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大捷
  第六十九章 大捷

    “鏘啷”一聲,厲北山手中那隻盛著馬奶酒的酒杯,被他摔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他從腰間卸下來的那把配槍,已經死死地抵住了譚如海的太陽穴。

    然而,槍口抵在譚如海的腦袋上,厲北山自己的太陽穴卻在突突地跳著。

    譚如海、趙小川,說是他的左膀右臂,不如說是與他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異姓兄弟。從講武堂出來,一起拚殺到戰場上,他們一同吃過的苦,流過的血,讓他們彼此信賴,惺惺相惜。在他們之間,不論是誰有了危險,另外兩人必定是會用命去護其周全的。他們之間也有過分歧,但沒有什麽分歧是一頓酒不能解決的。

    然而,厲北山與譚如海最大的分歧,卻沒能用一頓酒解決徹底。他誤判了譚如海對自己大姐的感情,正如他誤判了自己對葉南枝的感情一樣。

    什麽是泥足深陷?從前他也許還不能切身體會,但此刻,他已能夠感同身受。

    他眼裏的紅血絲正漸漸密織,舉著槍的手也不由得有些顫抖:“譚如海,拋開通敵的事不說,大姐的事你一直瞞著我,還要指望我怎麽才能原諒你……”

    “二爺,不是我想瞞,是我不得不瞞……”譚如海眼眶裏噙著淚,聲音已是哽咽:“大小姐在那邊,過得不好。因為中澤一郎發現了我和大小姐之前的事……”

    厲北山早就料到了這一點,其實說起來,算是葉南枝猜到的吧。這讓他不自覺地回頭去看她。

    葉南枝忙把眼神轉到那隻烤全羊的身上,拿起小刀,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始片羊肉。

    於是,厲北山又回過頭,示意譚如海繼續說下去。

    “中澤一郎知道這事後,可以說是怒不可遏。與此同時,他的本性在那時就漸漸暴露出來了。他不僅每天都拿言語羞辱大小姐,還用各種手段折磨過她。您知道,像這樣的婚姻,是不容許輕易說出離婚這種話的。於是,中澤一郎開始利用我,利用我和大小姐的關係,讓我為他們辦事。他說了,隻要辦成了這件事,他就主動與大小姐提出離婚。我就是抱了這樣的希望,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現在……”

    譚如海一麵說著,雙腿已漸漸地彎曲,最後向厲北山跪了下來:“是我對不住您二爺……您開槍吧……開槍……隻要您肯救救大小姐……”

    厲北山是真想給這愚蠢的男人一槍,一了百了,但理智最終還是遏製住了他的衝動。他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對他說道:“我沒辦法救,要救,隻能靠你自己!”

    譚如海垂著頭,臉上已滿是懊悔的淚痕,“二爺,您讓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哪怕用這條命去換,也在所不惜!”

    兵書裏的反間計厲北山讀過不少,但用在實戰中,卻還是第一次。這種殺人於無形的計策,用得好的話,殺傷力便是比任何先進的武器都要來得強大的。

    是夜,軍營裏所有的活人全都荷槍實彈,整裝待發。營地裏燈火幢幢,煙火氣盛,卻都是為了死人預備的。

    葉南枝坐在厲北山那匹能日行千裏的專騎上,跟著開道的騎兵隊,率先離開營地。她不清楚他的具體部署,但在他抱她上馬時對她說的那句話裏,她能肯定,這場仗,他已經有了萬全的把握。

    他說:“南枝,我欠你的太多,你要記著這些賬,回頭慢慢地跟我算。”

    他把自己的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手裏的馬鞭一揚,他高大的身影便漸漸地消失在了她淚眼婆娑的回眸中……

    ……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當春風拂過人間時,茫茫的草原總是能最先感受到那股溫煦的到來。

    當雪水不再,瑩瑩的露珠便能在芊芊的芳草從中, 撒著歡,打著滾兒。當戰爭不再,草原上的牧羊女們又能在藍天白雲之下,揮著布魯,盡情歡歌。

    捷報從另一片草原而來,像是乘著那縷春風,來到了葉南枝的身邊——

    奉軍大捷。不費一兵一卒,將善寅的部隊誘到厲北山精心設下的陷阱裏,以一把大火,讓他們給病死的同袍陪了葬。

    外蒙古的首領驚了,派人來和談。很快,厲北山代表奉天的最高統帥,和他們簽下了永不互犯的協定。

    當葉南枝接到這個消息時,激動得幾乎熱淚盈眶。但隨之而來的另一條消息,卻讓她的心又懸了起來。

    厲北山率軍,在抵達外蒙古國時,染上了嚴重的傷寒。隨行的軍醫包括當地的蒙醫在內,全都束手無策。此病,雖不及鼠疫凶險,但發病起來,高燒持續不退,麵容也猶如中毒一般,令人駭懼。患者若是沒能得到及時醫治,傷寒病菌也終將禍及性命。

    平日,壯得如頭牛似的男人,如何會得了這病?葉南枝忍不住地胡思亂想,難道又是被人給下藥了?

    她不敢再多想,跨上那匹將她送至安全地帶的戰馬,一路奔向吉凶未卜之地……

    盡管已是一年的春始,但春寒料峭之感,在風馳電掣的馬背上顯得尤為清晰。她仍是一襲黑色的神父長袍加身,馭著馬晝夜不停地狂奔。

    前後護佑她的,仍是那一整個騎兵團的人馬。幾百人的隊伍,從水草豐美的草原,奔至荒無人煙的曠野,再從寸草不生的荒漠,疾馳向牛羊遍野的牧林。這隻訓練有素的隊伍,比起那晚避險,行得還要急之又急。

    終於,正常需要三天三夜的路程,他們僅用了兩天一夜,便趕到了目的地。

    與蒙古國接壤的邊境處,有重兵把守。執勤的崗哨見著來勢洶洶的大幾百人的騎兵團,第一反應便是推炮上膛,架起長槍。

    騎兵團團長見勢不妙,便掏出奉軍的戰旗,高舉著喊話:“我們是厲司令的隊伍,請開門放行!”

    崗哨之中,正巧有會漢話的,聽聞是厲北山的部下,便跑向近前詢問。

    “你們是厲司令的兵?”

    “正是。”騎兵團團長掏出一枚能證明自己身份的印信,交予對方。

    葉南枝急著要見人,沒等騎兵團團長與人家交涉,她便搶先與對方說道:“厲司令呢?厲司令的病好些沒有?我是奉天來的神父,請讓我進去看看他!”

    她的聲音沙啞,是一路上被淩冽的寒風灌出來的。然而,不論她一路上有多艱辛,也不論她此時的眼神裏飽含多少的真誠,一名普普通通的崗哨,是沒有權力放他們進去見那位蒙古國的貴賓的。

    好話、賴話,葉南枝與騎兵團的團長一起全都說了一遍,對方卻是依舊不放行。葉南枝急得差點就要硬闖,當下時,一名身著赤紅色蒙式騎裝的女子駕著馬,從她的身邊徐行而過。

    葉南枝的心思不在過路人的身上,可那過路的女子卻一步三回頭地直盯著看她。

    “喂,守門的!”那女子終於從馬上跳了下來,一麵把玩著手裏的馬鞭,一麵向他們走來,“既是厲司令的部下,你派人去通報一聲就是,何苦在這兒為難人?”

    她說的是蒙語,在場的,隻有那名崗哨聽得懂。

    隻見那崗哨彎腰向那女子行了個蒙族的禮,便遵從了她的意見,打發了人,回城通報。

    葉南枝隻看了一眼麵前那位衣著光鮮的少女,便已能猜出她並不是普通的身份。

    “你是……奉天來的神父?”紅衣女子在她盯著自己的同時,也拿眼睛將葉南枝從頭至尾都打量了一遍。

    原來這女子也通曉漢話,這叫葉南枝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些希望。

    “正是。”她微微垂眸,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聽說厲司令病重,大夥兒都很擔心……”

    葉南枝說這話時,回頭看了看那些與她一樣都是風塵仆仆的騎兵們。

    那女子揚了揚唇角,和麥子一般飽滿而富有光澤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聽說,那些西洋的神父與我們的薩滿一樣,會巫術,能救人,對不對?”

    葉南枝愣了一愣,而後對這天真的蒙族少女撒了個慌,“哦,是這樣。主會保佑他所有的子民,包括我們的厲司令。但這一切,都需要我先見到他,這樣我才能為他進行禱祝。”

    女子聽了葉南枝的這番話,褐色的眼珠子倏地亮了起來,“果然是這樣!厲阿哈有救了!你快跟我進去吧!快一些,把你的馬牽來!”

    葉南枝沒想到,原本棘手的問題,就這麽迎刃而解了。她將手放在胸前,對女子誠心地表達了謝意:“謝謝小姐,主也會保佑你的!”

    女子甩了甩腦後那根長長的黑辮子,腳踩馬鐙,翻身上馬,“不用!厲阿哈好了,我便好了!你們的主保佑厲阿哈就夠了!”

    厲阿哈……

    葉南枝雖不懂這古怪的稱呼是何意,可心裏卻沒來由地酸了一下……

    PS:

    布魯:布魯在蒙古語之意為投擲,即為蒙古北方遊牧民族狩獵特有的錘擊和拋擊獵物的投擲擊器。

    阿哈:蒙語“哥哥”。

    哥哥你個頭!二狗子盡招蜂引蝶了,看我女鵝收不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