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慢慢過(下)
  第50章 慢慢過(下)

    人的貪念和欲望好像真的是會褪色的。

    在對生活抱有巨大熱情與期待的時候,人往往不由自主地想要期待更多,覺得生活中每一處細枝末節都無比重要,非要處處完美妥帖才好。

    但隨著時間推移,不管人願不願意,生活還是以自己略有瑕疵的狀態繼續。

    慢慢的,那些曾經無比迫切的渴望就像傷口,愈合、結痂、留一個不痛不癢的小小的疤——最終又成為一件生活裏無足輕重的小事情。

    曾經的周景桉無比確信,自己和沈思博的感情一定要被身邊所有人接受才好;在家人麵前以戀人而非朋友的狀態相處,是對周景桉而言非常重要的事。

    可隨著兩人真的腳踏實地地生活,每天黏黏糊糊地抱著睡覺,抱著起床;醒來時交換或深或淺的吻,說或含蓄或露骨的情話;周景桉越來越想得開了,生活是過給自己的。

    不管生活以外的人怎麽看,怎麽評價,隻要在生活裏的兩人覺得舒服,覺得幸福,就沒什麽非要改變不可的。

    周母仍舊拉黑著周景桉和沈思博兩個人,電話和微信都是。沈母的微信也被拉黑了兩周,沈母打電話好說歹說,周母才把人放出黑名單。

    沈母打電話給周景桉和沈思博吐槽,並且道歉,說自己真的不能接著幫忙勸服周母了。畢竟這麽多年的好朋友,周母也能拉黑得這麽幹脆;沈母表示自己已經害怕了,不想再自身難保了。

    周景桉是很清楚周母的朋友關係的,這些年來周母跟沈母確實聯係得很多。從前沈母可是任何時候都無條件支持周母的,非常義氣的朋友;這次因為他和沈思博的事牽扯到這段持續了二三十年的友情,周景桉其實也挺過意不去的。

    沒有外援了,周景桉和沈思博就自己努力。

    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周母能拉黑聯係方式,但沈思博和周景桉隻要親自上門去拜訪,總還是能找到人的。

    每個周末,周景桉和沈思博都會結伴去探望一次周母。時間大多選在周六的上午十點多快十一點的時候,周母一定會在家裏準備午飯。

    周景桉也拿準了周母一定不會不開門,因為這層樓樓道裏有幾戶人家中午是不關門的;沈思博和周景桉一個勁兒地敲門時,熱心的鄰居會疑惑又擔憂地探出頭來:

    “剛還見你媽買菜回來呢,這會兒應該在家啊。不會是出什麽事兒了吧?老太太平時有沒有慢性病什麽的?”

    由於擔心鄰居報警,也怕鄰居問起兩個人是不是兄弟或朋友;周母還是會及時開門,放兩人進來的。

    但放人進來也隻是權宜之計,周母對沈思博和周景桉還是沒什麽好臉色,也從來不會留人吃午飯。

    沈思博和周景桉把帶來的水果和禮物都放在茶幾上,坐在沙發上有如芒刺在背,你一句我一句地跟周母講一講這周的生活,大多數時間也得不到什麽回應。

    就這樣過去好幾周,周景桉覺得好像沒什麽效果,也進行不了什麽有效溝通,但又不能真的就不來了,畢竟也是自己的媽媽。

    有一周過來的時候,周景桉忽然突發奇想,在跟周母說話的時候狀若無意地牽起了沈思博的手。

    兩人十指相扣,自然又隨意地搭在膝蓋上,仿佛這個動作沒有任何目的性,像呼吸走路一樣平常。

    周母幾乎是瞬間就看到了,灼灼的目光落在那兩隻交叉相握的手上,像是要把兩人的手燒出一個前後貫穿的洞來。

    沈思博哪裏見過這種陣仗,這還是從前每次見他都要誇幾句的周母嗎?沈思博甚至被盯得有點心虛了,覺得自己像是一隻當著菜園子主人的麵拱人家白菜的豬,在求死的邊緣瘋狂試探。被周景桉握著的那隻手也完全僵住了。

    周景桉則故意把自己的手捏得很緊很緊,用力到指尖都開始泛白,像某種無聲卻擲地有聲的宣告。

    周母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企圖用目光的威懾讓兩人把手鬆開,但未能如願。

    周母的臉色千變萬化,駭人異常,沈思博已經做好了“英勇就義”的準備,但是那天,周母破天荒地,沒說什麽阻止的話。

    那天回去之後,沈思博和周景桉都有點不敢相信,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周母雖然沒有正式說同意兩人交往,甚至拉黑了兩人的聯係方式;但在她麵前,兩人也無需繼續隱藏真實的愛意。

    周景桉興奮異常,跟沈思博說這就叫事在人為。

    沈思博仍舊在恍惚,聲音像水霧一樣虛虛飄在空氣裏:

    “周景桉,我覺得,阿姨好像真的快要鬆口了……”

    周母把沈思博和周景桉從黑名單裏放出來,則是又過一周之後的事情。

    那天是周六,沈思博和周景桉從周母那邊回來之後,周景桉忽然想吃甜品。碰巧樓下新開了家甜品店,裏麵有新鮮出爐的蛋黃酥試吃,周景桉捏了一小塊兒放進嘴裏嚼。

    沈思博因為要健身,平時控糖很嚴格,正常情況下甜品基本不碰;看周景桉把那麽小一塊糕點嚼了那麽久,腮幫子一動一動的,像隻吃得很香的小倉鼠。

    待周景桉好容易把蛋黃酥咽下去了,沈思博饒有興味地笑著問:

    “怎麽樣?要不要買點兒回去?”

    周景桉像是在重建自己的語言係統一樣,雙眼愣愣地眨了幾下,才圓溜溜地對上沈思博的眼神:

    “好吃……”

    沈思博二話沒說,撕下來一個袋子就準備裝蛋黃酥,卻被周景桉按住了手腕:

    “等下,一個八塊,這不是搶錢嗎?”

    周景桉聲音不大,但身邊還是有幾個一起選購的客人聽到了,臉色有些複雜地朝這邊看。

    沈思博暫且按兵不動,一手撐著袋子,一手拿著夾子,詢問地看著周景桉。

    周景桉一點不覺得尷尬,把夾子和袋子重新放好,拉著沈思博就往店門外麵走:

    “蛋黃、豆沙、糯米粉,哪就能賣這價了?家裏不是有烤箱嘛,我們回去自己買材料做。”

    沈思博確實買了烤箱,平時也常用;但隻是用來烤烤紫薯地瓜什麽的。低GI碳水加纖維素,完美的早餐選擇。

    烤箱買回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遇上蛋黃酥這麽有挑戰性的任務。

    周景桉或許是之前熬湯熬出了對烹飪的興趣和自信,認為隻要材料找得全,烹飪過程基本沒難度。出門之後就搜了食譜,對照著買了需要的原材料;等兩人回到家把攪拌器、不鏽鋼盆都找出來之後,原材料就送到了門口。

    或許周景桉真的有點烘焙天賦,或許是他選了對的菜譜,或許是沈思博鍛煉這麽久的上肢肌肉很適合揉麵;總之最終出爐的味道居然出人意料地很不錯!隻是酥皮沒有店裏的那麽輕盈,還破了一兩個;但味道之濃鬱香甜,幾乎是一點不差了。

    不過,周景桉買了太多原材料,又一下子嚐到了成功的喜悅,所以沒收住,直接做了四五十個出來。

    一大片圓圓的糕點擺滿了廚房的案板,烤盤裏最新出爐的那一波還冒著熱氣,掰開之後還能看到油亮的蛋黃。

    周景桉一臉饜足地拿著手機,打光找角度拍成品的照片;沈思博則一臉無奈的笑,發了兩張照片到自己的朋友圈裏:

    “周老師做的蛋黃酥,味道很好,但估計是吃不完了。周一帶一點去公司,有人想嚐嚐嗎?”

    沈思博發的照片裏,周景桉正係著圍裙,蹲在烤盤旁邊調整拍照角度,兩隻眼睛亮亮的,像隻一本正經又無比嘴饞的小貓。

    周母把沈思博從黑名單裏放出來的第一秒,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朋友圈照片;當時沈思博已經在圖片下麵留了評論

    “祝福收到!不是喜餅,不叫喜餅,我們這邊習俗裏喜餅是不能隨便送人吃的!!!”

    沈母也評論了:“這就是別人家的兒子啊!不許白吃,記得刷盤子”。

    沈思博回複:“那我加把勁兒,馬上變自己家兒子!”

    周母捧著手機看,隻覺得照片裏兩個人生活的溫度和幸福如此鮮明熱烈,不知不覺心中也泛出了絲絲甜意;退出時留了一個點讚。

    晚上再晚一點,周母都快要準備睡覺的時候,忽然收到了沈思博發來的一條信息:

    “阿姨,蛋黃酥您喜歡吃嗎?今天做的味道還不錯,要不明天我和周景桉再來看您一次,給您帶點兒留著吃?”

    周母即便隔著屏幕,也能猜得到沈思博和周景桉現在是怎樣忐忑地盯著聊天框,怎樣焦急又期待地湊在一起,等待著聊天框裏彈出新的回複。

    “不用了”周母打字回複。

    不等沈思博那邊再說什麽,周母又補上一條:

    “明天我去你們那邊取吧,正好訂的畫具到了。”

    “好的阿姨,那明天我跟周老師在家等您!”沈思博那邊立刻回複。

    周母沒再說話,放下手機就躺下休息了。

    其實周母沒訂什麽畫具,隨口胡謅的一個理由而已。周母隻是想親眼見一見,沈思博和周景桉在一起之後,兩人到底是怎麽生活的。

    周母住的地方離沈思博的公寓不算近,為了不壓在吃飯的點兒過去,周母特意起得比平常早了一些。

    收拾完自己家裏的事情,下樓倒了垃圾;周母又上來換了件衣服,配了對應顏色的耳飾和項鏈,這才拎著包下樓。

    不過在進到沈思博的公寓的一瞬間,周母還是立刻感受到,為這次見麵“大費周章”的,肯定不止她一個。

    進門之後鞋櫃、地板全都一塵不染;明明都是白色,卻好像都光滑得能當鏡子照。

    客廳裏沒有一件亂扔的衣服,全都整整齊齊地掛在門口的衣鉤上,還按照長短顏色排列得整整齊齊。

    臥室和陽台的門都打開著,陽光通透,幹淨明亮地照進房子裏;電視櫃、茶幾、餐桌上一點灰塵也看不到,就連電源線也收得整整齊齊。

    周母換了鞋,被沈思博和周景桉招呼著坐上沙發,喝了口麵前溫度正好的水,不緊不慢地開口問:

    “平時家裏就這麽幹淨嗎?一般家務誰做啊?”

    “我做。”周景桉和沈思博異口同聲,意識到不對,又猛地轉頭彼此對視。

    你最近天天上班,肯定是說我做家務比較合理啊!周景桉的眼神如是說。

    是你媽在問問題啊,怎麽能讓她覺得你在我這兒受委屈呢!沈思博無聲抗議。

    周母是完全不信的,兩眼淡然地垂下,把杯子“哢噠”一下落在了茶幾上:

    “這種問題也要跟我撒謊嗎?現在是完全不打算跟我說實話了嗎?”

    沈思博被周母聲音裏的寒意震懾到了,也不敢再耍什麽小聰明,隻能如實回答:

    “是昨晚請了家政公司,讓他們多派了幾個人來的。平時的話,公寓裏每月帶著兩次清潔服務,所以我們都……不太做家務。”

    周母緩緩點了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坐在沙發上四周環視了一下,又問:

    “這邊就隻有一個臥室是吧?你們倆現在是徹底住一起了嗎?睡一張床?躺不躺得下啊?”

    沈思博和周景桉都聽不出周母話裏有什麽異常的情緒,似乎隻是非常平常自然的詢問,但兩人都從中莫名感覺到了一絲“殺意”,神經緊繃。

    周景桉盡量避開了直接的用詞,平和溫馴地回答:

    “媽,這邊的床夠大了,有一米八;我宿舍的床我倆都躺得下……”

    沈思博趕緊暗中拍了一下周景桉的後腰,想要示意他別說了;但顯然還是晚了一步,周母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一下。

    沈思博其實已經隱隱約約知道周母在想什麽了,隻是周母礙於成年人的臉麵和彼此尊重,沒有直截了當地問出來而已;但話都已經點到這個地步,倒也不是很需要一個清楚的回答,猜也猜得到了。

    三人之間眼看著就要冷場了,周母忽然很“友善”地說自己要去一下洗手間。

    沈思博連忙給周母指門,盡管他記得周母來過,但還是想抓住這個說話暖場的機會。

    沈思博和周景桉正襟危坐地等著周母出來,心跳得難耐。好容易聽到洗手間的門“哢噠”一聲打開,兩人都回頭去看,卻見周母的臉色更奇怪了。

    “小沈啊,我該去取畫具了,再不去今天下午趕不及了,我就先走了啊!”

    說完,也不等周景桉和沈思博說什麽,就徑直走到沙發前拿自己的包,又快步到玄關的鞋櫃邊換鞋。

    周景桉一頭霧水,看周母頗有要“逃跑”的架勢,也來不及多想什麽,隻能先抓緊時間去廚房冰箱裏把打包好的蛋黃酥拿出來,在周母出門之前給她。

    沈思博也站在門口送周母:“阿姨這麽急著走嗎?我還想著中午我們一起吃個飯呢。”

    周母接過周景桉遞過來的蛋黃酥,手忙腳亂地裝進自己的包裏,說話時語氣有些慌亂:

    “啊,我們畢竟住得遠,下午是真的還有事,就不一起吃飯了。下次吧!”

    沈思博也沒勉強,隻是看周母的狀態,有些擔心,提醒道:

    “阿姨您慢點兒,咱也不用這麽急吧……”

    周母好像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有點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欲言又止,隻有些沒頭沒尾地跟兩人說:

    “也沒什麽重要的話,既然你們決定了要一起過,就……就好好生活吧。”

    說完便扭頭去按電梯,一邊說著不用再送了,一邊略顯潦草地跟周景桉和沈思博告了別。

    “我們這算……成功嗎?”關上門之後,沈思博有點恍惚地問周景桉。

    “算吧……”周景桉回答得有點遲疑:“最後說的那句肯定算。”

    沈思博覺得自己有些飄飄然,不知是因為太緊張還是太幸福,神誌都有點不清醒:

    “我,我去洗把臉先。”說完,就進了洗手間。

    沒過多久,周景桉聽水聲忽然停了,沈思博在洗手間裏急切地喊他的名字。

    周景桉趕忙過去,順著沈思博固定的視線望過去,瞬間石化般愣住了——

    馬桶旁邊的垃圾桶裏,儼然躺著一個孤零零的,尾部打著結的,裏麵還有些粘稠液體的,用過的安全套……

    前一晚的浴室裏。

    送走了家政公司的人,沈思博和周景桉準備洗澡睡覺。

    周景桉先進去了,洗到一半,沈思博忽然光著身子也推門進來了。

    “老婆……”沈思博走到水龍頭下麵,和周景桉一起淋著水,手在人腰胯附近旖旎地撫摸,“今天咱媽鬆口了誒。”

    周景桉佯嗔著拍了一下沈思博的手:

    “別亂叫!叫順了容易嘴瓢。”崾殽

    沈思博沒鬆手,反而攬著周景桉的腰和他貼得更近:

    “明天周日,今晚又發生這麽大的好事,周老師不想……”

    “嘖,沈思博你清醒一點!明天還見我媽呢!”

    “啊……更激動了,感覺到了嗎?”

    “咳……感覺到了……你要不……稍微離我遠一點?”

    “嗯?這怎麽行?周老師這不是也來感覺了嗎?”

    【……】

    二十分鍾後,周景桉眼尾飛紅,嗓子底下藏著細小的嗚咽:

    “等、等一下,我真的站不住了……我們去……外麵床上……”

    沈思博把臉從一片吻痕中抬起來,嘴唇湊到周景桉耳邊,噴吐出像雲朵一樣甜而暖的氣息:

    “床單剛換,今晚不能再弄髒了。”

    作者有話說:

    蕪湖~家政公司的人清走了所有的垃圾

    所以……垃圾桶裏完全隻剩……

    周母OS:罷了罷了,想象不來已經這樣過的男人還怎麽麵對女人……內部解決吧內部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