想著要多和謝泠舟親近,覆蓋掉那些夢,便沒有推開。

    少年慢慢低下頭……

    忽然間,越過他的肩頭,崔寄夢看到假山石後,一片月白袍角出現。

    四目相對。第15章 咬傷

    謝泠舟定定凝著她。

    隔著二弟的肩頭,他和他的未婚妻子遙遙相望,似乎有根細細絲線牽引著,一時二人都忘了挪開目光。

    不約而同地,想起昨夜夢境。

    起初他像哄妹妹一樣把她抱在懷裏,凝著她雙眼,哄著“乖孩子,別哭了”。

    本是無比溫馨的一個夢,可隨後……

    他們在錦被之下緊密相擁,纖弱少女被高挑健壯的青年擎住腦袋,一雙手臂柔弱無骨,搭在他後頸。

    舌尖勾纏的力度漸增,纖柔玉手越發無力,羅帳內呼吸交錯,斷斷續續。

    此刻看著大表兄,崔寄夢仿佛回到了夢裏,後腦勺被大掌扣壓住,狠狠奪去彼此呼吸,快要窒息的感覺無比真實。

    那是一種夾帶著羞恥感的放縱。

    她是二表兄的未婚妻子,不該夢見和未來夫兄擁吻。可如今她被二表兄摟在懷裏,羞恥感卻比昨夜夢裏更甚。

    好像她當著大表兄的麵,背叛了他。

    崔寄夢沒來由的慌亂。

    她推了推謝泠嶼,可他臂膀結實有力,根本無法撼動,少年雙眼略顯迷離,帶著癡迷正朝她低下頭……

    越來越近,鼻尖即將相貼。

    崔寄夢恍若未覺,懵然與謝泠舟對望著,隨即清楚地看到大表兄皺了皺眉,淡漠眼神裏閃過一絲微諷。

    她驟然清醒過來,那是夢,現實中他們毫無瓜葛,他不是夢裏那個會安慰著她,會輕柔吻去她眼淚的青年。

    現實中的大表兄克己複禮,怎會和她裹入同一床被子裏,還含著她唇舌不放。

    莫大的羞臊衝擊著她,在謝泠嶼的唇快要觸到她時,崔寄夢忽地像個鴕鳥一般,把臉埋入少年肩頭。

    謝泠嶼並不知道兄長就在自己身後一丈遠的處,隻當表妹在害羞,覺著她埋在他肩頭怪可愛的,便伸手摸了摸她後腦。

    “好表妹,怪我唐突了。”

    崔寄夢當了好一會的縮頭烏龜,再抬頭時,謝泠舟早已離去。

    因這一個小意外,她也沒了心思和二表兄繼續逛園子,匆匆回了皎梨院。

    回到房中時,崔寄夢強撐的笑收了起來,方才在二表兄懷中時,除去因他是男子而生的那點局促,她的心平靜得不對勁,為何會這樣?

    更怪的是,明明當初下水救她的人是二表兄,他喜歡熏沉水香。

    可為何她卻記得是檀香,比尋常檀香多了一股清冽的寒梅香氣,就像……

    就像大表兄身上的那種。

    但采月和二表兄都告訴過她此事,外祖母也曾提起過,稱那日眾人趕到湖邊時,見二表兄渾身濕漉漉的。

    她說服自己,隻能是二表兄。

    謝府馬車上。

    謝泠舟端坐著閉目養神,轉動著那串佛珠,指尖越發用力。

    聘貓當夜夢裏,崔寄夢跪榻上問他,“為何當初明明是你救了我,卻要讓給二表兄?否則我現在就是你的了。”

    與她初見那日,二弟也曾說過,“將來我若娶到表妹,兄長功不可沒!”

    倘若當初如實說,會不會崔寄夢現在就是他的未婚妻子了?

    謝泠舟慢慢睜開眼,眸中顯出些茫然,

    但也隻是一小會,很快理智壓倒了一切,那雙眼又恢複冷靜。

    他極少有缺憾,因為善於克製。

    謝泠舟回府時已暮色四合,經過前院時,府裏小廝正掛起燈籠,邊忙活著邊閑聊,無非是家長裏短,老婆孩子。

    “老趙,你媳婦搭理你了沒?”

    壯漢木訥道:“沒,原先不讓俺上榻,這會門兒都不讓進。”

    問話的年輕小廝笑道,“這都兩月了,老趙你不行啊,瞧瞧咱二公子怎麽哄人表姑娘的,學著點。”

    “咋個哄的?你咋知道?”

    小廝嘿嘿一笑,“早上我路過假山,見二公子把表姑娘摟在懷裏疼愛呢,又親又抱的,那叫一個火熱啊!”

    老趙更愁了,“二公子生得俊嘛!俺媳婦成天嫌俺長得鞋拔子似的。”

    “男人可不是光好看就行,還得能幹!學學二公子,她罵?你就堵住嘴啊!女人啊堵住嘴,人也就軟了。”

    一旁聽得正樂嗬的另一位小廝嬉皮笑臉湊過來,“你說哪個?”

    那年輕小廝意味深長道:“你識字麽?知不知道那品字怎個寫?”

    正嘚瑟著,卻見其餘二人忽然安靜下來,悶頭做事,小廝一轉身,瞧見大公子正負身立在身後,眼神跟冰刃似的。

    小廝頓時脊背發涼。

    謝泠舟冷冷掃過那兩油嘴滑舌的小廝,寒聲道:“若嫌舌頭多餘,大可去了。”

    兩位小廝嚇得直哆嗦,撲跪在地顫聲討饒,“大少爺饒命,大少爺饒命……”

    謝泠舟陰沉著臉回到佛堂,胸中一陣怪異,阻塞、憋悶,令他無所適從。

    不巧的是,謝泠嶼來了。

    他是為替祖母傳話而來,“方才我去前院,祖母說了,哪有長兄親事未定,弟弟先成了婚的,她老人家威脅我,若是想早日把表妹娶進門,就得勸你快些議親。”

    謝泠舟定定看著他嘴角,那兒赫然有一個小小的破口,今日請安時還沒有。

    他幽幽問:“嘴角怎麽弄的?”

    謝泠嶼沒想到兄長竟然會關心自己,愣住了,他看了那麽多話本,自然知道這種情形容易被誤會,訕笑著摸了摸唇角。

    “兄長別想歪!不小心磕到罷了。”

    謝泠舟唇角下壓,“為兄近日公務疲倦,二弟若無要緊事先回吧。”

    謝泠嶼還惦記著祖母的威脅,哀求道:“兄長,你我兄弟情深,明年春我能不能把表妹娶回家中,可就全仰仗你了!”

    “你就這麽急?”謝泠舟冷眼瞧他。

    謝泠嶼不加掩飾,“急,急得很!隻恨不得明日就把表妹娶回去。”

    這麽可人的姑娘,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她被旁人截胡了。

    而這副猴急的模樣落在謝泠舟眼中則另有理解,二弟定是今日嚐到了甜頭,一發不可收拾,想更進一步,完完整整占有。

    他不痛不癢,語氣難得帶了些散漫,“為兄暫且不願成婚,二弟既與我兄弟情深,不如也等等。”

    或者……幹脆把她拱手讓給我。

    幾句話讓謝泠嶼吃了個悶頭虧,自知勸不動這位兄長,索性放棄,“別啊,兄長若真不願,回頭我在祖母跟前多替你遮掩。但弟弟我就不奉陪了,我隻想快些娶到表妹,這些老規矩不管也罷!”

    沒一會,謝泠嶼滿麵春風地離去。

    周遭恢複寧靜,謝泠舟端坐著閉目養神,佛堂內燃著檀香,神聖澹然。

    但思緒始終無法平寧,停留在晨間她和二弟相擁的一幕,以及那倆小廝的話。

    還有二弟唇角的破口。

    青年姿態始終端雅平和,眉頭卻禁不住蹙起,用力捏著佛珠,指骨泛白,檀木珠子相撞發出的聲音也愈發急促。

    他無法壓製內心諸多猜測。

    她在二弟懷裏,可也如夢裏那般楚楚可憐?與他對視時為何竟似乎有些心虛?

    二弟唇上的口子是她咬的?

    那小廝口中的“品”字,是空穴來風,還是確有此事?他們吻得熱火朝天。

    比夢裏他對她做的更過分?

    長睫猛地掀起,謝泠舟垂眸看向手中的佛珠,默念著祖父當年的訓誡。

    “清虛靜泰,少私寡欲。”

    “曠然無憂患,寂然無思慮。”

    ……

    夜深了,皎梨院中靜悄悄的,偶有涼風自窗隙悄然潛入臥房,將初夏燥熱吹散,那股燥意就像野火,被風吹得失了形狀,但很快卷土重來,下一瞬越燒越旺。

    青紗帳內傳來時輕時重的呼吸聲,伴隨著微不可聞的嚶嚀。

    崔寄夢獨自一人平躺著,麵頰泛紅,夏夜燥熱,額角滲出細細密密的薄汗,像蒸籠裏的白玉粽。

    秀眉緊緊蹙起,纖白蔥指攥緊寢衣前襟,另一隻手則往下遮捂。

    耳邊的聲音起初很微弱,隨即越來越清晰,似乎有一雙溫熱大手在拉扯著她的意識,把她一點點扯入夢境。

    睜開眼,周遭假山石林立,像拔步床的青紗帳,把他們圍了起來。

    背後是冷硬的假山石,身前是態度同樣冷峻的大表兄,她扶著他的肩頭,艱難站立著,隨時要被風刮得跪倒。

    崔寄夢額頭無力地埋在謝泠舟肩上,就像白日裏在大表兄懷中一樣,大表兄也和二表兄一樣,伸出寬大的手輕撫她的後腦勺,可忽然力道慢慢增大,大掌忽地扣緊,將她的腦袋從肩頭掰開。

    審訊般的目光直視她迷蒙雙眼,她似乎很乏力,連眼皮都無力,迷蒙半闔著。

    謝泠舟低頭在她眼皮上的痣輕吻一下,像是給了一點點糖,安撫了她的不安。

    而後他在她紅唇上輕啄一下,一觸即離,低聲問她:“這裏,二弟可吻過了?”

    明明沒有,夢裏崔寄夢的意識卻不受自己使喚,點了點頭。

    隨即謝泠舟重重吻住了她,勾住她柔軟舌尖,許久後才鬆開,空氣中劃過一縷銀色蠶絲,消溶在風中。

    他的聲音變啞了些,“這兒呢?”

    崔寄夢違心地點頭。

    薄唇貼在耳側,男子紊亂的呼吸讓她發癢,往回縮了縮,耳垂卻被含住了,溫溫潤潤的,謝泠舟含糊問她,“……這呢?”

    崔寄夢依舊給予肯定答複。

    青年眼中驟然烏雲密布,一片灰暗,有隱忍而強烈的情緒在雲層間攢動。

    他抬起頭,垂目端凝,那適合撫琴的修長手指細細撫過,極度耐心地,在和她一寸一寸、一項一項地確認。

    可每一次崔寄夢都萬分篤定地點頭,得不到想要的答複,謝泠舟眼眸深處越來越暗,神情依舊從容。

    青年聲音異常喑啞,帶著些微慵懶。

    指端捏住一顆佛珠,撚轉著,他垂下眸看她神色,並未再像方才那般詢問,而是淡淡威脅她,“說,沒有。”

    可崔寄夢絲毫不誠實,還是在點頭。

    謝泠舟重重扯了扯佛珠再鬆開,虎口掐住她下顎,腕上那串檀木佛珠滑落下來,恰好砸在她玲瓏鎖骨上,像神佛的懲罰。

    他默然凝視了她許久。

    旋即拇指指腹擦過她嘴唇,在和二弟唇角同樣的位置,咬出一個小小破口。

    崔寄夢失聲痛呼,眼角緋紅湧出淚來,唇角亦滲出腥甜血珠。

    她含著淚,眼圈紅紅的,委屈地望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要欺負她。

    謝泠舟心口驀地一陣軟。

    大手捧住她臉頰,鵝蛋臉很小,男子手掌能輕易包住大半張臉,粗糙拇指溫柔地摩挲著這顆水煮蛋。

    他含住那顆血珠,貼著她的唇,極輕極輕地呢喃,“別哭……別哭……”

    下一瞬,崔寄夢驟然睜大了眼。

    他動手的那刹,她正好驚醒,心跳遲遲無法平複,手還在下方遮捂著,崔寄夢赧然扯了扯衣裳下擺,盡可能往下拉些。

    次日清晨。

    崔寄夢對著妝奩發了許久的呆,下意識伸手觸摸唇角,指端輕柔觸感讓她不禁咬住下唇,鏡中少女麵頰慢慢染上緋色,手指像被燙到了,猛地縮回。

    好在沒有創口。

    那不過是夢,在現實中留不下痕跡。

    因而盡管猶豫,她還是照例去外祖母那兒請了安,好在兩位表兄都還沒來。

    謝老夫人見外孫女眼底烏青,麵色亦有些蒼白,想來是夏夜悶熱未休息好,便讓她不必陪著,先回去補個覺。

    崔寄夢今日實在心神不寧,更怕麵對兩位表兄,便從善如流從院裏出來。

    剛出院子,謝泠舟迎麵而來。

    她迅速低下頭假裝沒看到,但轉念一想,做那樣的夢是她心境不寧,現實中大表兄是正人君子,她若因為夢境疏遠他,失了基本的禮節,便是她的不對。

    於是強作自然地往前走,兩人之間隻有幾步遠時,她抬起頭要行禮,卻清楚地看到,大表兄的目光停留在她唇角。

    不僅如此。

    他的目光還倏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