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第169節

  她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霍青行也愣了下,他其實並不習慣被人觸碰,但看著老人眼中的柔色,又想到她的身份便沒收回,反而看著她溫聲詢問,“老夫人有什麽要交待給我的嗎?”

  聽到他的聲音,阮老夫人才回過神。

  她也有些錯愕自己的反應,但也隻是怔忡了一會便又笑了起來,像一個普通長輩關心自己的晚輩一般,“春日峭寒,你馬上就要考試了,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霍青行自是一一應是。

  阮靖馳方才在一旁和阮庭之說話,他對阮庭之倒是沒有那麽敵視,又因為阮庭之如今在禁軍營又上過戰場的緣故,還問了他許多問題,兩人還約定日後有空較量一番,沒想到一回頭就瞧見祖母竟握著霍青行的手。

  頓時就跟小火山噴發了似的。

  他沉著臉,和阮庭之說了一句,就氣鼓鼓轉身走了過來,一點都不遮掩自己的情緒,“祖母,回家了!”

  說話的時候還狠狠瞪著霍青行。

  這個狗男人,搶走阮妤還不算,現在連他的祖母也要搶!

  他情緒都擺在臉上,在場幾人哪個瞧不出他在想什麽,阮老夫人被他這一打岔,心裏因為想起丹陽的難過倒是也跟著散去一些,笑了笑,她鬆開霍青行的手,隻留了句,“回頭有時間就跟阿妤來家中玩。”

  霍青行溫聲應好。

  車馬離去,阮妤和霍青行站在外頭目送它們消失在巷子裏才進屋。

  ……

  沒過幾日。

  阮老夫人就把阮妤要的人送了過來,暗衛總共七個,每個人保護一個,他們隱於暗中,阮妤自然不必同誰說起,明麵上的侍從卻隻給霍青行安排了一個。

  讓阮妤驚訝的是,送這些人過來的竟然是羅定,忠義王身邊赫赫有名的副將。

  “羅將軍。”他們見麵安排在外頭的茶樓,羅定是戴著帷帽出現的,阮妤知他身份特殊,此舉隻怕也是避免旁人知曉,起身問好後又問他,“怎麽會是您送人過來?”

  “有些話要和阮小姐說聲。”

  羅定不苟言笑,有著徐家軍一派的作風,和阮妤回禮後就指著身後一行人說,“這些都是徐家親自調,教出來的暗衛,沒有人知曉他們的麵貌,小姐想讓他們繼續隱於暗中也可,便是想讓他們回到日頭底下當個普通家仆也不會有人起疑他們的身份。”

  這個她之前就聽祖母說過,自然沒有疑問。

  “那這位——”

  阮妤看向那些蒙麵黑衣人旁的一個白衣青年,那青年看著很是俊秀,嘴角從進門開始就一直向上彎著,一副十分愛笑的模樣,和身旁那些默不作聲如行屍走肉的暗衛一比,他要顯得鮮活許多,就像是把外頭的春日也一道帶了進來。

  看著不像是個普通侍從。

  倒像是個仗劍走天涯,以天為被地為席的瀟灑劍客。

  羅定看著她,言簡意賅,“他姓蕭,單名一個常字。”

  蕭?!

  阮妤神色微變,她猛地轉頭看向羅定,心髒也跟著砰砰跳了兩下,她沒有說話,腦子卻轉個不停……先前祖母就和她說過霍青行的情況,她知道當初就是由忠義王一路護送他到了青山鎮。

  她此番驚訝,是因為這個青年的姓氏,難不成這個青年和霍青行有什麽血緣關係?

  “他……”

  羅定解釋,“他是老雲南王在戰場撿的,老雲南王帶他來長安之後便把他留在了長安,郡主曾撫育過他一段時間,郡主歿後,王爺就把他一並帶走了。”

  “您放心,這世上除了我和王爺,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阮妤沒想到他竟會是這樣一個身份。

  蕭常自帶一股疏朗恣意的氣質,即使行禮也瀟灑,“主母。”他把霍青行當主子,阮妤自然便是他的主母。

  實則——

  今次雖是阮妤第一次見他,但其實,他已見過她無數回了。

  這次沒有跟著王爺出去,他上頭無人管束,便總愛往興慶坊那邊跑,自然沒少瞧見她和小主子在一起時的情形。

  阮妤原本想找一個武功高強的侍衛,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不管怎麽樣,和丹陽郡主有關的人,至少不會背叛霍青行,而且羅定親自帶他過來,想必此人身手肯定不低。

  有他保護霍青行,她這顆心算是真的放下了。

  她朝人點了點頭,算是回了禮。

  人手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除了蕭常之外,其餘暗衛報了名字之後就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阮妤這裏也留了一個。

  羅定交代完就準備走了,阮妤送他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事,喊他,“羅將軍。”

  “嗯?”羅定回頭。

  “王爺可曾想過阻攔他來長安?”

  上回霍青行回來後,阮妤問過他有沒有遇到不對勁的人和事,他說沒有,而前世荊州出名的連坐案這輩子也沒發生,阮妤就猜測可能是哪一環節出了紕漏。此前不知道霍青行的身份,她心中雖奇怪卻也沒多想,如今——

  她看著羅定。

  見他目光微閃,裏頭湧著驚訝,餘後便是沉默,阮妤便明白了,她沒再問,低眉欠身,等羅定走後,也帶著蕭常離開了茶樓。

  159, 第 159 章  會試。

  回去路上。

  蕭常和阮妤同坐於馬車裏。

  見她神色淡淡, 恐她埋怨忠義王,更怕她回頭和主子一說,主子日後更加不待見王爺, 他到底是徐長咎養大的, 感情不淺,沉吟一瞬便替人說起話,“主母,王爺是怕主子回到長安被卷進那些風波之中, 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不過王爺很早之前就已經想通了。”

  “他一直都有關注主子的成績,知道主子拿到第一的時候,他別提多高興了。”

  高興的還有他。

  知道主子拿到第一的時候, 他特地跑到長寧寺, 給郡主上了香和她說了這個喜訊。

  阮妤沒想到他會誤會,怔忡一瞬, 笑著搖了搖頭, “我沒有生王爺的氣。”她雖然不喜歡徐長咎的做法,但也知曉他是關心霍青行, 而不是想害他。

  隻是想到前世因為這樣的原因害得霍青行變成那樣,到底有些不喜,但與她剛才的沉默卻無關。

  蕭常看她,顯然不信,皺眉,“那您……”

  “我隻是在想……”

  馬車正往家的方向駛去,阮妤聽到外頭的嘈雜聲,忽然抬手掀起車簾,她看向外頭的大好春光, 長街上有不少少男少女策馬而過,隔得遠了都能聽到他們的笑語聲。

  那是恣意的、驕傲的、意氣風發,不負春光和年少的笑聲。

  這樣的場景,阮妤幾乎每日都能瞧見,唯獨今日,她變得有些沉默,半晌才輕聲道:“我隻是想,如果他沒有經曆這樣的事,如果他平平安安在這座長安城長大,會是什麽樣子?”

  蕭常沒想到她在想這個。

  看著對麵女子曝露在日暮底下的側臉,他也變得沉默起來。他沒有說話,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收緊,嘴唇也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這個問題,隻怕許多人都想過。

  他,王爺,還有……莊相,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麽如果。

  阮妤沒有理會蕭常,她就這樣仰著頭,似是在看外頭的光景,又像是越過那些高樓看向遠處,春風拂過她髻邊步搖,那上頭綴著如小米粒一般的珍珠就在半空不住晃著,她的杏眸在那紅日的照射下讓人有些看不清楚裏頭湧動的光彩,隻聽她喃喃說,“他會有疼愛他的母親,會有關懷他的舅舅,會有許多許多喜歡他的人……他會和這座長安城中那些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一樣,擁有最好的一切,比誰都要好。”

  他那樣好的一個人,即使是如今這樣的情況也能讓那麽多人喜歡他,若是沒有那個原因,在長安城中好好長大,隻怕該是所有少女夢中的情郎。

  驚才絕豔。

  走到哪都會有人用驚豔、傾慕的目光看著他。

  女子愛慕他,男子敬重他,而他那個人,應該無論麵對誰都是溫和的,即使拒絕別人的情意也溫柔。

  他不必用寒霜包裹著自己的心,更不必操心那些事。

  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被這世上最好的先生悉心教導,而不是在很小的年紀就用他那單薄的身體支撐起一個家,整日為生計奔走,差點連讀書也荒廢了。

  馬車行駛在這長安城中。

  相比外頭的喧囂,馬車裏安靜的可怕。夕陽一點點落下,逐漸隱沒在那巍峨雄偉的城樓外,沒了太陽,就連風都變得涼了。

  蕭常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看著她被寒風揚起的長發,“起風了,您別受涼了。”

  他說。

  阮妤這才嗯一聲,她鬆手,車簾順勢落下,把外頭的景象一並遮住,光線變得昏暗,她看著對麵的青年,沒了笑容,他比先前要顯得穩重許多,如果說之前的他像是一個瀟灑的劍客,那麽此時的他更像是個穩重的將士。

  她記得前世霍青行的身邊是沒有蕭常這個人的。

  不清楚他去了哪,亦或是……阮妤心下一動,忽然想起忠義王的身邊好似有個總是戴著麵具的小將軍,隻是後來忠義王死於戰場,那位戴著麵具的小將軍也就此消失。

  難不成蕭常便是那位小將軍?

  “蕭將軍。”她喚他。

  蕭常有些吃驚,似是沒想到阮妤這麽快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一笑,沒否認,大大方方應道:“是我。”

  阮妤沉默了。

  旁邊紅泥小爐正煮著茶水,這會正呼呼沸騰著,阮妤剛抬手,蕭常就先她一步有了動作,見他替她倒了茶水,對著她的那隻虎口有很明顯的痕跡,顯然是常年拿兵刃所留下的,阮妤向他道了一聲謝,指腹磨著茶壁的時候,問他,“將軍不覺得可惜嗎?”

  明明可以做享譽天下的大將軍,卻成了一個人的侍衛。

  蕭常頭也沒抬,滿不在乎地笑道:“人各有誌。”他亦給自己倒了一盞,沒喝,隻聞味道,半眯起的笑眼帶著滿足,“老王爺給了我性命,郡主讓我知曉什麽是溫暖,從主子還在郡主肚子裏的時候,我就盼著他降生。”

  “您或許不知道,主子剛出生那會,我還抱過他。”

  他說到這,忽然笑了起來,不是先前那副輕輕挑起一抹嘴角的笑容,而是帶著緬懷和真心的溫暖笑容,“他那麽小的一個,我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他摔壞了。”

  郡主歿的那日,王爺帶走了他和主子,後來那一個月,長安動蕩不安,他跟主子待在別莊。他那個時候誰也不信,即使王爺送來乳娘和廚子,他也寸步不離守在主子身邊,他和主子一起吃,一起睡。

  那會他才五歲,自己也隻是個半大的孩子,卻期望著有朝一日能夠保護主子。

  後來他跟著王爺習武,別人每日練四個時辰,他就練八個時辰,每天練完回去腿都在打顫,為得就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強一些,可以保護想保護的人。

  這些年——

  他曾不止一次想要出現在主子的麵前,可他看出主子對那個身世諱莫如深,也看出他不喜歡王爺,他享受現狀,不希望任何人破壞它,所以他便隻是遠遠看著。

  沒想到如今居然有機會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現在他麵前。

  他很高興。

  阮妤聽他說起這些,仿佛隨著他的言語看到了還在繈褓中的霍青行。

  如果前世忠義王和蕭常沒死的話,霍青行身邊應該能多些人關心他,好在這輩子徐長咎重生了,忠義王不會有事,蕭常也來到了霍青行的身邊,一切都在變好。

  這就好。

  她看到蕭常臉上的笑,自己也跟著笑起來,“不說這些了。”想起蕭常對她的稱呼,糾正他,“我和霍青行還未成婚,你不必如此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