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慢慢追
  第3章 慢慢追

    周景桉學校的期末考試陸陸續續開始了,為了保證公平,所有高等數學教學班的試卷由一部分老師負責出題,另一部分老師負責批改。

    周景桉被分配到了出題的那部分老師裏,所以上完考試前最後一節複習課之後,周景桉在學校就沒有其它任務了。

    周景桉沒入黨,年齡了過了共青團的限製,所以學期末的支部總結大會等等行政工作和黨建工作,周景桉也沒有必要非得參加。

    既然如此,沈思博幹脆一拍腦袋,也提前請了年假。反正周景桉很久沒回老家了,這次幹脆早點回去,在校慶開始之前多在那邊玩幾天。

    周景桉和沈思博的老家在離S市不遠的,一個東麵臨海的小鎮。風景很不錯,靜謐又安寧。

    近年來因為一個世界級的奢華度假酒店品牌在那裏選址,所以吸引了一些高消費水平的旅客。

    但由於小鎮本身除了那間酒店以外,沒有別的旅遊吸引物,所以遊客數量並不算太多;就算是旺季,客人們也隻是在酒店範圍內的娛樂設施和海灘邊活動,小鎮的生活沒有受到多大影響。

    周景桉到車站的時候,沈思博已經站在車門口等他了。

    周景桉穿了一條麵料比較輕薄的休閑西裝褲,一雙休閑皮鞋,上身穿著一件帶領子的淺藍色短袖T恤,手邊還托著一個20寸的行李箱。

    沈思博一看到周景桉就朝著他走過來了。

    沈思博仍舊是和以往一樣,一身運動套裝,隻是換了條短褲,搭了一件白色的長袖薄運動外套。

    “就這些行李嗎?”沈思博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就把周景桉的行李換到了自己手裏。

    周景桉很不客氣地放了手,一邊甩著胳膊一邊說:“對啊,就帶了點洗漱用品和衣服,還有電腦。”

    沈思博轉頭看向周景桉,不太放心,問:“夠嗎?我們要待一周多的。海邊濕度大,前一天晚上洗衣服第二天不一定能幹的。”

    周景桉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他太久沒在老家生活,原先的生活經驗已經不太想得起來了,有些心虛地說:“可我看你平時回去也就帶個小箱子,不是也夠了嗎?”

    沈思博輕聲笑了出來,把周景桉的行李箱放好,才起身道:“因為老家本來就有我的衣服啊。”

    看周景桉發愣,沈思博直接重重地把自己地胳膊往周景桉肩膀上一搭,當即半摟半推著他就往車上走:

    “沒關係的!去那邊你穿我的衣服吧。”

    周景桉還是覺得不妥:“可是我倆根本不是一個風格,甚至不是一個尺碼啊!”

    沈思博已經把周景桉按在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上,自己也在他旁邊的過道位上坐了下來。沈思博側身轉向周景桉的方向,把本不寬敞的空間擋得更窄了,說:

    “都放假了你還要一直襯衫西褲嗎?你是真沒穿過運動服嗎?運動裝寬一點兒也無所謂的。”

    “可是……”周景桉有點無奈,穿習慣了正式的辦公室服裝,他真的不適應。

    “好吧好吧,實在不行你就到了再買唄?”沈思博已經靠上了座椅靠背,同時伸開了自己的腿,仍舊不動聲色地擋著過道。

    不等周景桉再據理力爭,車裏驟然而起的汽車發動聲就先一步宣告了“辯論結束”。

    比賽結果是,沈思博憑借著極具壓迫性的腿長勝之不武。

    雖然S市的馬路算很平整的,可或許是車的原因,似乎開在平路上也有難以忽視的顛簸感。仿佛地上隻要攆過了一顆小石子,整個車都要因此晃上兩三次。

    這趟車上人不多,坐得零零散散的。車上有難以忽視的車載香水的味道,好在還算清新,是柑橘調,多多少少中和掉了一些車輛顛簸帶來的不適感。

    沈思博因為經常坐,所以已經很適應了。車上了高速之後,裏麵嗡嗡的白噪音總能讓他很快入睡。隻是這次沈思博怎麽也睡不著,閉上眼睛時心中異常清明,思緒異常活躍。

    沈思博把這歸咎於自己不常有旅伴。

    這天S市不算特別明媚,天有些陰。上了高速以後,車窗外的景象從紛亂的街景,變成了飛速略過的山林草叢。

    周景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額頭靠著窗戶,一隻胳膊肘搭在窗框上,伴隨著香甜的呼吸聲睡著了。

    和周母不同,沈思博看著周景桉的時候,總會不由感歎他真是人如其名。

    春和景明,鳥雀啁啾。一片盎然中,桉樹的枝幹挺立,綠葉隨風而動,在一片嫩草上,投下一團微微晃動的斑駁樹蔭——溫和又美好。

    沈思博就這樣,難得安靜地看著周景桉。

    周景桉的頭發看起來真的很輕很軟,有些蹭到車窗的發絲已經起了靜電,黏在玻璃上一晃一晃的;有種平日裏在周景桉身上很難看到的,像小朋友一樣的可愛。

    沈思博不知不覺就翹起了嘴角,情不自禁地緩緩伸出手,去逗弄那幾撮俏皮的軟發;可還沒碰幾下,周景桉就轉了轉脖子,醒了。

    沈思博用他能做到的,最自然的動作收回了自己的胳膊,雲淡風輕地把手搭回了自己的腿上。

    周景桉不緊不慢地活動了一下脖子和腰,直直地靠在了椅子背上,緩緩地眨著眼睛。

    過了一會兒,周景桉才緩緩開口:

    “沈思博……”

    沈思博立刻把耳朵湊過去,隻聽周景桉用明顯放低了的聲音問:

    “你……怎麽看待男人和男人談戀愛,這種事。”

    沈思博嚇了一跳,隻是強撐著沒表現出來,頓了一下,盡量語氣平靜地問:

    “怎麽突然問這個?”

    周景桉把上半身又往沈思博的方向斜了斜,兩人的肩膀已經結結實實地抵在了一起,周景桉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們學校有個男老師,跟我表白了。”

    如果不是顧及著車上還有別的乘客,而且很多乘客已經睡著了;沈思博覺得自己這時候會直接驚叫著跳起來。

    沈思博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周景桉。沈思博覺得自己的語言功能好像出故障了,下頜無法控製地微微抖動,嘴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景桉的臉色也不怎麽坦然,眼神飄忽;見到沈思博這麽震驚的神情,心中的不坦蕩之感更甚,下意識地弓著脊背,彎了點兒腰,像是想要躲在椅子背後麵。

    沈思博也配合地降低了自己的身位,像小時候在課堂上偷偷交頭接耳的一對同桌,盡量縮起來,企圖被前麵認真聽講,坐得筆直的同學擋住。

    沈思博小聲發問:“誰啊?我見過嗎?”

    “你見過,就是之前我們同一桌吃飯的。我們學校物理係的老師,鄭子浩,比我大兩年。”

    沈思博更驚訝,怎麽已經談過年齡這種事了嗎?

    “可是,我記得那天,你倆好像也沒怎麽聊吧?他什麽時候跟你表白的?”

    “那天之前就說過一次。他是班主任,去盯他們班同學上課狀態的時候,看到了我講課,然後聊了幾句,就問我考不考慮同性了。”

    周景桉說話時輕輕垂著眼睛,微微低了頭;從沈思博的角度,隻能看到周景桉上下翻動的纖長睫毛。

    “那……”沈思博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拔涼,仿佛渾身都不舒服:“那你是同意了嗎?”

    “當時沒有。”周景桉抬起眼睛,一臉理所當然:“我說我從來沒考慮過,他聽了之後也沒說什麽,交流了一下他班學生的情況,就沒後文了。”

    沈思博此時心情很複雜,“從來沒考慮過”,這話澆滅的可不僅僅是鄭子浩的希望。

    周景桉沒注意沈思博已經暗下來的神色,以為他隻是還沒反應過來,還在接受,便接著說:

    “那天你沒到之前,他跟我聊了會兒拓撲;他應該根本不知道拓撲是什麽,我完全接不上他的話。但是過了一陣他又見到我,說看了我所有的論文,覺得很多地方都很有意思……”

    “所以你……心動了?”

    沈思博微微睜大了眼睛,定定地望進周景桉的眼睛裏;像一隻泰迪熊玩偶望著收到了新玩具的小主人。

    周景桉沒直接回答,而是先斟酌了一下用詞:

    “我……覺得他很用心,跟他交流明顯能感覺到他很認真地讀過。我隻有在給自己找碩士導師的時候幹過這種事情,他一個學物理的,啃這些論文肯定比我更辛苦。所以我在猶豫……或許用性別來框定愛情,有些狹隘。”

    沈思博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看著周景桉,胸腔一起一伏地吸氣呼氣。

    周景桉莫名有些臉熱,動了動自己的膝蓋,輕輕撞了一下沈思博的腿,壓著嗓子問:

    “你覺得呢?”

    沈思博下意識地收了收自己的腿,垂下頭不鹹不淡地小聲說:

    “確實有點狹隘。”

    兩人都不再說話,空氣裏隻是源源不絕的柑橘調車載香水的味道,順著空調風,直直撲向兩人鼻尖。

    車還在顛簸,沈思博和周景桉仍舊弓著腰駝著背,縮在座椅靠背後麵,也不知道是在躲什麽。

    過了半晌,沈思博忽然開了口:

    “周景桉?”

    周景桉直到這次對上沈思博的眼神時,才發覺他的臉色好像不太對;剛準備要擔心沈思博是不是不太能接受,就聽沈思博問道:

    “如果有別的人想跟鄭子浩公平競爭,你還會給他這個機會嗎?”

    啊?

    周景桉瞬間懵了,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有些難以置信:“競爭……我嗎?”

    沈思博一直以為,現實生活和“龜兔賽跑”的故事離得很遠。

    可現實是:就在剛剛,一個有著26年的起跑線優勢,卻閑庭信步了一路的人;在對手即將衝線的時候,才想起來這個比賽的獎對自己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