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命案發生在城外十裏處的陳家村,此時狂風大作,刮起的沙子啪啪打在人臉上,趙客剛要開口說話,卻被一口沙土堵了回去。

    趙客終於明白為何在出門前所有人都圍上了披帛,看來這次是她大意了。

    不過她很快就扳回一成,其餘人因為風大而漸漸走不動路,即便是有武功底子的狄仁傑,也略感吃力。

    趙客攙住狄仁傑和陳畢,助力他們二人前行,倒不是她想逞英雄,而是她怕去得晚了會錯過什麽線索。

    李家村比趙客想象中的更窮一些,甚至有些人家連屋頂都是破的。

    大唐頂頂繁華的地方,隻有長安和洛陽,僅僅這兩都,就可以顯現大唐繁榮昌盛,國富兵強,可憐寧州這等小地方,被淹沒在盛世的浪潮裏。

    進了屋後,趙客連忙將嘴裏的沙子吐出去,外麵的風也越來越大,整片天黃蒙蒙的,令人心虛氣短。

    “趙娘子果然卓爾不群。”陳畢抖了抖袖子,臉色發白,顯然還沒徹底回神。

    “陳司馬謬讚。”

    幾人沒有再廢話,開始幹正事。死的是一對母女,兩位死者身上皆被捅了數十刀,可見凶手有多殘忍。

    趙客仔細地觀察著屋內的一切,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點,兩位死者的致命傷是脖子上的那一刀,一般情況下,割喉勢必會造成血液噴濺,可屋內除了死者身上和身體下麵有血,其他地方並未發現血跡。

    難道這裏並不是凶手行凶的地方?

    “明鏡有什麽想法,不妨說出來聽聽。”狄仁傑突然發問,他已經注意趙客很久了。

    “恩師,學生總覺得,這裏並不是凶手殺人的地方。”

    “哦?何以見得?”

    “恩師請看,這母女二人的致命傷都是脖子上的一刀,一般情況下,抹脖子都會濺血,可這屋內除了死者的身上和身下有血,其他地方並未發現血跡。”

    狄仁傑欣慰地笑了笑,誇讚道:“明鏡說得有道理。”

    趙客捂著口鼻跑到屋外探查,院內的一切物品都被蓋了一層厚厚的黃土,她左看右看,也沒找到一把掃帚。

    正要回屋時,院中的石磨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發覺磨盤上的土似乎比別的地方薄些。

    她走近摸了一把磨盤,沾在磨盤上的塵土有些潮濕,這兩天沒下過雨,隻能是磨盤上原本就有水漬。

    緊接著趙客蹲下查看磨盤底部,果然不出她所料,磨盤底部還有一些未清幹淨的血。

    “恩師。”趙客朝著屋子喊了一聲。

    “看來明鏡已經找到凶手殺人的地方了。”狄仁傑朝著陳畢道,“我說過她非比尋常,現在陳司馬總該相信了吧。”

    陳畢慚愧一笑,連連說是。

    狄仁傑繞著磨盤轉了一圈,陷入了沉思。

    這時,被三人甩在後麵的人才氣喘籲籲地趕到,趙客看了連連搖頭,地方官員的效率著實差,像他們這種速度,等案子查清楚凶手早就逃得無影無蹤了。

    “諸君是不是半路遇上麻煩了?”趙客歪著頭,話裏的陰陽氣十足。

    一群人麵麵相覷,最後一同搖搖頭。

    趙客長長地哦了一聲,“沒遇上麻煩啊,我還以為你們走這麽慢是遇上麻煩了,誤會諸位了。”

    “你這黃口小兒,怎麽如此狂妄,你阿爺是怎麽教導你的?”

    趙客抬頭,發現教訓自己的是個捕快,冷笑一聲,“我還以為是什麽聖賢來教導我,原來隻是個不良人不良人,唐代主管偵緝逮捕的差使,也就是捕快,由惡跡者充任,所以被稱為不良人,首領為不良帥。而已。”

    趙客一直對不良人沒有什麽好感。不良人,顧名思義,捕快而已,不良人大多都是賤民出生,為虎作倀是他們一貫的風格,不過大多數也算良善之輩。

    “你——”

    “好了。”狄仁傑打斷了那位不良人的話,“報案人在何處?”

    “刺史。”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畏畏縮縮,指甲縫裏塞滿泥土,頭發也有些亂。

    “本官問你,你叫什麽名字,和兩位死者是什麽關係?”狄仁傑的雙目如鷹隼般,帶有強烈的穿透力,僅僅簡單一問,那人便被嚇得立刻跪地。

    “回刺史,小人陳四,她們是小人的妻女。”

    狄仁傑:“你是何時發現她們的屍體的?”

    陳四:“回刺史,兩個時辰前。”

    趙客額角一跳,陳家村離刺史府不過數十裏路,正常行走的話半個時辰就能到,那麽,他肯定在這兩個時辰還做了什麽。

    趙客默默走出院子,又向東走了一裏路後,進了一家人的院子。

    “有人在嗎?”趙客喊了一聲。

    “誰啊?”屋內走出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

    “翁翁,我是過路的,今日這風大得厲害,能否讓我進來躲躲。”

    老者點點頭,“快進來吧孩子,今日這天氣實在不宜趕路,剛好有熱水,你且過來洗把臉。”

    “多謝翁翁。”趙客拱手作揖,隨後跟著老者進了屋。

    屋內的景象令趙客眼眶一酸,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有過之而無不及,地上堆著發黃的野菜,米缸裏幹淨地連渣都沒有,麵缸上麵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看樣子是許久未打開了。

    眼見著就要立冬了,到時候恐怕連野菜都沒得吃,這位老翁該怎麽活下去?

    “家中就翁翁一人嗎?”

    “原本有個兒子,可他在五年前被不良人給活活打死了,他阿娘受不了打擊,在我兒下葬三天後也撒手人寰,離我而去了。”

    “這不良人好大的膽子!”趙客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老翁連忙站起來,“小郎君慎言,不良人豈是我等能惹得起的。”

    趙客冷哼一聲,“穿上那身皮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了,翁翁,你且告訴我那廝的名字,我這就為你討回公道。”

    老翁連忙搖頭,勸道:“我等不過一介平民,這些人還是不要惹為好,免得他們報複。”

    “翁翁不必過於擔憂,我乃朝廷重臣之女,怎會懼怕這等宵小。”

    老翁一聽,脫口道:“那個人叫何義。”老翁朝著屋外看了看,又道:“這裏人都喊他何三郎。”

    “我記住了,對了,我有一事要請教翁翁。”

    “但說無妨。”

    “陳四您可知曉?”

    “陳四?”老人喝了口水,“我們陳家村隻有一個叫陳四的人,名聲不怎麽樣,他原本有三個女兒,前段時間賣掉兩個還了賭債,聽說這兩天他要賣掉小女兒。這個陳四啊,平日裏經常對他的娘子動手,有時我都能聽到他娘子的哭喊聲,造孽啊造孽。”

    趙客若有所思,隨即又問:“那您可知曉他把女兒賣到何處了?”

    “有人說賣到了洛陽青樓,也有人說賣到了長安的青樓,具體在哪兒,我也不知。”

    雖說這種事在封建社會發生再正常不過,可趙客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她懷疑過陳四是凶手,可他在家中說一不二,完全沒理由殺人,何況他要將小女兒賣掉,怎麽可能殺了她。

    趙客長歎一聲:“可憐啊。”

    “誰說不是啊。”老翁一同歎道。

    突然,趙客屁股下的胡凳裂開,好在她反應快,在屁股落地之前撐住了。

    她頭向右一轉,正要轉回去時,老翁的草鞋引起了她的注意,老翁草鞋的前端有血。

    “小郎君,不要緊吧?”老翁連忙扶起趙客。

    老翁的手勁很大,趙客嘴角一動,看來這老翁不簡單。

    待坐穩後,趙客突然發問,“翁翁今日可曾出過門?”

    老翁手指一動,“未曾,風大,不宜出門。”

    “確實,老人家在這種天氣還是不要亂跑為好,這天,我們這些年輕人都受不了。”

    “小郎君說得有道理。”

    趙客突然抓住老翁的手腕,“老人家,我看您麵色不好,恐身體有恙,讓我為您診診脈。”

    老翁的脈象強勁有力,手掌處布滿厚厚的繭子,趙客是習武之人,一眼就看出來老翁常年握刀。

    “翁翁身體還算康健,不過日後還是要注意,畢竟年紀大了。”

    “多謝小郎君。”老翁雖然笑容還在,但眼裏的殺意卻越來越強烈,“我看小郎君一雙手滿是老繭,想必你是習武之人吧。”

    趙客輕聲一笑,“翁翁好眼力,不瞞您說,家中長輩皆是武將,不過我學藝不精,比不上他們。”

    老翁袖中的刀逐漸滑落到掌心,眼神也越來越可怕,若是現在趙客回頭,必會看見如豺狼虎豹般的老翁。

    殺意是掩藏不住的,而習武之人大多對殺意都有明顯的感知,像趙客這樣的高手,就更不用說了。

    老翁的刀終於架到了趙客的肩上,“小郎君下輩子可別這麽聰明了。”

    趙客冷哼一聲,兩指迅速夾住了刀刃,“刀算是把好刀,不過上麵的血腥味未免也太重了些,是兩個女人的血,她們是母子。”

    “小郎君知道的太多了。”

    “不妨更多些,翁翁為何要殺她們?”

    老翁嗤笑道:“小郎君還真是喜歡多管閑事,不妨告訴你,那個女人與我女婿通奸,被我女兒發現後他們怕事情敗露,合力將我女兒逼死,害我年老失獨!”

    “那個小娘子呢?她又沒犯錯。”

    “誰讓她看見我呢?”

    趙客氣得直搖頭,生生地將老翁的刀掰彎,“冥頑不靈!”

    老翁見狀,立刻向後退了幾步,“小子,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趙客不言,竄上去和老翁纏打在一起,老翁的功夫不算差,趙客多費了些時間才將他拿下。

    “看來明鏡已經捉到凶手了。”狄仁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讓我看看這凶手的真麵目。”

    趙客一腳踢到老翁的膕窩上,老翁立刻跪了下來。

    狄仁傑上前一看,“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