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阿郎入觀
  第五節:阿郎入觀

    昨夜又下了一場暴雨,但阿郎在族長家的客房中酣睡整夜,直到早起時才有所察覺。簡單用過早點之後,族長為阿郎備好馬匹幹糧,此去少衝觀隻有百裏之餘,急馬快鞭下,一日之內便可來回。

    門前,阿郎正與老族長辭別。阿郎承諾見到師叔後立即稟報昨日所事,請求師叔相助。族長叮囑阿郎路上要小心,二人互禮後,阿郎跨馬疾馳而去。

    阿郎一刻也不怠慢,飛鞭不止,人馬不歇,半天就駛出百裏有餘,鍾靈山脈已遙遙可望了。阿郎心喜,一鼓作氣,終於在正午之前趕到紫微峰下。正上山時,胯下馬兒不住發出聲聲嘶叫,蹄風也銳利不再,阿郎索性將馬拴在山腳水草豐盈的一處,取葉作符附在繩上,念動一串咒語之後繩子就如定在樹上一般,解不開,扯不斷。事畢,阿郎就獨自一人上山了。

    紫微峰高約六千尺,直插雲上,少衝觀座落在峰頂隱隱可見。阿郎鼓足腳力疾步上山,不到半個時辰就來到一座石牌坊下,牌坊後麵,就是直通觀口的千級長階。出乎意料的,階上並無信眾香客往來,隻有兩個道童在中間放置香爐的平台兩側把守。阿郎快步上前,請求引見。

    “兩位道兄,小道乃赤陽真人門下弟子,受家師之命前來拜訪紫陽真人,還望通報。”

    一道童答:“真人正在接待貴客,閑雜人等一律不見。”

    阿郎急了:“家師乃紫陽真人之師兄,你我實為一脈相承,小道前來有要事相求,請道兄行個方便。”

    另一道童答:“從未聽說師公還有兄長在世,你這小道切莫胡說,快下山去,若再胡鬧,當心我們刀劍無眼。”說罷,兩道童齊齊亮劍,橫在阿郎麵前。

    阿郎自知多說無用,佯裝轉身,趁兩道童放鬆之際,運功於足高高騰起,躍過兩人之後在空中翻轉騰挪,隨即穩穩落地。兩道童見有人闖門,皆拔出寶劍,邊喊站住邊從後麵追了上去。正殿門前本來也有四名道童把守,聞聲都逼了過來,六人前後夾擊,把阿郎圍在了正中。

    身後二人率先發起攻勢,手持寶劍筆直向阿郎刺來,阿郎隻一側身,就洞悉了二人招式,隻見他嘴角微微上揚,待劍鋒近身之際才奮力躍起,向後翻轉一周,轉守為攻踢向二童背部。兩小童這一腳挨了個結實,身體向前湧著趴倒在石階上,哀叫連連。另外四人見狀暗感不妙,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為防止阿郎再次逃脫,四人分別從上下左右四路攻來,阿郎也不敢大意,周身運轉著真氣,紮好弓步,左手向後做白鶴亮翅之式,右手在前緩轉一周,以太極之力繞在四把寶劍之上,牽著劍氣遊向他處,那四道童抽劍不出又揮舞不動,任由阿郎將其甩出數尺,砸在地上。阿郎也不戀戰,得出空隙便抽身直上,來到正殿之前。可阿郎剛剛站定,從左右兩側又湧出二十餘人,皆白袍長劍淩然之姿。為首一位道士已青須冉冉,看來道行不淺,他怒視阿郎,喝道:“哪裏來的毛頭小道,敢在少衝觀前撒野?”

    阿郎英氣外露,立於眾人之前不落下風,他答道:“我本誠心來訪,有要事求見紫陽師叔,幾位師兄不予通報,小道隻好自行開路。”

    青須道長又喝:“放肆,吾祖門下哪有你這般不懂規矩的弟子?你傷我道眾,又辱我師門,今日休想全身而退。列陣!”

    此令一發,二十餘人旋即移形換位,劍拔弩張,對阿郎形成合圍之勢,隻待二聲令下,便要將阿郎擒拿在這劍陣之中。

    阿郎掃視眾人,從他們虎視眈眈的眼神中透出的敵意似要將他吞沒一般,看來此戰必不可免。他無瑕多想,嘴裏念念有詞,待左手腕處閃出白光,右手倏地從中抽出赤陽寶劍,高高斜舉,指向天空。一時間,劍刃上流出冰冷的寒芒令其餘兵刃黯然失色。阿郎冷冷低語:“得罪了。”便擺好攻勢,伺機而動。

    那青須道長早已怒火中燒,見阿郎做好準備,也不再有所保留,他將左手舉到與耳同高處,命令在口中呼之欲出,可就在他要揮手下令時,一聲厲喝從正殿傳來。

    “住手!”

    這聲音並不高亢,但渾厚有力中氣十足,迸發出莊嚴不可違抗的力量,令人生畏。果然,剛剛嚴陣以待的一眾道士紛紛收起淩人之勢,畢恭畢敬地端立兩旁,望向正殿大門方向,無人再敢多言。阿郎也收起了武姿。

    隨著正殿大門打開,從中走出一行十幾人,正中央是一位白須白發老道,身著青藍道袍,衣領和袖口處鑲著紫邊。他一露麵,就占據了阿郎大部分目光,阿郎不停掃視他,卻始終看他不透,他仿佛跟師父一樣有著深不見底的道法修為。在老道左旁還有幾位年長的道士,道袍上的細節各不相同,想必不屬同一道觀,但都有著不俗的道法。而右側一位則是身穿官服,阿郎觀他體態身形與昨日太康鎮中飛馬傳令的官兵極為相似。再往左右就是幾位青年道士,與殿前眾道一樣身著白袍,但姿態要更為穩重一些。

    眾人在殿前站定之後,白須老道先是差一弟子上前,吩咐道:“玄明,送衙內大人從後門下山,備好快馬,不可耽誤大人回府述職。”官差與老道互相作禮後,就隨玄明從左側離開了。現在眾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到了阿郎身上。而阿郎目不斜視,直勾勾的對上白須老道銳利的眼神,可他越看越不安,越覺的毫無勝算,內心生出一陣惶恐,狼狽的落了下風。就在阿郎晃神之際,那老道右手伸出作龍爪態,暗暗發功,瞬時之間就將阿郎手中寶劍吸了過來。待阿郎回過神來為時已晚,老道已將寶劍握在手中端詳起來。方才的青須道長見阿郎沒了兵刃,便示意左右上前將其拿下,幾名小道正要動身,卻又被老道攔下。他往前走出幾步,對阿郎問道:“可否將劍鞘交於貧道看看?”

    阿郎遲疑片刻,還是從腕處取出劍鞘丟了過去。那老道接過劍鞘的一瞬眼中即閃過一絲異樣,眾人皆有所察覺,但無人敢問。老道就立於眾人之中凝視著寶劍入神,待他重新抬頭看向阿郎時,眼眶中竟閃爍著點點淚光。他問道:“赤陽真人是你何人?”

    阿郎答:“正是家師。”

    “師兄他,還好麽?”

    眾人皆驚。

    “家師已於三日前駕鶴仙去。”阿郎神情落寞得答道。

    老道發出一聲 沉重的歎息。

    “家師逝前吩咐我來鍾靈山少衝觀找紫陽師叔,”阿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師叔,我有要事相求。”

    紫陽真人快步上前扶起阿郎,說道:“走,隨我到內殿詳談。”行進間,真人吩咐道:“玄真,玄濟為各掌門道友安排客房,玄開,差人準備些飯菜送到內殿。”

    阿郎隨紫陽真人穿過正殿繼續前行,路上真人詢問阿郎法名、年齡,阿郎均一一作答。進入內殿後,不等落座,阿郎就又行一禮,說道:“師叔,弟子來時途徑太康鎮,得族長施恩,結下道緣。現族長愛女失蹤,生死未卜,其夫人悲痛欲絕,終日寢食難安。弟子雖有心相助,但知自己勢單力薄,特請師叔伸出援手。”

    真人聽罷並不回應,反而仰麵長笑,阿郎不解,真人笑嗔道:“你呀,可一點不像師兄那般沉穩端重。”

    阿郎自知太心急了,難為情地笑笑:“是弟子莽撞了。”

    真人擺手示意阿郎無礙,二人分主客落座,隨後就有道童泡好香茶敬上,但兩人均無心享用。再觀真人,早已一掃方才的笑意,轉以嚴肅的神情。他開口道:“賢侄所言之事我早已知曉,不止太康二女,臨近村鎮包括豫陳,河陽,鳳集,越涼均有少女失蹤,就連禹州府尹孟大人之女前日回鄉省親也慘遭突襲。隨從,侍衛,婢女一行十餘人竟無一人看清是何人作祟。”

    “弟子原本就以為此案不像人為,這麽說來,定是妖邪無疑了。”阿郎附和道。

    “更棘手的是,凶手的目標並不隻是少女,附近道觀還有幾位道友也離奇失蹤。我差人四處巡查,竟沒有找到一絲鬥法的痕跡。但不知是何方妖物,竟能兵不血刃讓這麽多道長憑空消失。”

    阿郎臉色很難看,他沒想到事情竟如此嚴重,同時也暗暗慶幸自己不是獨自麵對。他問道:“師叔可聽說過河神大人?”

    “略有耳聞,那不過是商人賈富掌控人心借機斂財的手段罷了,漓河兩岸座落的村鎮不下十個,隻有太康一鎮每年舉行拜祭活動,也不見所謂的河神到其他村鎮興風作浪。”

    “可據我所知,那商人賈富極其吝嗇,對身邊親信尚且一毛不拔,卻甘願準備厚禮孝敬河神,不像是故弄玄虛。”

    紫陽真人沉思片刻,對著門外喊道:“來人。”

    方才奉茶的小童進來,恭敬的問道:“師公有何吩咐?”

    “去,將你三位執教師伯叫來。”

    那小童又施一禮,轉身退去了。真人重新入座,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不再言語。

    “對了,師叔,”阿郎想起一事,亟需查明,“近一個月來,附近可曾常常降下暴雨?”

    真人點頭。

    “這就奇怪了,鍾靈山距離太康鎮百裏有餘,尚且同時降雨,而武陵山與太康不足二十裏山路,我和師父在山上竟一次也沒有遇到。”

    “你與師兄就隱居在武陵山上?”真人猛的站起,急切的問道。

    “對啊,二十年來從未移居。”

    真人眼珠飛轉,定在原處陷入沉思。突然,他又問道:“赤陽劍你在哪裏取得?可是師兄親傳於你?”

    阿郎搖頭,答道:“照師父吩咐,我在山下一冰潭中以血招出。”

    真人聽罷臉色大變,先是一驚,隨即轉為無奈,他緩緩坐下,用手扶著額頭不住地搖頭。

    阿郎滿臉狐疑的望著真人,焦急地問道:“怎麽了,師叔?”

    真人輕輕擺手,答道:“此事以後再說。”

    阿郎心有不甘,正欲再問,可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三位白袍道長,正是玄明,玄真,玄濟三人。

    三人站定後齊對真人施禮,阿郎也起身對三人施禮。禮畢,真人示意三人入座。三人在客座另一側由近及遠分別坐下。離真人最近的玄明開口問道:“師父急召我三人前來有何吩咐?”玄真和玄濟也恭敬的注視著真人。

    真人問:“據你三人所查,各村鎮少女失蹤的位置可都在漓河附近?”

    三人眼神互相交匯,確認沒有異議後,還是玄明開口道:“正是。”

    阿郎與真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彼此,隨即真人目光又轉向正前方,他輕撫著白須,若有所思的說道:“看來河中果然大有文章。”

    玄明三人又驚又喜,末座的玄濟站起身來,提議道:“師父既已確定凶手所在,何不立即著我師兄弟帶人前去擒來,救回孟大人之女,師父也好交差。”

    “師兄不可,”阿郎也緊忙起身回應,“漓河之長少說千裏,妖物又深藏水底,想要一擊即中談何容易。況且我們大肆擺陣布法必然引起兩岸居民恐慌,如果驚了妖邪,來個玉石俱焚,傷了人質,我們豈不是無功而返。”

    真人望著阿郎滿意的點點頭,被駁的玄濟悻悻的坐了回去,臉上掛滿不悅。

    真人吩咐道:“你們去通知各大掌門道友,用過午餐後請到內殿來,此事我們需從長計議。”又道,“阿郎,你就在此與我一同用飯,給我講一講這二十年來你與師兄過的如何。”

    玄明等人也齊起身,與阿郎一起行禮:是!

    三人掩門退出,走的稍遠些,玄濟忍不住發起了牢騷:“自打少衝觀落成,我們師兄弟跟著師父二十年有餘,現如今,卻要被一個青頭小道評頭論足,你們說這叫什麽事兒。”

    玄真附和:“誰說不是呢,過去師父也從未說過我們還有一位師伯啊。這剛剛仙去,就差來一位小徒,竟要與我們平起平坐。”

    玄明嗔道:“別說了,方才小道說的也不無道理。玄濟你立功心切,考慮不周,自然討不到師父的好臉色,還讓外人看笑話。”

    玄濟沒想到自己又受一頓數落,滿臉無奈的辯解:”我這不是想早點為師父分憂解難嘛,我……哎,兩位師兄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