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番外九?最好看的姑娘
第111章番外九?最好看的姑娘
晨起，桂嬸坐在飯廳吃飯，想起夜裏那屋裏的一番動靜，便嘖嘖地搖頭。
趙小川今日也起得晚，與那丫頭沒正沒形地聊了一夜的天，到天光微亮才把她給哄睡著。此時，他正掄著那條被她枕麻的胳膊，精神不濟地從屋裏走出來。
桂嬸見他這副模樣，便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笑，笑得趙小川心裏發了毛，舉著胳膊停在半空中。
“桂……桂嬸，那個……早餐挺豐盛哈……”趙小川故作鎮定，眼神不敢與那精明的老太太對視，於是便飄忽到了那桌上的饅頭、鹹菜上去。
“哪裏豐盛？”桂嬸臉上的笑意愈深，扯出的每條皺紋仿佛都在對著趙小川發出質問。
趙小川嗬嗬一笑，討好般地說道：“我看著還挺好，要不，我給您老再煎個雞蛋？”
“得嘞，我一個老太太能吃多少？你啊，還是給人家小姑娘弄點有營養的吧！正長身體呢，別虧待了人家。”桂嬸笑說著，將手裏最後一嘴的饅頭就著鹹菜嚼吧嚼吧咽進了肚裏。
趙小川聽了這話，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嬸兒，小丫頭昨晚出了點事兒，心情有些不好，我就帶她回來住了一宿。我這陪了一夜，也沒怎麽睡。您看看，眼睛都給我熬紅了。”
他確實是陪了一宿，也確實沒怎麽睡，連那眼裏的紅血絲也造不得假，但桂嬸老花，哪裏又能看清。況且，他的眼睛紅不紅，也不是老太太要關心的重點。
“你來。”桂嬸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來。
趙小川拖了張條凳，坐到老太太身邊，乖順得不像個軍區司令的樣子。
老太太從桌上拿起自己的煙袋鍋，叼在嘴裏，用手在煙鍋處將煙絲按實，接著對著趙小川揚了揚頜。
趙小川會意，從自己兜中掏了火柴出來，給老太太把煙點上。
老太太吧嗒吧嗒地深吸一口，慢慢將煙氣吐出，好似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說川子啊，你照顧我老太太這麽些年，我可都記在心裏呐。你如今是大官了，不僅沒有嫌棄我，反而還能對我這般盡心，我老太太很是感激。”
“嬸兒，怎麽好端端地說起這話了？”
趙小川不明就裏，老太太卻搖著頭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也是看在寧兒那層關係上，才對我如此。若是如今寧兒還在，我定是要維護著她的，可她已經走了多少年了啊，時間長得我都快，都快記不清她是什麽模樣了……說句實在的話，我也不怕她怪我，走了的人終歸是走了，可活著的人，總得好好過吧？我這一輩子，無兒無女，從前拿她當閨女看，如今也不怕你笑話，我在心裏，拿你便是當做親兒子來看。你說，這當娘的，哪有不希望自己兒子好的呢？”
“嬸兒，別說了吧。”趙小川最怕人提到“寧兒”。當初她的離開，就像是一根紮在心裏多年的刺，已經與肉長在了一起，可一旦觸碰，依舊會感到錐心的痛。
桂嬸拿起煙袋鍋，在桌腿上磕了磕，不留情麵地說：“一個大首長，衝鋒陷陣都不怕，這會兒怎麽躲得無影無蹤了？我告訴你，你今兒就算不想聽，那我也得說。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丫頭對你是什麽心思？”她拿煙袋鍋往趙小川那屋的方向比了比，壓低聲音道：“人家在爹媽那兒過得好好的，什麽樣的生活沒有？什麽樣的前途沒有？非得一個人跑這兒來受苦？我就這麽問你一句吧，這丫頭若是有個什麽閃失，你是不是也得像寧兒沒的那會兒一樣，再瘋一次？”
“嬸兒，不是您想的那樣，寧寧她年紀小，做起事來沒什麽分寸，要是讓您有誤會的地方，您就多擔待擔待……”趙小川有些無力辯解，因為事實從來都是勝於雄辯，可他自己似乎沒能看清這點。
“我擔待什麽？她就算撒潑打滾我都沒半點意見！”桂嬸冷哼一聲，說道：“行，那便這樣。既然你說我想得不對，那你就做出個樣子來，讓人丫頭死心，省得耽誤大好的年華在你一個白眼狼身上，到時候莫說二爺、二少奶奶得怪你，就連我也得踹你幾腳！”
趙小川有些頭疼，這老太太一大早的硬是把他逼到了牆角。他攥了攥拳，把昨夜的事，以及桂嬸的那些話在腦中來來回回過了好些遍，才低聲從嗓子眼裏擠出幾個字：“我會送她回去。”
話說完，他連早飯也不願吃，便離開了住處。
“唉……”桂嬸默默歎了一口氣，兀自喃喃道：“不逼一把，如何能行？”
吸了一口煙，正抬頭時，便望見那個長得水靈靈的丫頭正扁著小嘴站在門口。
“哎呦，小祖宗欸~”桂嬸忙不迭地放下煙袋，邁著小腳便朝厲稷寧急走過去。看她穿的那條褲子都摔破了，桂嬸這才知道，趙小川所說她昨夜遇上了事兒並非是虛，“這是怎麽的了？摔著了？還是趙小川他夜裏欺負你了？”
厲稷寧紅著眼圈搖頭，便被老太太摟進了懷裏，“哎呦，小乖乖呦，出了什麽事兒了，你跟婆婆說說，婆婆給你出氣！”
厲稷寧打小就沒有感受過什麽祖孫情，眼下見這老太太這般疼惜自己，她便真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孫女靠到她懷裏。
“桂婆婆……我剛剛聽川叔說，他要送我回去……”她沒提昨晚僑田鄉的那樁事，滿心隻剩了剛剛聽到的這件事。
桂嬸聞言輕輕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丫頭，這是不想回去？”
“不想。”厲稷寧點了點頭，越想便越委屈。昨夜倆人明明好好的，何故他又有了這樣的打算？
“好孩子，你可真有二少奶奶那點爽快的脾氣。”桂嬸看著眼前這個模樣像爹，脾氣像娘的孩子，心裏便是說不出的喜歡，“你別怕，有婆婆在呢，哪能讓我們小寧寧受委屈？”
桂嬸一麵說，一麵拉著她到飯桌前坐下，“你坐下吃口飯，等吃完了飯呀，婆婆帶你到處轉悠轉悠。成日穿個綠軍裝哪有個姑娘樣子，今兒婆婆就帶你買兩身衣服去。”
“謝謝婆婆，我不要，這衣服挺好的。一會兒我回宿舍，換身新的就行。”厲稷寧是怕老人家為自己破費，禮貌而委婉地拒絕。
桂嬸不依，一麵說一麵拿饅頭夾了鹹菜遞到小姑娘的手裏，“你可別小看婆婆啊，雖然比不得你家富裕，可婆婆手裏啊有錢呢~你出生那會兒，婆婆沒機會抱抱你，現在你來了，婆婆就想給你買點東西，就想多疼疼你。”
桂嬸一麵撫摸著小丫頭順滑的頭發，一臉笑眯眯的滿是喜歡的表情。兒子雖好啊，那也比不上小孫女好，人們都說的隔輩親，那是真真的有道理……
厲稷寧還在用早飯時，軍醫就已經來過了。一番細致檢查後，除了膝蓋和額頭上有兩處皮外傷以外，基本沒什麽大問題。見她心情也沒有太低落，軍醫也不用再花精力給她做一些心理疏導的工作。但在桂嬸的強烈要求下，軍醫還是給她開了張假條，讓她這些日子先放鬆放鬆心情，好好休息。
桂嬸去送軍醫時，悄悄問了問僑田鄉所發生的事。不問還好，一問桂嬸差點氣得要提刀找那個禽獸拚命去。軍醫勸了她半天，才勸住。這一來，老太太對厲稷寧便更是心疼和寵溺了。
厲稷寧在心裏也是喜歡這個婆婆，雖然她已經年近七十，但那股矍鑠的精神頭以及腦子裏的新思想可比一些年輕人還要先進。比如當下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外貿商店，這個老人倒是很大方地就走了進去。
老太太四下打量了一會兒，那嘴怨懟似的一撇，便帶出更深的皺紋出來，“這社會可真是愈發倒退了，這麽大個店，連條裙子都找不見……”
站在她身旁的厲稷寧聽了，忙拉住她的胳膊，小聲提醒道：“婆婆，這話可別亂說。”
這會兒的大環境，哪還有人敢穿著裙子招搖過市？就在前兩年，剛剛流行起來的花襯衫、布拉吉，如今也隨著一股“躍進風”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取而代之的又是艱苦樸素的藍灰黑以及款式一成不變的軍便裝。站在這家外貿店一眼望去，也不外乎是這幾種。
老太太一負氣，便又拉她回去，“買不著，咱還不指著了呢！”
人一旦上了年紀，便愈發小孩心性，桂嬸從前就是個厲害性子，如今更是活得有些愛誰誰的意思。厲稷寧這個小丫頭懂事，事事順著老太太，倒是真像一個乖巧的小孫女模樣。衣服沒買成，老太太便把壓箱底的好東西拿了出來。桂嬸在舊社會時，以給人做幫傭過活，受雇厲稷寧父母以前，她還在妓館當過粗使。就在那會兒，她便學了一手的好針線，常幫妓館那些姑娘們繡個帕子，縫個衣裳的都不在話下。
眼下她給厲稷寧拿出來的好物件，便是她從前親手縫製的一件青蓮色的無袖曳地旗袍。料子算不上多名貴的好料，但從腰際兩側盤桓而下的紫藤花，卻是用手工一針一線繡上去的，繡工精巧，華而不繁。隻一眼，厲稷寧便被這件清雅不俗的旗袍給深深吸引了。
“好美啊！”她忍不住發出讚歎，“桂婆婆的手，可真是太巧了！”
老太太臉上美滋滋，拿著旗袍便往厲稷寧的身上比劃。
“做了好些年了，也沒舍得給過誰。”說著她還附耳到厲稷寧耳朵上，偷笑道：“連你娘我都沒舍得給咧！今兒啊，婆婆見了你高興，就把這旗袍送你啦！”
厲稷寧一聽，很是受寵若驚地不敢接受，“婆婆，這旗袍簡直太好了，我怎麽好意思……”
話還沒說完，桂嬸便努了嘴，假意不高興，“再推托，我可當你是瞧不上婆婆的東西啦！”
厲稷寧哪是這個意思，便隻好順從她老人家的意思收了下來。這還不行，桂嬸推著她到屋裏，就要她將旗袍換上。為了讓她老人家高興，厲稷寧隻好又應了下來。
從前她也穿過旗袍，不過那時年歲小，都是母親葉南枝覺著有趣，便像打扮娃娃那樣，給她套上各式的小旗袍拍照留念而已。她記得，趙小川見到她那些穿著旗袍的照片時，嘴角是一直沒落下來過的，他會摸摸她的頭，然後對她的父母稱讚她這個小妮子：“寧寧穿旗袍真好看，是我見過穿旗袍最好看的小姑娘！”
想到這兒，厲稷寧便也忍不住眉眼彎彎。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紫藤花旗袍，仿若為她量身定做，凹出了她在當下這個年紀最美的身段。這讓她不禁有些羞澀，這還是她成年後第一次做這樣有女人味的打扮。
應該會是美的吧？趙小川這裏沒有穿衣鏡，她有些興奮也有些忐忑地想去問問桂嬸的意見。推開屋門出去，隻見夕陽的餘暉恰好從廳子那排玻璃窗散落進來，暖融融的一室。厲稷寧有些愣住，不為眼前美好的景象，隻為那個曾誇她最好看的男人，此時就站在那裏。
他逆著金燦燦的光，微微眯眼。筆挺的軍裝讓他在柔和的光線中，顯得更加輪廓分明。他沒說話，臉上的神色也辨不大清，隻是怔怔地看她，一動不動，把人看得耳根都燒了起來。
正不知是該上前，還是該退回屋裏，桂嬸走過來，便打破了那種熬人的默靜。
“喲，回來啦？”桂嬸接過趙小川手裏的東西，便發覺了他有些不大自然的表情。桂嬸悶聲一笑，拿手肘撞他，“瞅瞅，我們閨女穿這旗袍怎麽樣？”
趙小川終於回過神來，不無尷尬地輕咳了兩下，“什麽怎麽樣？穿成這樣，被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厲稷寧聽他這話，臉上更紅了，可心卻是結結實實地沉了一下。她低下頭，想轉身回屋將身上的旗袍換下，桂嬸卻狠狠地瞪了趙小川一眼，旋即叫住了她。
“不許換。誰敢說這身不好，我便拿打笤帚打他！”說完還往牆角裏立著的那把笤帚上看了一眼。
趙小川摘了頭上軍帽，抬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嚴肅的臉上此時才露出一點笑，“沒說不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桂嬸又瞪他。
“就是……稍微涼快了點兒。”誰也沒看出，他說這話時，包裹在左胸膛裏的那顆心沒來由地亂跳了幾下。腦中印著那個窈窕的身姿，還有白生生的兩條纖細手臂，讓他不敢再去多看眼前人一眼，就怕太過加深了印象。
桂嬸也沒細琢磨他這話裏的意思，隻覺得這句話說的還算在理。於是，她拍拍趙小川，便說：“把你的軍裝脫下來給丫頭披上，我去熱壺酒，晚上你倆陪我喝上一些。”
趙小川說：“做什麽要喝酒？”
桂嬸兩手提溜著他從食 堂帶回來的吃食，頭也不回地說他：“高興便喝，你趕緊給人把衣服披上！”
厲稷寧自己有軍服，且就在她身後的那間屋子裏。他們都知道，可他們都像是要哄那老太太開心，才故意忽略了這件事。
他走過去，把自己身上的軍裝脫下，披到了她的身上。
厲稷寧沒說謝謝，隻是抬眼問他：“我穿這個，不好看？”
趙小川不敢再多看，隻是說：“你穿什麽，都好看。”
PS：
誰還記得當年我老二胳膊被小葉枕了一夜，早起出來掄胳膊的事兒？川子那會兒還嘲笑呢，這會兒一報還一報了吧!ˉ\_(ツ)_/ˉ
心意相通馬上了，大夥兒別急哈~
晨起，桂嬸坐在飯廳吃飯，想起夜裏那屋裏的一番動靜，便嘖嘖地搖頭。
趙小川今日也起得晚，與那丫頭沒正沒形地聊了一夜的天，到天光微亮才把她給哄睡著。此時，他正掄著那條被她枕麻的胳膊，精神不濟地從屋裏走出來。
桂嬸見他這副模樣，便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笑，笑得趙小川心裏發了毛，舉著胳膊停在半空中。
“桂……桂嬸，那個……早餐挺豐盛哈……”趙小川故作鎮定，眼神不敢與那精明的老太太對視，於是便飄忽到了那桌上的饅頭、鹹菜上去。
“哪裏豐盛？”桂嬸臉上的笑意愈深，扯出的每條皺紋仿佛都在對著趙小川發出質問。
趙小川嗬嗬一笑，討好般地說道：“我看著還挺好，要不，我給您老再煎個雞蛋？”
“得嘞，我一個老太太能吃多少？你啊，還是給人家小姑娘弄點有營養的吧！正長身體呢，別虧待了人家。”桂嬸笑說著，將手裏最後一嘴的饅頭就著鹹菜嚼吧嚼吧咽進了肚裏。
趙小川聽了這話，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嬸兒，小丫頭昨晚出了點事兒，心情有些不好，我就帶她回來住了一宿。我這陪了一夜，也沒怎麽睡。您看看，眼睛都給我熬紅了。”
他確實是陪了一宿，也確實沒怎麽睡，連那眼裏的紅血絲也造不得假，但桂嬸老花，哪裏又能看清。況且，他的眼睛紅不紅，也不是老太太要關心的重點。
“你來。”桂嬸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來。
趙小川拖了張條凳，坐到老太太身邊，乖順得不像個軍區司令的樣子。
老太太從桌上拿起自己的煙袋鍋，叼在嘴裏，用手在煙鍋處將煙絲按實，接著對著趙小川揚了揚頜。
趙小川會意，從自己兜中掏了火柴出來，給老太太把煙點上。
老太太吧嗒吧嗒地深吸一口，慢慢將煙氣吐出，好似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說川子啊，你照顧我老太太這麽些年，我可都記在心裏呐。你如今是大官了，不僅沒有嫌棄我，反而還能對我這般盡心，我老太太很是感激。”
“嬸兒，怎麽好端端地說起這話了？”
趙小川不明就裏，老太太卻搖著頭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也是看在寧兒那層關係上，才對我如此。若是如今寧兒還在，我定是要維護著她的，可她已經走了多少年了啊，時間長得我都快，都快記不清她是什麽模樣了……說句實在的話，我也不怕她怪我，走了的人終歸是走了，可活著的人，總得好好過吧？我這一輩子，無兒無女，從前拿她當閨女看，如今也不怕你笑話，我在心裏，拿你便是當做親兒子來看。你說，這當娘的，哪有不希望自己兒子好的呢？”
“嬸兒，別說了吧。”趙小川最怕人提到“寧兒”。當初她的離開，就像是一根紮在心裏多年的刺，已經與肉長在了一起，可一旦觸碰，依舊會感到錐心的痛。
桂嬸拿起煙袋鍋，在桌腿上磕了磕，不留情麵地說：“一個大首長，衝鋒陷陣都不怕，這會兒怎麽躲得無影無蹤了？我告訴你，你今兒就算不想聽，那我也得說。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丫頭對你是什麽心思？”她拿煙袋鍋往趙小川那屋的方向比了比，壓低聲音道：“人家在爹媽那兒過得好好的，什麽樣的生活沒有？什麽樣的前途沒有？非得一個人跑這兒來受苦？我就這麽問你一句吧，這丫頭若是有個什麽閃失，你是不是也得像寧兒沒的那會兒一樣，再瘋一次？”
“嬸兒，不是您想的那樣，寧寧她年紀小，做起事來沒什麽分寸，要是讓您有誤會的地方，您就多擔待擔待……”趙小川有些無力辯解，因為事實從來都是勝於雄辯，可他自己似乎沒能看清這點。
“我擔待什麽？她就算撒潑打滾我都沒半點意見！”桂嬸冷哼一聲，說道：“行，那便這樣。既然你說我想得不對，那你就做出個樣子來，讓人丫頭死心，省得耽誤大好的年華在你一個白眼狼身上，到時候莫說二爺、二少奶奶得怪你，就連我也得踹你幾腳！”
趙小川有些頭疼，這老太太一大早的硬是把他逼到了牆角。他攥了攥拳，把昨夜的事，以及桂嬸的那些話在腦中來來回回過了好些遍，才低聲從嗓子眼裏擠出幾個字：“我會送她回去。”
話說完，他連早飯也不願吃，便離開了住處。
“唉……”桂嬸默默歎了一口氣，兀自喃喃道：“不逼一把，如何能行？”
吸了一口煙，正抬頭時，便望見那個長得水靈靈的丫頭正扁著小嘴站在門口。
“哎呦，小祖宗欸~”桂嬸忙不迭地放下煙袋，邁著小腳便朝厲稷寧急走過去。看她穿的那條褲子都摔破了，桂嬸這才知道，趙小川所說她昨夜遇上了事兒並非是虛，“這是怎麽的了？摔著了？還是趙小川他夜裏欺負你了？”
厲稷寧紅著眼圈搖頭，便被老太太摟進了懷裏，“哎呦，小乖乖呦，出了什麽事兒了，你跟婆婆說說，婆婆給你出氣！”
厲稷寧打小就沒有感受過什麽祖孫情，眼下見這老太太這般疼惜自己，她便真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孫女靠到她懷裏。
“桂婆婆……我剛剛聽川叔說，他要送我回去……”她沒提昨晚僑田鄉的那樁事，滿心隻剩了剛剛聽到的這件事。
桂嬸聞言輕輕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丫頭，這是不想回去？”
“不想。”厲稷寧點了點頭，越想便越委屈。昨夜倆人明明好好的，何故他又有了這樣的打算？
“好孩子，你可真有二少奶奶那點爽快的脾氣。”桂嬸看著眼前這個模樣像爹，脾氣像娘的孩子，心裏便是說不出的喜歡，“你別怕，有婆婆在呢，哪能讓我們小寧寧受委屈？”
桂嬸一麵說，一麵拉著她到飯桌前坐下，“你坐下吃口飯，等吃完了飯呀，婆婆帶你到處轉悠轉悠。成日穿個綠軍裝哪有個姑娘樣子，今兒婆婆就帶你買兩身衣服去。”
“謝謝婆婆，我不要，這衣服挺好的。一會兒我回宿舍，換身新的就行。”厲稷寧是怕老人家為自己破費，禮貌而委婉地拒絕。
桂嬸不依，一麵說一麵拿饅頭夾了鹹菜遞到小姑娘的手裏，“你可別小看婆婆啊，雖然比不得你家富裕，可婆婆手裏啊有錢呢~你出生那會兒，婆婆沒機會抱抱你，現在你來了，婆婆就想給你買點東西，就想多疼疼你。”
桂嬸一麵撫摸著小丫頭順滑的頭發，一臉笑眯眯的滿是喜歡的表情。兒子雖好啊，那也比不上小孫女好，人們都說的隔輩親，那是真真的有道理……
厲稷寧還在用早飯時，軍醫就已經來過了。一番細致檢查後，除了膝蓋和額頭上有兩處皮外傷以外，基本沒什麽大問題。見她心情也沒有太低落，軍醫也不用再花精力給她做一些心理疏導的工作。但在桂嬸的強烈要求下，軍醫還是給她開了張假條，讓她這些日子先放鬆放鬆心情，好好休息。
桂嬸去送軍醫時，悄悄問了問僑田鄉所發生的事。不問還好，一問桂嬸差點氣得要提刀找那個禽獸拚命去。軍醫勸了她半天，才勸住。這一來，老太太對厲稷寧便更是心疼和寵溺了。
厲稷寧在心裏也是喜歡這個婆婆，雖然她已經年近七十，但那股矍鑠的精神頭以及腦子裏的新思想可比一些年輕人還要先進。比如當下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外貿商店，這個老人倒是很大方地就走了進去。
老太太四下打量了一會兒，那嘴怨懟似的一撇，便帶出更深的皺紋出來，“這社會可真是愈發倒退了，這麽大個店，連條裙子都找不見……”
站在她身旁的厲稷寧聽了，忙拉住她的胳膊，小聲提醒道：“婆婆，這話可別亂說。”
這會兒的大環境，哪還有人敢穿著裙子招搖過市？就在前兩年，剛剛流行起來的花襯衫、布拉吉，如今也隨著一股“躍進風”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取而代之的又是艱苦樸素的藍灰黑以及款式一成不變的軍便裝。站在這家外貿店一眼望去，也不外乎是這幾種。
老太太一負氣，便又拉她回去，“買不著，咱還不指著了呢！”
人一旦上了年紀，便愈發小孩心性，桂嬸從前就是個厲害性子，如今更是活得有些愛誰誰的意思。厲稷寧這個小丫頭懂事，事事順著老太太，倒是真像一個乖巧的小孫女模樣。衣服沒買成，老太太便把壓箱底的好東西拿了出來。桂嬸在舊社會時，以給人做幫傭過活，受雇厲稷寧父母以前，她還在妓館當過粗使。就在那會兒，她便學了一手的好針線，常幫妓館那些姑娘們繡個帕子，縫個衣裳的都不在話下。
眼下她給厲稷寧拿出來的好物件，便是她從前親手縫製的一件青蓮色的無袖曳地旗袍。料子算不上多名貴的好料，但從腰際兩側盤桓而下的紫藤花，卻是用手工一針一線繡上去的，繡工精巧，華而不繁。隻一眼，厲稷寧便被這件清雅不俗的旗袍給深深吸引了。
“好美啊！”她忍不住發出讚歎，“桂婆婆的手，可真是太巧了！”
老太太臉上美滋滋，拿著旗袍便往厲稷寧的身上比劃。
“做了好些年了，也沒舍得給過誰。”說著她還附耳到厲稷寧耳朵上，偷笑道：“連你娘我都沒舍得給咧！今兒啊，婆婆見了你高興，就把這旗袍送你啦！”
厲稷寧一聽，很是受寵若驚地不敢接受，“婆婆，這旗袍簡直太好了，我怎麽好意思……”
話還沒說完，桂嬸便努了嘴，假意不高興，“再推托，我可當你是瞧不上婆婆的東西啦！”
厲稷寧哪是這個意思，便隻好順從她老人家的意思收了下來。這還不行，桂嬸推著她到屋裏，就要她將旗袍換上。為了讓她老人家高興，厲稷寧隻好又應了下來。
從前她也穿過旗袍，不過那時年歲小，都是母親葉南枝覺著有趣，便像打扮娃娃那樣，給她套上各式的小旗袍拍照留念而已。她記得，趙小川見到她那些穿著旗袍的照片時，嘴角是一直沒落下來過的，他會摸摸她的頭，然後對她的父母稱讚她這個小妮子：“寧寧穿旗袍真好看，是我見過穿旗袍最好看的小姑娘！”
想到這兒，厲稷寧便也忍不住眉眼彎彎。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紫藤花旗袍，仿若為她量身定做，凹出了她在當下這個年紀最美的身段。這讓她不禁有些羞澀，這還是她成年後第一次做這樣有女人味的打扮。
應該會是美的吧？趙小川這裏沒有穿衣鏡，她有些興奮也有些忐忑地想去問問桂嬸的意見。推開屋門出去，隻見夕陽的餘暉恰好從廳子那排玻璃窗散落進來，暖融融的一室。厲稷寧有些愣住，不為眼前美好的景象，隻為那個曾誇她最好看的男人，此時就站在那裏。
他逆著金燦燦的光，微微眯眼。筆挺的軍裝讓他在柔和的光線中，顯得更加輪廓分明。他沒說話，臉上的神色也辨不大清，隻是怔怔地看她，一動不動，把人看得耳根都燒了起來。
正不知是該上前，還是該退回屋裏，桂嬸走過來，便打破了那種熬人的默靜。
“喲，回來啦？”桂嬸接過趙小川手裏的東西，便發覺了他有些不大自然的表情。桂嬸悶聲一笑，拿手肘撞他，“瞅瞅，我們閨女穿這旗袍怎麽樣？”
趙小川終於回過神來，不無尷尬地輕咳了兩下，“什麽怎麽樣？穿成這樣，被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厲稷寧聽他這話，臉上更紅了，可心卻是結結實實地沉了一下。她低下頭，想轉身回屋將身上的旗袍換下，桂嬸卻狠狠地瞪了趙小川一眼，旋即叫住了她。
“不許換。誰敢說這身不好，我便拿打笤帚打他！”說完還往牆角裏立著的那把笤帚上看了一眼。
趙小川摘了頭上軍帽，抬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嚴肅的臉上此時才露出一點笑，“沒說不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桂嬸又瞪他。
“就是……稍微涼快了點兒。”誰也沒看出，他說這話時，包裹在左胸膛裏的那顆心沒來由地亂跳了幾下。腦中印著那個窈窕的身姿，還有白生生的兩條纖細手臂，讓他不敢再去多看眼前人一眼，就怕太過加深了印象。
桂嬸也沒細琢磨他這話裏的意思，隻覺得這句話說的還算在理。於是，她拍拍趙小川，便說：“把你的軍裝脫下來給丫頭披上，我去熱壺酒，晚上你倆陪我喝上一些。”
趙小川說：“做什麽要喝酒？”
桂嬸兩手提溜著他從食 堂帶回來的吃食，頭也不回地說他：“高興便喝，你趕緊給人把衣服披上！”
厲稷寧自己有軍服，且就在她身後的那間屋子裏。他們都知道，可他們都像是要哄那老太太開心，才故意忽略了這件事。
他走過去，把自己身上的軍裝脫下，披到了她的身上。
厲稷寧沒說謝謝，隻是抬眼問他：“我穿這個，不好看？”
趙小川不敢再多看，隻是說：“你穿什麽，都好看。”
PS：
誰還記得當年我老二胳膊被小葉枕了一夜，早起出來掄胳膊的事兒？川子那會兒還嘲笑呢，這會兒一報還一報了吧!ˉ\_(ツ)_/ˉ
心意相通馬上了，大夥兒別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