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失蹤的玉珠
  第四節:失蹤的玉珠

    此時,阿郎正坐在桌前享用下山以來最豐盛的一頓飯——一碗米飯搭配兩個小炒。他絲毫顧不上形象,也不在意桌旁老人略顯詫異的目光,幾乎是把臉埋在碗裏大快朵頤。風卷殘雲間,飯菜即被消滅幹淨。阿郎一邊吞咽一邊喘著粗氣,隨後又滿足的打了個飽嗝,這才站起來向老人致謝。老人滿意的笑笑,示意他坐下,並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一老一少就趁著落日前最後的餘暉聊了起來。

    阿郎向老人講述了他下山的原由以及進入鎮子後所見聞的種種,老人聚精會神聽著,時而附和兩句,時而微笑點頭。直到臥房裏傳來老婦的抽泣聲,打斷了二人的談話,一下把歡快的氣氛拖向凝重。阿郎關切的問:“房內何人在哭?”

    老人也不作答,起身走向臥房,陰鬱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隨後阿郎聽到兩人的低語,在逐漸鋪下來的夜色中含糊不清。半刻鍾之後,老人從房間裏出來,臥房裏也重歸寧靜。

    老人在客廳點上煤油燈,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顯的更加滄桑,看著阿郎迫切的眼神,他重重嘬了口旱煙談起了事情的原由。

    老人本是太康鎮的族長,少年時飽讀詩書,博學多才,又善騎射獵捕,可謂文武雙全。在舊帝治下中過舉,年紀輕輕就在全族中頗受稱讚。後來全族突遭橫禍,幾近消亡,老族長也不幸遇難,他就毅然放棄了自己的大好前途辭官返鄉,在族人的期盼中臨危受命,帶領族人艱難的從衰亡中走了出來。他自此深受族人敬重愛戴。往後二十年,他始終如一的帶領族人開荒拓野,修橋鋪路,引進商業,學習手藝,整個太康鎮就蓬勃的發展起來,族人也過上了穩定又和諧的日子。現如今本該到了傳承衣缽,安享天倫的年紀,可他的獨女卻在十幾日前離奇失蹤,報官數日依舊音訊全無,夫人為此整日以淚洗麵。本來今日有客上門,老族長已再三叮囑夫人不可悲情外露,失了禮節。可殘陽暉暉擾人心緒,夫人一時難以克製,才在房內嗚咽不止。

    老族長敘述的語氣平淡如水,就像在談論另一個不相關的人。時間仿佛定住一般,隻剩煤油燃燒生出的孤煙搖搖飄上,又在空氣中散去。阿郎內心卻似波濤翻滾,五味雜陳。起初單純的感激已微不足道,此時他更多的是對老者的敬重。經曆失女之痛還能不亂陣腳,滿懷鬱結悲切之情卻絲毫不溢於言表,對素未謀麵的陌生人施於恩助,此心胸氣魄不在師父之下。阿郎暗下決心要助老族長尋回愛女,他便問起更多細節。

    老族長重新點燃旱煙,陷入回憶之中。

    “八月初二那天,傍晚時分下起了暴雨,天很快就黑了。雨停之後,我在門前修繕鬆動的石磚,見阿梅獨自一人掌燈去河邊給爺爺送飯,我就叫小女隨他一同前往,路上有個照應。阿梅是本鎮一位老船夫的孫女,與小女年紀相仿,二人相交甚好。小女欣然同往,兩人各執一燈就出發了。鎮上治安一向很好,鄉鄰之間也都互相照應,路上還有前往忘憂樓的行人,本應十分安全。可誰知道,這一去,兩人就再沒有回來。”

    “都怪你,你還我的女兒!”老夫人聞此從臥房中衝了出來,在族長身上胡亂拍打兩下,又伏在桌上痛哭。

    老族長沒有阻攔和避讓,任由夫人發泄著心中苦悶,待哭聲消減下去,轉為抽泣之後,才差丫鬟將夫人扶回房中。二人重新開始交談。

    “聽阿公說,二人確實到了碼頭,阿公用過飯後就讓二人趕緊回來了。她們應該是在回來的路上被擄走的。”

    “您說的阿公可是一位皮膚黝黑,長須花白的老者?”

    “正是,道長與他相識?”

    “我來時曾乘他的渡船過河,他給我講了很多奇聞軼事,可唯獨沒說此事。”

    “阿公一生為人剛強,可謂飽經風霜啊。他早年間擺渡為生,為全鎮百姓提供了許多便利。可就在阿梅八歲生日那天,舉家歡宴,他多喝了幾杯。到了下午,其兒、媳二人準備帶阿梅去外公家再宴,醉意未消的阿公執意要掌船送他們過河,卻不幸在河中央翻了船,四人齊落入水中。阿公奮力將孫女救上了岸,但阿梅的父母卻雙雙殞命河中。其夫人承受不住打擊,大病不起,臥床一年之久才有好轉。阿公自此戒酒封槳,再也沒有過過河。沒有了擺渡人之後,我多次向官府請示,上麵才撥款差人修了一座橋。本以為阿公與水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可數月前其夫人舊疾複發,身體每況愈下,急需藥費,又恰遇暴雨衝橋,兩方驅使之下,他才又拾船槳。可蒼天無眼,現在就連他唯一的希望阿梅,也在河邊失蹤。阿公以水為生,可又以水為劫,真乃造化弄人啊!”談及此處,族長的眼裏泛起點點淚光。

    阿郎也深受感觸,悵然若失的呆坐在原處一言不發。他回想昨日在船上阿公與他侃侃而談時飛揚的神情,劃船時敏健的手法,他不敢相信這竟是剛經受過如此磨難的一個人。兩人片刻無言,突然,阿郎想起了什麽,他急切的問道:“這樣的噩耗阿梅的祖母怎麽承受的了?”

    “阿公謊稱阿梅被送到了外公家,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這才滿混過關,讓他夫人專心養病。”

    “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際啊。”

    “能瞞一時瞞一時吧。現在隻求官府和紫陽道長能盡早把她們找回來。”老族長語氣中透出難以掩蓋的酸楚,為了不失態,他把頭轉向了一旁。

    “就沒有路人能提供任何線索麽?”阿朗問。

    “當時正好有一人在附近,他說的確看到有兩盞燈在黑夜中移動,可一眨眼的功夫,竟全都消失不見了,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官府調查可有所獲?”

    老族長搖頭:“現場就連一隻腳印都沒有留下,根本無從查起。”

    阿郎陷入沉思之中,少頃,他自言自語道:“究竟是何等高手,行案才能如此幹淨利落,又或者,”阿郎注視著族長的眼睛,“此事不在人為。”

    老族長一驚,壓低嗓音道:“道長是說有妖邪作亂?”

    一絲寒光從阿郎眼中閃過,他脫口而出四個字:“河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