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第168節

  隻有不讓別人知曉他的深情,她才能永遠平安。

  這個……傻子。

  阮妤哭得更加厲害了。

  她的嘴唇仿佛合不上了,就連牙齒也開始打起架來。

  她很少這樣哭,卻又不敢發出聲音,生怕旁人知曉,隻能把臉埋在阮老夫人的腰間,抱著她嗚咽著,如小獸一般。她不是為自己哭,她是為前世那個深情內斂隻知道默默承受一切的霍青行哭,也是為擁有這樣不堪身世卻永向光明的霍青行哭……她想到前世那個跪在她床邊的霍青行,他來的時候該是滿揣著高興吧。

  他以為這一次他們兩個人終於能好好在一起了,卻不想等到的隻是她逐漸冷卻的屍體。

  那個時候他有多絕望?

  眼淚啪嗒啪嗒,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住往下掉。

  “阿妤……”阮老夫人手足無措替她擦拭著眼淚,卻不想這眼淚竟越擦越多。

  “祖母,我好難受,我的心好疼。”

  她的懊悔像一把入骨的刻刀,撕扯著她的皮肉,讓她疼得無法呼吸。

  阮老夫人不知道她怎麽了,隻能一邊拍著她的後背,一邊安慰,“乖,不難受,不疼了,你說得對,事情沒有我們想的那麽糟糕。何況還有我們呢,你別怕,祖母會永遠護著你們的。”

  阮妤沒再說話,隻是緊緊抱著她,好一會,哭聲才漸漸消停。

  昏暗的光線中,阮妤坐直身子,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淚,雖然眼眶還紅著,但人已經恢複一貫的鎮定和冷靜。是的,事情沒有他們想的那麽糟糕,前世沒有人揭露霍青行的身份,顯然李紹也顧忌著丹陽郡主的清譽,而且前世霍青行最大的仇敵晉王如今已經被貶到涼州。

  隻要他不回來,霍青行就不會出事。

  現在朝中最有可能登基的就是李璋……

  想到李璋,阮妤微微蹙眉,雖然兩輩子他們都是好朋友好兄弟,但阮妤不清楚李璋究竟知不知道霍青行的身份,如果他知道的話,又會如何?纖細的手指握緊,她啞聲說,“祖母,他的身世,我們得瞞著。”

  不管是霍青行,還是別人,都得瞞著。

  隻有他一直都隻是荊州學子霍青行,有些東西才不會變質。

  她看多了悲歡離合,也見慣了人心險惡,雖希望一切都好,但到底不敢抱有太絕對的期待。

  阮老夫人點點頭,她早就和莊黎達成共識,等那個孩子入朝為官,她腆著這張老臉也要去找李紹一回,問問當初承諾於她的還算不算數。

  “可我擔心瞞不了一輩子。”

  她皺起眉,聲音也藏著擔憂。

  即使考慮的再好,總怕有疏漏之處。

  阮妤也清楚這不是長久之計,可現下,隻能先這樣。“能瞞多久是多久吧。”

  她輕輕歎了口氣。

  祖孫兩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阮妤忽然仰頭看向阮老夫人,“對了,祖母,得勞煩您替我找一些身手不錯的侍從和暗衛。”

  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如今知道了,自然得替霍青行考慮安危,還有她爹娘兄長他們的安危……侍從用於明麵,暗衛隱於暗中。

  既然要留在這個是非之地,就得保障好家人的安全。

  這點,阮老夫人來前就考慮好了,不管阮妤會作何選擇,她都會保障好他們的安危。

  “回頭我去一趟徐家。”

  徐家是將門世家,幾代延傳下來,用的人不僅武功高還忠誠,而且徐家還有一支專門的暗衛隊。她從前不需要這些人,如今倒是可以替阿妤他們著想下。

  阮妤算是稍稍放心了。

  外頭燈籠已然點起,怕在這坐久了,哥哥他們要起疑,阮妤正要起身卻被阮老夫人按住了手,她看著阮妤通紅的眼睛皺眉,“你先在這坐著,我讓歲秋進來服侍你。”

  阮妤從祖母的眼神中明白自己如今是個什麽狀況,剛剛哭了這麽一場,這會她的眼睛肯定又紅又腫,怕爹娘他們擔心,阮妤沒拒絕,點點頭。

  她目送祖母出去。

  自己依舊坐於這黑暗之中,沒了別人,滿腦子的思緒如海浪一般撲麵而來。

  娶她時候的霍青行。

  知道她不喜歡他,默默遠離給她空間的霍青行。

  總是無聲關心她的霍青行。

  以及——

  她提出和離時,他手中筆墨亂了一筆卻看著她點頭的霍青行……直到歲秋進來,給她點了燭火,她垂下微顫的眼睫壓下所有思緒,等淨麵梳妝後才出去。

  ……

  院子裏。

  霍青行已散學歸來,正和哥哥他們站在一道,身旁是跑來跑去的譚善。

  他一身石青色圓領長袍,站在燈火之下,身形修長挺拔,清雋疏朗的臉更顯熠熠生輝,許是察覺她出來了,他立刻轉身回頭,待瞧見她,眼中笑意更濃。

  阮妤看著他一步步朝她走來,麵上不露半點情緒,藏於袖中的手卻緊緊攥成拳頭樣式。

  這輩子——

  她會牢牢守護這來之不易的安寧和團圓,誰也……別想打破它!

  158, 第 158 章  安排。

  “怎麽了?”

  霍青行剛走近就察覺到阮妤今日不大對勁。

  歲秋手巧, 能把阮妤臉上的異常收拾得幹幹淨淨,卻無法把她的情緒一並藏起來,雖說阮妤已極力掩飾了, 卻還是逃不過霍青行的眼睛。

  他低眉看她, 長眉緊蹙,尤其是瞧見她微微蜷起的手心,那裏雖然沒有包紮卻有一股淡淡的藥香。

  “怎麽回事?”

  他立刻握住阮妤的手,一看, 那裏果然被燙紅了一片, 好看的長眉頓時擰得更加厲害了,聲音也沉了下去,“怎麽燙著了?”

  阮妤沒想到會被他發現。

  剛才祖母都沒瞧見, 歲秋還是伺候她換衣的時候才發現的, 她嚴令人不準往外說,怕旁人發現連包紮都不肯, 就連用的藥也是味道極淡的, 沒想到還是被霍青行發現了。

  這會她的手被他小心翼翼握著。

  男人控製著力道捧著她的手,俯身吹氣, 像是要把她的疼痛吹掉一般。

  阮妤看著他,目光在燭火的照映下,微微閃爍。其實他一直都是這樣心細如發,即使在前世他們還沒有相愛的時候,也是如此。那個時候兩人不常住在一起,唯一碰麵的機會可能隻有吃晚飯的時候,她要是吃飯的時候多咳嗽一聲,夜裏回屋的時候準有下人為她送來秋梨羹。

  他從不說,卻一直默默地做著關心她的事, 從不在乎她知不知道是他安排的。

  ……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

  遠處是燈火喧囂,此處因無人說話卻顯得寂靜萬分,阮妤看著眼前人,看著他因為擔憂而擰起的長眉,看著他在燈火下越顯好看的臉龐,鳳眼薄唇,如一副價值千金的山水畫,筆墨雖淡卻入骨,過了一會,她輕輕抽了抽手,“不疼了。”

  霍青行停下動作卻沒鬆開,仍蹙眉看她。

  “真的。”阮妤看著他,聲音柔柔的,仿佛裹著春日裏溫暖的風,“你吹了之後,就一點都不疼了。”

  霍青行雖然還是不放心,但這會也做不了別的,而且身後還有一堆人,知她這般隱藏就是為了怕他們擔心。

  “怎麽會被燙到?”

  他心中猜測著原因,餘光又恰好瞥見和阮庭之站在一起的阮雲舒,他微微蹙眉,忽而低聲問道:“是因為阮雲舒嗎?”

  “什麽?”

  陡然聽到這個名字,阮妤起初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愣愣看著霍青行,見他長眉緊皺,一副不知道該怎麽寬慰她的模樣又忍不住笑起來,曲起手指踮起腳輕輕彈了下他的腦門,揚眉嗤他,“霍青行,你想什麽呢?我就是喝茶的時候沒注意到,不小心燙到了而已。”

  她也瞧見了身後的情形。

  如想和小馳站在一起,小善正繞著他們跑圈,阮靖馳被他轉得頭暈,這會正在罵小善,如想就捂著嘴巴彎著眼睛笑。

  而他們的身旁便是哥哥和阮雲舒。

  隻是相較一旁的歡鬧,哥哥這邊就顯得寂寥很多了,即使隔得遠,她都能察覺出一抹尷尬……也是,畢竟一年多沒見了,阮雲舒當初又是以那樣的方式離開的,要說爹娘和哥哥心裏沒個疙瘩,怎麽可能?

  不過今日之後會不會再有這個疙瘩,阮妤就不知道了。

  爹娘和哥哥的心太軟,平時不認識的人求到麵前也會盡可能幫忙,更不用說是從小養大的阮雲舒了,她稍微哭幾下,估計他們就原諒她了。

  要說她心裏會不會因此有芥蒂呢?

  若是前世的她,也許會,可如今的她,自然是不會。

  她相信爹娘,也相信哥哥。

  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就不是阮雲舒三言兩語就能抹掉的。

  阮妤笑笑,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全不管阮雲舒是如何溫柔小意紅著眼說話,也不去看哥哥眼中的無奈,她從未把阮雲舒放在心中,又怎會忌憚她的存在?霍青行這個傻子,真是關心則亂。

  她還是那句話。

  如果阮雲舒隻是想好好和爹娘哥哥相處,她不會阻撓,可若是她存著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她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管。

  不過因為這個打岔。

  她心裏原本那些糟糕的情緒倒是緩和了許多,眉眼也重新泛開笑,“好了,我真的沒事,這幾天注意下就好了。”

  霍青行見她不似說笑的模樣,心下稍鬆,還欲說話,後頭卻傳來阮庭之的聲音,“妹妹,你跟霍啞巴在說什麽,吃飯了!”

  “來了!”

  阮妤應了一聲,也不顧霍青行張口未說的話,扯著他的衣袖,低聲催促,“走了,進去吃飯了。”

  霍青行無法,隻好跟著她一起進去。

  等到譚柔回來,大家便開始用起晚膳,第一次兩家人一道吃飯,倒也算得上是賓客盡歡。

  唯一讓阮妤好笑的是,霍青行坐在她身邊,每次給她夾菜的時候,阮靖馳瞧見了必定也要跟著給她夾菜,夾完還要抬起下巴看著霍青行,仿佛跟人比賽似的。

  至於哥哥——

  每次阮雲舒給他夾菜,他總會先做賊心虛看她一眼,仿佛她會生氣一般,然後也會和霍青行、阮靖馳一樣給她夾菜,還要向她露出討好的笑。

  阮妤是又好笑又無奈,最後隻能攔住源頭,不讓霍青行再給她夾,這才算是安安穩穩地吃完了一頓飯。

  等吃完飯。

  阮老夫人又陪著阮母說了會話,還跟阮庭之說了幾句,讓他們日後有空就來家中玩,快到戌時的時候才起身離開。阮妤和霍青行送他們出去,阮老夫人坐在馬車裏,看著月光下那張熟悉的麵龐,沒忍住,握住了霍青行的手。

  阮妤一驚。

  她抬手似想阻攔,但手指才抬起一點,她就又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