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第80章 第 80 章

  宋老爺大白天正在做夢。

  傅嘉樹開車帶母子倆一起去姮娥製衣廠。

  上海引領了全國的時尚,有句話叫做「人人都學上海樣,學來學去學不象,等到學了三分象,上海又變新花樣。」而這條靜安寺路上大大小小的時裝公司,又是上海灘上時髦女性的聚集地。隻要各大百貨公司進了什麽好看的西洋款式,很快都能在這條路上看見同樣的款式。

  姮娥在這條街上占了很大一個門麵,秦瑜給出草圖,在這裏設計完工,出成品的連衣裙,已經掛在了櫥窗裏,另外一邊是長短不一的旗袍,邊上還有一個門麵則是她代理的一個法國品牌的化妝品。

  看見傅嘉樹的車,陳瑛已經迎了上來:「嬸子,好久不見。」

  「好幾年了。那時候你還是個大姑娘。」

  「是啊!轉眼我已經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陳瑛勾住宋太太,「伯母,走!我帶您去看看。」

  傅嘉樹和宋舒彥跟在後麵,宋舒彥比他往前半步,就不想跟這麽個東西並排走,偏生傅嘉樹死皮賴臉,過去勾住他的肩膀,這小子比他個頭高,而且身材還略魁梧些,平時又是騎馬,又是天天鍛煉,力氣還大,宋舒彥一下子扯不掉他,跟牛皮糖似的,真煩人。

  看了外頭的鋪麵,幾個人往裏走,走過一個院子,裏麵是一排廠房,一間房裏,廠房裏老師傅在料子台上裁剪,邊上還有五個女工在踩縫紉機,另外有四個女工在鎖扣眼和釘扣子,另外一個絞了濕毛巾鋪在衣服上,用電熨鬥整燙完工的衣服。

  「要是就做普通的衣裳呢?現在這些工人倒是都夠了。隻是咱們這裏原來的東主留下了幾位做旗袍的老師傅,手藝都十分好,要是不做好的旗袍呢!隻能等他們走了,可旗袍要好,沒有拿得出手手的繡花,又是一個問題。我也想著要去挖角,可好的繡工師傅,哪裏是隨隨便便就能請得動的。」

  陳瑛帶著他們來到做旗袍的車間,比起做連衣裙的車間,這裏冷清多了,三個繡花師傅正在繡花,宋太太走過去低頭看,構圖在她看來有些雜亂無章,配色?不曉得是不是現在這樣是時髦?她是覺得,如果說手裏功夫不到,真不能用如此繁複的色彩。

  在繡繁花的時候,她確實也會用多層色彩,她會劈絲進行層層繡,一根絲線劈開分成兩絨,一絨再分八絲,1絲又分八毛,兩三毛合股這樣細微的繡線,一層層堆疊,繡出一朵花上顏色的層次,乃至於光影的變幻。

  宋太太又去看幾件旗袍,確實這樣的手工的旗袍,如此精細的盤扣,配上現在這幾位繡娘的繡活,她都替幾位老師傅可惜。

  「這位太太,您看就這種繡活,我做一件浪費一件。」一個老師傅在邊上說。

  「嬸子,我這裏的繡娘就是這點本事。您看?」

  宋太太也不評價這些繡娘的本事:「我也不知道現在外頭時興什麽樣的花樣,就帶了幾塊我最近自己閑來無事繡的小東西來,你先看看,行不行?要是行,我們再商量,我怎麽按照現在時興的樣子帶她們來繡。」

  傅嘉樹跟陳瑛說:「六姐姐,嬸子的腳可能一下子受不了,要不找個地方,我們坐下說話?」

  宋舒彥暗罵自己還不如傅嘉樹細心。陳瑛也是愧疚:「看我

  !去我辦公室。黃師傅,您也過來一下。」

  剛才那個帶著氣的老師傅,跟著一起進了陳六小姐的辦公室。

  宋太太在沙發上坐下,打開了隨身的包,從裏麵拿出來幾塊繡品。

  陳瑛接過宋太太的繡品,第一塊是以粉藍色的緞麵為底子,因為在繡線有極細的金秀線,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在陽光下有著若隱若現的金屬光澤,層次豐富,色彩絢爛。

  黃師()

  傅接過這塊繡品:「這回是我配不上這樣的繡功了。這不是該裝裱起來,掛在牆上給人欣賞的嗎?」

  而陳瑛此刻手裏的秋菊圖,不是傳統那種,而是有西洋油畫的感覺,菊花顯得濃豔看上去很立體,陳瑛摸上花瓣,花瓣也是凸起的,宋太太解釋說:「蘇繡講究平整,這是潮繡裏的墊高繡,會有浮雕的立體感,這是我師傅當年吸取各家繡技所長,教給我的。」

  陳瑛隻想要個老師傅,現在在她麵前的分明是一位作品可以傳世的大師,看看這個構圖,看看這個針法,陳瑛也是大戶人家養大的姑娘,女紅針織當然會,隻是不可能像宋太太那樣精通:「太美了,嬸子,您這個手藝實在太厲害了。這些花紋哪裏會過時?再說了您這塊還是結合了西洋構圖技法呢!這還說是不時興了?還有什麽時興的?嬸子,現在流行給顧問的頭銜,您就是我的工藝美學顧問。」

  宋舒彥坐在那裏,想著母親家裏有那麽多被埋沒的繡品,自己和父親就是個不懂欣賞的俗人,是不是可以?

  他抬頭:「六姐姐,我看你前麵的店鋪很大,是不是讓一間沿街的鋪麵出來,專門給我媽,櫥窗裏展示你們的旗袍,牆上掛著我媽這些年繡的繡品,我媽帶著幾個繡娘,坐在那個鋪麵裏繡花,來來往往的顧客都能看見,就是讓更多人能看見我媽的繡品。」

  「不行,不行!我不會招呼客人。到時候人來人往,我還得接待。」

  陳瑛生怕宋太太不來,連忙說:「嬸子別擔心,我專門派人來接待,您隻要靜靜地在那裏繡就行了。還有您隻是指導繡娘繡花,隻定製花樣構圖,您的繡品不做旗袍。」

  傅嘉樹也說:「嬸子,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盡管提出來,讓六姐姐改。反正咱們不累著,就是讓更多人看見您的繡品而已。」

  「媽,試試!」

  宋太太看著陳瑛原本也是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在大變故之下,如今撐起了這麽

  一大塊事業,她點頭:「我試試。」

  「太好了。嬸子,我立馬派人在旗袍這塊給您撤一個鋪麵的位子出來。到時候繡娘在窗子底下安安靜靜地飛針走線,您在邊上或是畫畫,或是繡花。」

  「陳老板,現在有了這麽厲害的繡花師傅,我做旗袍的勁頭也足了。」

  「那是。我原本還想著,自從陸師傅跑了,我真怕留不住黃師傅您呢!」

  陳瑛想要留他們三個吃飯,傅嘉樹跟她說:「我們得去華美去看《碧玉簪》,戲文改好了,去看看效果。就去華美那裏吃了。」

  「我去給婉兒打個電話,我們一起去她那裏吃飯。」陳瑛打了電話給唐婉兒,「她在呢!誰叫她不肯讓繡花師傅給我,現在我找到繡花大師,我得去她麵前炫耀炫耀。」

  傅嘉樹低頭笑:「六姐姐,你這個炫耀不是多餘?姮娥這裏婉兒姐姐不是占了大股,她兩頭占便宜。」

  「所以,要去她那裏吃飯。」陳瑛勾住宋太太的胳膊,「嬸子,跟我的車走。」

  如此,傅嘉樹開車,宋舒彥坐副駕駛位子,側頭看窗外,實在不想理這個玩意兒。

  「舒彥兄,你這樣不理我,有意思嗎?我看你也想開了,以後安安心心做我們倆的哥哥了。別這樣,行不?」

  「別拿對付小瑜那一套來對付我,我不吃的。」

  「切,我對小瑜那一套,你可想象不到。」傅嘉樹驕傲地說。

  宋舒彥知道跟他說話,那就是給自己添堵,自己怎麽會交友不慎,落到如此地步?

  「舒彥兄,這事兒我們還得平衡,讓宋叔心甘情願地離婚,且不能跟你真的父子離心離德。畢竟你們父子一心,才能真正扛住東洋人傾銷,要是這事兒真鬧到你們父子決裂()

  了,那可真隨了東洋人的心了。」

  宋舒彥冷笑一聲:「這事兒我就靠你了。畢竟你搶了我老婆,我居然還能跟你坐一輛車裏,請你幫忙出主意,一起設計我親生父親。」

  幸虧靜安寺路到南京路就是直直的一條路,就是走過來也不遠,要不然傅嘉樹真怕宋舒彥再發火,把他按在地上再捶一通。

  唐婉兒還在辦公,他們先去戲班子看排練,舞台上還沒上妝的演員給他們唱新改的那一出「王玉林跪送鳳冠,吳將軍重金禮聘」。

  王玉林的母親已經唱了那心肝肉,寶貝肉,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一段,此刻正在要求兒子跪下。

  李秀英推拒:「我不願與他夫妻和,我情願遞茶端湯將您當成親娘來侍奉。」

  王玉林的母親,走到兒子麵前唱:「伊情願遞茶商湯奉我,真是我賢惠格好媳婦,難怪伊勿肯夫妻和,怪阿林是從前太惡毒。阿林呀,今朝若是夫妻和,除非儂狀元跪地去認錯。」

  王玉林滿是冤屈:「兒是天子門生,萬歲禦筆親批的新科狀元,怎能向娘子跪下?「」

  看到這裏宋舒彥仿若看見了自己,台上這個王玉林的想法跟他當初何其相似。王玉林不曉得他想要的娘子經曆了什麽嗎?這個時候連跪一跪都委屈了?

  王玉林的母親嗔怪兒子:「老婆都勿著杠哉,還講啥格新科狀元,天子門生!」

  台上王玉林不情不願地下跪,婆婆接過鳳冠送到李秀英麵前。

  宋舒彥差點哼笑出聲,就這?按照這個標準,他那樣都能夠秦瑜原諒一百遍了。這麽輕易原諒,這種人壓根就沒有反省,這個李秀英之後的命運恐怕依舊堪憂。

  他又看自己媽的白發和皺紋,跪一跪能補回他媽這麽多年的青春嗎?

  原本應該是李秀英接過鳳冠,此刻一個家仆來報:「老爺,吳老侯爺請了媒人來家裏求娶我家小姐!」

  演李父的老生站起來,揉了耳朵:「你再說一遍?」

  「吳老侯爺為沙場凱旋的吳將軍來下聘了!」

  看見這一幕,宋舒彥居然沒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