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有“客”來訪
  第二十八節:有“客”來訪

    天剛蒙蒙亮,一眾道長便匯聚到了正堂議事,紫陽真人依舊上座,主持大局,但他尚未痊愈,氣色不佳,看起來仿佛蒼老了十幾歲。反觀其他道長,雖也受大戰影響,不複往日風采,但由於此時阿郎已有天珠在手,對抗古竺已頗有勝算,所以大家心境較為豁達明朗,堂中氛圍亦是輕鬆活潑,不似上回般死氣沉沉。

    “昨日一戰,諸位盡心了,貧道在此謝過諸位。”真人氣息還不穩健,聲音十分虛弱。

    “真人見外了,昨日之戰關乎我教存亡,我等皆為自己而戰,真人何以言謝。”元清道長答道,隨後,他話鋒一轉,接著說道:“隻是,昨日一戰,我們的傷亡屬實過於慘烈。我門下弟子,戰死者十之有二,其餘亦皆負傷,傷重者,現在還在急救之中,能否保住性命還未可知呀。”說罷,元清道長長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其餘三位掌門道長同樣神色暗淡,盡顯悲慟之情。

    真人:“昨日一戰,確實傷了我教的根本。玄明,你要協助諸位掌門安撫好受難的弟子,有傷的盡全力救治,戰死的,就多補貼些錢糧給家裏,莫要叫我們的道友心寒。”

    “是,師父。”

    真人:昨日,古竺強攻不成,自然不會再與我們正麵相對,可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若待重陽之日,他恢複真身,那我們要想徹底消滅他恐怕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諸位道友,可有良策探出古竺巢穴?”

    “昨日可曾捉住一兩個小妖?若有,請交於我,我自有法讓其開口。”一信道長答道。

    “沒用的,古竺十分謹慎,除了昨日領頭的黑袍女子之外,其餘手下極少能見到古竺真容,我已詢問過投誠而來的青魚精了,幾乎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玄真道。

    “師父,讓我帶著弟子們去巡山吧,哪怕我們不眠不休,也要把古竺的老巢找出來。”玄濟信誓旦旦的說道。

    “師兄,你怎麽還是這麽莽撞,武陵山脈這麽長,你一點一點找,要找到什麽時候?再說,即使你找到了,你能保證不被古竺發現麽?若是被發現了,你還能全身而退麽?”玄姝沒好氣的說道。

    “這,這……”玄姝三言兩語問的玄濟啞口無言,一時讓他十分難堪,可他與另外兩位師兄自小就非常疼愛這個小師妹,故而也不生氣,隻是訕訕坐了回去。

    眼看堂內氣氛有些窘異,元清道長急忙圓場,他滿麵春風的說道:“真人門下真可謂人才濟濟呀,玄濟道長多勇,玄姝道長足謀,若每位青年道長都似這般智勇雙全,我教何愁後繼無人呐。”

    元清道長一言引得眾人開懷大笑,方才的尷尬局麵瞬間一掃而光。

    真人:“道兄過獎了,那以道兄高見,我們怎麽做為好?”

    “貧道以為玄姝道長所慮甚為全麵,眼下我們各派弟子元氣大傷,就連我們這些老家夥都隻能勉強自保,無暇他顧,如果貿然深入,恰恰給了古竺各個擊破的機會,反而不妙啊。”

    真人認可的點點頭,又把目光移向了阿郎,問道:“阿郎,你可有妙計?”

    阿郎沉思了片刻,答道:“回師叔,弟子認為,找到古竺並非難事,若弟子全神貫注以五行之術搜尋,這方圓百裏之內,似古竺這般道行高深的人必將現形。”

    “蓮苼仙人的法力真的已經到了如此境地?”長安道長難以置信的問道。

    “小道自感應該可以辦到,”阿郎誠摯地答道,“但是,我以為此事不可操之過急,我清楚古竺的實力,即使他現在還未恢複真身,其法力同樣不可小覷。諸位尊長身體還很虛弱,果真要拚個魚死網破的話,難保不發生意外。所以,依我之見,現距離重陽還有些時日,我們不如暫緩兩日,在各個要點多加守衛,時刻留意山中動靜,等各位尊長身體調養的差不多了,我們再一鼓作氣將古竺拿下。”

    “諸位道兄覺得如何?”真人問道。

    “好,就按阿郎道長說的辦。”眾人一致讚同。

    “那好,這兩日各位專心調息,貧道此次動法實在過深,一時半會兒恐難以恢複,最終之戰還要多多仰仗各位。”紫陽真人起身執禮央求道。

    眾人見狀也紛紛起身回禮,元清道長回應道:“真人這是說哪裏話,真人為了我教存亡鞠躬盡瘁,實屬勞苦功高,我等必將效仿,全力以赴,請真人放心。”

    “那就有勞諸位了。”

    真人再次抱拳執禮,與各位掌門道長相送,眾人皆士氣高漲,信心滿滿,憧憬著不日之後大戰的勝利。可就在大家準備魚貫離開時,玄姝腰間的金鈴卻響了起來,兩聲清脆的聲響瞬時便打破了堂內剛剛建立的輕快氛圍,一時之間,緊張的情緒便充滿了這裏。

    不一會兒,有一名白衣小道快步來報,說道:“啟稟師公,我們在鎮子的東北方向發現了一個正在被妖怪追趕的女道士,那個女道士還帶著一個滿身毒瘡,昏迷不醒的女子,我們出手趕走了妖怪,將二人救了下來。”

    “那二人現在何處?”玄明急問。

    “還在原處,那女道士受了傷,正在調息,她帶著的那名女子更是生死未卜。”

    “妖怪是什麽來路?”玄姝又問。

    “不像是什麽厲害角色。我與兩名師弟與其交手,三十招之內便將其打翻在地,不過,我們沒能擒住它,讓它僥幸逃走了。”

    “走,我們一起去看看。”真人道。

    那報信的小道在前麵引路,一行人急風勁步趕到了事發地點,正看到一女子背對著眾人席地而坐,在運功調息,不遠處的一顆老槐樹旁斜靠著另一具軀體,身材十分較小,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已經看不清楚原來的色彩,更可怖的是,她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無論是臉上還是手上,都生滿了黑紫色的膿瘡,看起來比古竺門下的神秘女子更令人毛骨悚然。

    見各位師長趕來,留守的幾位小道立即執禮迎上,齊聲問好。玄姝毫不囉嗦,直截了當的問道:“怎麽就隻有你們幾個?其他人呢?”

    “回師姐話,據那位女道士說,她昨夜在距此處十五裏山路的一個山洞裏留宿,無意間發現了幾具屍體,細察之下,發現這名女子還有一息尚存,便連夜背著她尋找附近的村鎮救治,不料半路遇上守洞的妖怪,她奮力周旋,好不容易才逃到了這裏。玄立師兄聽說還有幾具屍體,猜想可能是各觀失蹤的道友,便帶人前去查看了,留弟子在此候報師父與諸位師兄。”

    “玄明,你速去接應玄立,務必小心埋伏。玄葉,你們幾個將此女子移送鎮內,盡全力救治,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是!”玄明與方才回話的小道一齊答道,說完便迅速分頭離開了。

    說話間,正在一旁調息的陌生來客也已偃功息法站起了身,她回過頭來,恰遇上十幾雙眼睛正齊刷刷盯著自己,一時間不免有些手足無措,但她很快調整好了心緒,神態自若地走到眾人麵前,恭敬地施了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小道法號雲依,乃雲南坤靈宮弟子,近日遊學至此,不幸遇難,幸得諸位搭救,小道感激不盡。”

    “坤靈宮?容渡真人是你何人?”紫陽真人問道。

    “是小道的師公。”

    “那你師承何人?”

    “小道拜師妙緣道長。”

    “原來如此,這麽說來,你我本是一宗。”

    “師父認識此二人?”玄姝問道。

    “容渡真人乃我師父蓮苼仙人之師妹,我之師叔,是我教祖寶靈仙師門下唯一一位道法高深的女弟子,後定居雲南,建立了坤靈宮,隻教收女弟子,妙緣道長便是其大徒弟。三十年前我與師父在雲南雲遊,曾去過坤靈宮探望,與容渡,妙緣兩位高人有過一麵之緣。”

    “敢問仙長尊號?”雲依問道。

    “我乃蓮苼仙人門下第七子——紫陽真人,你師父妙緣年長與我,按輩分,你該叫我聲師叔。”

    雲依又驚又喜,急忙跪下,說道:“早就聽聞紫陽師叔大名,前幾日弟子曾專門去少衝觀拜望,不料觀中人跡稀少,弟子詢問門童,門童隻說師公出山了,不肯告知下落,弟子隻好敗興而歸,引以為憾。誰想竟在此處偶遇尊長,又蒙尊長門下弟子搭救,實乃緣份。”

    “既為同宗,道兄便不必客氣,快快請起。”玄姝上前攙扶道。

    “對,賢侄遠來是客,隨我到住處歇下,我們細敘不遲。”真人道。

    “好!師叔請。”

    真人麵帶笑意,看得出心情不錯,他走在最前麵,雲依跟在其右,欠了半個身位,其餘眾人皆隨行,可當他們走出了十步有餘時,阿郎還楞在原地,盯著眾人的背影出神。玄姝發現了他的異樣,又折回來叫他,她笑嗔道:“哎,哎,見到個好看的女道士魂都丟啦?回去再看吧。”

    “不,我總感覺有什麽不對,又說不上來。”阿郎嚴肅的答道。

    “不會吧,你感覺天生敏銳,現在又有了師公的法力,如果她真有問題,怎麽能逃的過你的眼睛。你是不是太緊張了,我爹都已經跟她認了親了,你還懷疑我爹的判斷呀?”

    “正是因為師叔的認可,我才沒有那麽懷疑。智心,你過來一下。”阿郎轉向留守的一名小道喊道。

    “怎麽了?阿郎師叔。”

    “我問你,方才你們趕走的妖怪,與你玄葉師叔相比如何?”

    “比不過,玄葉師叔一炷香的時間就占據了上風。”

    “真的麽?”

    “千真萬確,玄葉師叔與妖怪打鬥時我就在一旁護法,看的清清楚楚。”

    阿郎聽後又陷入了沉思。

    “怎麽了?有什麽可疑之處麽?”玄姝問道。

    “這個叫雲依的道士,其道行可比玄葉要深的多呀,幾乎能與你不相上下了,她怎麽會被幾個小妖追趕的那麽狼狽,還負了傷呢?”阿郎疑惑道。

    “你是說她是裝的?”

    “而且,我總感覺她體內的真氣亦正亦邪,與我們所修煉的道法不甚相同,很是奇怪。”

    “這麽說來,我們對她不可掉以輕心呀。要不要事先通報於師父,好讓他有所防備。”

    “先等等,我現在還不能確定她是否真的有問題。我們且等玄明師兄回來,屆時她所講的話是真是假便自有定論了。

    玄姝暗自思忖片刻後點頭讚同,二人心事重重的朝著眾人遠去的背影追去。

    在返回賈府的路上,紫陽真人向雲依一一介紹了同行的道友,他們大多不知道遠在雲南還有這麽一座隻招收女徒的道觀,並且還與自己同宗,故而都比較好奇。在經過了短暫的寒暄後,大家逐漸熟絡起來,回到賈府後,諸位掌門道長便向真人和雲依拜別,各自回房間修養生息了。現在,整個議事廳除了雲依之外,剩下的都是少衝觀的嫡係弟子,阿郎與玄姝表麵看起來很輕鬆,但卻時刻關注著雲依的一舉一動,以防她會趁人不備偷襲真人,反觀真人卻滿麵春風,愜意的與雲依聊起了家常。

    真人:“想當年我隨家師拜訪坤靈宮,與你師父十分投機,短短幾日便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她從女子的角度向我教授了許多關於道的認知,讓我眼界大開,受益匪淺。二十多年前,我還曾寫信向她請教過該如何才能開設道觀,教化弟子,她亦對我幫助良多,我對她常常心懷感激呀。”

    “小道此次雲遊正是受家師點撥,我師父說我心智未熟,還需外出曆練一番才能擔當大任,她老人家還特意囑咐我一定要前來拜訪真人,向您轉達她的掛念之情。”

    真人聽後微微點頭,又道:“你師公容渡真人道法超凡,所創的絕技‘陰陽令’能使日月之光短暫的充盈自己的身體,令自身的道行瞬時增長數倍,實在是巧妙絕倫。當時你師父已經將此術學會了七八成,我還曾向她討教,屬實是上等的法術呀。你若能學到你師父的全部本領,將來一定大有所為。”

    “真人教誨,小道定當銘記於心。”雲依起身執禮答道。

    “好好好,”真人也緩緩站起了身,一邊擺手示意雲依坐下,一邊悠閑的在堂中踱步,隨後,他突然自言自語的感歎道:“世間萬物之發展果然盡在其道,妙啊!妙啊!”

    “師父何出此言呀?”玄姝不解的問道。

    “你們有所不知,三十年前在坤靈宮時,恰逢宮內藏經殿落成,妙緣道長便邀我一起在殿前種下兩棵珙桐樹苗,並言道‘待此樹枝繁葉茂,白花漫飛之時,就是我二人再見之日。’後來我隨師父雲遊全國,頭十年隻顧鑽研道法,後二十年又要照管道觀,一眨眼三十年過去了,我本以為有生之年我們已無緣再見了,沒想到,今日又以這樣的方式相逢。她人雖未至但情誼已達,讓貧道欣喜不已,感慨萬千啊。雲依,你快說說,那兩棵珙桐真的開花了麽?”

    雲依楞了一下,隨後答道:“開了,今年四月份的時候,靠西的那一棵開出了一樹白花,晶瑩剔透的十分好看。”

    “妙啊,妙啊,你師父竟能於三十年前窺得天機,盡曉今日之事,真不愧於她妙緣的法號,此通靈天地,遍曉陰陽之法才是我們修道的最高境界,你們也要引以為榜樣,潛心參道以達其境,則我道教後繼有人呀。”真人前半句話是發自肺腑的讚歎,後半句話則是對一眾弟子的訓誡。

    “是,師父!”眾人起身應答。正堂中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