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就在歲謠以為自己是不是沒有把握好離開的時機,被明懷瑾殺死了,所以才這麽久都不能離開回溯鏡時,她的耳邊傳來陣陣呼喚聲。

    “醒醒。”

    “歲謠。”

    意識模糊間,似乎有人用手抹了下她汗濕的額頭,沉重的黏膩感被帶走大半。

    歲謠緩緩掀開眼睫。

    眼前映入一張許久未見,卻又分外熟悉的臉。

    明明再熟悉不過,可每一次看,還是會為這張臉而感到驚豔。

    歲謠張了張唇,喉嚨幹澀,試探幾次,仍是沒喊出那句久違的“師姐”。

    回溯鏡在修士啟用之後便會自動消失重新入世,歲謠從回溯鏡內出來後,圍繞在她周身的最後一道來自於回溯鏡內的氣息也隨之消散殆盡。

    在此之前,歲謠在回溯鏡內兩次瀕臨死亡時都沒有哭,這會兒看到眼前這張絕色的臉,卻忍不住掉下淚來。

    她從來不是一個脆弱矯情的人,此刻難得的矯情全因另外一個人。

    “怎麽了?”她聽到清潤如弦的女音溫柔從頭頂傳來,“竟還哭上了。”

    歲謠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也就沒有發現上官靈緋語氣中的僵硬和不自然。

    歲謠突然生出一個念頭,想同她說清楚,或許也是想為此時湧上心口的紛雜情緒找個傾訴的出口,然而幾番猶豫之下,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們二人相識許久,歲謠自認算得上了解對方。若對方有心想隱瞞,也不會被她洞曉。

    於是她忍了忍,壓下心頭的情緒,決定等對方主動坦白。

    歲謠悶聲拭去眼角的淚,隻道:“一時間還沒從中緩過來。”

    聽她如此說,上官靈緋的臉色變了變,她理所當然將歲謠此刻驚懼落淚的原因歸結為在回溯鏡內經曆了什麽可怖的事情。

    然而她雖然入鏡,卻沒有入鏡後的記憶,再者她如今用著上官靈緋的身份,還未想好是否要坦白自己也追隨他們入鏡一事。

    歲謠太過敏銳,雖然身份一事遲早瞞不住,可現在說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

    歲謠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黑暗中,響起熟悉的係統音:“恭喜你,女配戲份殺青!接下來,就去享受你自己的人生吧~”

    歲謠還沒來得及回話,就又聽到另一個聲音:“她醒了。”

    她再次睜著眼,試圖和腦海中的係統對話,卻發現無論她說什麽,對方都沒有半點回應。這種感覺與先前係統裝死不同,倒像是,它真的從自己的腦中——消失了!

    這個認識讓歲謠眼中的雀躍情緒都閃爍起耀眼的光。

    所有任務,都結束了?

    她真的自由了?!

    歲謠懷揣著重獲新生的喜悅,這一刻,在這個世界,她才終於有了再一次真實活過來的感覺。

    她壓下心頭的激動,偏頭看向圍過來的兩人。

    “師妹。”上官靈緋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歲謠頓了一下,覺得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身份的轉換,好一陣才幹巴巴應道:“師……師姐。”

    謝言景笑容清淺,帶著不易察覺的探究:“你還好麽?”

    歲謠點了點頭。

    謝言景是第一個從回溯鏡內脫身的人,當他回到現實,看到周圍空無一人時,便知道某個嘴硬心軟的人還是忍不住尾隨他們一同入鏡了。

    身上的死魂之氣早已消失殆盡,不過他對此事的上心程度遠不及對還處在回溯鏡內二人狀況的憂心,尤其是歲謠。

    入鏡前他便察覺歲謠此行恐會遇險,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執意要引臨翡一同進去。

    他知道自己入鏡後會失去原本的記憶,恐無法照拂歲謠。此時一人率先出回溯鏡,也的確印證了他的顧慮並非杞人憂天。“”

    謝言景惴惴不安的守在鏡外幾日,好在終於等到兩人前後腳接連出來。

    “可是在回溯鏡內發生了什麽事?”謝言景溫聲問。

    歲謠將入鏡後的大致經曆告知二人,隻是沒有道破臨翡曾在鏡中覺醒記憶還向她表明身份這一點,隻說自己遇到了“少年臨翡”。

    至於她頂著穗穗的身份,被人殺妻證道這一點,歲謠是幹脆沒有多提。

    總歸已經過去,她也再不會見到明懷瑾這人。

    就算對方如今還活著,也應當早已飛升。

    若沒飛升,怕是命數早已耗盡。修士雖長壽,可終究也不是什麽不死之身。

    謝言景神色稍暗,隱約覺出歲謠瞞了些信息,隻是他向來不是多嘴之人,且歲謠既不願意說,自有她的考量,他更不會去逼問。

    “沒事就好。”謝言景笑了笑,又鄭重朝著歲謠行了一禮。

    他沒直言道謝,那樣反倒顯得生疏。

    “嗯。”歲謠點點頭,鬆出一口氣。

    若是謝言景鄭重同歲謠說什麽客氣的話才會令她不安,畢竟本就是她惹出的事端,如今他隻輕輕淺淺行一禮,兩人皆心思靈巧,一切早已無需多言。

    除去剛從回溯鏡出來,身體有些許疲憊外,歲謠覺得自己的此刻輕飄飄的,卸去了一身壓力讓心情都隨之暢快起來。

    她坐起身,目光掃過麵前二人,隨意道:“接下來你們有何打算?”

    按照原書劇情,女主上官靈緋是要繼續動身前往靈界的。歲謠也是突然想到這一點,才隨口問道。

    被點到的二人晦澀的互視一眼。

    上官靈緋淡聲道:“去靈界。”

    歲謠並不意外,點了點頭。

    然後她又側頭看向謝言景,隨之愣住。

    謝言景沒注意到歲謠的表情,平靜的回了句:“在你們醒來前已有劍宗長老同我聯絡。”

    靈界劍宗存有入門弟子的本命魂燈,魂燈能感知所有弟子的生死命運。

    當初謝言景因入魔獨自下山離開劍宗,離開靈界,但他的魂燈並未因入魔熄滅,而是一直保管在劍宗內。

    如今他身上的死魂之氣才一徹底清除,便有靈界長老循著魂燈與他的聯係,傳來一隻靈鶴勸說他歸去。

    說是勸,實則更像命令。

    謝言景長身玉立,表情淡然。

    歲謠的臉色突然變得不太好看。

    她怎麽忘了,原書中謝言景就是死在守護靈界劍宗的大戰中啊。

    既如此,折返靈界於他而言便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她以為自己消除了謝言景身上的死魂之氣,讓他免於被其控製折磨而死,卻忘了,原書中經曆入魔、重新入道修煉,再登巔峰之後的他還是回到了劍宗,為守護旁人獻出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兜兜轉轉,命運還是走向了既定的結局麽?

    歲謠抬頭,有些艱難地看向謝言景,“你要回劍宗?”

    注意到歲謠的神色,再加之如今靈界麵臨的困境,謝言景當即明白了歲謠在擔心什麽。

    他心中一暖。

    “是要回去一趟。”說話時謝言景目光清明,前所未有的堅定。

    果不其然,歲謠抿著唇,臉色白了白。謝言景本無意逗她,隻是看她如此緊張,難得生出幾分別樣的情緒。

    然而此時看她的反應,又後悔自己非要說這幾句讓人誤會的話。他連忙解釋道:“我的魂燈還在劍宗,想必長老們一直未讓人撤下,我不喜歡這種一直被人窺測的感覺,既然決定與劍宗徹底斬斷聯係,還是自己拿回來為好。”

    的確,若非遇到歲謠,重新入道的謝言景並不會懷疑自己在劍宗的命令下,會選擇回去,原諒那些曾傷害他的人。

    可他偏偏遇到了歲謠,嚐到了就算滿身汙濁,仍有人堅定的不放棄你的滋味。

    有過被人真心珍視的過往,又怎會再被劣質的糖衣所欺騙?

    想到這裏,謝言景頓了頓,緊接著釋然一笑,“從前的謝言景一直在為靈界眾生而活,為劍宗而活。但是從今往後,謝言景想為自己而活。”

    “雖然我還未曾想明白接下來的路要走向何處,但至少,這條你千辛萬苦救回來的命,我不想將它再奉獻給旁人。”

    末了,他迎上歲謠的目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很意外,我不似你想象中那般好?”

    歲謠搖了搖頭,還有些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轉變而發愣。

    比起原著中那個傾盡所有不惜獻祭自己,卻在死後仍遭人非議的謝言景。她更喜歡眼前這個決心為自己而活的謝言景。

    注意到歲謠搖頭否認的動作,謝言景的眸光定定。

    須臾,直到眼睛酸澀,他才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晃動的光點,輕聲道:“我就是想自私一回。”

    “挺好的。”歲謠真心實意道。

    “行了。”一旁沉默許久的上官靈緋出聲打斷二人,翡翠似的眸子隱約壓著幾分不耐。

    她頗為強硬的單手按在歲謠的肩膀上,嚴肅道:“你才從回溯鏡內離開,既然體虛,就莫要說這麽多話了。”

    接著又回過頭,似笑非笑地冷冷瞥了謝言景一眼,“又不是今日就要分道揚鑣,哪來的那麽多廢話。”

    話落,她抬手震開房門,顯然一副送客之意。

    屋子內就她們三人,上官靈緋此刻在趕誰走,簡直不言而喻。

    饒是謝言景好脾氣,也被上官靈緋這幅專橫霸道蠻不講理的態度氣笑了。

    他沒忍住,沉聲道:“既如此,我們二人便離開,讓歲謠好好休息。”

    上官靈緋眼睫都未抬一下,更是半分目光都再未分給他。

    冷冷清清笑了聲,微微抬起下頜,“我留在這裏照顧我師妹,還請謝公子自行離去就是。”

    謝言景咬了咬牙,胸口一堵,偏對方拿這層身份做事,他明知真相卻奈何不得她!

    歲謠無聲翻了個白眼,眼看著謝言景到底是沒再說什麽,先一步退出門外。

    她側眼掃了下一旁倨傲仰著脖頸的清冷美人,心道這人也就是仗著臉皮厚才能把謝言景那麽好脾氣的人都氣走。

    還借身份說事!

    歲謠撇嘴,淡聲道:“我這裏沒什麽需要師姐照顧的,師姐也回去休息就是!”

    她故意把“師姐”二字咬的極重。

    “什麽意思。”青色的眸子露出幾分難以置信,“師妹是在趕我?”

    歲謠盯著麵前人臉上的表情,半晌,無辜聳了聳肩膀,攤開手無奈道:“師姐,你要非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上官靈緋麵上的驚訝淡去些,她凝眉若有所思盯了歲謠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

    她們在回溯鏡內,一定發生了什麽,她敢肯定。

    “不必。”上官靈緋熟稔的行至床邊,給自己施了一道清潔法術,翻身上床。

    她躺在靠外的位置,側身把靠牆的一邊都空了出來。

    “我今夜就在師妹這裏歇下了。”

    歲謠:“?”

    不知想到什麽,歲謠的耳垂泛紅,“不行。”她拒絕道。

    上官靈緋眯了眯眼看過去,“理由?”

    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她倒要看看歲謠能編出什麽話來,上官靈緋好整以暇的想。

    歲謠一噎,“不行就是不行!”說著,她幾步走上前抓著對方的胳膊便往床下帶。

    拉扯之間,上官靈緋看出歲謠的態度不似鬧別扭,是真的鐵了心不讓她在此處留夜。一時間,心中更是狐疑。

    遂手上忽而卸掉幾分力,在歲謠重心失衡向後倒的失神之際,又陡然加大力道將人拉了回來。

    歲謠一個踉蹌,直接壓著上官靈緋撲倒在床上。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她及時用手撐在了對方耳側,才保住自己,沒讓那尷尬的部位直接砸在對方臉上。

    上官靈緋顯然也沒預料到會出現如此偏差,她瞠目直勾勾盯著眼前一處,不自在的竟忘記該做出何等反應。

    冷白的耳垂似要滴血,“你……”

    歲謠接過她的話,右手毫不留情的按著對方精致的臉往旁邊一推,怒道:“你什麽你!”

    直到那道落在身上的灼熱視線偏轉開,她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敢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上官靈緋支支吾吾的語氣極為不自然,可此刻兩人顯然都無心這些細枝末節。

    她清了清嗓子,“小師妹害羞了?”

    歲謠瞪她。

    緊接著,又聽她繼續道:“都同……同為女子,有何好害羞的。”

    歲謠咬了咬牙根,忽而冷笑一聲,諷刺道:“我是擔心師姐看了,自慚形穢,暗自傷神!才不是害羞。”

    上官靈緋被一張軟糯糯的小手按著下頜,視線飄忽落在晃動的窗幔上,不禁又想起方才近在眼前的畫麵。她覺得自下頜處蔓延開一股癢意,像有萬千隻螞蟻爬行,鑽進了衣襟,沒入了胸口。

    在心上躁動攀爬。

    她扯了扯唇角,一直扶在歲謠胳膊上的手輕輕點了兩下,笑道:“那倒是多謝小師妹用心良苦了。還不下去?”

    尾調在她慢悠悠的語氣下被無限拉長,後半句話倒顯得別有深意般。

    歲謠雙頰又是一熱,迅速從上官靈緋身上下去。

    她指著門,怒不可遏:“出去!”

    上官靈緋前腳剛踏出去,身後的門就被人“哐”地一聲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