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裏應外合(一)
  第六十八章 裏應外合(一)

    清熒始終靜默的聽著。直到林坤意猶未盡的說完這些,她才出聲:“卻不知,如今除卻太守所言,可有何實證供我們觀瞻一二嗎?”

    林坤麵上神情一僵,顧左右而言他起來:“具體細節……還是那沈大夫了解更多。我與兩位投緣,多勸一句。”

    他定定看著清熒,神色不似方才侃侃而談時那般平易近人,語音低沉,更顯得深不可測:“這樁案子幾乎板上釘釘,隻待時機成熟,立刻便判。兩位先前對此不明,接下委托也便罷了。要想長久在新安立足……有些事,刨根問底,到頭來斷得還是自己生計。”

    他說罷,直起身來,向外走了幾步,又站在門口做出送客姿態。

    清熒緘默與他對視,並不動作或說話。

    徐辭及時趕在林坤麵色冷滯前站起,笑道:“多謝林兄弟提醒。但也請您多加見諒。我二人初來乍到,所經手的第一件案子,總需做出點效果來,才好為日後鋪路。您言下之意,我們已明白。但應當做得探查也少不得。您說沈大夫正在此嗎?可否請您引見,我們在您見證下交談幾句?”

    林坤收了對清熒不滿目光,頗為欣賞的看著徐辭點點頭:“徐公子如此說——我便放心了。請。”

    徐辭牽起清熒,跟在林坤身後,進了一旁房間,正是昨日靈堂。

    靈堂中,王夫人的棺材還在原處不動。沈遵禮在角落收拾散物,丹兒卻不知去向。

    林坤便問道:“沈大夫?丹兒姑娘倒不在?”

    沈遵禮聞聲轉頭,目光下意識先落到清熒身上。他又驚又喜,正要呼喚,卻見清熒與她身邊的徐辭同時幅度極小的衝自己搖了搖頭。

    沈遵禮此時反應極快,立刻收回險些脫口而出的招呼,迎上前來:“林大人。我要丹兒去王夫人臥房收拾些衣物,稍後可一並放入棺材中。因著或有貼身之物,我多少不便,便交由丹兒去做了。”

    他坦坦蕩蕩,倒使林坤本要說出得“可有人看著”之話不能說出口了。

    林坤估摸著那小丫頭也沒膽子在命案場所亂翻,便翻過此篇去,介紹道:“這兩位是新近來新安的訟師,接手了王恒一案。他們尚有些不得不問得話,想同您了解一二。”

    徐辭順理成章抱拳道:“沈大夫,冒然打攪,實在不該。不知可否耽誤您一段時間?”

    沈遵禮不知怎地,竟似看破徐辭用意,冷哼一聲:“這位公子說得倒輕易。如今我無償在此將喪儀收尾,本也是費時費力之事。耽誤得是下葬時間,您卻有利可圖。訟師一行,倒當真同我們醫者不同啊。”

    林坤絕未料到,一向以親和麵目示人的沈遵禮,竟能如此咄咄逼人,直言快語。他下意識看向徐辭,腦筋急轉——是幫腔沈遵禮,先哄著他將這爛攤子收拾完,還是偏向徐辭,不去得罪可與官宦同氣連枝的訟師?

    沒等他糾結完畢,清熒卻輕輕開口:“沈大夫所言也有理,確實是我們來得突兀了。聽您適才所說,似乎隻有您同另一位姑娘在此忙活,確實辛苦。有來有往,正是從世之道。不若我們留下幫忙,空隙時向您詢問。如此兩不耽擱,您看如何?”

    她語氣平緩自然,任徐辭與沈遵禮知曉內情,都覺此話有理。

    林坤便格外打量麵前少女:通身做派是出自大戶人家,言語見識也落落大方。她提出這辦法確實兩廂兼宜,不論是對官府,還是對原本在此出力的沈遵禮,亦或是想要知曉案件信息的她與徐辭,都俱是有利無害的解決方案。

    想到此處,林坤眼神微變,附和道:“沈大夫覺得如何?您與丹兒姑娘在此辛勞,我們也不得趁手幫忙。若得助力,倒是好事。”

    沈遵禮佯作思考,片刻妥協:“既然林大人如此說,在下也沒有不從之道理。”

    他對清熒與徐辭行禮:“如此,多謝二位相助了。但我也提前說好。對於此案,我的了解僅從接手王奶奶時起。且我乃醫者,隻論病症,不問其他。”

    徐辭坦然一笑:“自然。”

    清熒便問明丹兒所在,對三人一點頭,自去尋人。

    沈遵禮說罷,也不理會徐辭,自顧自繼續整理。

    徐辭走到一邊,挽起袖子,瞅著沈遵禮背影,對身邊的林坤苦笑:“這沈大夫,脾氣倒衝。”

    “想來是勞累了些吧。”林坤打了個哈哈:“畢竟也算事發突然,要整頓得實在不少。”

    “……他倒像有些瞧不上訟師似的。”徐辭搖頭,無奈道:“我看十有八九問不出什麽。好在也隻是做做表麵工夫。多謝林兄弟了。”

    林坤放下心來。沈遵禮對徐辭與清熒的態度抵觸,是意外之喜;徐辭自己說出不再追問,才是最重要的一節。他問不出什麽要緊,徹底斷了問得意思更要緊。

    想到此處,林坤不由一笑:“徐公子是訟師,為人處世,比我更擅長。我進來有段時間了,先出去看看是否有其他公務。”

    “好。”徐辭再次致謝,目送林坤出了房間,背過身去撿了塊兒抹布,擦拭桌麵。

    他豎起耳朵,判斷林坤踮著腳尖去而複返,心無旁騖繼續低頭,一手動作,一手豎起兩指,衝沈遵禮所在方向擺了兩下。

    沈遵禮在靠裏的位置,此時轉過身來,如何看不懂徐辭用意。他便按下話頭,靜靜候著。

    片刻,徐辭向內走了幾步,仍有意將聲音壓低些:“上午可有什麽新發現嗎?”

    沈遵禮一愣,很快接上:“找到幾張我來前,侯家藥鋪給王奶奶開得藥方。我本想著王老伯會將我開得與此前的放在一處,誰知翻找出來,此前的並不完全。”

    徐辭道:“那隻看找到的幾張,並無蹊蹺,是嗎?”

    “不錯。”沈遵禮有些憂心林坤去偷偷觀察清熒,簡略道:“若有問題,或許正在不見的幾張上。”

    徐辭如何聽不出他意不在此,輕笑一聲。

    沈遵禮回神,微有惱怒:“徐公子笑什麽?”

    徐辭搖頭:“不見的幾張藥方,我想大概沒什麽問題。”

    沈遵禮皺眉。

    徐辭道:“若真有問題,官府巴不得會被你發現,倒省得他們再多行事端。因此,倒確實要在丟失的幾張藥方上動手腳。”

    他有意說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直聽得沈遵禮發懵。

    但徐辭顯然已不再有出言解釋之意,輕飄飄換了話題:“不必憂心她們。清熒心中有數,丹兒也不是沉不住氣的。”

    沈遵禮聞言一頓,不甘落後道:“我自然相信賀姑娘。但仍不免擔憂罷了。”

    徐辭似笑非笑,不再說話。

    林坤在外靜候了一陣,起先見徐辭與沈遵禮兩人果無交流,便信步走開,往王恒夫婦臥房而去。

    他走到距門幾步遠處,正將身影隱在屋內看不見的死角,略微偏頭,側耳聽其內聲響。

    清熒甫入屋內,正對上丹兒驚喜抬眸。

    丹兒正要喜悅開口,清熒豎起食指比在唇邊,示意她稍安勿躁。

    兩人煞有介事,互通姓名。

    清熒以眼神暗示她不必緊張:“丹兒姑娘,不知可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你若是在收拾衣物,我便同你一起先將所有衣服取出來疊好,不知可會打擾?”

    丹兒對在原本的稱呼前加了姓氏頗不適應:“賀姑娘……實在客氣啦。”

    她總情不自禁向外看,而清熒借此話湊近到她身邊,瞅著機會貼著丹兒耳朵悄聲:“好丹兒,穩住啊。咱們眼下在林坤眼裏不熟,少說幾句也無妨。我若問話,你不知如何答,不開口便好。”

    清熒語速略快,說罷即離開。丹兒怔了一會兒,咂摸過意思來,心事稍放下些許。

    兩人便沉默著翻找了一陣衣物。

    直到林坤在外等得有些納悶了——兩個女子在一處,按常理而言總該友好問候幾句,攀談些瑣事吧——他這心思似乎隔著距離被清熒窺破。

    清熒開口道:“丹兒姑娘,我多嘴問幾句。你可了解原住在此的王氏夫婦為人?”

    丹兒一愣,回到:“不知。”

    她怕多說多錯,落在林坤耳中,正是不願理睬清熒。

    清熒又道:“我絕無窺探隱私之意。隻是夫君為訟師,不得不替他著想一二。我們接了這案子,總需了解些內情啊。”

    林坤豎起耳朵。

    丹兒在清熒鼓勵眼神中鼓了鼓氣,道:“不是我有意隱瞞。隻是賀姑娘這問題,我確實不知如何作答。我隻是因沈大夫一人忙不過來,才被叫來幫忙。這屋子裏發生過什麽,我不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您若真想問出什麽,從沈大夫那裏倒興許能得出答案呢。”

    林坤險些因過於幸災樂禍嗤笑出聲。

    他心情頗好的回到王家門口,同一直守著的同僚潘平打了個招呼。

    潘平見他麵上笑意難掩,不免得問了一句:“怎麽,什麽好事?”

    林坤抬頭看天:“沒什麽。瞧天氣,隻怕要落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