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初來乍到(四)
  第六十一章 初來乍到(四)

    “是啊,也不會有例外的。”王恒歎了一聲:“我女兒在外地,家中隻我兩人。平日鄰裏街坊雖互相幫襯,但老伴兒日日吃藥不停,總需定時去藥鋪取藥,不能如此麻煩旁人呐。好在藥鋪離我家也不遠,來回走動,也並不累。”

    徐辭沉吟,餘光瞥見看守往這邊走,示意清熒取出紙筆,聲音放大些:“如此,也請您如旁邊兩位一般,寫下事情經過。我們回去才好判斷,這案子接受與否。”

    王恒一愣,見清熒對自己輕輕一點頭,趕忙應聲接過。

    徐辭與清熒便先出了牢房,對殷盧道了幾聲謝,一一收集起三份陳明紙張,原路出了牢獄。

    兩人一路謹慎無話,直至回了客棧,進了房間,果然沈遵禮與丹兒尚未回。

    清熒卸了一路緊張力道,揉揉肩膀:“王將軍身體雖有些弱,卻不是什麽大問題。他脈象平和,也並無說謊跡象。”

    徐辭倒一杯清水推到她麵前,微微一笑:“二女公子這兩句話說得,有女神捕風範。”

    清熒嗔他一眼,不去理他,隻將三份陳明一一擺開,苦惱道:“可時間緊迫,該當如何呢?雖說王將軍之事不能不查,但謝娟與張恭一事同樣令人在意。若說給他們另覓訟師,咱們人生地不熟,如何知曉……唉?”

    她一聲疑惑,將正飲水的徐辭的目光引去。他抬頭望一眼反複在三份紙張間比對的清熒,眼瞅著她臉上漸漸透出些意料之外的表情:

    “徐辭你瞧!謝娟與張恭,竟然住得離王將軍頗近呢!”

    她一邊念著他名字,一邊如獲新聞一般抬頭看他,眼眸晶亮,神采奕奕。

    徐辭一愣,良久欲蓋彌彰,借杯盞隱去自己挑起的唇角:“唔,這可是好事。”

    “是,確實是好事!”清熒不覺有異,自顧自分析道:“都住在西坊,那日常見麵可能便很大。何況若要調查王將軍之事,咱們畢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但與謝娟兩人卻是真真切切素不相識,不會束手束腳。大可借調查此事之故,同時尋覓王將軍一案真相。”

    徐辭輕笑頷首,聊表讚同。

    過不多久,沈遵禮與丹兒便趕回,正到晚飯時辰。四人忙碌一下午,俱是饑腸轆轆,聞見客棧下後廚飄來的菜香,不覺食指大動。

    徐辭便當先道:“下午兵分兩路,所得訊息隻怕一時半刻說不完全。不若先填飽肚皮,再商議下一步如何?”

    見清熒點頭,沈遵禮又看了眼抿唇的丹兒,也頷首認同。

    四人便到了大堂,待到所點菜色上全,清熒舉杯道:“我敬諸位一杯。今日相聚於新安,歸根到底是因我家事。又事發突然,承蒙各位相助,我心中實在感激。便以茶代酒,謝大夥兒熱忱。”

    “二女公子言重了。”沈遵禮誠懇道:“醫家濟世,本是行德。且二女公子大愛,實令我感懷敬佩。這一杯,當是我敬三位。”

    丹兒見狀正要跟上,被徐辭抬手攔下。他不動聲色估摸著周遭好奇目光,無奈道:“身在他鄉,繁文縟節能省則省吧。”

    他趁有心人因發覺他注意而暫且收回耳目的空檔,低聲快速:“二女公子身份,一時之間尚未大幅度公開。對外咱們暫時逾矩,稱一聲賀姑娘罷。”

    沈遵禮一怔,隨即明白若要調查王恒一事,清熒身份擺到明麵隻怕反倒有不妥之處。而他初時也未說明自己是受當朝安西將軍之請而來,彼時是不願聲張,此時倒歪打正著。

    沈遵禮便點頭道:“還是徐公子心思細密。賀姑娘,事從權益,多有得罪了。”

    他自覺從女公子到姑娘,與清熒關係更近了一步,不由語含笑意。

    徐辭默默瞧著他,並不說話。清熒則禮節性一笑。

    丹兒左顧右盼一番,懵懵懂懂似乎明白了什麽,暗地裏盱了眼清熒神情,悶不做聲咽下一口菜。

    四人各有心事,萬幸尚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說法,安安靜靜吃完這頓飯。

    回到房內,沈遵禮自覺談起下午經過:“彼時嘈雜聲果如我們所想,正是官兵要再入王家。我與丹兒趕到後,說明自己身份,乃是為王夫人生前醫治的大夫,因一直於王家借住,想趁隙入內,收拾些物品。”

    “好說法。”徐辭麵無表情,讚了一聲:“如此官兵多半不能拒絕,也為日後便宜行事留下話尾。”

    沈遵禮客氣點頭,繼續道:“官兵也是怕麻煩,依言放我二人入內。我先去了所住房間,幸得王老伯照顧,就在他老兩口所住屋子旁邊。我又請丹兒姑娘在屋裏製造些收拾東西的動靜,自己悄悄走到了主臥窗欞前。”

    他描述雖直白,卻更令人身臨其境。清熒不禁屏住呼吸,聽沈遵禮說話。

    “我貓在窗沿下,見一共三名官兵,似乎隻是如常在其中翻找證據。然而未過多久,我分明瞧見,早前在王家門口對眾人說話的那名官兵,將兩位老人家所睡得床鋪掀起,不甚仔細地往其中塞進了什麽。”

    清熒蹙眉,徐辭追問道:“大小如何?”

    沈遵禮回憶道:“應當不大。那官兵用手握著,我隻隱約見到一個白角。他放置的速度又快,似乎不願叫旁邊兩人看到似的。”

    “如此說來,倒可能是這一人得了授意,要製造王將軍藏匿物件的假象。”清熒凝眉分析道:“不令更多人知曉,或許正是為了日後翻找出來,佐證這證據真實可靠。”

    徐辭點頭:“不錯。恐怕那物件,大有概率便是毒藥。”

    丹兒倒吸一口涼氣:“官府竟……光天化日之下,就這般憑空誣陷嗎?這豈不是他們想定什麽罪,便能定什麽罪了?”

    徐辭冷哼一聲:“官場走狗,聽人任事,何曾理會過是非黑白?早前那官兵在王家門口所言,字句皆有唯那太守周朗馬首是瞻之意。尚未天高皇帝遠,主子倒是選得痛快。”

    除卻清熒麵不改色,沈遵禮與丹兒俱是怛然變色。

    沈遵禮迅速低斥:“徐公子慎言!你縱使心中不滿,但此處非建康,身處異鄉,隔牆有耳,防不勝防!”

    徐辭聞言,隻淡淡看他一眼,襯得沈遵禮神情愈發激動。

    沈遵禮皺眉,還要再說,被清熒開口攔下:“徐辭公子心中有數。有些話,說者說了便過去了,那麽聽者聽了也自然該忘了。”

    沈遵禮一愣,大為震驚不解的看著清熒。

    徐辭在一旁,看著清熒片刻,垂眸一笑。

    清熒便翻過此頁去:“看來為今之計,需要再尋良機進入王家,確認被放入的東西是否是毒藥。而無論如何,都需再查王夫人死因。”

    沈遵禮又是一驚,徐辭已頷首認同:“不錯。藥縱有毒,也須得與王夫人之病狀對上,才能稱確鑿二字。所幸咱們有一現成理由擺在麵前,再入王家,不是難事。”

    沈遵禮靜了片刻,出聲道:“然而收拾衣物這等理由,總不能反複使用。”

    徐辭微微一笑:“不是這個理由。而是——王夫人棺槨,尚且在王家停靈。如今王家女兒一時半刻難以趕回,王將軍又身在牢獄。何人來處理下葬事宜,對於官府而言,正是個不願多加操心、同時又亟待解決的問題。”

    沈遵禮一愣,片刻反應過來,驚異地瞪大眼眸:“你是說……我們出麵自請,為王奶奶下葬?”

    “準確來說……或許是沈大夫你,向官府請求此事。”

    清熒輕聲,目光一絲歉意:“你來至新安時間早,周圍住戶均瞧見你醫德醫行。醫者善心,為病患處理後事,相較於初來乍到的我們,更加不會令人生疑。”

    沈遵禮猶豫一瞬,點頭應道:“二女公子言之有理。醫者本就是徘徊在生死邊界之人,若能妥善處置,也算圓滿。明日我便再去王家,二女公子,可要同行?”

    清熒未料到他有此一問,不由一怔,隨即微笑:“既沈大夫如此問了,便正好將今日下午我與徐辭公子所做之事說與你同丹兒。”

    她便簡明扼要,隻將入牢獄後接下三份陳明之事敘說:“因此明朝,我與徐辭公子同兩位一道出發,至謝娟與張恭的住處調查。若事情真如想得這般順利,那我們從旁取證,或許也能揭開王將軍此案謎團。”

    沈遵禮皺皺眉,看了眼徐辭,欲言又止。

    徐辭隻作不知,但仍然起身道:“適才用飯甚足,隻怕夜間難眠。我去周圍轉轉,幾位自便。”

    清熒抬眸瞧他,徐辭回她一個安心笑容,與沈遵禮頷首,推門出了房間。

    隻餘沈遵禮相熟的清熒與還算相熟的丹兒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此話說出,二女公子縱要怪我唐突,我也不得不問。您似乎對徐公子……頗為信任?”

    清熒一愣,片刻笑道:“同往異鄉相助的情誼,我心中感激。不僅是徐辭公子,對沈大夫您與丹兒,我也同樣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