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12】
  第112章 【112】

  秋意越發濃鬱, 宮苑裏金桂飄香,紅楓盡染,白日漸漸地短了, 天氣一日賽一日的寒涼。

  前方戰事捷報連連,宋清盈越發盼著大軍凱旋的好消息。

  她經常給霍致崢寫信,想到什麽寫什麽,絮絮叨叨的與他訴說著她的近日生活,這直接導致她每一次寄出去的信都是厚厚一遝。每回寄信,她自己都被那長度驚到,心想, 要是當初寫畢業論文時能有這樣的手速和靈感,哪至於頭禿到吃黑芝麻生發丸。

  相比於她的信, 霍致崢的回信則簡短不少。

  這男人在床上熱情,嘴上和筆下卻是古板又含蓄, 信裏寫的最多的是“努力加餐飯, 天冷記得添衣”之類的。

  無趣極了。

  宋清盈嘴上這般咕噥著, 但還是將信反反複複看好幾遍, 然後妥善收好。

  她想,算了,看在他在前頭吃苦受罪的份上, 就不跟他計較這點小細節, 等他回來以後, 有的是調,教的機會。

  眨眼到了十月底, 閩州突然傳來消息——閩州太守徐萬昌絞殺了傅容景,徹底與朝廷撕破臉。

  隨傅容景一同前往閩州的兵將把這消息帶到大殿上, 殿內霎時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就連空氣都變得凝重。

  上一刻還在打瞌睡的宋清盈, 下一刻就像兜頭被人澆了一盆冷水,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傅容景被殺了?

  這怎麽可能?他可是男主啊!男主有光環罩著,怎麽可能會死?她個配角掉懸崖都沒死,男主出個差就死了,這不是在開玩笑嘛?

  她的腦子一陣混亂,反反複複的想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也太離譜了……

  忽然,她記起上次隴西平叛時,也傳來消息說宋步安死了,連屍骸都帶回來了,可宋步安還好端端的活著。

  既然宋步安可以詐死,傅容景會不會也是詐死呢?

  雖然宋清盈暫時想不通傅容景為何要詐死,但她更無法接受男主就這樣死了。

  “傅侍郎的遺骸在哪?”

  她驟然出聲,仿若往一汪死潭中丟進一塊石子。

  那些唏噓天妒英才的官員們一怔驚愕,紛紛朝著上方那珠簾後看去。

  倒不是驚訝於宋清盈這個問題,隻因宋清盈陪秦太後上朝這些日子以來,從未主動開口過問朝政,往往都是秦太後去問她,她才低聲說上兩句。

  台下傳話的兵將頓了片刻,答道,“回稟昭妃娘娘,徐萬昌絞殺傅侍郎後,將遺骸丟進海中……”

  “這麽說,死無全屍?”宋清盈的手指輕捏住腕間的琉璃珠,語氣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嚴厲,“那你們可親眼見到徐萬昌殺了傅侍郎?或是親眼見到他被拋進海中?當時傅侍郎去叛軍營中談判,有誰隨行?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兵將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些發懵。

  坐在鳳椅上的秦太後眉頭微蹙,她是知道宋清盈曾經與傅容景有過那麽一段過往的,現下見宋清盈這般緊張的詢問傅容景的事,她隻覺得自己兒子頭上綠得發光。

  秦太後扭頭瞪向宋清盈,壓低聲音提醒道,“昭妃,你可別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宋清盈還以為秦太後是不滿她在朝堂上開口了,也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母後,我覺得傅容景的死有蹊蹺,須得仔細盤查一番。”

  “死都死了,還有什麽蹊蹺。傅大人是忠臣,為國捐軀,這份忠義定要好好嘉獎……”

  “不是的,母後,這事真的不太對。”宋清盈趕緊將先前宋步安詐死的例子舉出來,末了還道,“此事疑點重重,沒準傅容景並沒有死。”

  秦太後滿臉迷惑,“宋步安詐死是想脫身,傅侍郎詐死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

  是啊,他為了什麽。

  這點宋清盈一時之間也想不太明白——現在的劇情線崩得怕是原書作者都不認識的地步,她作為一個穿到錯誤時間點的穿書者,整個一睜眼瞎。

  不論怎樣,她既提出這疑問,那兵將尋思片刻,連忙跪下,將傅容景去太守府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末將等人奉命護送傅侍郎入閩,十月九日到達閩州城外慶豐鎮,十日傅侍郎喬裝打扮潛入閩州城,說是去會會城中的望族常家家主,未免引起叛軍注意,傅侍郎隻帶了他的長隨陳鬆。在城中待了三日,傅侍郎才回來。十三日傍晚,傅侍郎說明日常家家主為中間人,引他與徐萬昌談判。之後便到了十四日晌午,末將等人跟隨傅侍郎一同進入太守府,末將等人帶著兵器,不準入內,隻好在外門等候,傅侍郎帶著陳鬆一道進了裏屋……”

  “他們一同進屋坐了大概有一個時辰,似乎談的不錯,徐萬昌還留傅侍郎在府中用晚飯,設宴招待。徐府管家安排末將等人去偏房用飯歇息,末將擔憂傅侍郎安危,不肯走遠。傅侍郎與末將說,兩軍相交,不斬來使,讓末將放寬心先去用飯……他這樣說了,末將等人才隨徐府管家去了……哪曾想到了戌時,陳鬆忽然急急忙忙的尋來,讓我們快些逃,說傅侍郎遭到徐萬昌暗算,被抓了。”

  “末將等人驚疑不定,趁著夜色逃出徐府。第二日便聽說傅侍郎被徐萬昌投入大牢,就在末將等想辦法解救傅侍郎時,陳鬆被徐府的人丟了出來。他說傅侍郎已經被徐萬昌殺了,屍體被丟進海裏喂了魚……”

  台下官員聽後,接頭交耳,低聲議論起來。

  “這徐萬昌真是狡詐卑劣,連使者都殺!”

  “是啊,實在令人不齒。可憐傅侍郎年紀輕輕,卻慘遭此禍,唉……可惜。”

  “這事細想,蹊蹺頗多。徐萬昌既有殺使者之心,一進府直接將人捆了便是,為何還要等到夜裏行事?”

  “就是,他若是想激怒朝廷,割了傅侍郎的頭顱示眾,不比連夜拋屍入海的威懾力大?”

  宋清盈肅容對秦太後道,“母後,傅侍郎乃朝廷大臣,不明不白的‘死’在閩州,實在不妥。不如派大理寺卿去調查這事,另外再派兵“保護”傅府,誰知道徐萬昌會不會喪心病狂到連傅家人都不放過呢?”

  秦太後雖還雲裏霧裏的,但見宋清盈黑眸清亮,一副成竹在胸的高深模樣,便按她的話吩咐了下去。

  下朝之後,宋清盈抱著富貴兒,盤腿坐在昭陽宮的榻上發呆,嘴裏小聲呢喃著,“閩州,閩州……”

  寶蘭打簾進來,見自家主子自下朝之後就這副懨懨的模樣,湊上前去,“主子,晚膳準備好了。”

  “噢,知道了。”宋清盈懶洋洋的抬眼,曾幾何時一聽到吃飯她是最積極不過的,可現在心裏掛著事,她什麽胃口都沒有了。

  寶蘭心疼道,“自從陛下離宮,您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下巴都尖了。這樣下去可不行,您的身子哪吃得消啊。”

  宋清盈緩緩起身,歎口氣,“也不知道陛下什麽時候回來,他回來了,我心寬了,也就能高高興興的吃喝玩樂了。”

  寶蘭安慰道:“陛下應當快回來了,聽說戎狄軍節節敗退,咱們勢如破竹,如今已收複應州、寰州、朔州,照這樣的速度打下去,幽雲十六州都收回來也沒問題呢。”

  “嗯,陛下那麽厲害,肯定沒問題的。”

  宋清盈走到餐桌前入座,看到桌上的蟹釀橙,有些驚訝,“現在還有螃蟹呢?”

  寶蘭道,“這是最後一批了,天氣再冷些就沒了。”

  宋清盈拿起那蟹釀橙慢慢吃著,一邊想著螃蟹真好吃,一邊又想到閩州是個好地方,離海近,海鮮多,也不知道那閩州太守怎麽想的,好好的跟著宋步安那戀愛腦造什麽反?是海蠣、海蜇、龍蝦、鮑魚不好吃,還是扇貝、蟶子、梭子蟹不夠鮮?

  不過她記得原書裏宋步安造反時,並沒有閩州太守徐萬昌什麽事吧?好像書裏還寫了男主去找女主,倆人一起看了海,還在海邊擁吻來著……

  時隔這麽久,宋清盈也記不清男女主看海的地方是不是閩州了——早知道會穿書,她肯定默背全文。

  至於宋步安為什麽會突然跑去閩州造反,傅容景為什麽會“葬身”於閩州?宋清盈隱隱約約感覺其中似乎有什麽聯係,但絞盡腦汁想了好半晌,實在想不通其中的關竅,吃過晚膳後,她迫不及待走到書桌旁拿起紙筆,打算寫信問一問霍致崢。

  七日後。

  遠在幽州的霍致崢收到信件,默讀一遍後,他那英俊的眉眼間沒有半分驚訝,反倒有種“果然如此”的平靜。

  早在收到宋步安於閩州造反的消息,霍致崢就在思考徐萬昌為何會與宋步安勾結。據他所知,徐萬昌此人忠厚重情,不是那等為了名利地位汲汲營營的小人,宋步安能說動他謀反,或許是手中掌握了不為人知的把柄?

  後來得知傅容景主動去閩州勸降,霍致崢倒對傅容景抱著幾分期望的,因為他知道傅容景對徐萬昌有恩,徐萬昌重情重義,被傅容景勸降的可能性很大。

  五年前,傅容景在閩州遊曆時,偶然之下,救了徐萬昌的女兒。因涉及女兒家的名聲,此事鮮為人知。

  霍致崢之所以知道此等秘事,全因之前傅容景與宋清盈糾纏不清,再加上霍蓉兒對傅容景癡迷不已,他便派人去調查了傅容景生平。

  沒想到傅容景去閩州,非但沒勸降徐萬昌,反倒死於徐萬昌之手,這實在不合理——

  除非徐萬昌真的利欲熏心,喪心病狂至如此地步。

  又或者,這一切都是傅容景設的一個局。

  如若是後者,前有狼,後有虎,局勢不容樂觀。

  修長的手指捏緊信紙,霍致崢看著信上淩亂的筆觸,仿佛看到宋清盈那張不知所措的傻臉。

  得派個可信之人回去穩住局勢才是。

  沉吟良久,他對福祿總管道,“去傳衛承昭來。”

  福祿總管應下。

  沒多久,氈簾外便響起衛承昭年輕卻又鏗鏘的嗓音,“陛下,衛承昭到。”

  霍致崢將信放進一個專門的匣中,“進來。”

  衛承昭掀簾入內,行過禮後,恭敬道,“不知陛下傳臣過來有何事吩咐?”

  霍致崢示意他入座,又讓福祿總管給他沏茶。

  待閑雜人等退下,營中隻剩他們倆人時,霍致崢將朝中局勢與衛承昭分析了一遍,末了,他淡聲道,“朕決定派你帶一萬兵馬前往閩州,支援江北軍,平定叛亂。”

  衛承昭臉色變了,“可是我們與戎狄的交戰正在關鍵,若是微臣帶走一萬兵力,陛下您這邊……要不陛下您回京吧,再過不久,其他兩路大軍便能與我們匯合,屆時三軍並肩作戰,一定能拿下最後五個州府!”

  “朕禦駕親征,若是打到一半臨時換帥,叫手下的兄弟們怎麽想?打戰最重要的是軍心,軍心散了,便是再多的兵力、再好的武器那也無用!”

  “……”衛承昭抿了抿唇,道理他都懂,可眼見快要將戎狄趕回老巢了,突然叫他收手回去打叛軍,他這心裏總感覺空落落的,怪不得勁兒。

  霍致崢怎會看不出衛承昭的心思,斟酌片刻,黑眸覷向他,“若朕沒有算錯,明日阿赫舍大軍會再次進攻,你再痛快的打一場,打完了就收拾行裝去閩州,你看如何?”

  衛承昭哪敢說不好。

  能打一場是一場,沒準他明日爭口氣,能直接把阿赫舍的腦袋摘了呢?那也不枉此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