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月夜(二)
  第二章 暗月夜(二)

    “……白景?”看清這正是門房的小廝,丹兒舒了口氣,斥道:“這般驚慌作甚麽,也不怕衝撞了女公子!”

    “女、女公子……”白景卻磕磕絆絆的開口,也顧不得膝蓋蹭破了皮,顫抖著抬頭望著驚疑的清熒:“西城,西城……”

    “你慢慢兒說。西城怎麽了?”

    “……桃笛兒死了!”

    清熒的身子猛地一軟。本已滿盈在心中的不安終於全數灑溢出來,她緊緊地握著丹兒的手,聲音蕭瑟顫顫,如將離枝頭的枯葉:“……怎麽死的?”

    薑垂驚異的抬眼看著賀清熒。這少女的麵色蒼白如紙,好似隻硬撐著在風中颯颯。

    “是,是……被掐了脖頸,然後又……又被淋了鬆油燃了火!”

    白景已經哭起來,語無倫次,驚駭非常:“發現的時候麵目全非啊!他們說,他們說是長公子,是長公子……”

    “什麽?!”薑垂大驚,期期艾艾像是不會說話了:“這、這意思是……人是長公子……這可不能啊,這可不能啊!”

    六神無主之下,薑垂、白景和丹兒除了下意識的看向清熒,似乎再無他法。

    清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涼薄的月色如水,浸得她遍體生寒,幾乎連牙齒都要打戰。她硬撐著說出話來,字句卻顫栗如火苗:“現在一切皆是猜測,不過是有人要往賀府身上潑髒水。咱們不可自亂陣腳。攔住一切有關此事的消息,把流言關在賀府大門之外,府中若有已聽聞的,提點著不許漏了聲兒,諸事隻做平常,該如何款待王將軍便如何做。……一切,待到明日便有定數了。”

    “……是。”隻看著這雙眼睛,心中騰起的畏懼便猶如輕霧散盡。丹兒回握住清熒冰涼的手,重重點頭:“我們若此刻趕去,反倒顯得做賊心虛,急於打探消息似的。今晚……就隻做毫不知情吧。”

    “嗯。”一個字化作微笑,轉瞬即逝在唇邊。清熒斂了一切神色,除卻空著的那隻手緊握成拳:“各自……散了吧。”

    然說是隻做不知,又怎能當真忘記。清熒一夜未得安眠,晨起時眼睛紅腫,又有些頭暈目眩。丹兒正擱了薄荷熏香在房內給清熒提神兒,薑垂便在屋外出聲稟報:“二女公子,王將軍已與老太爺用畢早膳,要去咱家的別苑暫住。您還得照舊例去送一程吧?”

    “自然。”略揚了聲回話,清熒很快便打點好餘下瑣事,同丹兒一起出了門:“王將軍可說是為何事煩擾了?”

    薑垂任賀府管事十數年有餘,自是瞧出清熒神誌憔悴,但她既不提,也就先不以旁事再擾她心神:“說是新安郡太守克扣老兵撫恤,錢糧到他們手中已所剩無幾。且因是層層扣減,也不知尋何人去討說法。王將軍夫人病重,女兒夫家也是窮困,實在籌不到錢財救治,這才求助於老太爺。”

    “若是病症棘手,我倒是可前去診治。隻是根源在於應得津貼不足,卻還需祖父從中斡旋解決。”清熒皺眉,見說話間已至賀府門庭,強撐著擺上笑臉,先見過賀固與王恒,又同王恒客套幾句,目送小廝將其送往別苑。

    “清兒。”與長姊賀碧萱一同攙著賀固往回走,清熒正有些恍惚,卻聽賀固稍帶質問的語氣:“你是否瞞了我何事?”

    “……祖父何以如此問?”愣了愣神,清熒看了眼薑垂,見他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你們也不必打暗語,老頭子我雖上了年紀,卻不至於老眼昏花至此!”哼了一聲,賀固用拐杖狠狠地點了點地:“那個不肖子孫若真做出喪盡天良之事,不消廷尉卿出手,我便當先容不得他!”

    “祖父!兄長雖於……娶親之事上忤逆於您,但他品行如何,秉性如何,您應當較我們更加清楚!”斂了衣袖跪下,清熒昂首:“祖父多半聽聞坊間流言,可知外人多以嘲諷心態待之,添油加醋更是常事。如今兄長下落尚且不明,桃笛兒因何而死也無定論,咱們不可……”

    “清兒。”卻是賀碧萱開口,目光沉重,欲言又止,良久方諾諾道:“兄長今日一早……便被廷尉府押走了。”

    “……什麽?”清熒凝眉,賀固又冷哼一聲,怒氣衝衝,直要將地戳出個窟窿來:“這等逆子,留他何用!我已告知廷尉卿高裏大人,一旦查明賀空就是真凶,不必顧慮與我多年情分,立時處死!”

    “祖父!”

    “閉嘴!”

    一拐杖打在清熒肩頭,清熒猝不及防間正中其下,登時冷汗直冒,倒吸涼氣,隻來得及咬牙忍住痛呼。賀固一怔,隨即狠聲:“老朽心意已決!今日暫不追究你隱瞞不報之罪,隻罰你跪於此處,小懲大誡!若再有下回,你就同那小子一樣,再不是我賀家子孫!”

    清熒捂著肩頭,痛得說不出話來。碧萱本想去扶,被賀固一瞪,隻得唯唯諾諾的伴著他回房。薑垂連滾帶爬的磨到清熒身邊,丹兒也忙跪著靠近些攙住清熒手臂。

    約莫到了午時,清熒本就一夜心疲,此時又身累,已是昏昏欲倒。薑垂幾次喚了小廝去尋賀固求情,都被駁了回來,偏生自己與丹兒又被同罰在此,不得走動。

    直到丹兒連喚了幾聲姑娘,才得清熒一聲虛弱回應,薑垂握了握拳,猛地站起身,因動作太快晃了晃,勉強穩住身子對丹兒道:“我親自向老太爺去求情,便是賠上我這條老命,也得訴明二女公子心意,求得老太爺寬宥。你在此陪著二女公子,迫不得已時,自去尋人醫治,一切罪責,由我擔著!”

    “多謝薑管事。”已然哽咽,丹兒將清熒靠在自己身上。薑垂點點頭,正欲舉步,抬頭卻見自賀府門處奔來一人,是小廝阿傳:“不好了,不好了——”

    “瞎嚷嚷什麽!”心煩氣躁,薑垂一揚手攔下他:“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長公子,長公子……”阿傳卻猛地跪下:“長公子畏罪自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