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同
  第45章 不同

    等謝良臣回客棧時, 早有報喜人等在屋中,見他進來,立刻問道:“敢問可是謝老爺?”

    他現在是舉人, 別人對他的稱呼也從相公變成了老爺,謝良臣知道他說的就是自己,便回:“我正是謝良臣。”

    聽他應是,報喜人立刻便將帖報升起,同時高聲道:“恭喜謝老爺高中乙榜第二名亞元!”

    中進士是登甲榜,中舉就是乙榜, 所以由舉人考中進士出身的讀書人,又會被稱作兩榜進士。

    謝良臣看向帖報,就見上頭同樣寫著:“捷報貴府老爺謝諱高中江城鄉試第二名亞元, 京報連登黃甲。”

    後頭一句“京報連登黃甲”是報喜時常用的套語,意思是祝考中鄉試的舉人, 後麵連續高中會試。

    因為若是會試通過,又機會參加殿試並最終進行排名,他們殿試的答卷就是寫在黃紙上的,所以才叫連登黃甲。

    雖然剛才謝良臣已經在知道自己中舉了, 不過此刻有官府的人如此正式隆重的來報喜, 他還是十分的激動, 便朝江著使了個眼色。

    江著會意思,立刻便給了個大紅封過去。

    報喜人一捏就知裏頭是碎銀子, 臉上笑容愈大,又連道多聲恭喜才告辭出來。

    出來後報錄人騎上高頭大馬走了, 而客棧大堂裏則有無數人朝上望, 其中許多都是此次來參加鄉試的秀才, 另還有一些商人。

    其中這些秀才無不是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 而那些商人則看他就跟看金元寶似的,雙眼發亮。

    謝良臣彎起嘴角,臉上帶著淡笑,朝他們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重新回房坐好。

    果然,沒過一會,外頭緊接著又有第二批、第三批來報喜的人到了,謝良臣繼續應酬,江著則繼續給著喜錢,直到最後一批報喜人走了,謝良臣這才有空喝口水。

    隻是他這歇還沒歇多久,底下就又有學子上來與他攀談,看樣子是想跟自己結交。

    謝良臣自是不可能真這些人深交,但也不能太失禮,於是隻好端起十二分的客氣應酬,禮數上挑不出錯,不過論親近卻也沒幾分。

    這些人試探過後,見對方隻一味的客氣,雖然有點失望,但是謝良臣沒有輕視他們,而是十分謙虛有禮,因此大家也就沒生出什麽怨恨之心,隻是那羨慕卻是明晃晃的。

    等應酬完這些人,謝良臣實在不願再說話,就讓江著把房門關了,自己先歇歇。

    然後還沒等他歇多久,外頭又有人來敲門,卻是個不認識的人。

    一個管家模樣的手裏拿著張紅帖,道是同住客棧的李員外稱想要來拜見新老爺。

    江著接了拜帖進來遞給謝良臣,他翻開一看,然後就笑了。

    據這拜帖上所寫,這位李老爺稱他妻弟的嶽家也是榮縣的,與謝良臣也算有同鄉之誼,隻是以前未曾有機會親近走動,如今竟然住在了同一家客棧裏,實在是天賜的緣分,因此想來拜會一二。

    這樣七拐八拐的名分竟也能稱同鄉,這位李員外著實是個人才。

    謝良臣實在不想應酬無關之人,便隻讓江著告訴對方自己不日便要回鄉,這幾日無暇會客,還請見諒。

    哪知送走了這個李員外,後頭又來了張員外錢員外。

    他們都是住在這客棧裏的商人,早發現謝良臣是這裏唯一中舉的人,而且還是亞元,猜他前途不可限量,因此都想過來巴結,甚至不少人在送拜帖的時候就暗示,他們會送大筆的銀子給他。

    謝良臣無法,最後隻得以會友的名義出了客棧,然後去武徇的住處找他。

    武徇住的地方比較偏,謝良臣原本以為問路要花上好半天,哪知附近鄰居聽說他是來找武老爺的,都十分熱情的給他指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然後謝良臣就驚了。因為他發現來找武徇求他收下自己的人不在少數,甚至還有夫妻二人一起來投的,都自稱願為奴為婢。

    而他房中桌上更是擺著好些綢緞和禮物,一看就是別人剛送的,沒見上頭還寫著“賀武老爺高中”?

    見謝良臣站在門口,武徇雙眼一亮,趕緊招呼他道:“謝兄快進來!”

    兩人關係因著看榜時的小插曲,倒是比尋常人要親近點,謝良臣想著不日就要去參加鹿鳴宴,兩人正好可以結伴同行,這才來找他,哪知就見到了這場麵。

    跪在屋中的兩夫妻,見武徇堅持不肯收下自己,又聽他說謝良臣也是新晉的舉人老爺,立刻就調轉了方向,又求他收下自己,還道二人隻求個蔭蔽糊口,人卻是老實肯幹的。

    謝良臣被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表示自家人手足夠,不需他人了。

    等那二人終於出去,武徇便讓新收的書童站到了門邊,要是有人再來,就暫時先擋回去。

    他現在租的屋子簡陋,隻得用這個法子,謝良臣看著門口的人卻很好奇,問他:“武兄很滿意這個書童?”

    哪知武徇卻搖頭,“非是滿意,而是這孩子家中父母早亡,先前就是靠吃百家飯長大的,我住在這裏時就常見他一個人遊蕩,看著可憐也就收下了。”

    “哦?既然如此,我見剛才那兩夫妻衣衫破爛且麵黃肌瘦,也甚是可憐,武兄又為何堅持不收?”謝良臣又問。

    武徇輕笑一聲,便把先前自己住在這裏的事說了。

    原來因著他本身沒帶多少盤纏,因此便隻能租住這邊的貧民區,這一月多時間,他沒少見到這兩夫妻潑賴訛錢,所以早知他們是破落戶,如今二人來投他門下,求蔭蔽,他可不敢要。

    不敢要?那他桌上的這些就是正當收錢了?

    許是謝良臣眼光太直白,武徇看了出來,便哈哈大笑道:“謝兄方放心,這些都是附近商戶送來的賀禮罷了,並不要求我為他們做些什麽,這些禮收了也沒事,況且這都還是小頭呢!”

    確實是不值什麽,等武徇回了鄉,到時拿著田產、房產、店鋪來求著送給他的人絕不會比現在少,至於銀子,那就更多了。

    謝良臣聽他說起裏頭的彎彎繞繞,這才明白這就是階級躍升後的潛規則。

    原來那些商人們給舉人送錢,完全隻為了討好自保,畢竟舉人算是鄉紳階級了,就是在縣令麵前也是說得上幾分話的。

    因此他們送錢、送房,甚至送奴婢不是求你幫忙做髒事,隻求別沒事想起他們,去找他們的麻煩就是了。

    這種行為有點像是在變相的交保護費。

    謝良臣聽他說完,哭笑不得,想不到他考中舉人後竟變成黑/惡/勢力了?

    原來他以為舉人有錢,是因著名下田產有很高額度的免稅,別人把田產送給你,然後你收少一點的佃租,以此才變得有錢,沒想到這才隻是毛毛雨。

    “雖我沒想過要對這些商人如何,不過既然對方願意主動送上門來,我自然是來者不拒,且若是有本縣舉人前來結交,謝兄今後也不必再推辭了。”武徇又補充一句。

    最後這一句他說得意味深長,謝良臣稍一思索就明白了。

    對方既然已經在本縣紮根多年,那麽必定勢力不小,別人主動來示好,若是太打臉就傷麵子了,更何況那些錢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收下隻是為了表個態而已。

    “多謝武兄提醒。”謝良臣真心道謝。

    明明出身農家卻人情練達卻、處事圓滑且不拘泥,謝良臣對這個武徇真有些另眼相看了。

    放榜次日,巡撫在園子設宴款待眾位新科舉人和內外簾官,是為鹿鳴宴。

    武徇仍住在原處,隻是今天才不過是他中舉後的第二日,他便已換了身簇新的衣裳,而且過來找謝良臣的時候還是坐的馬車。

    收拾整齊的武徇看著著實變了個樣子,比之前精神很多,謝良臣今天也是穿的新衣服,畢竟去赴宴要是穿得太過寒酸,算得上失禮,因此他還特地買了把扇子拿在手中,很有點風流才子的味道。

    舉行宴會的園子很大,裏頭不僅有專門的宴客廳,而且還有一方荷塘,上頭建了涼亭,四周修建有圍欄步道,此時荷塘裏仍有蓮花開放,便有不少先到的人在遊覽觀賞。

    兩人到後並未引起太大的注意,大家相互間也隻客氣問好,而最出風頭的便是解元曹元廣。

    曹元廣,年紀三十左右,出身不高家境卻還算殷實,為人也很是穩重,在席間就是他帶著眾人跳魁星舞,唱鹿鳴詩。

    眾人的座位基本都是按照名次排的,因此謝良臣與武徇便分開坐了,倒是孟徹,因為這次考了第四,所以與謝良臣隻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上頭巡撫大人訓完話,宴席正式開始,坐在座位上的新舉人們也開始攀談起來,算是開拓社交,積累人脈。

    其中那些出身氏族的舉子最受歡迎,謝良臣就見有好幾個人端著酒杯去與孟徹敬酒去了,而自己這邊幾乎沒什麽人來。

    他樂得少喝點酒,便隻與相鄰兩人舉杯示意。

    大家開始喝酒欣賞歌舞,席間的氣氛便輕鬆很多,然後謝良臣就見坐在上頭的巡撫開始點人問話了。

    最先被叫過去的自然是曹元廣,隻是巡撫看著似乎隻是為著客氣,隨意問了兩句就讓他坐了回去。

    然後很快就點到了謝良臣。

    剛才離得遠,加上場內歌舞喧囂,他也很好奇這位巡撫想幹嘛,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回話。

    然後他就明白了。這巡撫其實主要就是問兩件事,一是可有拜師,二是可有定親,順帶還打聽了下家中情況。

    謝良臣對於對方拋出的橄欖枝不感冒,便答自己已經有了座師,而至於定親,他就答此事全由家中父母做主,他不敢擅專,同時暗示自己家境很差,還有一大票的兄弟和親戚。

    果然,知道他已經拜師且聽著像是個性格懦弱的,巡撫的態度立刻就冷淡了不少,隨便說了幾句場麵話後便讓他回去了。

    回到座位後,謝良臣繼續觀察,就見巡撫點的人基本都是年輕的舉子,且幾乎沒有比解元年紀還大的。

    就這麽點了一圈,最終,巡撫還是發現了符合自己胃口的人。

    席間,一個年輕舉子在巡撫問話時就道自己沒有座師,同時對巡撫隱含的招攬十分熱情,最後當場拜了師。

    眾人見狀當然是恭喜二人喜結師徒之緣,巡撫哈哈大笑,正式的拜師禮也安排在了一日後。

    酒宴結束,謝良臣與武徇結伴離開園子,想起席間的一幕,他便問武徇道:“我看巡撫大人之前還更屬意你,那人名次也在你之後,怎麽武兄不抓住機會?”

    “巡撫家的千金小姐我可消受不起,再說如今朝廷黨爭嚴重,現在就拜了碼頭,雖然能得一方支持,卻是要不了高價,須知隻有騎在牆上,兩邊都想拉攏你的時,那才是你最值錢的時候。”武徇朝他神秘一笑。

    “武兄說話真是越來越坦誠了。”謝良臣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從不會明言,也不知道這個武徇為什麽對自己這麽放心。

    似是聽出他言外之意,武徇無奈歎口氣,道:“誰叫我與謝兄一見如故,可我也知道你非真心思單純之人,若是我亦如此,恐怕我倆最終隻得泛泛之交。”

    謝良臣挑眉,啥意思,說他心黑還是說他城府深?

    不過他自己暗自揣度一番,覺得對方也沒說錯,也就不計較了,隻道:“我看席上巡撫大人似乎對孟徹很冷淡,不知是否也涉及黨爭。”

    武徇剛想回答,正主就出現了,於是他朝謝良臣使個眼色,兩人齊齊閉嘴。

    “謝兄、武兄。”孟徹朝兩人拱手。

    二人亦還禮,“孟兄。”

    孟徹在席間喝了不少的酒,現在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氣,不過人卻還算清醒,姿態風度皆翩然。

    此時就見他十分謙虛的朝二人道:“我與兩位學兄既然同科中舉,便是有緣,再不用這麽客氣,隻管呼我愚弟就是。”

    這就要兄弟相稱了?謝良臣與武徇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不過對於稱呼嘛,他們的意見倒是一致的。

    “孟兄實在客氣了,你我雖是同科,但俗話說禮不可廢,我們又哪敢做無理之人。”武徇笑道。

    孟徹見他們拒絕,也不強求,與二人又寒暄了幾句,這才抱拳告辭,從另一邊出了院子。

    “這位孟公子如此年輕便想著為家族擴充勢力,倒是有心。”謝良臣道。

    “他是孟家長房這一輩的嫡長子,要是不出意外,十數年後孟家應該就是他當家了,這擔子他自然也得現在就學著挑起來,你沒見他剛才在席間便是來者不拒,酒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嗎?”武徇抱胸看著逐漸遠去的人,接話道。

    說到這個,他突想起什麽似的,一下攬了謝良臣的肩:“多虧孟徹提醒,我以後也不叫你什麽謝兄了,我就叫你謝賢弟!”

    謝良臣雖是無奈搖頭卻沒拒絕,賢弟就賢弟吧,總歸多個朋友多條路。

    又七日後,謝良臣回到了平頂村。

    他中舉的消息早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榮縣,畢竟雲陽府這次總共也才幾人中榜,而榮縣更是隻有他一個,所以幾乎是詆報剛送到縣城的那天,衙門就派了人來報喜。

    想起那天的情形,平頂村的人到現在還激動得很。

    遠遠就聽見有人敲鑼報喜,而報信的人又是騎著高頭大馬的衙役,那場麵他們真是第一回 見,算是開了大眼了。

    因此這次謝良臣回來,過來圍觀他的人比以往還多,聽說臨村的也來了,隻是別村的人離他遠一些,並不敢靠近,而平頂村的人則逢人就說自己與謝良臣小時候有什麽淵源。

    比如幫他打過水啦,當初他調皮去跳崖後,自己還幫著謝家人一起找人啦,更有甚者說自己曾給過謝良臣幾顆家裏種的紅棗吃,這棗子現在還結著果呢,而且今年結得尤其多,可見是有靈的。

    聽的人聽得玄乎,便也央著對方打幾顆棗子給他帶回去,說是要給自己兒子吃,說不定能借借文氣。

    回到謝家院子,謝石頭和趙荷花兩人早已高興得不知怎麽是好,隻一個勁的給他重複那天報喜時的場景,以及謝家人有多高興,其中趙荷花想起當時情形,竟又忍不住掉起眼淚。

    “可興不得哭哩,謝老爺中舉,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您現在也成老夫人了,以後有享不盡的福氣呢!”一個村婦勸著趙荷花。

    自從謝良臣高中舉人的消息傳來,平頂村的村民們便不再一口一個石頭兄弟,荷花妹子的叫了,都叫他們謝老太爺和謝老夫人。

    至於剛才那婦人口中的謝老爺,自然指的就是謝良臣。

    謝良臣有點囧,自己才15歲就要被人叫老爺,好像平白無故就多了幾十歲。

    兒子成了舉人老爺,謝石頭也跟著升了一級變成謝老太爺,他此刻人全是飄的,聞言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在客氣,伸手就摸了個紅封過去,“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這是這段時間的後遺症之一,因為老有人不停來謝家報喜,所以謝石頭身上就一直揣著喜錢。

    其他村民們見狀想要效仿,外頭卻又有人來了,據說是來送拜帖的。

    其中一個便是縣衙的衙役,再一個就是鎮上的鄉紳們也都說想來拜訪謝老爺,而隨信來的還有對方的賀禮。

    江著上前把拜帖和禮物都收了,然後謝良臣才對那衙役道:“勞煩回報,等今日忙過,晚生必定去縣衙拜訪大人。”

    至於另外幾人,謝良臣則表示幾日後家中飲宴,到時再邀對方來喝杯水酒。

    得了答複,幾個送信人都恭恭敬敬的走了,而原本院子裏嘰嘰喳喳吵成一團的村民們,此刻似乎才真切的體會到了對方地位的不同,因此雖臉上仍帶著笑,神色確實恭敬了不少,連那些在院子裏亂竄的孩子也被喝止住了。

    謝家院子被擠得滿滿當當,趙荷花見那邊丈夫還在傻嗬嗬的不停給錢,終於也不哭了,過去擰了他一把,讓他趕緊去找人,準備三天後擺酒席,而自己也得趕快通知各路親戚這個好消息。

    謝家各人都在喜忙,而謝良臣也在當天下午抽空去了趟三合村。

    盛平顧自是知道他考中舉人的事,隻是對名次卻不甚滿意,聽謝良臣說他坐到了臭號旁邊,還斜他一眼,“怎的,你是想說你是被這位置給影響到了?”

    謝良臣摸摸鼻子,他雖不敢說全然沒關係,但是臭號給他的心理打擊著實也不小。

    見弟子不吭聲,盛平顧收回目光,哼道,“臭號雖是最差,可號房哪處又住得舒服?更何況等到會試時,那可是數九寒冬,京城的二月可是要下雪的,難不成你就不考了?”

    縣試開考的時間也是二月,不過南方的二月與北方的二月,冷法不一樣,南方最多把你凍感冒,北方卻是能凍死人的。

    “是弟子技不如人。”謝良臣於是隻好承認道。

    現在他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雖然自己在答題時確實受了影響,但是他也幾乎是考出了自己的水平,並沒有亂寫一氣,所以就隻能是他技不如人。

    “知道就好。”

    盛平顧坐回桌案前,然後又從架子上拿出一疊折好的稿紙,“我已經拿到你此次鄉試的答卷了,你這次吃虧還是吃虧在遣詞造句上,說到底就是寫詩賦的功力不夠,文章看起來雖是辭藻華麗,但卻失之韻律感,立意夠了,卻無法叫人驚豔。”

    謝良臣沒想到老師竟然能拿到自己的考卷,而且還是這麽的快,有點驚訝。

    雖然鄉試的答卷若是找到門路,也可花錢找人買謄抄版本,但是如此迅速,那就絕非是花錢能辦到的事了。

    於此同時,謝良臣還有點感動。

    盛平顧雖然常常嘴上不饒人,看著好像很傲嬌,但是對自己確實是不錯,甚至在他還沒回來前就已經找人拿了卷子,還做了批改。

    “老師如此關心弟子,弟子實在銘感五內。”謝良臣真心道謝。

    “你少拿這些酸話來哄我,把你這卷子拿回去好好看看,其中我畫了紅圈的,你需再重寫一份交過來。”盛平顧嫌棄的擺擺手。

    這邊盛瑗端著茶進來,見狀輕笑一聲,直接拆穿道:“謝師兄別看爺爺現在板著個臉,當初你高中的消息傳來,爺爺可高興好半天呢,還去院子裏舞劍來著。”

    “小丫頭片子,長大了就胳膊肘往外拐了。”盛平顧瞪她。

    盛瑗聞言腳下一頓,抬眼去瞧那邊的謝良臣,見他似乎沒注意到,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失落。

    盛平顧撩起眼皮看了孫女一眼,又瞧了瞧那邊低頭皺眉看卷子的某人,臉板了起來,然後很快就下了逐客令。

    “快走快走,別在我跟前礙眼,看見你我就心煩。”盛平顧迭聲道。

    謝良臣出得竹屋,還一頭霧水,他老師這喜怒無常的毛病是越發的嚴重了。

    盛瑗出來送他,謝良臣便隻好托她轉告,“三日後家中宴客,還勞師妹務必與老師同來。”

    “謝師兄放心,爺爺會去的。”盛瑗微笑頷首。

    這些年來,每當盛平顧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時候,盛瑗便總會暗暗相幫,謝良臣感念對方好意,便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她。

    “上次我聽小妹說,每到夏日師妹便總苦於蟲豸,恰好我這次去江城發現了鋪子裏有賣這種驅蚊的香脂,裏頭加了冰片艾草,很是清涼,味道也算得上和緩,若師妹不嫌棄不若試試看。”

    雪白細膩的瓷盒上畫著淡雅的玉蘭花,這圓盒子便這麽躺在謝良臣手心,看著竟泛著暖光。

    盛瑗心跳得有些快,不過麵上卻強自忍住了,伸手接過,溫婉道謝:“多謝謝師兄。”

    第二天,謝良臣去榮縣見了王縣令。

    這次兩人便是分主賓落座,而不像之前隻是站著,且王縣令說話也客氣了許多。

    兩人其實並無什要事要談,隻是本地鄉紳多了一位,算是走個正式的見麵流程,畢竟王縣令治理本縣需得這些鄉紳支持,而謝良臣戶籍在此地,自然也得對方關照。

    正式打過了照會,謝良臣便準備回家了,同時還把請帖也給自己的幾個好友送了過去,孫秀才那裏也有一份。

    又兩日後,謝家擺筵。

    這次他們請的人比以往都多,而不請自來送禮的就更多了,不過這些人多是鎮上商戶,謝良臣並沒有請他們,對方也就隻送了禮物就走,道是賀謝老爺新喜。

    酒宴擺了幾十桌,謝家院子擺不下,還擺到了外頭,王縣令雖是沒來,但也派人送了禮,謝良臣便照著等價回了文禮過去,然後坐到了本地鄉紳那邊一桌。

    這邊桌上坐的幾個人,全都是幾十歲的中老年舉人,隻謝良臣一個人還是少年模樣,看著著實有些不相稱,但也沒辦法,他是今天的主角,自然得陪主客。

    可他覺得尷尬,對方卻沒覺得,甚至其中一個胡子都花白了的還稱與他是世兄弟,因為他的老師和孫秀才師出同門,拜的是一個師傅,所以兩人其實按輩分是師兄弟的關係。

    謝良臣不知道孫秀才的師父是誰,也不知道這人的師父是不是真跟孫秀才是同門,不過對方什麽意思他卻是明白了。

    便也笑道:“久仰先生大名,隻是一直無緣拜會,如今聽來咱們竟是有這樣的緣分,晚生亦不甚欣喜。”

    應酬完這邊,謝良臣又去盛平顧那邊敬了酒,然後再去好友那桌謝過,如此熱鬧了一整天,宴席才算散了。

    等把外頭收拾好,謝家開始輕點收到的禮物,然後謝良臣方才明白武徇那句“都是小頭”是什麽意思了。

    這次來給他送禮的人著實是大手筆,除了屋宅、店鋪、田產等不動產外,還有人直接送了銀子,全都是大紅封包著的,看數大概有數百兩。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人的身契,道是留下來伺候謝老爺一家的。

    謝家雖帶了江著兄妹三人回來,但他們還是不太習慣家裏有太多人,再說來了這些下人,他們家中也沒什麽活給別人幹,反而要養著他們,便原路送了回去。

    不過這些東西也不是白收的,除了那些不請自來送禮的商人之外,其他親朋好友送了什麽都是要記錄下來的,以後別家請客時便要按著回禮。

    “狗剩,你說咱們要搬去鎮上那間宅子住嗎?”謝石頭第一次見這麽多錢,有點不知所措。

    他家雖現在殷實了,不過銀子都是一批一批收的,而且都是趙荷花管著,所以到底有多少,他也不知道,反之他是沒一次見過這麽多錢。

    “爹娘想去鎮上住嗎?”謝良臣反問。

    夫妻倆對視一眼,有點拿不定主意。

    一是他們覺得兒子身份不僅不同往日了,早晚他們也得搬離鄉下,可是真要搬家了,他們又有點舍不得。

    “要不先等等吧,你大哥明年就成親了,這新媳婦都還沒接回家呢。”趙荷花想了想,回道。

    這間二進的磚瓦房可是他們當初花了好些心思蓋的,處處都滿意不說,兩口子也真的有點住慣了,故土難離。

    “那好吧,既然不搬,就先把這房子租出去。”謝良臣點頭。

    這邊諸事已畢,謝良臣便準備回房休息,謝石頭記起白天的事,剛想叫住兒子,卻被趙荷花掐了一把。

    見其餘人也都被趙荷花打發走了,謝石頭這才委屈巴巴的摸了摸手臂,問她道:“你不是說兒子道以後與人結親前要問他的意見嗎?你幹嘛不讓我問?”

    趙荷花白了丈夫一眼,拿手指戳著他腦門,怒其不爭的道:“說你笨還真是笨,咱們兒子自個是有主意的,再說現在他年紀還小,以後前程可大著呢,今天無論誰跟你提了,你自己聽過就算了,卻連問都不必,說不定咱們以後還能娶個官家小姐當媳婦呢!”

    娶官家小姐當媳婦?!謝石頭嘴張得老大。

    今天他被人吹捧了一天,其中就有不少人在跟他喝酒之餘,暗示想與他家結親,這些人中有些他也算知根知底,謝石頭覺得對方都是本分人,結親也是使得的,因此才想晚上的時候問問兒子。

    哪知他娘子竟這樣心大,還打算娶官家的小姐!

    “我說孩兒他娘,你可真敢想啊。”謝石頭有點佩服。

    哪知趙荷花卻得意的勾唇一笑,道:“那可不,誰叫我生了個好兒子呢,如今才十五就當上了老爺,我還有什麽不敢想的?”言罷,她一扭腰直接回了臥房。

    謝家今日的熱鬧不僅震撼了平頂村的人,也讓江家兄弟二人開了眼。

    其中江著最是自豪,他甚至還拿自己賭贏了的錢買了好些零嘴回來吃,一邊吃一邊炫耀在江城的經曆。

    江貴原本也覺得自家運氣不錯,碰到了謝家人,隻是後來聽說二弟竟然去賭錢,氣得立刻就揪住這小子一頓揍,直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大哥,你別打二哥了,他知道錯了。”江茶茶在旁邊勸。

    江貴打完還不解氣,伸著手指恐嚇道:“這既是第一次就算了,要是還有下次,我就先把你腿給打斷,左右二爺仁厚,看你殘廢了估計也願意給你口飯吃,如若不然,就是我拿月錢養著你也行。”

    江著被大哥嚇住,縮著脖子囁嚅道:“少爺也說過我了,我肯定不會再去,再說少爺還教我認字呢,我怎麽會想不開再去賭錢。”

    他隻是有點得意而已,哪知炫耀不成結果還挨了頓揍。

    江貴看他這慫樣就皺眉,“如今大爺帶著我打理家中的生意,二爺又肯教你讀書,你可別不識好歹,要是這機遇來了你抓不住,我看你以後也別出去丟臉了,就在府裏當個粗使,省得連累大家一起丟人!”

    江著聽著大哥的教訓,也有了點緊迫感,明白雖自己現在還能在謝良臣身邊待著,卻不代表以後永遠都隻他一個人,要是他一直這麽廢物,肯定早晚被少爺嫌棄,然後不再帶著他。

    嚐過了那種被人尊重的感覺,江著實在不想再淪落到以前那種人人可欺的境地,於是立刻丟下手中的點心,飛一般的跑回去練字了。

    請客之後,謝良臣的日子又恢複到了以往。

    最開始的時候,也有人來請他去參加文會什麽的,不過謝良臣都拒絕了,隻與幾個好友私下聚過幾次。

    後來因為連他三弟在內,祝明源、唐於成,還有張籌四人都在縣學讀書,實在沒什麽時間回來,幾人更是隻能書信聯係。

    至於謝明文,因為女兒出生,他不願離家,便在家中讀書,謝良臣就把自己以前做的筆記給了他。

    孤家寡人的謝良臣每日重心隻在讀書,於是隻好不斷的往返於三合村和平頂村,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毫無波瀾的過去,直到有一天盛平顧真打算把他逐出師門了。

    以前盛平顧多是說說,這次看著卻像是動了真怒,可謝良臣細數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又實在想不通,他明明什麽都沒幹啊?

    “你還敢說什麽都沒幹?!”盛平顧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我問你,昨天你幹嘛去了?!”

    昨天,昨天他不是,,

    想到昨天的事,謝良臣有點心虛,但是心虛之後又覺得應該不至於,畢竟這兩年來他一直都這樣啊,老師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