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完結章(上)
  第51章 完結章(上)

    七月流火。

    農曆七月是天氣轉涼的時間。隨夜晚的流星滑落的,還有躁動了一整個夏天的高溫。

    S市的夜晚已經不知不覺染上了些如水般濕潤的涼意,高校的暑假也慢慢走到了盡頭。

    這天晚上,設定好空調的定時,關燈之前,周景桉問了沈思博一句:

    “後天有時間嗎?我爸的忌日到了,要不要跟我一起過去一趟?”

    沈思博爬上床的動作明顯滯了一下,從浴室裏帶出來的水珠印在了床單上,留下了半個濕漉漉的腳印。

    “之前都是阿姨跟你一起去的吧,我去合不合適啊?”沈思博越說聲音越低,眼睛探尋地朝周景桉看。

    周景桉沒展露出什麽情緒波動,朝沈思博淡淡笑了一下,伸手用了點力氣揉了揉他還沒幹透的短發:

    “就是我媽叫我問你的。她說,都是一家人,你有空能去的話就去一趟。”

    沈思博的眼睛瞬間瞪大了,又圓又亮,像小時候一樣:

    “阿姨真這麽說?”

    周景桉微微歪了歪頭,保持著淺淺的微笑,沒立即回答;看沈思博眼中的期待和欣喜越積越多,周景桉忽然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彎著眼睛咯咯笑道:

    “其實我媽說想讓你開車……”

    沈思博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了,嗔怒又委屈地看了周景桉一眼,“噔”一下仰麵躺下了,把被子拉到肩膀處,閉上眼睛不說話。

    薄薄的眼皮連帶著黑而濃的睫毛,都還在微微顫抖。

    周景桉無聲地盯著看了幾秒,朝沈思博那邊探了探身子,按下床頭的開關,把臥室的燈關掉了。準備也躺下睡覺時,猛地被沈思博摟住了腰,一下子趴倒在了沈思博胸膛上。

    “我有時間,明天我就去公司請假。”沈思博在黑暗中如是說。

    周景桉點了點頭,說了聲“好”;趁著這個姿勢,把頭在沈思博頸窩靠了一會兒。

    兩人就這樣無聲地抱著,空調的風吹下來,在周景桉的背上落了點涼意。

    沈思博移開一隻手,去摸了摸周景桉已經擦幹了的頭發:

    “以後叔叔的忌日,我也會記著的。”

    沈思博沒有買車,但是Glowing有給他配車,接送重要客戶的時候用。休假期間,在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也可以私人使用。

    周父的墓在S市周邊一個縣的永久墓園裏,依山而建,離老家和S市都近。開車的話,如果不堵,一個小時出頭就到。

    周景桉和沈思博都不太懂老家那邊的喪葬講究,隻是買了些紙錢和要燒的香;用作祭品的食物則是沈母準備的。

    一路上,沈思博開車,周景桉在副駕駛上幫忙看導航。周母一個人坐在後排,留心保護著帶來的花束水果什麽的,三人都沒怎麽聊天講話。

    到了墓園的時候,天開始飄像霧一樣很細的雨,雨霧中青山微茫。雨滴很小很小,落在衣服頭發上都是一顆顆不散不破的小水珠,也不會浸濕。

    沈思博和周景桉都套了一件白色的孝袍,各拿著些祭品,順著台階拾級而上。

    濕潤的微風拂過腰間的係帶,拂過臉頰上透明的細小絨毛,濕濕涼涼,又有種說不上來的靜謐和溫柔。

    周父去世已逾十年,三人合力擦幹淨了墓碑上各處落的灰塵,擺好花束和祭品,在墓碑兩側點了兩根紅色的蠟燭。

    墓園裏的雨雖然不大,但是空氣很濕,點香的時候有些困難。周景桉、周母、沈思博三人依次給周父上了香。沈思博最後把香插進香爐的時候,正巧有一節香灰落下,掉在了沈思博虎口處的皮膚上。

    周景桉視力極好,一眼就看到了。但沈思博的手動也沒動,穩穩地把香插好,然後神色自若地把落在手上的香灰抖落回了香爐。

    待沈思博起身,周景桉看看他垂在身側的手,又看看他的眼睛,擔憂地微蹙著眉毛。

    沈思博閉了閉眼睛搖了搖頭,給周景桉做了個口型:“不疼。”

    周母正在拆各種紙錢的包裝,沒看到這邊發生的事情。三人按部就班地燒完紙錢,跟周父說了些生活很好,讓他放心的話;三人都濕了濕眼眶。

    按照周景桉和沈思博老家的習俗,祭祀結束之後要用高度白酒洗手,再用水衝幹淨。待流程走完,三人就各自去了洗手間洗手。

    這天不是休息日,也不是什麽節日;墓園裏人影寥寥。周景桉和沈思博前後腳走進男洗手間,沒等沈思博擰開酒瓶子,周景桉便先一步抓住了沈思博抬起來的手,湊近了仔細看。

    隔了些時間,虎口處平整的皮膚上,儼然多出了一小片微微凸起紅色的痕跡。

    周景桉捏著沈思博的手端詳了許久,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沈思博見狀,安慰般說:

    “沒事兒的,真不怎麽疼。我把叔叔的寶貝兒子拐跑了,叔叔就是告誡我幾句而已。”

    “別瞎說!”周景桉把頭抬起來,直直對上沈思博的目光:“誰拐跑誰還不一定呢!”

    洗完了手,沈思博用紙巾細細的把手上的水珠擦幹淨,轉頭把紙巾扔進垃圾桶,再抬頭時,就愣住了。

    一個打開了的首飾盒被周景桉舉到了他麵前,裏麵並排放著一對銀色的對戒。上麵幾顆小鑽反射了頭頂的燈光,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

    沈思博的眼皮不可控製地抖了幾下,兩腿發軟,手指也不住地發顫;微微張著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周景桉拿出一枚稍寬一點的戒指,托起沈思博的左手,套在了他的無名指上。畢竟沈思博沒親自試過戒指,尺寸稍有不對,在指節那裏卡了一下;但周景桉稍一用力,還是推進去了。

    “就不問你願不願意了,你不願意也得願意。都給我爸跪過了,這輩子就別想走出我們周家的門了,知道了嗎?”周景桉托著沈思博的手抬起頭,眼裏閃著的光比戒指上的光還要動人百倍。

    沈思博隻覺得自己眼前又開始模糊起來,全靠下眼皮岌岌可危地盛著滿眼發燙的淚水。不敢眨眼,也不敢開口說話。

    周景桉心中酸軟又甜蜜,捏了捏手心裏沈思博的手指,補充道:

    “還有,戒指之後不許摘下來。”

    沈思博沒忍住吸了一下鼻子,眼淚一下子在臉上流了長長的兩道。

    沈思博也無謂去忍了,把戒指盒裏另外一個戒指也取了出來,學著周景桉的樣子,把指環套在了他的左手無名指上:

    “你也不許摘下來!”

    說完,沈思博把周景桉的手牽到了自己嘴邊,在指環上闔眸落了一個又濕又鹹的吻。

    但是激動過後,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沈思博都有點耿耿於懷——這麽重要這麽浪漫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公共廁所裏!還是墓園的公共廁所裏!

    這要是說出去……這哪兒能說得出去!

    不過周景桉還是用自己寥寥無幾的浪漫細胞,勉強想了一個浪漫的解釋給沈思博。

    人生嘛,無非就是由生到死,又在期間遇到各種各樣的生和死。我們在生和死碰麵的地方訂終身,這份感情也有力量見證生死。

    青山為證,天地為憑。生同衾,死也同穴。

    那天從墓園回去的時候,沈思博擔心周母狀態不好,所以暗中跟周景桉商量好,讓他陪周母坐後排。已經開車走過一遍,沈思博對回家的路多少有概念;又有導航幫助,就不用人幫忙盯著了。

    回程的時候雨也停了,天空藍得幹幹淨淨,道路平整寬敞,行駛自由。

    沈思博看看路邊青翠綿延的山巒,又看看手上新添的指環,隻覺得心中開闊又熨帖,想要張開手臂抱一抱這一路上的風。

    周母和周景桉在後排坐著。自周景桉出櫃以來,兩人好像還真是頭一回心平氣和地並排坐。

    周母伸出手去牽了牽周景桉的手,卻在一瞬間感受到了與平日不同的金屬觸感,低頭一看,不知什麽時候竟多出了一個指環,還戴在左手的無名指。

    周景桉把周母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對上周母有些驚詫的目光時,隻是微微抬起嘴角笑了笑。

    周母的目光躲閃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握了握周景桉的手就鬆開了,轉而靠著自己那一側的車窗休息。

    可再一抬眼,就從車窗和駕駛位的縫隙間,看到了同樣的戒指。

    周母看不到沈思博的表情,但那隻搭在方向盤上的左手正歡快地翻動著手指。

    戒指上那一小串碎鑽也跳躍著,正閃出滿是愉悅的光,像在不動聲色地說話——

    祝福我們吧!

    作者有話說:

    是這本裏作者本人最喜歡的一章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