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上門提親◎

  蘇彌是個不經逗的。

  幾乎能看到她瞪大眼睛,屏氣凝神的驚駭模樣,謝瀟言勾起唇角,邁步往樓下走,餐桌上有阿姨為他準備好的早餐。他晨跑完沒有太大食欲,撿起碗中一隻薑餅小人,掰掉腦袋,放進嘴巴,慢條斯理地咀嚼。

  他一抬頭,看見候在外麵的車。

  “你、你在尋我開心?”安靜一陣,電話那端謹慎的聲音顫巍巍傳過來。

  他憋不住的笑顯得過分猖狂。

  蘇彌一秒被激怒:“謝瀟言!”

  “嗯?”

  她默了默,牙關咬得緊,說話聲音卻還是輕輕柔柔:“好討厭你。”

  謝瀟言將旁邊沒有拆封的餅幹禮盒提起,往外麵走。

  賓利停在落羽公館門口。

  ===第17節===

  謝瀟言坐在副駕,將禮盒擱在陳柏叢的腿上,慢慢悠悠對電話說:“說兩句就急眼了?”

  “……因為你過分。”

  “哪裏過分?你知不知道,我為此承受了多少心理創傷?”

  蘇彌說:“是呢,我還以為你好傷心,被我傷害。其實根本就沒有,你活色生香得很,你死豬不怕開水燙,我就是多餘擔心!”

  他微微一滯,反問:“擔心我?”

  “對啊,你當時說走就走,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想理——算了不講了,早該想到你臉皮很厚的。”

  謝瀟言不算是很敏感的人,但他對蘇彌有特殊的洞察技能,以至於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清楚地判斷出情緒,能壓斷她理智的那根弦的,一定是突破了臨界點的難過和委屈。

  謝瀟言手支著下頜,他看著玻璃前方的樹影,斂了微茫的笑意,心底填了一點莫名的惆悵。

  半晌,他壓了壓聲線:“我以為你討厭我。”

  蘇彌脫口而出:“是啊,當然討厭你,現在也討厭。”

  謝瀟言失笑。

  他盡快回歸正題:“專程打電話來問我和田家的事?”

  蘇彌:“嗯,不是,我是想說……”

  講著講著,聲音又低下去。可以判斷出她的愁腸百結。

  謝瀟言:“支支吾吾。莫非你是想問,能不能嫁給我?”

  蘇彌驚呼:“我的天啊,你這個人,真的是——”

  他笑著:“好啊,被我說中了。”

  “才不是,自戀狂!我就不應該大早上給你打電話,一天好心情都被毀掉了。煩人。”

  蘇彌發泄完,就氣急敗壞把電話掛了。

  謝瀟言舉著手機,仍然在笑。

  被戳中心事的人才會跳腳。

  她那絲毫沒有攻擊力的聲音還纏纏繞繞在耳畔。

  少頃,他退出通話界麵。

  就在兩分鍾前,一通來電被占線。

  他給的備注是“老謝”。

  是他的爸爸謝崇安。

  挺意外的。不知所為何事,謝瀟言回撥過去。

  謝崇安接通後,聲音涼絲絲的,語調冰冷像AI:“瀟言,下個月月中有一場慈善晚宴,邀請函在我這邊,晚些時候我讓人送過去給你。比較重要,務必要去。”

  謝瀟言輕哂:“務必?如果我不去會怎麽樣?”

  謝崇安微微沉吟:“給我你不去的理由。”

  他輕描淡寫的:“不樂意。”

  “胡鬧。”AI的聲音終於有了點情感色彩,是憤怒的,“沒有你不樂意的份,你代表的不是你個人,是謝家。”

  這些道理不用父親點醒,謝瀟言門清。他不是傻子。

  但是跟謝崇安講話,他習慣了拿腔拿調的姿態。誰也沒有錯,錯的是隔閡。血濃於水,又相看兩厭。自兒時起,他們就維持著這種詭異的相處模式。

  最終,他也懶得強下去,“知道了,我會到場。”

  掛掉電話,他看向窗外。車子開在護城河的邊沿,早點攤煙熏火燎,蒸蒸霧氣往天際升騰,與清晨的薄霧交融。

  謝瀟言看走神。

  對於親情,他的記憶停留在七歲以前。他在梵城,隨母親和祖母生活,遺憾母親早早因病過世,七歲那年他被接回燕城,見到他的父親——是一個冷若冰霜,和他媽媽截然相反的人。

  他很想知道這樣的人有沒有體溫,去碰一碰他的手背,謝崇安反握住他的手,把他拎給旁邊的阿姨,讓阿姨問一問他有什麽需要,而後頭也不回走出家門。

  每一個早晨,謝瀟言趴在二樓窗前,看到這樣交織的濃霧,看著熙攘的、嬉笑的人群。聽著鏟子煎蛋,食物下鍋的聲音。家長領著孩子來買早點,貼心地給他們擦拭嘴角的包子油,給他們係好鬆散的紅領巾。

  它明明是一座有著濃濃人情味的城市,但謝瀟言很長時間都覺得它像一個冰冷的盒子。在這裏,隻有親,沒有情。

  算是幸運,他的繼母是一個體麵人,給他應有的照料和噓寒問暖。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謝瀟言突然回國,謝崇安是高興的,因為他的小兒子謝烺這幾年沉迷於搞樂隊,無心整頓家族事業。

  謝瀟言成了繼承人的不二人選。

  但他也不能白當人的提線木偶。

  謝瀟言不是為了公司回來的,他給謝崇安提出的條件是找蘇家說媒。

  彼時他對著一疊名媛千金的照片,看也不看就撇到一邊,他和爸爸說:“如果非要娶一個,我選蘇彌。”

  謝崇安問為什麽。

  他淡淡一笑說:“熟啊。”

  ,

  燕城冬天幾乎不下雨,但那天從藝術團排練完出來,蘇彌發覺地上有幾處濕津津的水塘,雨水正細細密密往下傾落。

  她帶了傘,但沒撐起來,在屋簷下等老蒲來接。

  江雲的男友來送傘,江雲問蘇彌要不要一起回。蘇彌搖搖頭說:“一會兒家裏司機會過來。”

  “那我們先撤啦,拜拜!”

  蘇彌跟她揮手道別。

  她低下頭看水塘,在水中搖晃的光影裏看見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忽而耳邊傳來江雲的一聲驚呼,“喂!你別在這丟人現眼!”

  蘇彌瞄過去,發現江雲被人打橫抱起,被抱怨的男士委屈地說:“我怕你鞋濕了嘛。”

  蘇彌失笑。

  相當羨慕別人男友的體貼。

  因為韓舟的體格顯弱,蘇彌揣測他大概率抱不起一個 ?人,但哪個女孩不希望有被心上人公主抱的待遇呢?

  有一回雨天,她的鞋子進水,加上前方窄路積水很多,於是小心翼翼試探一句,問韓舟能不能抱她過去?

  她用開玩笑的口吻和他說,韓舟也用玩笑話的語氣,指著十米寬的馬路說一句:“要不我開車送你去對麵好了。”

  蘇彌笑意僵在臉上,並不好笑……

  韓舟經常說她很乖巧,不嬌氣。

  大概是因為她很清楚,他不是適合撒嬌的對象。

  韓舟不知道,曾經也有人能夠輕而易舉地把她抱起。

  用傘尖在水麵上滑出幾圈混亂的弧,短短一會兒,蘇彌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

  沒幾分鍾,一輛車停在跟前,老蒲急忙從車上下麵,撐著傘來接她:“小姐久等了。”

  蘇彌微笑說:“沒有,我也剛剛結束。”

  “冷不冷?太太給你準備了厚外套。”

  蘇彌上車,確實看見疊在後座的一件呢大衣,她將大衣裹在線衫外麵:“我現在不回家,要去一下Ark酒吧。”

  開車的老蒲停下手裏發動車的動作,扭頭看她:“是……有什麽急事嗎?這麽晚了。”

  蘇彌聽懂他的弦外之音,爸爸媽媽會擔心,她垂首,喃喃說:“不要緊的,我回去和他們解釋。”

  老蒲還是放心不下,“那恐怕先生和太太會著急。”

  “真的沒有事,你就和媽媽說,”蘇彌的神色隱沒在暗處,她抿了抿唇,羞赧道,“我去談婚事。”

  “……”

  “她知道的。”

  老蒲恍然,似笑非笑說:“好的。”

  蘇彌摸了摸臊紅的耳朵:“嗯。”

  Ark是黎映寒投資的一間酒館,他說上回那件事是他沒安排妥當,於是要給蘇彌賠罪,所以請人去喝酒。蘇彌深受喝酒誤事之害,當然沒有答應,不過黎映寒說請謝瀟言一塊兒過來,當是給他接風,雖然現在談接風為時已晚,但是蘇彌覺得確實得有一些話是得跟他當麵說一說才好。

  蘇彌抵達的時候,簡笙跟黎映寒在吧台劃拳,沒見謝瀟言。

  簡笙打扮得很利落,一身精英女性的OL裝扮,大概是剛從律所結束工作,她的嗓門扯得一向豪邁,蘇彌剛邁步進門,就聽見她跟黎映寒廝殺的聲音。

  “他沒有來嗎?”

  兩人同步回頭,看向她。

  簡笙按住蘇彌的肩,給她使了個眼色,衝著窗外斜了斜眼:“等你半天了。”

  蘇彌偏頭看去。

  隔著雨幕,謝瀟言也正微微撩起眼皮看向這裏。他倚在車門處抽煙,穿件黑色夾克,霧跟雨籠著他頎長身影,讓人看得不真切,隻覺得高挑瘦長,但他定定地看著蘇彌的那對眸子裏,卻有著很堅定的東西。她揣測不出一二,那是晦暗的,沉重的,漫長的。

  像是沉澱在歲月深處的灰色膠片。

  跟她對視上,謝瀟言稍稍抬起下巴,蘇彌懂了他的意思,是讓她過去。

  簡笙抓著她的手:“加油,拿下。”

  “……什麽呀。”蘇彌臉一紅,覺得莫名其妙。

  黎映寒也跟著:“加油,拿下。”

  蘇彌舉拳對他:“你不要討打。”

  “……”

  再看過去,謝瀟言已經支起了一把傘,還在那站著等候。

  蘇彌深呼吸一口氣:“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

  她嚴肅地整了整衣裳,正要邁步,又折回來,她擎起簡笙麵前的酒杯,灌了一口。

  ===第18節===

  壯壯膽。

  然後推開門,出去。

  走進風雨中,蘇彌裹了裹大衣。謝瀟言迎過來,幫她遮掉雨水,她問:“你為什麽不進去呀?”

  謝瀟言一邊為她撐著傘,一邊將煙蒂撳滅在垃圾桶上。

  “冷一點清醒。”

  有道理,冷一點更清醒。他身上的煙草氣息混合著冬季凜冽的雨水將她裹挾,蘇彌覺得腳步飄忽,風刀霜劍割著她纖細肌膚,仿佛遊走在危險地帶。

  她斂著眸,沒抬頭看他。

  謝瀟言問:“找我說什麽?”

  “……”

  他笑得挺玩世不恭,將她藏不住的心思看破,“上次沒說完的話?”

  “……你不要亂猜,我們換個地方說。”

  蘇彌的架勢像女主人,把車門扯開,她率先坐進去。

  車上沒人,明明車內空間很大,但即便隻有兩個人待著也顯得逼仄。

  雨一小就顯得可愛,淅淅瀝瀝的衝著車窗。

  “第一件事……”

  蘇彌慢吞吞地開口梳理:“我想澄清一下,當時我覺得我應該沒有——睡你,因為第一呢,我們的衣服都穿得很整齊,應該不至於有很清醒的意識,結束之後再把衣服穿回來,這很不合理。第二點,我聽說第一次會很疼,但是我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

  蘇彌頭頭是道給他分析。

  謝瀟言支著太陽穴,眼快閉上,挺閑適的姿勢,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但嘴角有微不可察的笑意,在笑她或是別的什麽呢,看不出來,他總是深不可測又漫不經心的樣子。

  她繼續說:“或者,沒有疼是因為別的原因。”

  他捕捉到重點,終於掀起眼皮,淡淡瞥過來一眼。

  蘇彌支起了一隻手的小拇指。

  細細的,小小的。

  謝瀟言眼色逐漸變得凝重:?

  蘇彌收回手,忙說:“我想你應該也不希望被人這樣猜測,所以這件事基本就這樣真相大白了,可以理解嗎?”

  他氣笑:“可以沒有,但不能汙蔑。”

  “對,是這個意思。”蘇彌重重點頭,“所以其實那就是一個很烏龍的事件,也過去那麽久了,我們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行。”半晌,謝瀟言頷首,將此事翻篇,接著問,“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你應該知道我們家最近情況比較困難,爸爸需要一點點幫助,所以他讓我……我想能不能,就是想問你願不願意……”

  “願意什麽?”

  “結婚”二字難以啟齒。蘇彌閉上眼,眉心揪著,在做心理鬥爭。

  很快,謝瀟言很通情達理地笑了下:“我知道了。”

  她睜開眼,看向他的眼神頗有幾分可憐:“所以你,可不可以呢?”

  謝瀟言低頭,打開手機日曆,翻了翻時間,忽的問她:“哪天有假?”

  蘇彌沒明白他的意圖,但想了想,應了一聲:“後天就有。”

  他說:“在家待著。”

  “怎、怎麽了嗎?”

  做好了標記,手機燈光熄滅,謝瀟言眼中笑意漸深:“等我,上門提親。”

  “……”

  他側過身,深深打量她,學著她慣會請求的語氣說一句:“好不好?”

  蘇彌揉了揉發燙的耳垂,半天,“哦”了一聲。

  他含著笑看她漸變的臉色,忽又說:“手伸出來。”

  “嗯?”蘇彌一頭霧水。

  “不偷偷牽你,伸出來。”

  蘇彌掌心攤開,遞過去。

  男孩子有力的指骨勾過來,纏住她的小指。

  “拉鉤,”拇指的指腹貼在一起,蓋了個章,他說,“一言為定,不許反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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