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雖然知曉原書結局,但是歲謠仍忍不住最後試探道:“可以麽?把它給我保管。”她指了指合靈玉。

    果不其然。

    明懷瑾拒絕了她,“此物重要,還是交由我來保管罷。”

    是預料中的結果,歲謠也就不會感到失望。

    明懷瑾腰間的玉牌又急促的閃爍起來,歲謠不動聲色地側目掃了一眼。

    “也好,那你可要保護好它。”

    說這話時,歲謠臉上恰到好處的露出幾分小女兒家該有的嬌羞。

    果然,她看到明懷瑾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就在這時,明懷瑾腰間的玉牌再次閃爍起來,這次光芒不斷,比先前更為急促,讓人想刻意忽視都做不到。

    歲謠視線落在閃爍的玉牌上,出聲提醒道:“師兄,你的玉牌亮了。”

    聞言,明懷瑾麵色凝重,直勾勾看了一眼歲謠,才轉身避開她走到一旁拿起腰間的玉牌。

    出聲之前,還不忘在周身設下一道隔絕聲音的法陣。

    “師尊。”明懷瑾沉聲道。

    “速回。”玉牌對麵之人直截了當的命令道,言語間的急促是明懷瑾從未聽過的,他一時間有些怔愣,不禁追問道:“師尊,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那邊久久沒有回音,明懷瑾隻能透過玉牌聽到簌簌的風聲以及兵劍碰撞的鏗鏘聲。

    他心覺不妙,雙眉緊蹙,“師尊?”

    就在他以為自己得不到回應,準備散去周身的隔音陣法動身離開之時,玉牌再次響了。

    男人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懷瑾,你可是同穗穗在一處?”

    前夜出發前往人界時,他便將此次行程上報給了師尊,對方自是知曉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完成與穗穗合靈一事。

    既如此,師尊為何還在此刻問他是否與穗穗在一處?

    明懷瑾想到什麽,握著玉牌的手驟然變得僵硬。

    他想過遲早會有這麽一日,卻未曾想這般快。

    這才是他們合靈的第一日……

    “懷瑾,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身負的不僅是自己,還有劍宗無情劍一脈之傳承。”

    明懷瑾依舊恍惚著,“可是師尊,今日才是我與她合靈的第一日……”

    玉牌對麵的人打斷他:“有何區別?”

    第一日,第一百日,亦或是第一千日,又有何區別?

    明懷瑾腰間的配劍像是感受到主人情緒的掙紮,也發出陣陣嗡鳴之音。

    他的弟子劍被斬碎,如今佩戴在腰間的這把是他出發前師尊親手交予他的,獨屬於劍宗無情劍一脈掌門親傳弟子的靈劍破冰。

    破冰上一任的主人便是明懷瑾的師尊,如今靈界劍宗的白掌門。

    如今這柄劍交付於他有何用意,他心中再清楚不過。

    自接過劍的那一刻,他便清楚自己選擇擔負起的是怎樣一份沉重的責任。

    可是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快到連明懷瑾都來不及去想,這一切是不是師尊早已計劃好的,連他都隻是他維護靈界劍宗的一顆棋子罷了。

    就在明懷瑾睜著空洞的雙目仍處於恍惚時,玉牌中陡然迸發出一道勢不可擋的靈力,將他布下的隔音陣法擊碎。

    隨即,玉牌內的聲音字字清晰的在蕭瑟的月老廟內蕩開。

    “懷瑾,動手殺了她,向為師證明你的道!”

    明懷瑾猛地抬頭,對上麵前少女的雙眸。

    這樣的場景明懷瑾並非沒有料想過。

    在被“殺妻證道”苦苦折磨的無數個夢魘中,他親眼目睹過穗穗在得知此事後的無數種表情。

    崩潰。

    難以置信。

    倉皇失措。

    愛恨交織。

    然而那些表情都沒如今這一眼讓人刻骨銘心。

    冷冷清清的一眼,淡然清醒。

    通透的眸子裏沒有意外,也沒有悲傷,更沒有怨恨,就如同她身後無聲墜落的飛雪般,格外寂靜淒清。

    明懷瑾透過幾乎凝結在二人中間的冷氣,看到對麵之人雙唇翕動,默出幾個字。

    ——明師兄。

    ——是要殺我麽?

    她仍然喚他明師兄。

    明懷瑾並非不知曉穗穗對自己的一腔愛意,相反,他很清楚。清楚穗穗曾多次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在他同門麵前自居,更是趁他不在時,屢次親密的稱他為“懷瑾、懷瑾哥哥,甚至是未來的道侶”。

    可她從未在自己麵前那般放肆,像是知道他會惱似的。

    記憶中,原本穗穗也曾試探的喚過他幾次懷瑾哥哥,隻是當時他冷臉未應,後來她便如其他弟子一般規矩稱他明師兄,再未逾矩。

    再之後,便是他奉命捉魔,她帶著那小魔逃走,兩人不快而別,之後每每相見更是連試探都不曾有了,向來是冷淡疏離的一句“明師兄”。

    明懷瑾說不清此刻再聽到這三個字時的心情。

    他倉皇垂下眼的模樣落入歲謠眼中,竟讓她看出幾分狼狽。

    沉寂許久的係統音也在此刻突然出現在歲謠的腦海中,“準備好接下來的關鍵性劇情,明懷瑾要殺你啦。”

    歲謠回憶起原書中被一劍捅了個對穿的劇情,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她冷靜的在腦海中回它:“我能躲麽?”

    “不行……你必須配合他完成這段劇情,中劍很關鍵!”

    歲謠腦海中思緒飛快轉動,原來這段劇情的關鍵之處在於要求她“中劍”啊。

    她不動聲色翹起唇角。

    “你至少表現得……悲傷一點吧。”係統小聲提醒道。

    歲謠沒理它,先前她還願意配合明懷瑾演戲是在最後賭一把他會不會狠下心殺掉一心愛他想成為他道侶的“穗穗”。

    如今都確認了結果,她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再同眼前這個人演戲。

    喪著臉也不妨礙劇情推動吧。

    沒等明懷瑾作出回應,他手中玉牌突然傳出的一道靈力爆炸之音,打破了周遭的靜默。

    迸發出一種無言的預警和震懾。

    像是下定某種決心,明懷瑾的手摸向腰間的配劍。劍身抖動,似乎是察覺到他此刻搖擺不安的心情。

    然而沒給他猶豫的機會,他緊接著就又透過聽到了師尊受傷不敵發出的悶哼聲。

    “師尊,你那邊怎麽回事?”

    “為師等你歸來,隨我誅殺邪蛇!”說罷,玉牌應聲碎裂。

    歲謠猛地抬眼,視線死死盯著早已裂成無數碎片的玉牌。

    怎麽會這麽巧,難道邪蛇曾經被誅殺的日子也是這天?

    她的心顫了下,但轉念一想,臨翡應當早知今日便提前離開了回溯鏡,他沒道理再受一遭回憶的折磨。

    思及此,歲謠放下心來。

    不過是回憶而已。

    她這樣想。

    就在出神的幾息間,對麵的明懷瑾已然做出了決定,右手持劍,步步逼近。

    靈劍破冰跟隨劍宗曆任掌門弟子,早已染上濃鬱殺氣,足矣影響人的心智,將持劍修士內心的殺戮欲無限放大。

    明懷瑾手中的劍刺破風雪,帶著低吟哀鳴之音直指歲謠胸口。

    歲謠下意識想躲,腦海中隨之響起係統的警告聲,然後她就發現身體完全不受控製,無法移動絲毫。

    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並未因眼前突發的狀況而感到慌亂,任由迎麵而來的劍刺下。

    她早就想好了,可以在明懷瑾刺中她的同時,脫離這具身體從回溯鏡離開。

    既算是完成了係統要求的劇情任務,也能趕在回溯鏡內的身體消隕前活著離開,一舉兩得。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未落下,倒是腦海中突兀的響起一道熟悉的調笑聲:“這可不行。”

    她確定這聲音是臨翡的,且隻有她一個人能聽到。

    他沒有走麽?

    來不及多想,再睜眼時,歲謠發現自己的神魂正被另外一股更外霸道的神魂強占奪走身軀。

    她變成了一道虛無的魂魄,漂浮著,看著眼前穗穗的身體倒下,渾身鮮血淋漓,又重新爬起來。

    歲謠的視線中——穗穗一身血衣,笑容妖異而絢爛,直教她看得晃了眼。

    她眼睜睜看著那具本該因她離開而倒下的身軀,此刻腰背挺直獨屹立於風雪中,手指一寸寸握緊刺入胸口的靈劍破冰,用力拔出,眼睫都未曾顫一下。

    在明懷瑾震驚的目光下,隻見少女拿劍反指他的眉心處,輕蔑笑罵了聲。

    “你也配?”

    被震斷的靈劍破冰飛出,如離弦之箭般射向明懷瑾。

    歲謠震驚的看著眼前發生的巨變。

    下一瞬,她感覺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某處吸引。

    遲來的鈍痛感漸漸複蘇,然而不過一秒,就又驟然消失。

    她垂首看向胸口痛感的源頭,隻見偏離心髒兩寸的位置,一截纖長的利爪從身後貫穿。

    她隻能看到胸前綻放的,染血的猙獰五指。

    這並不是穗穗的身體……

    身後傳來聞人細的尖叫聲。

    隨即,另一柄劍緊貼著聞人細的手腕,沒入了那早被鮮血染紅的胸膛。

    聞人細試圖想阻攔,硬生生被來人劍鋒的威力斬下一截小指,也終是未曾攔住。

    身後聞人細的尖叫聲都啞了。歲謠抬頭,看到白掌門猙獰的笑臉。

    她知道這具身體是誰的了。

    臨翡啊。

    歲謠不可抑製的想起少年臨翡曾向她提起的心願。

    彼時他隻說想在她的神魂上留下一個小小的標記,方便他日後尋她。歲謠覺得少年心思單純,也就輕易信了他的話。

    未曾想,他當日在她神魂上留下的契約,是這般用處。

    他竟早就想好了,想替她承受未來的傷痛與劫難。

    耳邊不斷傳來兩道叫囂的罵聲。

    聞人細咒罵白掌門出爾反爾,白掌門獰笑,“誅殺邪蛇便能獲得其修為,普天之下誰人不想獲得無上的修為?也就你這樣的妖族蠢貨,想要的竟是他的心!”

    嘈雜聲不絕於耳,歲謠卻逐漸聽不見了。

    她隻覺得自己的思緒前所未有的滯澀。

    她艱難的眨了眨眼,終於感應到遲來的回溯鏡之力將她的神魂包裹了起來。

    隨著眼前光暈晃動,畫麵再次出現了變化。

    歲謠以為自己就要從回溯鏡內離開了,然而等她看清眼前的場景,才發現自己不僅沒有離開,還被回溯鏡帶到了更久遠的過去。

    眼前的場景似畫卷般展開。

    少年臨翡渾身浴血站在屍橫遍野的妖宮內。

    他的神情茫然,無措的盯著染血的雙手。

    身後的聞人細想給他一個擁抱,卻被他避開,他警惕的盯著對方,空洞的眸子宛若死屍。

    “這不怪你,臨翡,我們都知道,是你身體裏的怪物失控了。”聞人細輕聲寬慰道。

    少年臨翡似乎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聞人細強硬的拽過他攤開在眼下的雙手,執拗的用錦帕將他髒汙的手指一根根擦淨,她向麵前人保證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是你殺了他們。”

    “是我……殺了他們?”

    少年青色的眼裏流露出一股自厭的情緒。

    聞人細搖頭,“不,是一個叫做鬼妖的家夥屠殺了皇子寢宮。”

    少年失神落魄,在聞人細的一個眼色之下,被一旁的妖侍帶離。

    待他的身影消失之後,聞人細臉上的悲哀碎裂,顯出藏於底下的癲狂笑意,“也不枉我費經心思送你長眠於地下,希望你的死能幫我永遠的留住他,讓他清楚,隻有我是這世上永遠不會拋棄他的人,弟弟。”

    聞人細俯下腰,輕輕拍了拍腳下半邊身子化成妖身的鳥妖。

    歲謠當初便不信少年臨翡如傳言中那般殘暴,但未曾想到,真相會是這樣。

    隨著臨翡離開,畫麵切換。

    歲謠的神魂跟著飄蕩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出現在了公主府內臨翡的屋子裏。

    漆黑的屋子不見一絲光,少年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裏,身上的血跡早已幹涸凝固變成了近乎於墨的顏色。

    歲謠無法觸碰他安慰他,她現在的狀態更像是個隻能靜靜旁觀的幽魂。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少年身邊待了多久,陪伴的時光裏,漫長的黑讓她逐漸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直到殿門被人打開,一束光透進來。

    逆光之下,她聽到聞人細誘哄的嗓音:“我找到了拯救你的方法,隻要將你體內的邪氣剝離出來,徹底封印……”

    角落裏,少年的眸子閃了閃。

    封印邪氣?

    歲謠很清楚,作為天生邪物,之所以與生俱來強大的妖力,與這股邪氣有密不可分的關聯。

    她瞪大了眸子,想出聲阻止,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在聞人細的誘哄下,少年暗淡的眸子露出動搖,“封印之後,我就不是一個怪物了?”

    歲謠忍不住想用雙手晃醒他,“你本來就不是怪物,不要聽聞人細騙你,她隻是想剝奪你的妖力,更好的控製你!這些都是圈套。”

    然而她的雙手從他的身體穿過,什麽都沒碰到。

    隻能眼睜睜看著聞人細以陣法將臨翡體內的邪氣剝離出來,就像是生生扯出一個人的神魂,那種痛苦想必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會懂。

    少年果真如願,隻是這背後的代價是他不曾想過的。

    聞人細一步步蠶食了少年臨翡的妖力,將他徹底囚禁在了自己的身邊。

    少年如願重獲新生,不再是別人口中令人懼怕的怪物,可與此同時,他也徹底失去了自由。

    再之後。

    封印受損,邪氣重歸體內之後,聞人細為了留下妖力重回巔峰的臨翡,不惜以自己作餌上演了一出苦肉計。

    聞人細將一切醜陋不堪的罵名獨攬於一身,任由妖域內眾妖唾罵她為殘害手足的惡魔。她利用了臨翡對她的愧疚,再一次設計他身中咒術。

    害他當真被惡意操控,成為了令人聞風喪當的惡魔。

    聞人細想做少年生命裏唯一的光,便先將他驅趕進了永無白晝的暗夜中。

    甚至於不惜一切代價與同靈界合謀,讓劍宗取臨翡的性命,隻是為了在關鍵時刻救下他,做那個唯一站在他身邊的人。

    隻是連聞人細自己也沒想到,臨翡不知是看透了她的計劃,還是厭倦了從前在囚牢裏的生活,寧願主動被她重傷散去半身修為,也要斷去曾被她血飼喚醒的契約,切斷二人最後一絲微弱的聯係。

    到這裏,歲謠眼前的畫麵逐漸變得不太真切起來。

    直至視線徹底模糊,她的眼前歸為一片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