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旁觀客(一)
  第二十二章 旁觀客(一)

    “正說要造一個全然為假的身份,賀老將軍倒是與我們心有靈犀。”

    次日晨起,徐辭出門走了一圈回來,同清熒道:“賀府今日放出消息,賀家二女公子違逆賀老太爺,被禁足於府內,不得見人、出門。”

    “……恐怕是駱旗門上朝時有意無意,提及小樓之事。”清熒頓了頓,喝下一口粥:“祖父既如此應答,駱旗門想來不至於再登門求證。皇太子妃姊妹一事,便在此時解決,最是良機。”

    徐辭頷首:“不錯。我今日便篆信兩封,分送徐府與沈府。駱旗門此前即便打探,也不過是探聽我的身份屬實與否。他既昨日方才上門來言明你麵容之事,最快也是昨日才能遣人再往沈府確認。”

    丹兒正收拾碗筷,聞言奇怪道:“不對呀,那照徐公子你的說法,咱們今日才送信,不是更晚了一天嗎?”

    清熒笑道:“沈府所在的望蔡縣,駱旗門是從建康出發前往,但沈府與徐府同在豫章郡,信由徐府送出,自然近水樓台先得月。”

    丹兒啟唇無言,狐疑看看清熒,又看看徐辭,眉頭一皺:“姑娘,我問他,怎麽你倒順理成章回答上了……你們倆,感覺……”

    她本要說感覺哪裏不一樣了,又自覺說不出哪裏不同;想說不對勁,兩人好端端的在這裏,又有何不對?

    清熒一派自然的接過話尾:“徐辭公子是為我的事忙碌,我自然上心啊。況且我隻是淺薄回答我所能想到的,說不準公子另有更高明安排,也未可知呢?”

    “不曾有。”徐辭微微帶笑,看著清熒:“二女公子神思敏捷。我早前便同家中說過,若有人尋查何事,事關於我,應和便是。此次再修書寄往,一者,途中驛站方便,較駱旗門更快;二者,即便趕不上他查驗我的步子,徐府也能因此反應有人在調查於我,和我身邊人。想必他們也會派人前往建康,故此,很有可能在中途兩相碰麵。”

    “……唔。”丹兒嘟噥著應了一聲,心想這話估計不是說給自己聽得。她悻悻地自到後廚去刷碗,實則豎著耳朵聽外間動靜。

    清熒煮一壺茶,斂衣袖坐下,望著門外,並不說話。

    徐辭理了理衣袖 ,起身回了一樓他與薑垂的房間。

    丹兒鬱結,嘖了一聲,專心刷起碗筷。

    待她整理收納完畢,撩了簾布出來,見清熒仍坐在原處不動。徐辭從外麵入內,想是剛寄了信回來,也坐下端著茶盞品起來。

    清熒見她做完了事,喚她過來,斟酌一二,同她說了鄰居胡伯飯館一事,詢問她意見。

    丹兒便眼睛發亮:“真的嗎!我從小時候第一次會做飯,便想當個廚子了!真的可以嗎!”

    “傻姑娘,這有什麽不行的?”清熒失笑,點點她鼻子:“哦,你是怕樂不思蜀,到時候不願意回來了,是也不是?”

    “姑娘——”丹兒嬌嗔,又擔心道:“但是,我若去幫廚,姑娘你們的三餐怎麽辦呢?”

    “我倒不用擔心,一會兒便去小飯館附近看看,若有合適地點支個小藥鋪,中午離得近便去尋你。”清熒笑盈盈的,轉眸看向飲茶的徐辭:“薑管事自己也會炒幾個小菜,他這幾日奔波於尋找桃笛兒之事,原本也不太回來,他自己也說無需擔心。”

    “那——”

    丹兒未想到,自家姑娘竟然堂而皇之的忽略了坐在身邊的徐辭,一時倒有些不適應起來。

    徐辭擱了茶盞,方要說話,便聽清熒輕聲一笑:

    “至於徐辭公子嘛——你是新幫廚,本也需要有人捧場。徐辭公子每日去吃兩頓,你掙得工錢,他付得飯錢,不是剛好能結咱們借他的錢?”

    她自己說著,被這繞口令一般的話逗得樂不可支。徐辭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搖頭無奈,眼眸卻晶亮的看著清熒。

    丹兒思索片刻,猛一拍手:“好!一舉……一舉好多得!姑娘真聰明!”

    徐辭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丹兒從未見過他如此大笑,一時不由得愣了;清熒捂著嘴樂,拍拍丹兒肩頭,語重心長:“好丹兒,你聽話,去了之後隻在後廚,勿要到前台幫著算賬啊,乖。”

    丹兒不明就裏,但仿佛被看輕了,嘟著嘴哦了一聲。

    三人話定,便就此往小飯館去,想著趕著午時一餐露露丹兒手藝,奪個開門紅。

    巧是飯館竟正在清熒與丹兒去過的木匠鋪旁不遠,三人同工匠們遙遙打了個招呼,便進了飯館,尋到胡伯。

    胡伯聽胡嬸兒提起過一句,隔壁新搬來的鄰居要來幫廚,此時見真來了,倒有些吃驚,隨即反應過來。他滿以為是徐辭要掌勺,誰知竟是丹兒挽了衣袖要進後廚,當即哎喲一聲。

    漢子木訥,不知如何說不傷人心,支吾好半天,半句話拒絕的話都沒說出口。

    清熒如何瞧不出他心裏所想,怕丹兒聽了傷心,示意徐辭將胡伯拉到一邊兒,自己跟上去悄聲道:“大伯謹慎,自當如此。隻是我二人家中飯食一向由丹兒烹製,昨日中午也是丹兒為胡嬸兒和我做了午飯。因此……您看至少,給她一個施展廚藝的機會吧?”

    “……哦,原來老婆子說得是姑娘,我給聽成姑爺了。”胡伯一拍腦門兒,憨笑道:“原來如此,那,就請丹兒姑娘露一手。您放心,若是生意好,工錢我自不會虧待。”

    清熒便笑著點頭,示意丹兒去後廚看看食材。

    飯館靠近市場,故而食物新鮮,自不用提;又因此緣故,往往提前一日便將次日餐食寫明,主要為方便要在市場中整日做工之人選擇。

    丹兒大略看過,今日以豬肉為主。便自己定了主意,到空了的灶台前忙活起來。

    清熒掀起簾布一角,見她忙得熱火朝天,正是沉浸之時,便同徐辭先到周遭看看。

    兩人出了飯館,見周圍小鋪不少,肉食海鮮等自不必提,布藝首飾等也各有幾家。繞了一圈,正見一家藥鋪,並不顯眼,卻因就近隻此一處,其中也有幾人候著取藥。

    清熒同徐辭對望一眼,舉步走進。有一孕婦撫著肚子坐在一旁,丈夫在台前抓藥,清熒不由得多望了兩眼。

    徐辭循她眼神看去:“怎麽,有何不妥?”

    清熒定睛望著,片刻點頭:“曾傷一月胎,當預服補胎湯。”

    他二人言語間未壓聲調,台前台後人俱看過來。

    清熒坦然,看著坐診老者一頓:“稚子無知,僥幸定論,去、去,莫要擾我!”

    清熒也不分辯,自覺站到一邊。徐辭一動不動,清熒無奈,上前扯扯他衣袖,兩人一同立到牆角。

    又一大腹女子入內,神情驚怖,四肢微腫,捂著肚子似乎疼痛難忍。

    清熒掃過一眼,在一屋人俱緊張時輕聲:“妊娠六月,卒有所動不安,寒熱往來,腹內脹滿,腹痛如欲產,手足煩疼,宜服麥門冬湯。”

    老者狠狠剜她一眼,命女子丈夫扶著人坐下,嘴上嗬斥,手上把脈動作不停:“哪裏來得女娃,忒討人嫌!可知醫家之事,不可兒戲,望聞問切,僅憑一字便……”

    老者忽地住了口,又驚又疑,看了眼清熒,複低頭認真再把脈。

    徐辭微偏頭垂眸,見清熒平和神情。

    “……取麥門冬一升,人參、甘草、黃芩、幹地黃、阿膠、生薑、大棗……回家煮麥門冬湯。注意之事寫在藥方上。”

    老者低聲囑咐,眼睛卻不住往清熒這裏看來。裏間人有聽見清熒提前所言的,不由得也抻著脖子往這裏瞧。

    待到這對夫婦離開,老者便從診台後走出,走到清熒麵前細細端詳。清熒大方自然由他審視,老者卻突地腰背一痛,險些站不穩,徐辭一把將人攙住。

    清熒忙與徐辭將人扶到座椅上。藥鋪裏隻老者一人看診,餘人均是幫工抓藥,或謄寫藥方。

    清熒細看,桌後似有銀針幾根,便試探道:“若您想試我一試……不知針灸之法,可否?”

    “若我以身飼虎,卻又如何?”

    老者無動於衷,清熒便笑:“夫醫者,非仁愛不可托也;非聰明理達不可任也;非廉潔淳良不可信也。您是仁愛理達之人,自可明了,若我今日對您不利,傷您身體,倒是我未得您請,自行入甕,得不償失啊。”

    老者扶著腰,微微一笑。清熒便知他默許,徐辭便幫她將銀針拿來。

    清熒請老者俯臥,卻不在老者腰背處動作,反倒輕輕卷起老者褲腳,請老者足跟上提。老者依言,清熒手撚銀針,穩穩刺下去。

    過不多時,老者便覺腰背舒展,一並連腿腳、膝蓋的勞累也減輕。

    徐辭在旁看著,清熒便解釋道:“我方才施針之處乃承山穴。可治腰背痛,腳氣膝下腫,戰栗腿疼酸。老大夫想必久坐才有此症狀。”

    “倒是個行家。”老者這方認同,捋捋胡子,笑道:“女娃,你來我這藥鋪,又是所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