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騙局
  第76章 騙局

  青杏有孕了。

  這丫頭真是福大命好, 懷孕了竟然一點酸水也沒吐,胃口照樣好得出奇,甚至還略微紅潤豐腴了些, 隻是近來嗜睡, 常常聊著聊著便小雞啄米似的瞌睡起來。明琬替她一切脈, 發現脈象圓滑有力, 再略微盤問一番,便知她已有了快兩個月的身孕。

  青杏得知自己要做娘了, 還有些不可置信, 呆呆睜著眼道:“啊,我這肚裏……真的有個小家夥了麽?”

  被匆匆喚過來的小花得知這個消息,高興得眉毛都快飛上天去, 一把抱起青杏在原地轉了圈,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道:“我的杏兒太厲害了!”

  藥堂中的夥計和藥生們見了,都憋著笑向小花拱手道喜。青杏有些不好意思,忙從小花懷裏掙開, 抬袖擦了擦被小花親過的地方,臉頰一片緋紅, 惱道:“大呆瓜, 這麽多人看著呢!”

  “好啦, 都是要做爹娘的人了,你倆就省省心吧!當心鬧著肚裏的孩子。”明琬見他倆感情甚篤, 自己也情不自禁染了笑意,讓青杏放下手中的活計, “好好養身子,藥堂的事我會安排妥當。還有,你身子不錯, 無須過度進補,否則胎兒太大反而是個麻煩。”

  小花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果脯和蜜糖,一人發了一包。小花很會做人,留給明琬一包最大的,笑道:“沾嫂子的福,以後我家杏兒還要仰仗你多多照拂。也希望嫂子和聞致早生貴子,到時一窩崽子湊一塊兒,那才叫好玩!”

  百果齋的糖最是精巧,酸甜適宜,明琬又想起了前不久去洛陽時,聞致為她買的那包糖果,不禁笑道:“借你吉言!好好伺候著青杏,女人家懷胎十月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明琬去書房,並未看見聞致,問了丁叔才知道聞致在偏廳會客。

  不稍片刻,聞致回了書房,見明琬一邊整理藥方一邊吃糖,隨口問道:“出門買糖了?”

  “不是,小花給的。”見聞致習慣性地皺起眉頭,明琬挑起眉梢道,“又醋什麽呢?青杏有孕了,他給大家都送了糖報喜……喏,你吃一顆?”

  聽到青杏有孕,聞致神色微頓,坐於明琬身邊,輕輕推回她遞過來的那包糖,道:“少吃些,當心牙疼。”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愛酸甜。明琬將藥方和問診記錄疊放整齊,又撚了顆糖放入嘴中,“好歹是樁喜事,別這樣不近人情嘛。”

  聞致看了她許久,久到明琬察覺到不對勁兒,眨著眼問道:“怎麽了?看我作甚?”

  “明琬,你想要孩子麽?”聞致忽然問道。

  明琬一愣。

  自兩人和好以來,房事的頻率不算低,但從最初幾次聞致顧忌著沒有在她身體裏留下痕跡來看,明琬便猜想他不太想要孩子。他這個人生來薄情冷血,連對明琬的愛,都是在經曆了諸多磨難後才幡然醒悟,這輩子的溫度大概都給了明琬一人,實在無暇再分給其他……

  所以之後,明琬便也學著避子。聞致不想要孩子,她就不會用一份血脈縛住他,否則未免對那小生命太不負責了些。

  而現在,聞致卻問她要不要孩子,明琬著實驚訝了一瞬。

  她想了想,望著聞致年輕冷俊的麵容,輕笑道:“你我的孩子和含玉不同,雖說是從我的肚裏出來,卻沒法隻由我一人養。重要的是,你可做好當爹的準備了?”

  “我沒法對一個還未存在的生命付諸感情。”聞致眸色清冷孤寒,隻是在望向明琬時才染上些許溫度,平靜道,“但,你喜歡孩子。”

  明琬好笑道:“難道你想將孩子當做我消磨時光的禮物?聞致,孩子可不是養隻獅子貓那般簡單,還是隨緣吧。”

  “若是個和你一般的孩子,倒也能接受。”聞致輕輕皺眉,認真盤算了一番,而後道,“等過了十月中,可考慮此事。”

  聞致有些想法真是固執到不近人情,明琬心中腹誹:造孩子又非是捏泥人,樣貌性別皆是無法選擇的,難道將來孩子生得像你,還能塞回去重生不成?

  不過,為何要十月中旬後才考慮此事?

  突然,明琬想到了什麽:“十月中,是李緒的婚期後?”

  聞致低低“嗯”了聲,目光落在案幾上。明琬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那是一局與李成意未完的棋局。

  聞致於棋格中按下一顆黑子,塵埃落定。

  十月初十,燕王大婚前夕。

  李緒今日歸來得很早,寢殿中燭盞通明,映出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薑令儀正站在屏風後,望著木架上一男一女並列陳放的兩件婚袍出神。

  婚袍樣式繁複,金絲銀線勾勒出百花青鳥,刺繡精美絕倫,乃是全長安手藝頂好的繡娘們趕工一個月製成,而擱在一旁托盤中的鳳冠及釵飾更是華貴無比。薑令儀便站在這堆金砌玉的奢靡之中,素麵朝天,宛若高山之雪。

  李緒情不自禁放輕了腳步,從身後擁住她,低聲道:“明日,小薑便永遠屬於本王了。”

  薑令儀一僵,隨即放軟了身子,低聲道:“即便沒有這場婚禮,我又何嚐能逃出殿下的掌心?”

  “又在說氣話了,小薑這張嘴,也隻有在榻上時能說兩句軟話。”

  “殿下!”

  李緒以手攬著她的腰腹,那把冰冷的折扇就貼在她的腰間,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道:“好了,不逗你了,明日是你我的婚期,莫要生氣。”

  ===嫁給殘疾首輔衝喜 第71節===

  “明日,也是你與忠勇伯家嫡小姐的婚期。”薑令儀垂下眼睫道。

  “小薑在吃醋?”李緒低低笑了起來,笑得整個胸腔都在震動,而後道,“放心,明晚本王絕對隻屬於小薑一人。而且,我會送小薑一份大禮。”

  薑令儀眼睫微顫,順著話茬問:“什麽大禮?”

  “到時候你自會知曉,我保證這份聘禮,你一定會喜歡。”李緒輕輕扳過薑令儀的身子,望著她美麗若秋水的眼睛,深情款款道,“小薑,你可開心?”

  薑令儀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嗓子,而後動了動嘴角:“開心。”

  她品貌上佳,隻因平時太過安靜才顯得不起眼,此時一笑,當真驚豔無雙。李緒的眸色動了動,彎起狐狸般狹長的眼睛,得寸進尺道:“小薑,說你愛我。”

  薑令儀張了張緋色的唇,用細得幾乎聽不見的嗓音道:“我……心悅殿下。”

  李緒攬著她的手臂一緊:“再說一遍。”

  薑令儀的呼吸顫了顫。

  “我喜歡殿下,從六年前於霜雪之夜初見開始,便一直喜歡。”她眼睛微紅,明明是極為動聽的情話,卻說出一股隱而不發的決然之氣。

  李緒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賜,抬起薑令儀的下頜,溫柔而又熱烈地含住了她柔軟的唇,直至嚐到了些許苦澀的味道。

  他抱著薑令儀倒在柔軟的榻上,弄皺了新鋪好的被褥。修長矜貴的指節一點點撫過她緊閉的眉眼,李緒道:“睜開眼看看我,小薑。”

  薑令儀濕潤的眼睫幾番抖動,如風中微顫的蝶,徐徐打開,淡墨色的眼中映著李緒繾綣饜足的笑顏,一如六年前那般,她懵懵懂懂交付真心,如迷失方向的雛鳥一頭撞進了溫柔編織的羅網,便再也不能飛翔。

  ……

  天還未亮,明琬打了個哈欠,撩開帳簾一看,聞致已穿戴齊整,準備去上朝。

  見明琬醒來,聞致清寒的目光稍稍柔和,壓低聲音道:“你再睡會兒,晚上酉時,我接你去赴宴。”

  對了,今日是燕王大婚的日子。

  聞致走後,一直到午後都未歸來。長安街上炮竹喜樂陣陣,連家中的明琬都能聽見,想必燕王的婚禮定是熱鬧空前,連藥堂中采辦歸來的藥生和夥計們都在議論燕王妃和側妃是如何美麗不可方物……不知為何,明琬隱隱有些心神不寧。

  申時,明琬回府更衣妝扮,聞致也從外頭歸來,換了一身烏檀色的常服,帶著一身初冬沾染的冷氣,坐在了明琬身邊,看著侍婢將她的長發一點點綰起,簪上花釵珠飾,清麗如空穀幽蘭,曆久彌香。

  聞致握住了明琬的手,示意侍婢們退下,而後低沉道:“已經很久不見你盛妝打扮了。”

  上次明琬紅妝穠麗之時,還是十五歲嫁給他的那年,可惜,那時他滿心陰寒戾氣,沒來得及留意。

  明琬看了眼銅鏡中明麗得有些陌生的自己,歎道:“走出聞府,我代表的便不是自己,而是首輔夫人的臉麵,若素妝出行,是為不敬,這點道理我還是知曉的。”

  說罷,她張開手臂道:“這樣可好?”

  聞致看著她,目光沉沉若墨,許久道:“很好。”

  “那,我們走吧?”

  “……好。”

  門口已備好了馬車,小花和一眾侍衛等候在外,聞致卻忽的停住了腳步。

  明琬疑惑回首:“聞致?”

  聞致長身玉立,墨色的眸子深不見底,鬆開她的手低沉道:“我還有些事未曾安排妥當,阿琬先上車。”

  他當著外人的麵,是極少喚她‘阿琬’的。

  明琬心髒驟然一跳,看了眼旁邊憋笑的小花,匆忙道:“那我在車中等你。”

  她上了車,剛坐穩,便見小花跳上馬車一揚鞭子,喝了聲:“駕!”

  馬車疾馳起來,明琬在車中一個趔趄險些撞到頭,忙扶穩頭上的珠釵發髻,撩開車簾喚道:“你們作甚?聞致還未上來,快停……”

  忽的,她止住了嗓音,睜大眼不可置信地望著路邊漸漸遠去的聞致。

  他佇立不動,目光清冷,顯然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故意哄騙她離開……

  可是,為何如此?

  不是早就說好了,從今以後不得互相欺瞞麽?他怎能,在這個時候自作主張!

  馬車一直疾馳到慈恩寺,方才徐徐停下。

  佛殿中,坐蓮之上的佛像拈指而笑,虛眼悲憫眾生。佛龕煙霧繚繞中,夜色緩緩侵襲,籠罩一層陰暗。

  明琬坐在團蒲之上,冷眼看著門口駐守的小花和侍衛,涼涼道:“現在能告訴我,你和聞致到底在盤算什麽了嗎?有什麽天大的事,須得這般費心騙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