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初來乍到(二)
  第五十九章 初來乍到(二)

    “……竟有此事。”

    清熒震驚顰眉,抿唇凝神:“你的藥方應當不會有問題……但是王將軍……”

    徐辭輕聲道:“二位。王將軍為人,即便因賀老將軍之故,也不應是我們首先懷疑的對象。我所在意的,是官兵口中所稱的新安太守周朗,是如何得知王家內院中事的?”

    清熒兩人一愣,徐辭又道:“自然,他或許可是從藥鋪等處,查明端倪,又或有人同他揭發,控告王將軍殺妻。然而問題又來,便是我同沈大夫提及的,為何偏偏是今日,在眾人吊唁王夫人,眾目睽睽之下,周朗派人抓走了王將軍?”

    “他是,已經掌握了確鑿證據?”

    沈遵禮不確定的開口,徐辭搖頭:“所謂證據,便需調查。沈大夫這幾日在王將軍身旁,可曾見過他被官府之人訊問?你自己便是醫者,按理而言最對下毒一事有權說話,又可有被人請教?”

    清熒聽明他言下之意,麵色一變:“所以,周朗此舉之意,便是無論如何,認定王將軍殺妻。他在大庭廣眾下將所謂案情說出,為得就是要堵死後路。”

    徐辭見她神情緊繃,輕聲道:“這隻是一種可能。但人心叵測……我們也得做好,周朗判斷無誤的準備。”

    清熒渾身一顫,抬眸看向徐辭。

    徐辭一觸及她目光,便明了她心中所想:又是如此。“被害者”已死,害人者似乎已被定論。與桃笛兒一案唯一區別之處在於,本次的“害人者”,尚在人世。

    兩人同時想到此處,不約而同站起。

    沈遵禮被他們嚇了一跳,愕然看清熒抿著唇對徐辭點點頭。徐辭同樣頷首,立時離開。

    房中隻餘下清熒與沈遵禮兩人。沈遵禮望著清熒凝重神情,欲要寬慰,卻不知如何言說。本與心悅之人獨處一室的暗喜心思並無分毫,他正心中暗歎,卻聽清熒平靜道:

    “沈大夫,為王夫人診治那幾日的脈案,你可有記錄?”

    沈遵禮一愣,隨即起身:“我去取。”

    丹兒與小二回到房間時,清熒與沈遵禮已對著脈案研究討論起來。

    丹兒心知這頓飯估摸著一時半刻吃不上了,歎了一聲正跟小二說撤下去,一會兒重新點,便見徐辭上了樓,抬手止了小二動作,敲了敲門,待清熒與沈遵禮看來後道:“放心,我們尚有時間。”

    清熒雖不解,卻也知徐辭如此說定然確認,加之四人到此時均未吃飯,總也不行,便對沈遵禮道:“那先用膳,再想辦法。”

    小二自然巴不得少跑一趟,喜氣洋洋的將飯菜一一端上桌,利索的闔門走開。

    幾人坐定,或疑惑或期盼的看著徐辭。

    徐辭道:“適才去向打聽了一番,王將軍而今被押在牢中,暫無性命之虞。因為半個月後,是那太守周朗五十大壽。他此前遇過一位高人,告訴他,生辰前後一月,勿要見血光。”

    清熒與沈遵禮明白過來,丹兒卻一皺眉:“哈,這人可真有意思。那若是這一個月裏,遇見有人要殺他,或是有什麽蛇啊蟲啊的要咬他,他就不躲不避,毫不還手?”

    清熒噗嗤一聲笑出來,氣氛鬆快些許。

    徐辭噙著一抹笑搖搖頭,無奈道:“丹兒姑娘頭腦靈活,在下拜服。”

    沈遵禮卻仍自心事重重:“話雖如此,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他們給王老伯定罪,無非是延後處置罷了。如今王老伯已在牢中,自訴清白,恐怕官府也不會采信。”

    “進入牢獄之事,我來想辦法吧。”徐辭聲音一沉:“隻是,我們須做好準備。一旦王將軍訴說自己無辜,能夠幫他洗脫罪名的,便隻有在外麵的我們了。”

    沈遵禮不禁愣住。

    他心中雖著急,卻並未想著自行去尋求真相,隻覺確定王恒未曾下毒便告結束,此後如何發展,竟全未設想。

    徐辭說完這番話,沈遵禮情不自禁生出一絲慚愧。他沉默著微微轉頭,看向清熒,正見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王夫人一去,王將軍便無依無靠了。雖說有個女兒,但她遠嫁他鄉,生活也不易,若非王夫人離世,老兩口隻怕會一直隱瞞王夫人病重之事。待她一路趕來,不提時日不足……”清熒輕歎一聲:“隻說她既見母親墳墓,又要聞父親遭疑,隻想著便難受。”

    徐辭頷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一事,需同二女公子商議。”

    清熒示意他但說無妨,徐辭便道:“王將軍今日之事,暫且勿要給賀老將軍寫信告知吧。”

    清熒先是一愣,丹兒已不解問道:“為何?姑娘若今日寫信請老太爺出麵,信件快傳,那太守便早一日不敢暗地裏欺負王將軍了。”

    清熒聽完丹兒這席話,卻答道:“我明白了。若王將軍確實有錯,再告知祖父;若王將軍是被誣陷……那非到情勢急迫,否則勿要令祖父知曉。”

    丹兒“啊”了一聲,沈遵禮也同樣疑惑。

    清熒便道:“和方才徐辭公子不令我露麵的理由相同。祖父與王將軍乃是生死之交,若此重關係被人拿去大做文章,我不憂慮祖父會被牽扯,隻擔心王將軍會被潑髒水,說他借祖父權勢,肆意妄為。如此,反倒與我們所願背道而馳了。”

    見沈遵禮與丹兒兩人點頭,徐辭又道:“事不宜遲,午後我與二女公子先去一趟牢獄,向王將軍問明情況。沈大夫與丹兒大可在官府注目下,進入王家整理一番——今日王將軍被倉促擊暈帶走,靈堂隻怕混亂。”

    丹兒並無異議,顯是對徐辭與清熒一同行動習以為常了;沈遵禮卻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怪道:“徐公子未免考慮不慎了吧?二女公子乃大家閨秀,如何去得牢獄那等醃臢所在?”

    “沈大夫此語,是針對牢獄本身,還是針對牢獄之中的人?”徐辭順暢作答,直視沈遵禮:“若是前者,如今天寒,牢獄這等人多之地,若有一人染病,必會傳染,是以牢頭們均在每年此時愈加小心;若是後者,沈大夫怎知牢中之人便定是肮髒之輩?你怎知其中無如王將軍一般的尚未定論之人,甚乃含冤入獄者?”

    沈遵禮一梗,仍不退讓:“縱我一時心急口快,口不擇言,徐公子倒解釋一二:為何不是你我男子前去牢獄?我早來新安,日日在王老伯身邊,一同問話更能理順來龍去脈!”

    “正因沈大夫熟稔王家,知曉王將軍習慣,才應當前去靈堂察看,官府是否有平白誣陷的可能。”徐辭雲淡風輕道:“若叫初來乍到的二女公子與丹兒前去,何處多了毒藥,何處少了證據,即便就在眼皮底下發生,她們隻怕也分辨不清。”

    沈遵禮抿唇,懊惱撇頭,不再多說。

    清熒見兩人這一通爭論似告一段落,與丹兒對望一眼,輕聲道:“徐辭公子所言甚是……便依他所言吧。”

    她對上倏爾轉回頭來的沈遵禮的目光,安慰道:“多謝沈大夫好意,我明白您是為我好。隻是如今,這確是最好的安排。且我也絕非弱不禁風、不出大門的深宅女子,在橘井堂中行醫問診,所見所聞也不少啊?”

    她最末一個語音輕挑,勾得沈遵禮微微紅了臉龐。

    他輕嗽一聲,軟下態度:“二女公子既也如此說……我無異議。”

    抬眸看一眼麵無表情的徐辭,沈遵禮抱拳:“適才情急,出言無狀,還請徐公子見諒。”

    徐辭淡淡回話:“怎會。不敢。”

    四人心情各異,草草吃罷午飯。

    方擱下筷著未久,便聽小二竊竊私語,所言正是官府派人要入王家探查線索之事。

    沈遵禮便向清熒與徐辭頷首,與丹兒一同往王家去。

    清熒頗為擔心,遙遙望不見兩人身影了,仍站在門口看著那方向。

    徐辭心中微有鬱結,低聲道:“放心,沈遵禮到底是沈家子弟,有能力應付那些官兵。”

    清熒回眸,愣了愣衝他一笑:“誰同你說我是擔心他了?我是怕丹兒太過緊張。”

    徐辭一怔,清熒偷笑,搖搖頭道:“徐辭公子在人情往來上的功夫,真是當世翹楚。算上今日,不過同沈大夫見了寥寥幾麵,便將人家世摸得一清二楚啦?”

    徐辭輕咳一聲,不去看清熒笑意盈盈的雙眸。

    清熒愈加樂起來,片刻收心道:“好啦,那咱們何時去尋王將軍呢?”

    徐辭回神道:“估摸著此時,牢獄官兵們也吃過飯換過一輪班了。咱們便此時前往,一探究竟。”

    待兩人站定於牢獄外,自然順理成章被看守攔住。

    看守瞧瞧文質彬彬的徐辭,又打量一番垂眸不語的清熒,疑惑道:“二位看來不是新安人士吧?此時不是探望囚犯的時間,兩位且請回吧!”

    徐辭寒暄笑道:“這位大人好眼力。我二人確非新安人士,乃是自建康來。隻是卻並非是為探望何人,而是想在新安寶地闖一番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