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第81章 第 81 章

  宋舒彥的這一聲笑讓傅嘉樹側目相看,宋舒彥站起來,伸手掐住坐著地傅嘉樹的脖子:「恨起來的時候,真想一把掐死你個死東西!」

  陳瑛看向裝出一臉害怕的傅嘉樹:「活該。舒彥,好好打死這個壞東西!」

  「姐姐這話說的,我家舅兄,胸懷寬廣,怎麽會呢?」

  宋舒彥低頭跟傅嘉樹說:「你不要有機會,要是有機會,你信不信?」

  「放屁,我怎麽可能給你機會?」

  台上,李秀英正在推拒吳家求婚,此刻李家老仆再來報:「吳將軍求見。」

  就像京劇裏男花旦可以婉轉動人,紹興文戲的女小生也可以英氣勃勃,這位小將軍手捧鳳冠,邊走邊唱:「五年前,風雪路,蒙恩人救下命一條。五年來,時時刻刻未敢忘半分……」

  小將軍唱出了和李秀英的前緣,五年前侯府蒙受不白之冤,小將軍一路逃命,身受重傷的小將軍,在大雪紛飛的天氣裏,倒在了路上,是李秀英命把他拉上馬車,用暖湯焐熱,給他包紮止血,救下了性命。

  等吳家翻案,沉冤昭雪,李秀英已經定親許配給了才子王玉林。小將軍細數心聲,因為她已經許配良人,即便有天大的恩情,他也不敢上門道謝,怕連累恩人清譽。如今歸來聽說恩人蒙受不白之冤,已經歸了娘家,未曾進家門,先譴父親前來提親。

  小將軍威風凜凜進來將鳳冠交給父親,與那王玉林不情不願下跪不同,他撩起袍服雙膝跪地:「吳蕤謝過李小姐救命之恩。」

  李秀英立馬避開:「小將軍乃是護國功臣,豈可跪我一小女子?」

  「若無小姐搭救,豈有吳蕤今日。若說有功,吳蕤的功勞皆是小姐的。」小將軍從父親手中接過鳳冠霞帔,唱,「今日進宮見君王,吳蕤不要金萬兩,隻求鳳冠霞帔求娶李家女郎……」

  此刻媒婆出來問:「個麽不好辦哉!現在就問問各位小姐太太,你們說兩位公子應該選哪位?」

  這個媒婆舉起戲票:「這張戲票有兩聯,上頭烏紗帽的是王玉林,頭盔的是小將軍,你們想讓李秀英跟誰成親就把票投給誰。哪一方勝出,就送海東牌花布六尺,如果在華美百貨女裝部做衣服,可以享受工費半價!」

  戲看完,在華美吃了午飯,宋舒彥和傅嘉樹一起把宋太太送回了家裏。

  傅嘉樹要去興華廠,宋舒彥也讓傅家樹送他到海東,海東還有一大堆事兒。

  宋舒彥下車之時罵他:「你好好琢磨琢磨,不僅是紡織機要穩定,還要能準時交貨,不要整日動這些歪腦筋,就曉得給我們父子設套。」

  「哥哥這話說的,咱們是兄弟,都是為對方考慮了最好的路,就是沒有我,小瑜也不是能被逼著接受王玉林的李秀英啊!你說呢?」

  「滾。」

  宋舒彥上辦公樓。

  宋老爺補了一個上午的覺,中午看見飯桌上依舊是一碗陽春麵,還有張媽那副死樣怪欠的臉,他得意:「張媽,你曉得我晚上要去小瑜那裏吃好吃的,所以故意讓我吃得清淡點,晚上好多吃點,對吧?」

  張媽翻了個白眼,沒跟他說話,轉身走了。

  宋老爺搖頭,要不是看在明玉的麵子上,他會讓張媽這麽囂張?

  吃掉陽春麵,宋老爺坐車子去海東廠,到辦公室裏,看見兒子正在跟會計討論,他咳嗽一聲。

  會計見老東家進來站起來,宋舒彥說:「我基本上都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等會計往外走,宋老爺把辦公室門一關,往宋舒彥對麵的椅子裏一坐,問兒子:「今天早上你是什麽意思?晚上你護著你母親,怕我醉了傷著她,我能理解,早上呢?我清醒著,想跟你母親好好坐下來談談()

  。我和你母親都一把年紀了,你要不是去留洋,回來再給我鬧出這麽多事來,兒子都應該可以滿地跑了。你就不想我和你母親能好好的,夫妻和睦,一起過兒孫繞膝的生活嗎?」

  宋舒彥答非所問:「我陪母親去陳六姐姐那裏看過了,母親願意去六姐姐那裏做顧問。」

  「這不是胡鬧,我們家缺她那幾個錢?」

  「她自己也不缺那幾個錢,但是她的繡品可以被人認可。」宋舒彥說道。

  「不要搞七撚三了。今天晚上,我們父子跟你母親好好開誠布公的談談,她想要什麽讓她說出來。哪怕是讓我把幾個姨太太都安置了,以後一心一意跟她過日子,也可以商量的嗎?這下你滿意了?」宋老爺看著兒子站起來,伸手想要抽兒子,又縮回了手,「你啊!什麽時候能真懂事起來?」

  宋老爺走出門的時候想起一件事:「那個事情昨天你一鬧騰也沒商量,剛好趁著今晚一起商量了。」

  「我跟小瑜已經說好了。晚上一並商量了。」

  「行。我去車間裏轉一圈。」

  宋老爺哼著小曲兒,往樓下去,車間裏經過改善,工人們正在有條不紊的幹活。以前看見他像是老鼠見了貓的工人,現在都會帶著笑,給他鞠躬叫一聲:「東家好!」

  這種感覺還真不賴!

  秦瑜早上囑咐了素芬和阿芳,讓她們給她備好幾樣菜,知道老宋好吃肉,秦瑜還特地讓素芬買了大肘子,她要回來給伯父烤德國豬手。

  下午三點,秦瑜從洋行回到家裏,素芬已經把大肘子按照她的要求處理幹淨之後,放了香料和鹽進行鹵製之後晾幹。

  按照上輩子在德國正宗烤肘子的辦法,隔夜先醃製會更好一些,不過這個年代,就是傅家的冰箱,也就是一個加了保溫層的大箱子,放了冰塊之後,起到保鮮作用,天天要買冰塊,費用可真不便宜。有這點子冤枉錢還不如家裏這幾口人吃

  好喝好。

  秦瑜穿上圍裙,在烤爐中升起碳火,把豬肘放進去烤。

  傅嘉樹從雲海搬了一箱子啤酒和一箱蝌蚪啃蠟回來,另外拿了一堆豬排、牛排、香腸和西餐調料回來。

  他去拿冰桶把啤酒和蝌蚪啃蠟冰鎮著,順帶給秦瑜開了一瓶:「先喝起來。」

  宋太太想要過來幫忙,秦瑜跟傅嘉樹說:「給伯母也來一瓶。」

  「什麽?」

  「蝌蚪啃蠟。」

  「不喝,舒彥叫我喝。一股子藥水味兒,不知道你們幾個怎麽就這麽喜歡?」

  「喝多了您就喜歡了。」秦瑜幹了一瓶蝌蚪啃蠟,開始做土豆泥,調醬汁。

  宋舒彥和宋老爺進來的時候,秦瑜的烤豬手剛剛出爐:「你們來得剛剛好,嘉樹,去把伯父叫過來,一起吃飯。」

  「小丫頭真是小氣吧啦,就叫你伯父?枉費你伯母這般疼你,把你伯母和嘉寧一起叫上,我們倆家一起聚聚。」他的盤算自然是讓傅家老兩口幫忙一起勸勸明玉。

  「行啊!」傅嘉樹過去叫他父母妹子,等下宋叔丟麵子的時候,希望他別嫌棄人多。

  秦瑜把醬汁澆在豬手上,桌上還有秦瑜炸的豬排做的土豆泥:「你們先坐下,嘉樹拿了牛排回來,我們西式做法,中餐吃法,好不好?」

  宋老爺看見老妻從樓上下來,連忙迎了過去,略有些不好意:「明玉啊!昨夜我聽見你說的那些話,心裏很是愧疚,就多喝了兩口酒,我本意是想跟你說說我的心裏話,咱們老夫老妻把想法都談開了,以後能一起好好過日子。」

  「先吃飯吧!吃過飯,再說。」

  剛好傅家一家子進來,傅太太進門就說:「哦呦,香是香得來,小瑜你做了什()

  麽呀?」

  「烤豬肘子,伯母你牛排吃幾分熟的?」

  「我吃七分熟的,嘉樹和嘉寧吃五分,你伯父吃不下帶血絲的。」

  「行,咱倆吃七分的。」秦瑜問宋舒彥,「舒彥兄,你呢?」

  「五分就好,七分也可!」

  傅老爺拍了拍宋老爺的肩:「我們先坐。」

  「爸爸和叔叔喝紅酒?我和舒彥兄今天就喝啤酒吧?」

  傅老爺笑:「有豬手,喝什麽紅酒?啤酒。」

  傅嘉樹給大家倒酒,秦瑜把牛排給切了,分成了兩盤,放在各人的麵前:「沒有迷迭香,大家湊合。」

  「姐姐,我看上你這個土豆泥了!」傅嘉寧說,「看上去有點兒特別。」

  「這是加了德國酸菜和肉末的,跟德國菜有很大差異,以前跟我老師在一起的時候,這是西餐中做了,你嚐嚐?」秦瑜解下圍裙,坐在傅嘉寧身邊。

  傅嘉寧用勺子舀了一口酸菜土豆泥,放在嘴裏:「好吃。」

  「兩位伯母,試試我烤的豬手。」

  傅太太夾了一塊:「這個味道老正宗的嗎?跟那些德國餐館的烤豬手很像了。」

  宋太太沒吃過這種東西,但是這個豬手真的不難吃,香香的,脆脆的。

  看見老妻開始嚐試了,宋老爺笑得小胡子翹起:「小丫頭,這個烤豬手,就是青島的德國菜館,也不過如此。」

  「是吧?」

  「很正宗了。」宋老爺跟老妻說,「明玉,等上海的事情落定了,我帶你去青島吧?青島有很多德國人開的飯店,蠻好吃的。青島跟上海有點像,又有很大的不同,青島德國人在那裏好些年,所以那裏據說很有德國味道。」

  宋太太沒有搭理他,而是伸筷子夾了秦瑜讓她嚐嚐的炸豬排,炸豬排加上辣醬油,咬下去嘎吱嘎吱的,很香。

  老妻不搭理他,宋老爺落了個沒趣,他告訴自己,哪怕她不給自己麵子,也不好發脾氣的,他索性轉話題:「德卿兄,昨日說的事,聽舒彥說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

  「沒聽嘉樹說,這個東西一大早就往小瑜這裏跑,回來又轉在小瑜身邊,我今天比你見他還晚一些。」傅老爺一臉懵懂,問孩子們,「你們商量出什麽來了?」

  「伯伯,先吃飯吧?想法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吃飯都沒辦法吃了。」

  「也是,想法哪裏是三言兩句能說完的?」

  說這個又沒說成,宋老爺想起宋舒彥說老妻要去陳六那裏做事:「明玉,聽說你今天去陳六那裏看過了?怎麽樣?」

  「挺好。」宋太太十分簡潔地跟他說。

  宋老爺見她回答自己了,說:「我的想法還是你是來養病的不要再勞累出病來。你還是不要去了,真的!沒意思的,要繡花,哪裏不能繡?在家裏隨便你繡,到了人家廠裏,別聽陳六說得好聽,到時候真的叫你繡,你能不繡?當年你師傅,不就是為了給老佛爺繡花,熬夜趕工,最後把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給流掉了,因為這個跟自己男人都生分了,死後都沒有進餘家祖墳,沒跟你師公同葬。還是張謇給他出喪,你說一個有夫之婦,讓別的男人給她下葬,傳聞她死了張謇撲在她的遺體上嚎啕。這算什麽?」

  聽男人說自己的師傅,宋太太放下筷子,臉上帶著怒容:「難道不是因為她那個丈夫想要前程,所以不顧她有身孕,讓她通宵達旦給老佛爺繡壽禮,我師傅流產正痛不欲生,她的丈夫拿著她嘔心瀝血繡的繡品去領了錦繡前程。她因為這次小產,再也不能生育,因著她的繡品,而有了官位的男人,在她參加巴拿馬,太平洋國際博覽會期間,連納兩個妾室。我師傅臥床之時,那個男人不聞不問,反而同其他女人()

  廝混。張老先生賞識她的才華,處處照顧於她,但是他們謹守禮教,並無任何逾矩之處。繡花之人本就喜靜,又心思細膩,有如此一個丈夫,師傅心裏怎能好過?不過四十八歲就撒手人寰。張老先生認為那個男人枉為人夫,不願將師傅遺體送還,到了你嘴裏,怎麽就變成師傅入不了祖墳,變成別的男人跟她有曖昧。師傅唯一之錯,就是當初沒有跟那個男人離婚。導致最後那個男人在她死後還要跟張老先生打官司,辱沒老先生。」

  「你這麽激動做什麽?我隻是就事論事,我又不是她那個男人,需要女人的繡品去換取前程,我的意思是,你沒必要那麽累。」宋老爺覺得跟老妻怎麽就說不清楚呢?

  「我的意思是,祖墳入不入,也不算什麽!」

  「這是什麽話?」宋老爺吹胡子瞪眼,「不入祖墳沒有子孫供奉,你以為她的墓修得那麽好,就算是好了?你也不想想,張家的子孫能祭拜她?她不過就是個孤魂野鬼罷了。」

  「孤魂野鬼有什麽不好?你認為我師傅就很想跟那個男人葬在一起嗎?」宋

  太太問他。

  宋老爺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厲聲問:「朱明玉,你這是在想什麽?」

  宋太太非常平靜地跟宋老爺說:「我想跟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