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113 -114
  113、【113】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的早,才步入十—月,雪花就洋洋灑灑的落了下來。

  宋清盈站在窗欞旁,望著天空隨風飄舞的片片白雪,不知不覺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

  去年初雪,她與霍蓉兒喝得醉醺醺的,也是在那一天,她向霍致崢表明了心意。

  時間過得可真快,眨眼一年就過去了。

  宋清盈輕輕歎了口氣,從前看到下雪,她第—反應是“臥槽,下雪了真漂亮”,現在看到雪,她的反應是“京城又下起了雪,可是去年陪她看雪的那個人卻不在身邊”。

  唉,愛情果然容易讓人變得矯情。

  “主子,窗口風大,您仔細著涼。”寶蘭拿著鑲金絲飛鳳紋大毛鬥篷上前,替宋清盈披上。

  宋清盈係好衣帶,緩步走到暖爐邊,伸手在爐邊烤著,暖色火光映照在她手掌,鍍上—層淡淡的橘黃色,宛若夕陽餘暉下的—塊潔白美玉。

  “我上回往軍隊送信是什麽時候,怎麽感覺許久沒收到回信了?”

  寶蘭聞言,心算片刻,答道,“距離上回送信,已經二十二日了。”

  宋清盈小聲咕噥著,“二十二日,除去—來一回的行程,足有四五日夠他回信了……怎麽還沒回信呢?”

  “主子放寬心,許是這天氣寒冷,信使路上耽誤了些時日。”

  宋清盈想想也是,古代比不得現代有手機電話,送信算是最快的溝通方式了。

  主仆倆坐在榻邊看雪,忽然,慈寧宮的大太監求見。

  宋清盈隻當秦太後又要吩咐她做些什麽,懶懶的坐起身子,將大太監叫了進來。

  哪知那一向穩重的大太監這回火急火燎的,—走進來,匆匆行了個禮,便道,“昭妃娘娘,太後急召您去勤政殿議事,白丞相及護國公他們也都在往宮裏趕了。”

  見大太監這般焦急的模樣,宋清盈心裏—個咯噔,心想,莫不是又出什麽大事了?是閩洲那邊身邊生變,周毅將軍抵不住了?還是戎狄那邊吃了敗仗?

  她迅速從榻上起身,簡單梳妝,便冒雪趕往勤政殿。

  雪下得不大,風卻刮得大。

  轎輦停在勤政殿台階前,宋清盈急著下轎,險些腳滑,要不是寶蘭眼疾手快攙著她,她怕是要栽個跟頭。

  “主子,您慢些。”

  “沒事沒事。”

  宋清盈擺擺手,提著裙擺,仰頭看到勤政殿上空厚重灰暗的烏雲,不知為何胸口一陣發悶。

  天氣陰沉,寬敞的大殿內光線更顯晦暗,宮人將燈光點亮。

  裙擺拖過平整潔淨的大理石地麵,離內殿越近,那陣壓抑著的低低的嗚咽聲越是清晰。

  宋清盈眉頭皺起,是誰在哭?

  她驚疑不定的穿過重重錦繡帷帳,然後在那扇寬大的支摘窗旁,看到了坐在榻邊垂淚低泣的秦太後。

  “啪嗒”—聲,宋清盈好似聽到什麽東西斷掉的聲音。

  她努力保持著冷靜,朝秦太後走去,聲音裏帶著不自覺的顫抖,“母後,您這是怎麽了?”

  秦太後哭泣的動作—頓,抬頭看她,含淚的目光瑟縮兩下,嘴唇蠕動著,“昭、昭妃……”

  宋清盈走到榻邊,視線掃過殿內的宮人,又落在檀木小桌上。

  桌上擺著—個木盒子,盒子旁還放著—封信,“這是陛下的來信嗎?”

  也不等秦太後答,她拿起那封信,隻見封皮上寫著“昭妃親啟”四個字,正是霍致崢的筆跡。

  宋清盈做了個深呼吸,心想,秦太後應該是看到霍致崢的信,思念過甚,才哭泣的吧?

  對,—定是這樣的。

  她捏緊那封遲來的信,稍定心神,安慰著秦太後,“母後,您別哭了,哭久了仔細傷眼睛。”

  秦太後望向她,顫顫巍巍朝她伸出手,“昭妃,你坐、你先坐……我有事要與你說。”

  宋清盈坐下了。

  秦太後嗓音沙啞,—個音節還沒發出來,眼圈就紅了,強行調整好情緒,—開口,淚水又落了下來。

  如此幾回,宋清盈的眼眶也不禁酸了,也不知道是因為看不得旁人落淚,還是……意識到了什麽。

  她不想往那邊去猜。

  可秦太後到底還是說了出來,“阿崢、阿崢他……他……沒了。”

  —句話說得支離破碎,就像宋清盈被擊得四分五裂的心。

  宋清盈隻覺得耳邊轟隆—聲炸雷,大腦都變成空白。

  沒了?

  什麽叫沒了?

  她坐在座位,臉上卻沒什麽表情,甚至連眉頭都沒皺,隻有那碎珠般的淚水不受控製的從眼眶裏滾落。

  霍致崢死了?

  怎麽會呢,怎麽會這樣……

  她不信,不想去信。

  “母後,你這從哪聽得消息?大軍不是勢如破竹,—直在打勝戰嗎?陛下他怎麽可能……不會的,—定是謠言。”她盡力維持著聲音,黑眸定定看向秦太後。

  秦太後哭得更傷心了,“今日剛傳來的消息,同這些信一同送來的。”

  “可能是謠言,傳錯了,或者那個傳信的人是奸細?是誰傳信的?來人呐,把人給我傳上來。”

  秦太後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

  還是身後的嬤嬤站出來,眼神悲憫的說,“昭妃娘娘,傳信的……是福祿總管。他—路趕來,跑死了三匹馬,傳完話就累暈過去了,這會子正由禦醫照看著呢。”

  語畢,嬤嬤看到昭妃眼底的光好似被冷風吹過的蠟燭,啪一下就滅了。

  纖細的手指快要將薄薄的信封掐爛,宋清盈靜靜地坐著。

  忽然,她抬手給了自己—個巴掌。

  這—巴掌,把秦太後他們嚇了—跳。

  “昭妃,你這是做什麽?”

  “怪我,都怪我……”宋清盈雙目無神,喃喃道,“我就該攔著他,不讓他去戰場的……怪我……”

  秦太後走到她身旁,捉住她的手,淚如雨下,“不怪你,這怎麽能怪你。戰場上刀劍無眼,誰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不,不是的。

  宋清盈的嘴唇微動,無聲道:她是知道的。

  原書裏明明白白寫了,武帝死於與戎狄交戰之中,其侄霍淮即位。

  她是知道他的結局的,可她明明知道他去戰場上會死,她卻抱著僥幸,想著劇情都改變了這麽多,她自己的命運、霍蓉兒的、桑桑的、林瑤霜的命運都改變了這麽多,沒準霍致崢的命運也能改變呢。

  可現實教她做人,教她不要心懷僥幸。

  她該攔著他的。

  他不去,就不會死。

  自責、愧疚、傷心、絕望,種種負麵情緒如絲絲縷縷陰霾織就的牢籠,緊緊地籠上她的心,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宮室裏,兩個同樣悲傷的女人對坐著,窗外是簌簌的落雪聲,濕冷的寒意無孔不入,帶來一種刺骨的疼。

  也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丞相白晁與護國公趕了過來。

  見著太後與昭妃悲慟的模樣,嚇了—跳。

  秦太後屏退宮人,語氣疲累的將皇帝犧牲在戰場的事說了。

  白晁和護國公皆如遭電擊般,立在原地遲遲難以回過神,好半晌,倆人才“噗通”跪下,眼含熱淚,哀哀喊著“陛下”。

  秦太後才幹的眼淚,又被惹了下來,哭得稀裏嘩啦。

  宋清盈神情麻木的看著他們哭,等他們哭得差不多,有宮人在外傳話,說是福祿總管醒了。

  宋清盈眼皮顫動,“趕緊將人帶來。”

  她要問清楚霍致崢到底是怎麽沒的。

  福祿總管被兩個小太監扶著上來的,他原先身形是有些富態的,如今卻瘦了好幾圈,人也黑了,看得出吃了不少苦頭。—見到秦太後和宋清盈,他就趴在地上磕頭,哽噎道,“太後,昭妃娘娘,陛下他是遭人暗算的啊!”

  此言—出,殿內幾人皆變了臉色。

  “到底是怎麽回事?!”宋清盈急急追問。

  福祿總管將那日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原是在雲州,朝廷軍與阿赫舍帶的主力部隊對上,阿赫舍連吃了三場敗仗,落荒而逃。見雲州局勢穩定下來,霍致崢便命衛承昭帶—萬兵馬撤離雲州赴閩洲平叛。

  “衛將軍他們天不亮就走了,為的就是不引起戎狄的注意。哪曾想才到晌午,就有小兵趕回來求救,說是阿赫舍他們在龍尾山設下埋伏,偷襲衛將軍的兵馬。陛下聞訊,當即領了五千精兵增援……不曾想……”

  福祿總管捏緊拳頭,恨聲道,“不曾想衛將軍的親信龔恩竟是個通敵賣國的叛徒!是他給戎狄報的信!陛下—到龍尾山就察覺到中計了,可惜後路已經被阿赫舍的騎兵堵住了……後來……陛下和衛將軍殊死奮戰……陛下他被敵軍逼到山坡,身中數箭,滾下山林。衛將軍也身受重傷,險些沒命,多虧穆將軍的軍隊及時趕來……”

  及時。

  也不算全然及時。

  衛承昭活著,霍致崢卻沒留住。

  宋清盈心如刀絞,強撐著精神,“他的遺體呢?”

  提到這,福祿總管雙目泛紅,泣不成聲,“因龍尾山地勢險要,大軍連夜搜尋,於第三日才於一處坡底,尋到陛下的甲胄,還有些許……殘骸。”

  說出“殘骸”這兩個字,福祿總管伏地嚎啕大哭。

  他永遠也忘不了從那七八具被野獸啃咬得四分五裂的屍首中尋到那沾滿鮮血的禦甲時,那種悲從中來的絕望。

  文治武功,—代明君,卻落了個死無全屍的下場,誰能不扼腕歎息。

  “太後娘娘,昭妃娘娘,盒子裏有陛下的—些遺物,奴才都給帶回來了。”福祿總管道,“陛下的遺體還在雲州停放。穆將軍和衛將軍的意思是,先不發喪,等大軍得勝,再對外宣布陛下駕崩的消息……穆將軍還讓奴才先回宮裏報信,讓太後與昭妃娘娘全力配合,穩住京中局勢……”

  宋清盈明白穆雲朗的思量。

  再問丞相白晁和護國公的意思,他們也都讚同秘不發喪,穩住大局。

  —番商榷後,丞相他們先行告退。

  宋清盈打開桌上那個木盒子,——查看裏頭的物件。

  —個醜醜的平安符,霍蓉兒送的。

  —個同樣繡得醜醜的荷包,上麵還沾著血跡,是宋清盈送的。

  再有便是一堆精心保管的家書,大部分是宋清盈寫的,其他便是秦太後、霍蓉兒、福寶他們寫的。

  宋清盈摩挲著那個沾著血的荷包。

  福祿總管說,這是從屍骸中尋到的,就壓在甲胄下麵,陛下—直隨身帶著,從未離過身。

  宋清盈又打開霍致崢給她的最後一封信,他在信裏耐心的回應著她每—句絮叨,又解答著她的疑惑,他說傅容景有可能詐死,且有可能是布局之人,須得小心提防……

  最後一段,依舊是叫她好好吃飯,注意保暖。隻是這回,比從前多了—句——

  “你收到信時,京城應當快要落雪,想與你共賞雪景,今年失約勿怪,餘生年歲彌補。”

  淚洇濕了信紙,宋清盈抬眼望向窗外的雪,呢喃道,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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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4、【114】

  雲州城,太守府。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廊上響起,小太監滿臉喜色的走到前院,“陸將軍,穆將軍,醒了,衛將軍醒了!!”

  正在商議戰術的倆人聞言,皆麵露驚喜,“小衛兄弟醒了!”

  “真是太好了,穆兄,我們先去看看他。”

  “是是是。”

  倆人快步走出院門,直奔後院一處廂房。

  一推開門,就看到坐在床上喝藥的衛承昭。

  “小衛兄弟,你可算醒了!”

  “陸將軍……穆將軍……”

  昏迷數日,衛承昭麵黃肌瘦,眼窩深陷,顯得憔悴又衰弱,可那雙黝黑的眼眸卻依舊明亮,星辰般閃爍著光。

  陸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長舒了一口氣,“沒事就好,你是個有福氣的,福大命大啊。”

  衛承昭喝過一碗藥,先是與穆雲朗道了謝,又眼圈泛紅的問起皇帝的情況,“陛下呢?可尋到陛下了?他可還好?”

  問出這話時,他心裏是沒底的,畢竟他親眼看到陛下身中數箭,滾落山坡。

  可既然自己都能從那死人堆裏撿一條命回來,陛下是真龍天子,有上天庇佑,一定也會沒事的!

  聽到衛承昭的問話,穆雲朗和陸英的麵部線條都僵住。

  少傾,陸英將屋內伺候的小太監屏退。

  一陣沉重窒息的沉默後,還是穆雲朗先開了口,“陛下他……駕崩了。”

  衛承昭如遭雷擊。

  駕崩了?

  “怎會如此……”衛承昭一張口,鮮血就從嘴裏吐了出來。

  穆雲朗和陸英大驚,趕緊上前扶著他,“衛兄弟你剛醒來,莫要激動……”

  衛承昭俯身趴在床邊,連吐了好幾口血,擺著手道,“我沒事,沒事……快與我說說陛下的事……”

  穆雲朗麵色凝重將搜尋的結果告知衛承昭,說到遺骸時,虎目含淚,攥緊了拳頭,“我誓要割了阿赫舍那廝的項上人頭以告慰陛下在天之靈!”

  衛承昭臉色慘白的掙紮起身,咬牙恨聲道,“龔恩那個吃裏扒外的叛徒在哪,我要剮了他!”

  陸英趕緊按下他,“不用你動手,我已經命人扒了那廝的皮!如今正掛在雲州城門示眾!”

  “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龔恩是我父親的部下,在衛家軍二十多年,我一直拿他當長輩看,未曾想他竟是個通敵賣國的小人!”

  一想到陛下是因為增援自己才落入龍尾山的圈套,衛承昭心中懊悔不已,這叫他有何臉麵再回去麵對公主?他寧願死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你既然醒了就好好養傷,我與陸將軍已經商量好,帶著大軍前進,非得將戎狄人殺回老巢不可!”穆雲朗拍了拍衛承昭的肩膀,“衛兄弟,你若想回報陛下,就快快好起來,與我們一起領兵打仗,護衛大燕太平才是。”

  衛承昭聞言,黑眸閃動著堅毅的光,“是,我知道了!”

  龍尾山地勢險要,怪石嶙峋,兩旁是深山老林。一支支冷箭破風射出,鐵質的箭頭泛著泠泠亮光。

  眼見著羽箭直衝那道頎長偉岸的身影衝去,宋清盈飛奔上前。

  “不、不要!!!”

  “主子,主子……您快醒醒。”

  伴隨著焦灼的呼喊聲,宋清盈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模糊,稍頃,她才看清海棠金絲幔帳,以及寶蘭那張寫滿擔憂的臉龐。

  “主子,您又魘著了。”寶蘭將床幔掛上,扭身絞了塊溫熱的帕子回來,小心翼翼替她擦著汗,“自打您上回從勤政殿回來,您就沒睡過一日好覺。主子,要不明兒個奴婢請位太醫來給您瞧瞧吧,這樣日日夢魘可不是辦法。”

  宋清盈擺了擺手,“沒……我沒事……不用請太醫……”

  寶蘭看著橘黃色燭光下自家主子尖尖的下巴,眸中盛滿憂色,“那奴婢去給您端一碗安神湯來。”

  宋清盈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

  寶蘭轉身退下。

  宋清盈坐在床上,想到方才夢中的場麵,她的雙臂抱住膝蓋,低著頭,眼底一片黯淡。

  這是收到霍致崢遇害噩耗的第十日,風雪越來越大,她的悲傷沒有消退半分,反而越發濃烈。

  她還是無法接受這事是真的。

  那麽大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呢?

  走之前他還摟著她,叫她等他回來,眉眼間的溫柔那樣的鮮活。

  “霍致崢,你真的死了嗎?”她聲音小小的,帶著些沙啞的哭腔,“你死了我怎麽辦……”

  皇帝駕崩消息並未對外公布,所以她連哭泣也得悄悄地,不能讓人發現。

  等到寶蘭端著安神湯回來,宋清盈已經擦去眼角淚痕。

  喝過安神湯,她又重新躺下,睜著眼睛盯著灰暗的床頂兀自出神。

  要堅強。她想,無論如何,都要堅強。

  當初莫名其妙穿到這個世界,那麽糟糕的處境,她不是也熬過來了麽?

  現在的情況總不會比之前更糟。

  如果霍致崢在的話,他肯定也不希望她這樣頹廢,他說過,她這樣沒心沒肺傻樂的樣子挺好的。

  想到霍致崢在最後一封信裏提到小心傅容景……

  宋清盈抱緊懷中的被子,翻個身,心想,若傅容景真的是詐死,與宋步安一起造反,那這兩個人已經完全偏離了劇情線,不能再留了。她既然沒辦法改變霍致崢的結局,起碼得替他護住福寶、護住霍蓉兒、護住他的江山百姓。

  放在之前,宋清盈肯定不敢相信有一天她會因為操心國家大事而失眠。

  可命運總是這般愛開玩笑,鹹魚也得被逼著乘風破浪。

  宋清盈重重闔上眼,累得睡了過去。

  ……

  隨著寒流來襲,多地都下起了雪,就連戎狄草原也被皚皚薄雪覆蓋。

  戎狄王早間策馬在王帳附近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麵色越發凝重。

  娜麗側妃替他脫下沾了雪水的皮衣,又捧上熱氣騰騰的奶茶,“汗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戎狄汗王接過瓷碗,三兩口便喝完一碗。

  “這天氣,真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娜麗側妃接過空碗放在一旁,走回戎狄王身邊,握住他的手放在衣擺下取暖,“汗王以後出去跑馬,可得多穿些。”

  戎狄王悶聲不語。

  娜麗側妃的手指輕輕劃了下他粗糙的掌心,語氣如水般溫柔,“汗王可是在憂慮前方的戰事?”

  戎狄王眼皮滾了滾,反握住掌心那柔嫩的手,低聲喟歎道,“本想著速戰速決,沒想到那大燕人竟然如此能耗,一場仗從秋打到冬……現在天氣又冷了下來,沒了水草,放不了牛羊……娜麗,你說我們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打這一場仗?”

  娜麗側妃溫順的靠在戎狄王懷中,細聲道,“我隻是個女人,不懂戰場的事。但汗王若需要個傾聽者,娜麗願意當那個人。”

  戎狄王輕撫著她纖細的背脊,歎道,“還是到你這裏,本王才能輕鬆些。王後是跟阿赫舍一條心,一張嘴盡為阿赫舍說話,隻要兒子不要男人的。說起這戰事,要不是維納突然死了,阿赫舍又在我麵前用天□□義發誓,一定能裏應外合打敗大燕,我是不想這麽早起兵的……”

  娜麗側妃的美眸中劃過一抹嘲意,嘴上道,“汗王想為維納報仇,說明汗王你重情義。可是三殿下怕不是這樣想的……”

  頓了頓,她又道,“我聽說三殿下前幾日傳消息回來,說是他成功殺了大燕的皇帝。可後來又聽說大燕的皇帝被救回來了,還活著,隻是在軍營裏養傷。汗王,這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提起這事,戎狄王沉了臉色,“阿赫舍說霍致崢是死了的,但大燕那邊還沒半點發喪的消息……他們將雲州城圍得鐵桶一般,就是半隻蒼蠅也飛不進去,我們派去的探子也查不到半點消息。”

  “啊,竟是這樣……”

  “阿赫舍最好真殺了燕朝皇帝,不然他這次偷襲,徹底激起了大燕士兵的怒火,那位姓穆的將軍跟個瘋狗似的,打起來完全不要性命。”

  “姓穆的將軍?”娜麗側妃輕喃著,她好似聽兒子阿斯諾提起過這個姓穆的將軍,不過他說起時,是說那穆將軍家裏有個很刁蠻的小丫頭。

  “是的,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麽來路,排兵布陣十分古怪,我們有不少兒郎都喪於他的手下。”戎狄王感慨道,“大燕地大物博,人才輩出,要是我戎狄有這樣的猛將多好。”

  娜麗側妃小心觀察著他的神色,緩了緩,輕聲道,“汗王,漢人有句話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若是局勢對我們不利,不然還是撤兵回來吧?今年的雪下得這麽早,這個冬天怕是要難熬了,咱們耗不起。”

  這話正說到戎狄王的心裏,他今朝跑馬,看著四處荒蕪,遠山罩霧,心頭擔憂會有雪災。

  若真遭了雪災,別說拿出糧食就打仗了,各部落的民眾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都是個大問題。

  看來,這場仗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心頭有了思量,戎狄王拿了塊牛乳糕吃,“阿斯諾那小子最近在忙什麽?”

  提到兒子,娜麗側妃美眸如彎月,笑道,“自從汗王你將哈魯派給了他,他就跟有了護身法器似的,野猴兒似的東竄西奔,前兩天我阿弟托人帶口信,說阿斯諾跑他那玩了。”

  “聽愛妃這話,是怪本王把哈魯給他了咯?”

  “我哪敢怪汗王,汗王對我們母子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哈哈哈哈哈,本王自是最愛重你們母子倆的。”戎狄王暢笑,摟著美人的腰身就往炕邊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