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既然說了招人, 玉縣丞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這一年多裏,早就被知縣大人鍛煉出來了!幹事不快的人, 都不能留在扶江縣衙門!

    衙門招聘一出來, 原本以為會有很多人應征,沒想到許多人第一反應是拒絕。

    沒辦法。

    這麽長時間的,大家也發現扶江縣衙門有多忙, 每每過去,總覺得他們連口水都喝不上!

    淩家湖百姓更是說了,總覺得扶江縣衙門眾人, 還沒他們家有錢。

    這個,好像也是實話?

    玉縣丞甚至反思了一下自己, 但想到跟知縣大人沒來之前相比, 他們確實很閑, 但連頓飽飯都是奢侈。

    如今在縣衙裏, 每日三餐不說了, 幾乎頓頓都有肉。

    不僅如此,逢年過節的禮品更是數不勝數, 他家孩子的東西更不用講。

    他們知縣對手下可好了!

    隻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玉縣丞有時候就感覺, 他們知縣大人是不是貸款上班?

    紀煬隻能輕咳, 貸款上班倒不至於, 補貼了點是真的,不過大部分福利還是衙門賬目出的,他隻是平時買點小禮品而已。

    幫他守財的平安對這都不會說什麽!

    主要是手下人太辛苦, 跟著他這樣累,要是還扣扣索索, 隻怕他這衙門早就撐不下去。

    好在扶江縣百姓也隻是猶豫片刻, 不等半日, 來報名的人蜂擁而至。

    這次招人比之前要求高了點,開了一次冬日課程,自然要找識字的人,誰識字多,誰就更有機會。

    這招聘一出來,各家更是督促自己孩子要好好念書,否則這麽好的機會都把握不住。

    畢竟在衙門做事,那是旱澇保收,比種田強多了。

    再加上知縣大人又和善,仔細想想就知道,這是再好不過的差事。

    紀煬跟玉縣丞,淩縣尉選了又選,終於挑出六個合適的人選,一共選出四個捕快,都跟著淩縣尉,兩個小吏在玉縣丞身邊辦差。

    紀煬自然是隨便喊人都能用,不用特意安排人。

    一口氣招了六個人!

    紀煬都覺得他們扶江縣果然壯大了!

    之前的衛峰衛藍兩兄弟,一個提為捕頭,一個是副捕頭,最近帶著新招來的捕快們熟悉扶江縣,這才能更好維護治安。

    小吏不用說,有玉縣丞帶著,還有之前的兩個小吏,根本不用擔心。

    此次並未招兵士,兵士畢竟敏感,就算要招,還要經過潞州城指揮營,如今的扶江縣也不過兩千人,還不需要常駐兵士。

    等人數上了四五千,估計就會有一小隊人馬,到時候都是淩縣尉的部下。

    淩縣尉還感慨:“如此看來,還要多讀書,否則怎麽管兵馬都不知道。”

    他能當上這個縣尉,純粹因為扶江縣人少,都不願意來,自己身體又強壯,這才有機會。

    當這個縣尉之前,誰能想到以後還會真正管兵馬。

    紀煬笑:“你們淩家湖基本都是兵士後人,說不定有點底子。”

    “還真有可能,回頭問問村裏的老人,說不定真會點什麽東西。”淩縣尉開玩笑道。

    不過說起來,淩縣尉身體素質確實不錯,他爹淩裏長都是靠打遍村裏當上裏長的,他更是如此。

    最近一段時間跟著紀煬晨練,平日吃的又好,再加上自己也打些拳法,身上竟然隱隱顯出肌肉,看得紀煬一陣豔羨。

    他如今身體素質也比之前要好,但也沒有這麽漂亮的肌肉,看來還要勤加練習。

    紀煬聽淩縣尉這麽說,又托人去買了些市場常見的兵書回來,先看看,聊勝於無。

    招人的事終於做完。

    這下再看扶江縣衙門,勉強算是兵強馬壯。

    知縣縣丞縣尉,下麵六個捕快,四個小吏,兩個兵士。

    玉娘子負責官田,淩娘子負責縣衙雜務跟飲食,滿打滿算也有十七個人。

    比他剛來的時候好了不少。

    而且現在縣衙眾人,基本都識字,就算認識的不多,但還在學習。

    這就很好。

    紀煬讓淩縣尉帶著捕快們去再次丈量幾個村子之間的荒地,提前劃出安置非編戶的地方。

    但不能讓非編戶都住到一起,容易跟本地村子產生隔閡,還是混到原有的村子裏,更方便融入,不過想想也知道,以後肯定矛盾重重。

    這些事先放一旁,倒是扶江縣西邊因為去年修得水渠,現在幾個荒地之間也是有水可用的,相信過來的非編戶們應該不會介意。

    等以後村子大了,再慢慢分村。

    這邊招完人,紀煬又要出發去常華縣,準確說去常華縣運河處,那邊即將動工,他這個正主肯定要去。

    從工部來的兩個官員臉色不太好看,倒不是衝紀煬,更多是衝著常華縣知縣。

    那邊便是沒有升遷成功的魏大人。

    魏大人一邊陪著笑臉,一邊給紀煬使眼色。

    等兩人落單的時候,魏大人長歎口氣:“紀大人,你說我這是不是流年不利。”

    “原本升遷就沒成,現在又因為河道淤泥的事被京官刁難,真是太難了。”

    去年各縣考核成績出來,紀煬自不用說,憑借他的功績,得個上上的評價很正常。

    隔壁常華縣魏大人隻得了個中上,也就是平平的意思,今年的升遷又沒他。

    原本就夠讓人頭疼了。

    誰料工部來修運河的人,來他們潞州第一件事不是修運河,而是看各處河道的排淤泥情況。

    又抓了個正著。

    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也不為過。

    可這會跟紀煬說,就有點埋怨的意思了,不是紀煬招人修河道的人,又怎麽會查到常華縣。

    紀煬看他一眼,隨口道:“你以為這事潞州長官不知?”

    紀煬懶得跟他客氣直接道:“每每秋收交田稅時,知州大人對下麵了如指掌,你以為是為什麽?”

    還不是早早派人暗中查訪,河道情況隻怕知州早就清楚,原本想說,但又明白工部因為修運河的事要來,幹脆不做這個壞人。

    清理淤泥這種事,對河道來說非常重要。

    運河常年行船,難免帶來上遊汙泥,久而久之,河床就會變高。

    平時看著沒事,若天降暴雨,或者上遊有大雨,那運河兩岸百姓就會遭殃。

    就算兩岸百姓也沒事,可行船都會受到阻撓,長時間不清,這運河就成了廢河,再也不能通船。

    治下有如此疏漏,還想升官?

    放在別處或許可以,但放在如今這位潞州知州手中,那是難上加難。

    紀煬來到治下如此之嚴的潞州做事,可並非偶然。

    汴京那邊就盼著知州再嚴格些,死活都不讓他這個草包升遷,這位治下嚴,也不知對他嚴。

    對之前的老大人,對隔壁魏大人,都是如此。

    紀煬說到這,隻覺得汴京那邊還真是環環相扣,不想給原主一絲機會。

    可惜,來了他這個變數。

    猛然被不如自己的扶江縣戳穿,魏大人剛想發火,又想到從汴京聽來的傳言。

    紀煬的身份,好像不一般?

    可他在汴京人脈太差,也沒打聽出來什麽。

    兩人在這說話,工部兩位官員正好走過來,見到紀煬的時候,臉色緩和,拱手道:“紀大人,可以開始了。”

    因是給扶江縣修運河,第一鏟子土肯定是他來,既表明了功績,也是以示尊重。

    紀煬也不推辭,等他鏟完土,看看後麵黑壓壓的工匠們,拱手道:“今日扶江縣運河開鑿,多謝各位壯士鼎力相助,扶江縣百姓永遠記住諸位名字。”

    “等運河建成,扶江縣將會用石碑刻下諸位名字,以後這塊石碑,永遠被扶江縣百姓銘記!”

    後麵等著開鑿運河的人有點懵。

    什麽?

    用石碑記錄他們的名字?

    還能有這殊榮?

    工部的人下意識道:“此次可是召集近萬人,你確定?”

    “確定,每個人的名字都會被扶江縣百姓銘記,兩位大人的名字也請務必留下。”

    “以後萬古千秋,滄海桑田,永遠不會忘記。”

    等紀煬說完,連這兩個汴京來的官員都有些激動。

    他們修運河也不是一兩天了,以前頂多記在地方誌裏。

    如今,要被刻在石碑上?還要寫上他們做過什麽?

    石碑上的文字,還真是蒼海滄田不會磨滅。

    一時間,眾人隻覺得自己做的事十分有價值。

    誰不想在青史上留一筆,誰不想讓自己的名字被後人觀瞻。

    “好,這運河,必然給你修得漂漂亮亮。”工部這人忍不住扶住紀煬手臂,可又覺得冒犯一般,趕緊收回來。

    想什麽呢!

    這可是伯爵府嫡長子。

    被陛下誇過的侯爺嫡孫。

    縱然自己是個京官,紀煬現在隻是知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位隻怕前途無限。

    單看他辦的事,就知道他跟別人不同。

    以後說不定還要靠他多提攜呢!

    魏大人在旁邊看著,一時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比紀煬年長許多,又是正經科舉出身,沒想到做事遠不如他。

    別說這些給麵子給功績的事。

    實事更是不如,聽說人家的官田已經雇人開耕,好像要種什麽新鮮東西。

    魏大人忽然發覺自己不能升遷的原因。

    在這潞州城想要升遷,隻能認真做事,不能想些投機取巧的手段了。

    可惜他這麽久才想明白這個道理。

    運河那邊動工,紀煬也返回扶江縣,以後時不時送些東西過去,再去查看就好,不用他每天都在那邊。

    他現在的心頭大事,還是官田。

    最近忙著招人,忙著運河開鑿,已經有好幾天沒去了。

    等紀煬再到西南邊的荒地,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

    這還是荒地嗎?

    這麽鬆軟的土地,是那十六位娘子耕出來的?

    紀煬蹲下來,手指穿過土地,這還是之前的荒地?

    玉娘子見知縣大人帶著平安過來,笑著上前:“怎麽樣?這土地平整得不錯吧?”

    “非常不錯,今日才二月二十五,你們就已經完成的這樣好了。”紀煬發自內心誇讚道。

    玉娘子笑:“說好的一百五十畝田地,但感覺會開耕出十畝地,這沒事吧?”

    玉娘子自是開玩笑。

    她隱隱知道知縣大人要做什麽。

    平日其他十五位娘子還問過她,她相公是縣丞,怎麽都不缺銀子的,怎麽還來掙這個辛苦錢。

    可玉娘子卻明白,這開頭一天二十文,隻怕是開胃菜。

    跟著知縣大人幹活的,哪家沒有掙來許多錢?

    看看淩裏長家裏就知道了,他家如今可大變樣了。

    原因是什麽,大家都知道。

    所以她在這十分賣力,帶的眾人也埋頭苦幹。

    比原定的一百五十畝田地多了十畝,紀煬自然高興,一圈走下來,這些土地全都細細耕過,足夠三月栽種了。

    官方花田種什麽,他也已經想好,那十箱子香料可沒有白聞。

    除了木質香料之外,紀煬研究最多的,是複合香跟鮮花香。

    那麽多聞下來,汴京那邊良家基本都要清新淡雅,這才顯出超凡脫俗。

    最惡花香濃鬱,濃鬱花香頂多放到女子閨房自己獨樂。

    出門在外,味道既要淡雅,還要留香久。

    說白了,跟現代的香水基本一個要求。

    複合香則要調試,他們現在雖然種不出那麽多鮮花,但為汴京複合香的香方裏提供某一種鮮花,這還是可以的。

    研究過後,其中兩種鮮花最為適宜。

    一個是茉莉,一個是菊花。

    按理說菊花的用途更廣,種出漂亮的,則可以拿出來售賣,顏色不夠好的,就可以摘取花瓣做香料。

    隻是到底不如茉莉的香更普通,大小香方裏,都會用茉莉香來調味,甚至男女都可以用。

    既如此,栽種茉莉,便是紀煬最好的選擇。

    他之前問過潞州一些官員,哪裏有茉莉枝可以賣。

    如今是春天,正是各種鮮花苗,樹苗售賣的時候,潞州城那邊應該有專門的集市,這幾天去購置一批回來。

    到時候直接可以種植。

    選茉莉的原因不僅因為花香適宜,還因為茉莉培育得當,今年便可以開花,而且此地光照充足,栽種不到兩個月,就能看到花苞。

    以後隻要仔細照顧,茉莉一年能開三次,這對他們培育成本來說可是大大的好處。

    很適合當新手開局。

    雖說茉莉價格不貴,但隻要能售賣出去,有了渠道,他們自然可以繼續栽種更加昂貴的花種。

    一步一步來!

    隻是花朵都吃肥,他還要去淩家湖走後門買點化肥才行。

    以後官府牛棚裏的肥料也都送到此處。

    紀煬買花,自然不如十六位娘子中的水淑敏懂行,有些想帶她去潞州城辦差。

    思索片刻問道:“玉家娘子,這次去潞州集市買花,你問問能不能請水淑敏同行,她是所有人裏最懂花草的,讓她挑枝苗更好。”

    這倒是實話,但玉娘子躊躇片刻。

    如果他們知縣大人是之前那位老大人,六七十的年紀也就罷了。

    偏偏知縣大人是個俊俏的青年人,雖說都知道他也看不上扶江縣的婦人們,但總歸是不太好的。

    紀煬自然明白,繼續道:“你也可以問問,她家爹娘願不願意一起去,來回吃飯路費衙門給出,玉娘子你若方便,也跟玉縣丞一起去?”

    這樣反而好些。

    水淑敏身邊有爹娘在,還有玉娘子跟玉縣丞,他們身邊肯定還有捕快小吏,誰都挑不出錯。

    玉娘子直道:“還是知縣大人想的周到。”

    紀煬笑:“方便做事就好。”

    玉娘子是真心這麽認為,雖說水淑敏已經成親,但要她夫家人陪著她去潞州城,肯定不成的。

    也就娘家人肯幫忙跟一趟,這又報銷來回路費吃飯,更是同意。

    不是細心周到之人,不會吩咐得那麽細致。

    怪不得她家相公玉縣丞,每每在家嘴裏都是知縣大人如何如何。

    如今在人家手下做事,接觸得多了,也覺得她相公誇的沒錯。

    紀煬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定下後天二月二十七出發,讓玉娘子跟水淑敏做好準備。

    水淑敏則嚇了一跳。

    她娘家是上集村的,夫家是三江村的,最遠也就去過隔壁常華縣,就這也沒去過幾次。

    這一下子去潞州城?還是去幫府衙購置花苗?

    等她回家一說,夫家自然又是吹胡子瞪眼,水淑敏想到知縣大人說,讓她爹娘跟著也行,咬咬牙帶著閨女連夜去上集村找娘家人了。

    上集村對知縣大人的敬仰溢於言表,不是知縣大人,他們哪有葫蘆生意可做。

    聽紀煬吩咐,水淑敏的老爹直接扔下家裏的活計,要跟她去潞州城辦事。

    連上集村裏長聽了,都給他塞了些盤纏,讓他路上用,不要給知縣大人添麻煩。

    紀煬聽說此事,心裏既感動又好笑。

    跟著他出去,哪用得著盤纏,不過上集村鄉親的心意他是明白了。

    但臨要出發的前一天傍晚,從潞州城方向來個浩浩蕩蕩的車隊,車隊一進縣城便打聽:“請問您縣衙在哪,知縣大人在什麽地方?”

    竟是指名要找他的。

    不過紀煬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一幕熟悉,等再看看牛車上的三十多個箱子,更是眼熟至極。

    這箱子他見過啊,好友們送來排列整齊的香料,就是用這箱子裝的。

    紀煬愣怔片刻,好像意識到什麽,隻聽送貨的人道:“知縣大人,這是從汴京發來的貨,一共三十二箱,請您清點,這邊是汴京隨行的書信。”

    因為箱子實在多,在縣衙側目都極為引人注目,紀煬隻好道:“你們把箱子搬進去,我看看信再說。”

    平安在幫忙看著他們搬箱子,心裏也是奇怪的。

    誰啊?

    送來這麽多東西?

    紀煬一看信封,什麽都明了了。

    竟然是幫他看管生意的王伯寄來,雖說紀煬寫信回去半真半假,可王伯這次的回複甚至帶了點激動。

    還透漏出,上次少爺請好友幫忙,卻不請自家鋪子幫忙,王伯有點委屈。

    現在見少爺寫信想要香料跟花苗,立刻收拾箱子過來。

    甚至還有種,若不是汴京生意實在走不開,他要是走了,庶子那邊肯定插手,否則他這次肯定要跟車的雲雲。

    最後表明,汴京那邊的花苗不好寄過來,但他托了朋友,在潞州附近的幾個州都尋了專門賣花苗的商人。

    如果少爺去潞州城的話,直接去找哪哪的商鋪即可。

    這條消息倒是十分有用。

    紀煬眼前一亮,有門路總比自己瞎轉悠要強。

    等紀煬進到五鬥院,隻見三十多個箱子,每個箱子都滿滿當當。

    再打開一看,這裏麵香料的擺放方式跟井井有條的模樣,明顯跟上次好友們寄來的一模一樣。

    他上次還在誇好友家的下人細心周到。

    沒想到上次也是王伯在暗暗幫忙。

    這幾件事看起來,原身生母留下來的王伯確實忠心。

    王伯也是原身生母娘家陪嫁過來的,怎麽看怎麽都是個好的。

    平安以前從未跟在原身身邊,自然也是不清楚這點的。

    紀煬心中舒展,既如此,那他無異於多了條臂膀,還是條財大氣粗的臂膀。

    什麽窮?

    他才不窮!

    紀煬讓平安收拾好箱子,一一封存,等他從潞州回來再看。

    但是信件裏麵的地址全都抄錄下來,明日直奔目的地。

    春天日子短著呢,不能耽擱!

    來送貨的車隊傍晚過來,自然要在扶江縣休整一夜,紀煬見此,幹脆道:“明日我們一行人要去潞州,正好雇你們的車,可能行?”

    說起來,現在扶江縣唯一一家酒樓,生意可比以前好多了。

    “當然可以!捎帶你們也不是事!”車隊老大也是個利落人。

    能跟官府的人攀上關係,是好事啊!

    而且現在的扶江縣在整個潞州都是小有名氣,誰知道他們這的化肥難買得很,誰要能買到,誰家莊稼就能長得好。

    不過聽說各地官府都已經得了製作化肥的方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正式推廣。

    他們這些跑車隊的,家裏也有幾畝田地,誰不想糧食豐收!

    豐年大家日子才好過,這些道理誰都明白。

    所以帶上造出化肥的扶江縣百姓,這都不是事,反正都要回潞州城的。

    但車隊老大沒想到,扶江縣知縣雇車不是自己坐,他跟小廝,還有隨行的縣丞騎馬。

    剩下坐車的人,竟然是扶江縣百姓,聽說這些百姓幫他去潞州城買東西,沒想到還有車坐?

    玉娘子拉著水淑敏,還有她女兒,她老爹坐下,開口道:“隻管安心做,就算沒趕上牛車,咱們知縣也準備給你們找車呢。”

    一個是行動快點,二是既然讓他們幫忙,也不好累著大家。

    水淑敏女兒跟上是因為她年齡不夠,也沒去學堂,夫家又不疼她,放在家裏遭罪,所以便帶上了。

    好在紀煬是個不介意的。

    倒是江乖乖眼巴巴看著,隻是她還要去學堂,不能跟上。

    水老爹頗有些惶恐:“都說咱們扶江縣知縣大人好,如今俺更能明白了。”

    這句話也沒錯。

    她們四個去買花苗的坐在前麵車上,後麵牛車則是隨行的兩個小吏,小吏們更是緊張。

    剛被招進來,就被帶著去潞州城辦差!誰不緊張!

    約等於剛入職就出差?

    小吏們後麵的車還帶著幾頭豬幾頭羊。

    紀煬騎著馬在前麵走,速度不緊不慢,等看到前麵修路的隊伍,就把從扶江縣帶來的食材放下,他特意提前從常華縣買了兩頭豬兩頭羊,就是準備給修路隊伍加餐的。

    官道修建已經近一個月,看這情形,應該能在六月份完工。

    趕車的人都道:“以後你們這路修好了,我們也能常常過來,都說你們扶江縣不僅糧食好,種菜也好,可以拉幾車回去賣!”

    紀煬笑:“那感情好,以後多多歡迎。”

    等把食材放下,修路的工匠們自然感激萬分,能加餐!誰不高興!

    領頭的人對紀煬十分客氣。

    連消息不怎麽靈通的魏大人都知道紀煬身份不一樣,如今的潞州城大半官員都已知曉他的身份。

    沒辦法,誰讓製肥方子的事太過出名。

    汴京那邊因為這件事,已經搶破頭了,都想去辦這件好差事,甚至因為這件事差點打起來。

    幾派勢力全都爭著推廣。

    梁王的人,林大學士的人,還有幾個世家,甚至之前幼子犯錯的琨王也要插一腳。

    這都是朝中最頂尖的勢力,他們誰都明白,如果推廣此事,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聲望。

    連宗室子弟們也忽視紀煬之前的嘲諷,明擺著要分這份功。

    最後陛下把這件事分出來,大家各自去辦,到時候看看誰的地方推廣的最好,教導百姓最深,到時候再論功行賞。

    雖說約等於在分豬肉,好歹平息朝堂中的紛爭。

    也因為這件事,紀煬的身份,就算想瞞也瞞不住,更不用說他也沒怎麽遮掩。

    所以領著修官道的官員,看向紀煬的時候卑躬屈膝,就想讓這位汴京都有身份的伯爵公子帶帶他。

    甚至還豔羨地看向他身邊的小吏們。

    俗話說宰相門前九品官,更不用說伯爵公子身邊這些,肯定實打實是心腹。

    羨慕也沒用,誰能想到伯爵公子在這種地方。

    紀煬打眼一看,略略知道他們的心思,倒是並未戳破,隻是讓車隊繼續前行。

    如今什麽都不如買花重要!

    他豁出去名聲做的事,什麽都不能阻攔!

    雖然之前名聲也不怎麽樣吧。

    進到潞州城,車隊老大更沒想到,他還能得到銀錢,又聽扶江縣知縣道:“過兩日我們想運一批花苗過去,你們到時候有沒有空拉,還是拉到扶江縣。”

    “自是有的,東西大概有多重,可還知曉?”車隊老大連忙道。

    紀煬看看水淑敏跟玉娘子。

    水淑敏大著膽子道:“估計六百斤左右,再多也不會超過八百斤。”

    這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很少敢在這麽多人麵前講話,不過她知道,有知縣大人在這,有她爹她女兒在,必然不會有事。

    果然,車隊老大對她很是客氣:“不超過八百斤,體積應該也不算大,給你們留兩個牛車,既能坐人,也能裝東西。”

    紀煬點頭,平安跟車夫約好什麽地方找他們,這事算是定下。

    再來潞州城,稍微算算,竟然時隔快半年。

    潞州城依舊繁華,看得頭一次來潞州城的扶江縣百姓目不暇接。

    玉縣丞還在旁邊道:“一會咱們去首飾店,給你買個簪子戴戴。”

    紀煬看過去,怎麽還有人在撒狗糧?

    欺負他是單身狗?

    這次來潞州城還住的官方客店,水淑敏一家人更是不敢進去,還好身邊有個玉娘子拉著,便在這高大的酒樓裏住下。

    今天剛到,紀煬讓大家自己轉轉,又給玉縣丞一張清單,買過這些東西時候,他們就可以自己玩了。

    自己則帶著平安先去拜見潞州知州。

    都來這了,不去看看知州大人,自然不好。

    而且他過來,也想聽聽化肥的推廣到什麽地步了。

    知州府門房處見是紀煬遞拜帖,自然熱情迎接,裏麵知州也沒停頓,直接讓他進來。

    走入知州府,一路都是打量的目光。

    打量中又帶了些討好,至於原因自不用說,懂的都懂。

    知州見到紀煬,第一句話好笑道:“你在汴京的名聲,可真是不好說。”

    要說好名聲,自不用提。

    有化肥方子在,他就是絕對的功臣。

    但一會拱火宗室子弟們的稅收,一會買香料,又讓他好好的名聲添了一筆。

    不少人對他既恨又愛,已經說不清楚了。

    紀煬在知州這裏並未待太久,得到的消息也算不錯,汴京那邊的情況跟他想的差不多。

    大多數人以為他是偶然的功勞。

    伯爵府則比較分裂,庶弟母子自然恨得牙癢癢,攛掇伯爵找紀煬麻煩。

    但他那便宜老爹高興還來不及,態度模棱兩可,顯然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惹事。

    他雖然惱怒紀煬不經過家裏,而讓這項天大的功績經過潞州城遞到聖上手邊。

    可到底有功,自然不吭聲。

    紀家族老因為這事也走動幾次,在商議要不動動人脈,把主宗嫡子接回汴京,他們紀家說不定能東山再起。

    紀煬剛聽到這話就想笑了。

    原身被哄騙著到扶江縣時,怎麽沒想到他是紀家主宗嫡子?

    現在想到了?

    不過這種牆頭草也有好處,至少現在他顯得比較有用,這些人就會自覺幫他壓製庶弟一脈。

    行吧,不虧。

    除了汴京的事之外,知州還給他透漏了另一個消息。

    這消息紀煬之前也聽過,鬆雙縣知縣想插隊買化肥,便提過潞州隔壁的涼西州不少百姓,可能要來潞州討生活。

    沒想到知州今日也提到這事,不過說得更詳細些。

    去年隔壁涼西州遭了雪災,涼西州西南邊的灌江府又有兵禍,也殃及到他們。

    兩件事加一起,不少人戶賣兒賣女才活下去,不願意賣兒賣女的,隻有賣自家土地,成為流民。

    這些流民準備去其他地方討生活,距離最近的潞州便是第一選擇。

    扶江縣現在名聲在外,估計不少消息靈通的,都會來扶江縣看看。

    知州說這事,也是讓紀煬做好應對。

    紀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原因,開口道:“前半個月,縣衙招了幾個捕快。”

    “但如今看來,還想求知州撥些兵士過來。”

    之前覺得手頭人還夠,現在聽聽緣由,人手還是少了。

    知州知道此事重要性,也知道扶江縣衙門人員不足,點頭道:“回頭撥二十兵士過去。”

    “不用太過擔心,那些百姓原本都是良民,隻是遇災才沒了家,好好安置,不會有錯的。”

    紀煬明白,這些流民並非因自己的原因失去土地,而且拖家帶口,不容易生事。

    怕就怕那種三五成黨的地痞流氓,這才是他要兵士的原因。

    這兩件事商議完,紀煬跟平安在知州府吃了晚飯,這才離開。

    兵士撥用還要些時間,這次回去是帶不走,紀煬不著急,他知道他們知州很靠譜的。

    知州聽到這話,隻道:“這高帽一戴,不靠譜也要靠譜了啊。”

    扶江縣一行來潞州第二日,也就是三月初五,今日便是他們最忙的一天。

    順著管家王伯給的地址,紀煬帶眾人去尋了幾個花商。

    種茉莉用種子,或者用剪下來的插枝都行。

    那幾個花商顯然得到汴京的消息,拿出來的種子都是最飽滿最漂亮的。

    采買這事有玉娘子,水淑敏來做,紀煬很是放心。

    看來以後交給她們兩個就行。

    紀煬並未多說,隻讓她們盡管買。

    這一買就不止買了茉莉花種子,還有幾個適合春天播種的花種,雖然要隔年才能開,但現在種上也是提前準備了。

    紀煬點頭同意,想到官田附近的地形,又去挑了些桂樹,梔子樹,到時候種到官田一圈,可以防風固沙,等全都長成,估計十裏飄香。

    春天來買花枝種子的人不少,但紀煬他們一行也算大客人,誰能買好幾百斤種子啊。

    買過花種,扶江縣眾人不多逗留,第三日便啟程回去。

    這一趟收獲滿滿,帶回去的種子更是最上乘的。

    等他們回去,官方花田就可以播種了!

    這項全由女子們做成的買賣也即將正式開始。

    誰料眾人風塵仆仆剛回到扶江縣,便看到衙門門口打成一團。

    準確說,是淩縣尉一手一個,把打成一團的人給分開。

    “還要打嗎?要不然跟我打?誰打贏了算誰有理?”

    紀煬看著淩縣尉一身腱子肉,跟他打?誰扛得住啊。

    果然,打架的人立刻蔫了,不過嘴上還在互罵。

    “明明輪到我家用耕牛,憑什麽你搶先?”

    “憑我是扶江縣本地人,你這個外來的,憑什麽你先。”

    “可我家先找了玉縣丞登記,那就該我家用。”

    “用什麽,扶江縣發展成這樣,有你功勞嗎?這是我們本地人的功勞。”

    期間夾雜些不堪入耳的話,讓雙方火氣更大。

    紀煬對玉娘子,水淑敏道:“你們先去把種子放好,明日組織人播種,以後這茉莉花田交給你們照顧,壓力不用太大,我也會經常過去查看。”

    負責官田的十六位娘子,都會種田,又有熟悉花性的幾人,特別是水淑敏最會伺候花草,交給他們紀煬基本放心,播種也隻是剛開始,暫時不用多管。

    處理完花田的事,紀煬看向吵架的人,既不動怒,臉上也沒笑,仿佛沒看到一般。

    等兩家人看過來,這才有些後怕。

    他們方才看到知縣大人一行人回來,但心裏隻是覺得知縣大人是極好的人,應當不會有什麽懲罰。

    可這會看著大人表情,心裏頓時升起後怕。

    “使用耕牛的冊子在哪?”紀煬緩緩道。

    淩縣尉趕緊遞過來,偏偏是他看著縣衙的時候出事,心裏也是非常不爽。

    若不是知縣大人正好回來,他肯定挨個揍一頓,讓他們再鬧事。

    不過如今外來的非編戶跟本地人衝突越來越多,就算處理這一起,以後肯定還會有。

    紀煬看完手中名冊,又看向低著頭的馬家灣村民,開口道:“既然喜歡用耕牛,就罰你幫他家耕地一畝地,如何?”

    正是春天農忙時候,幫他家耕一畝地?

    這不要耽誤自家好長時間?

    這村民剛想反駁。

    但以紀煬在扶江縣威望,誰也不會幫他說話。

    換了紀煬剛來的時候,可能還敢欺負,現在?現在誰也不敢。

    不想過日子了是吧?

    但馬家灣村民還是別扭道:“知縣大人,您不能幫外地人說話吧?”

    不等他繼續說,紀煬直接打斷,少見強硬:“他們既然來了扶江縣,那便是扶江縣本地人,無論編戶,非編戶,又或者浮客。”

    “難道他不種田,他不做事?還是他搶了你家米,用了你家水?”

    說過之後,紀煬看看四周,直接道:“以後扶江縣會有更多非編戶過來,難道個個都要打一架?然後雙方對立?”

    “有矛盾說矛盾,扯本地外地,先罰開口之人。”

    紀煬說過之後,現場不少非編戶暗暗握拳。

    他們好像來對地方了?

    這是頭一個不對他們排斥的長官。

    他們這些人或遭天災或遭人禍,從此失去土地,變得流離失所,無論去哪都飽受欺辱。

    也就是扶江縣,隻有扶江縣對他們很好。

    非編戶想了想道:“算了,耕田是個苦差事,既然知縣大人給了我們公道,也不用他家給我家耕地,隻要讓我們先用耕牛就行。”

    看著矛盾解除,紀煬臉色才好點,他剛剛故意板著臉,就是有意嚇唬人,這會笑道:“這就不錯,以後都是扶江縣百姓,彼此謙讓些。”

    “而且我說以後非編戶越來越多,這也不是唬人。”

    “如果天天因為這件事打架,我絕不輕饒。”

    此處圍觀的扶江縣百姓,隻覺得知縣大人說話看似輕飄飄的,但又讓人後怕。

    以他們知縣的魄力,他說什麽必然是什麽。

    到現在了,誰還會質疑他們知縣的能力?

    等眾人散了,玉縣丞開口道:“經此一事,以後本地戶跟非編戶之間,矛盾肯定會少點。”

    紀煬卻稍稍搖頭:“這才哪到哪。”

    如今不過來了十幾戶,後麵還有不少。

    之前是鬆雙縣知縣同他說過一次,這次在潞州的時候,知縣也講。

    等紀煬把涼西州雪災跟西南灌江府兵禍的事說出來,玉縣丞跟淩縣尉麵麵相覷。

    他們也不知道還有這種事。

    玉縣丞忍不住道:“灌江府兵禍?怎地沒聽傳開?”

    紀煬搖頭:“那地方本就算邊境,一直都不太平,還說什麽是前朝皇室後人,想要起兵謀反,如今禍事已經平了,不用擔心。”

    “再說,咱們潞州距離灌江府隔著整個涼西州,不會有問題。”

    涼西州地方極大,從潞州騎馬穿過涼西州到灌江府,也至少需要十天時間。

    如此遠的距離,那邊兵禍又平了,基本沒事。

    紀煬跟知州都不曾擔心。

    玉縣丞跟淩縣尉這才把心放進肚子裏,可又開始發愁大批流民的事。

    知州大人都提醒了,想必這必然不少少數人。

    紀煬卻笑道:“何必愁眉苦臉,這既是難事,也是好事。”

    “那可都是現成的勞動力,既能吃苦,又能種田。”紀煬喝口茶,“等他們來了,扶江縣一定會發展的更好。”

    這大概就是發展帶來的難題之一,發展了,便會有人來此安家落戶,這事都處理不了,要他這個知縣做什麽。

    對這事,紀煬更多是興奮,看看化肥作坊,缺人吧?

    葫蘆作坊,缺種葫蘆的吧?

    連他的官方花田,如今也隻開耕一百多畝。

    隻要安頓好那些流民,他們的扶江縣成為中縣指日可待!

    “中縣?”

    “可我們現在還有四百多戶,想要從下縣要中縣,至少要過千戶啊。”

    甚至不僅是過千戶,人口也有要求。

    如果成為中縣,那好處自然不用說,人多,發展的也快。

    看看隔壁常華縣,他們就是個中縣,雖然一直喊著要成為上縣,但也隻是中縣而已,繁華程度卻遠超他們扶江縣。

    他們,也要成為常華縣那樣?

    想想就激動。

    以後街上也要有許多鋪子酒樓?再也不用去隔壁趕集了?

    紀煬笑:“你們覺得不可能?”

    玉縣丞淩縣尉這次下意識點頭。

    沒記錯的話,上次知縣大人用這種語氣說話,還是說他想修的是運河。

    這是第二次了吧?

    第二次這種語氣了?

    “一年之內,我們必然成為中縣。”紀煬語氣還如從前。

    聽到他們兩個耳朵裏,卻價值千金。

    放在之前,他們倆肯定覺得不可能,如今想的卻是,他們想看看,知縣大人是怎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

    而他們也有幸參與其中!

    建設自己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