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他竟然沒死…
  第820章  他竟然沒死……

    天光漸明,新一輪的紅日跳出地平線,自東方冉冉升起,暖陽普照大地,驅散了世間的黑暗,也帶走了壓抑在人心頭的陰霾。

    而隨著這一片光明,宮裏傳出了翊王平定亂黨的消息。

    消息一經傳開,整個上京/城,從沉寂恐慌中又活了過來,重複生機。

    百姓們紛紛打開緊閉的門窗,從家中走出來,來到街道上,相互道賀,歡歌載舞。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陸承裕也重重鬆下一口氣來。

    自宮裏傳出宮變以來,鎮國公府像其他人家一樣,也是緊閉門戶,惶惶不可終日。

    人人自危,不知道這天下最後會易主成哪一家,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而相比其他人的隻是害怕宮變殃及池魚,陸承裕心中的擔心,卻是成倍的。

    因為大長公主摻與到了這次的奪嫡之戰中去,他們陸家也是處於此次變故的漩渦當中。

    如今傳來李翊獲勝的消息,陸承裕想到之前翊王對他的許諾,他高懸幾日的心終於放下了。

    陸佑寧與葉氏她們也放下心來,天下大定,大家又能過回正常的生活了。

    就在全府的人都在歡慶翊王獲勝時,幽靜的上院裏卻氣氛凝重。

    暖閣裏,門窗緊閉,臨近傍晚,屋內光線昏暗,檀木小幾上點著一盞燈,大長公主閉眸坐在榻上,手裏捏著一串佛珠,麵前放著一本佛經。

    她撚撥佛珠的手一直顫抖著。

    下一刻,房門被推開,金嬤嬤從外麵進來。

    “公主,宮裏傳出消息來了……”

    聞言,大長公主眼瞼微顫,捏著佛珠的驟然一緊。

    下一息,她緩緩睜開看向金嬤嬤,“誰羸了?”

    金嬤嬤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開口前不由頓了下。

    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大長公主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最後還是翊王羸了嗎?!”

    此次宮變可謂一波三折,看似最沒有勝算的翊王,最後竟還是他羸了?!

    大長公主忍不住嘲諷笑了,眼睛裏的光隨之暗下去,眸光越發的渾濁,連捏著佛珠的手都無力的鬆散開來。

    “這以後的天下就是翊王的了……”

    金嬤嬤點點頭,白著臉小心翼翼道:“南安王在殿前被當場砍了頭,南安王一黨與睿王一黨這一次隻怕都逃不過一劫……”

    “前太子呢?”

    問出這句話時,大長公主的聲音微微的發抖。

    金嬤嬤看了她一眼,忐忑道:“前太子因著有皇上禦賜的免死金牌,倒是逃過一命,被關進了天牢,翊王下令,讓他永世都不得出獄。”

    “他竟然沒死……”

    大長公主喃喃自語著,雙手死死握緊,臉上的血色又褪下去幾分。

    看著她的形容,金嬤嬤連忙勸慰她道:“公主,雖然皇上知道了您與前太子的事,但翊王與世子爺還有二姑娘的關情甚深,想必翊王殿下看在他們二人的情分上,會幫著咱們說情,求皇上網開一麵,放過公主與鎮國公府這一回的……”

    自宮裏發生宮變以來,大長公主已是幾宿沒有歇息了,一直讓金嬤嬤想辦法在探聽宮裏的消息。

    而這個時候,陸承裕也沒有再拘著她們,所以宮裏的消息,金嬤嬤打聽到了不少。

    在得知劉監司親自在皇上麵前說出,當年卦出皇上有凶劫一事,是受她指使後,大長公主就明白她與前太子,甚至是前皇後做過的事,再也瞞不住了。

    此次宮變結束後,皇上勢必會清肅宮闈,凡是與前太子有關的人等都不會放過。

    而她這些年替前太子前皇後做過的事,又何止這一件呢?

    眸光一點點的湮滅,大長公主勾唇嘲諷笑道:“承裕倒是比本宮有眼光,選擇站隊翊王,如今倒為咱們鎮國公主博得了一線生機。”

    金嬤嬤聽她這樣說,以為她放寬心想開了,不由也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後公主就安心的頤養天年罷。”

    大長公主無力笑了笑,金嬤嬤見她笑得勉強,以為她是沒歇息好,累著了,勸道:“公主好幾日沒有休息了,老奴服侍您上床歇息吧。”

    大長公主卻沒有動,突然問道:“阿中這幾日身體如何了?”

    阿中是國公爺陸繼中的小名,小時候大長公主一直這樣叫他,可陸繼中承爵當上國公爺後,大長公主再沒有這樣稱呼過他。

    如此,金嬤嬤嬤聽後,不覺愣了一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大長公主說的是國公爺,連忙道:“公主放心,國公爺還是老樣子,夫人將他照顧得很好。”

    大長公主點了點頭,又道:“你去問問世子爺,可有辦法聯係到陸晚,我想再見一見她……”

    自傳來郡主府起火陸晚被燒死的消息後,陸承裕與陸佑寧皆是傷心不日,得到消息後,兄妹二人就連忙趕去了郡主府,後又去了大理寺認領陸晚的屍首。

    陸晚雖然有自己的郡主府,但她到底是鎮國公府的姑娘,陸承裕要接她的屍首回鎮國公府辦喪事。

    曾少北自是不敢將屍首交給他,雙方爭執不下,鬧了兩天,最後還是阿晞出麵,讓曾少北將屍首交給陸承裕帶回鎮國公府安葬。

    陸承裕去大理寺要屍首時,是哭著一路去的,回來時,卻一掃悲容,滿臉歡喜。

    而陸家之前為陸晚置喪準備的前廳靈堂也撤下,隻在偏廳裏置辦了一個小小的靈堂,連靈位都沒有,甚是敷衍。

    大長公主聽後,覺得很怪異。

    後來,等聽到宮裏傳出了羅衡與前太子的消息後,大長公主明白過來,陸晚還活著,燒死在郡主府裏的人,是陸鳶。

    而陸承裕必定是知道了帶回來的屍首是陸鳶的,才會這麽敷衍。

    得知陸晚還活著的消息時,按理應該氣憤的大長公主,這一次卻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她一直視陸晚為眼中釘肉中刺,要除去才安心。

    但到了這一刻,得知陸晚沒有死,她心頭的大石卻放下來了。

    金嬤嬤她們都以為李翊就可以救鎮國公府,隻有大長公主明白,隻有陸晚在,鎮國公府才會真正得救!

    翌日,城門重開,陸晚正準備帶阿晞出城時,接到了大哥哥陸承裕的急信。

    思量半晌,陸晚終是放下行囊,重返鎮國公府……

  第821章  無可取代

    陸晚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鎮國公府裏除了大長公主與金嬤嬤,就隻有陸承裕與陸佑寧知道。

    所以陸晚到達鎮國公府後,是由側門進去,再由陸佑寧領著她去的上院。

    大長公主在暖閣裏等她。

    陸晚進去時,大長公主身著藏青繡鸞鳳團花錦袍,頭戴東珠抹額,坐在東窗下的軟榻上。

    端的是雍容高貴,盡現大長公主的氣勢。

    “過來坐吧。”

    陸晚上前請過安後,大長公主招手讓她到她對麵坐下。

    陸晚沒有推辭,依言上前坐到了她的對麵。

    “不知祖母今日喚我過來,有何吩咐?”

    大長公主打量了一下她的裝束,不答反問道:“你是不是準備出城離開京/城了?”

    陸晚知道她精明,很多事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不由點了點頭。

    大長公主又問道:“這一走,你還準備再回來嗎?”

    不等陸晚回答,大長公主又道:“其實,你也不是非走不可,經過此次宮變後,翊王已是眾望所歸,聽聞那班老臣都已臣服於他,連聶將軍那樣的刺頭都歸順了翊王,如今朝政兵權皆歸他一人之手,縱使是皇上,隻怕如今……”

    說到這裏,大長公主話語頓下,沒有再說下去,可陸晚卻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李翊大權在握,即便是皇上想再逼他做什麽,隻怕都是不能的了。

    換句話說,如果他要將陸晚留下,皇上也反對不了。

    可陸晚卻不這麽想。

    她斂眸淡淡道:“剛剛經曆兩王叛亂,百姓對李氏皇族的皇權抱著存疑之心,甚至是抱怨不滿,所以這個時候,皇上與翊王之間不能再起爭端。”

    “而亂黨餘孽,盤根錯節,境外又有鄰國虎視眈眈,所以當務之急,是皇上與殿下父子齊心,聯手清除亂黨,整頓朝綱,威懾領國,重新在百姓間樹立威望和信任。”

    當羅衡在晉帝麵前現身後,陸晚就知道,自己假死的事會被發現。

    而接下來李翊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陸晚卻不能讓自己在這個時候,成為李翊與晉帝之間的隔閡,拖累他。

    所以她必定要離開……

    聞言,大長公主眸光不覺一亮,看向陸晚的目光,帶著由衷的讚歎。

    之前,她一直因為她的庶女身份瞧不起她,哪怕之前見識過她的手段,大長公主也隻以為她不過是比常人多了幾分聰明和膽識。

    直到這一刻,聽到陸晚說出這番話,大長公主才真正歎服她的智慧和遠見,還有連男子都自歎弗如的開闊胸襟。

    單是她能夠顧全大局,不拘泥於兒女情長,就蓋過了其他的閨閣女子。

    而她敢於對翊王放手、灑脫離開的氣魂,更是讓大長公主暗讚不已。

    至此,大長公主由衷感歎道:“你放心,你在翊王心裏是無可取代的,等他平定江山後,必定會迎你回來。”

    陸晚倒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從大長公主嘴裏聽到這樣的話。

    但她知道,大長公主今日喚自己過來,絕不是來給她說奉承話的。

    如此,陸晚沒有再多說什麽,再次問道:“祖母喚我過來,有何差遣?”

    談回正事,大長公主麵色凝重起來。

    她掀眸看了陸晚一眼,沉聲道:“聽聞前太子有免死金牌護身,留下一條命來。對此,你有何看法?”

    陸晚神情微微一頓——大長公主的話,讓她頗是意外。

    在來鎮國公府這一路上,陸晚猜想過大長公主喚她來的目的,以為她是想讓自己出麵,去李翊麵前替她和鎮國公府求情。

    轉念間,她心裏已隱約明白過來。

    麵上,她道:“有時對一個人最重的懲罰,並非取其性命。”

    李照此生最引以為傲的是他嫡長皇子的身份,最放不下的是他前太子的身份和地位。

    他的執念之深,深到連與他有關聯的陸佑寧都不肯放下。

    有時,陸晚也會想,李照數次破壞陸佑寧的婚事,不許她與賈策在一起,到底是因為真的愛她,還隻是因為陸佑寧前太子妃的身份,是他執念之下,一迸要保留下的一個象征?

    陸晚覺得這個答案偏後者居多。

    而今,隨著羅衡那張‘真容’被揭露,撕碎了他最後的希望,李照也徹底失去了他最引以為傲的身份。

    李照心比天高,他如今的下場,即便沒有將他關在天牢,哪怕放他出來,他也是生不如死了……

    聽到陸晚的回答,大長公主卻沒有吭聲,眉心蹙緊,端起茶碗,緩緩刮著漂浮的茶沫子,似在躊躇著要如何開口。

    陸晚並不催促,靜待她開口。

    良久,大長公主知道逃避不掉,終是開口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這一輩子完了,可本宮卻不能讓鎮國公府毀在他手裏。”

    大長公主早就想過了,若是李照當場斃命,那她之前幫前皇後和他做過的那些事,就會隨著李照的死,一迸泯下了。

    可如今前太子沒死,以大長公主對他的了解,李照苟活下來,隻怕不會甘心在大牢裏呆一輩子,他隻怕會拿之前的事威脅她出麵撈他出來。

    可如今她自身難保,沒有能力,也不敢再得罪皇上與翊王去幫李照了……

    所以最後的結果,大長公主已經預料到,那就是李照會將她之前做過的事,都抖到皇上那裏去,拖著她和整個鎮國公府去死。

    思及此,大長公主端著茶碗的手不由抖了抖,一股寒意從頭涼到腳。

    放下茶碗,她定定看著陸晚,道:“你還記得之前李照寫給我的那封威脅信嗎?”

    陸晚心裏已一片了然,點了點頭:“記得!”

    大長公主嘲諷一笑,眸光幽然道:“你之前說得沒錯,本宮落在李照手裏的把柄,不止欽天監那一件。”

    “而以李照行事的手段,他必定會像上次一樣,拿之前事威脅本宮。”

    “所以李照必須死!”

    陸晚勾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大長公主切切望著她,咬牙道:“二丫頭,隻有李照死了,才能真正的保全鎮國公府,所以這件事,你一定要做。”

    陸晚眸光冷下去,“祖母憑什麽認為我會替你做這件事?”

    大長公主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做,隻要你幫了祖母和陸家這一次,本宮會出麵,替翊王解決一樁麻煩事!”

  第822章  告別

    大長公主早就思量過了,李照如今關在天牢裏,看守嚴密,尋常人等根本進不去,更甭說對他下手。

    惟獨陸晚可以做到。

    其一,天牢如今是受李翊掌管,陸晚要想進去很容易。

    其二,隻要陸晚進去,大長公主相信她有法子讓李照永遠閉上嘴……

    在開口前,大長公主也深知此事非同尋常,陸晚不會輕易答應她。

    所以她提出交換條件——隻要陸晚替她解決李照,她就替李翊解決一樁麻煩事。

    而方才與陸晚的交談中,大長公主不難看出,如今在陸晚心中,李翊的事卻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篤定陸晚會答應她。

    果然,聽到她的話,陸晚神情微變——她自是知道大長公主要替李翊解決的是哪樁麻煩事。

    見此,大長公主趁熱打鐵道:“你方才說的很對,朝廷剛剛經曆過兩王叛亂,可謂元氣大傷,這個時候,皇上與翊王父子二人,不能再起爭端。”

    “但大年三十晚上,眾目睽睽之下,晉帝已對翊王與丹靈的婚事做出安排。翊王若是再反口不娶丹靈,皇上威嚴掃地,此事又會成為一個僵局。”

    “不止如此,大晉如今邊境受脅,領國虎視眈眈,若是再因婚事與大魏鬧翻,大晉江山危矣。”

    陸晚斂眸淡淡聽著。

    大長公主停下來喝口茶,繼續又道:“若換做其他人,隻怕會委屈你去娶丹靈,以此顧全大局。”

    “但翊王不會這樣做。那怕你不介懷,隻怕他也不會舍得讓你受這份委屈,不然他就不會一次次的拒絕娶丹靈這個太子妃了。”

    “可若是他這個時候再拒絕丹靈,不止會與晉帝父子鬧翻,大魏也會由盟國變成敵國,大晉越發危險。”

    “二丫頭,你也不想看到翊王為了你,痛失大晉江山,成為大晉千古罪人吧?”

    聽了大長公主說了這麽多,陸晚勾了勾唇,涼涼道:“當初丹靈太子妃這步棋,是祖母一手安排下來的。如今又要親手毀了這步棋,隻怕姑母與大魏皇帝不會那麽容易答應。”

    大長公主並不理會陸晚話意裏的嘲諷之意,“這個你無需擔心,我自有辦法勸服阿岫主動與大晉退親。”

    說罷,她將寫給陸雲岫的信拿出來,放到了陸晚麵前。

    “信我都已經寫好了,隻要你答應,我立刻將此信送去大魏,免除翊王這樁煩惱!”

    大長公主到底是厲害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陸晚的心坎上。

    正如她所說,陸晚並不介懷李翊為了江山社稷娶丹靈,但以李翊的性子,他最後還是不會娶丹靈。

    因為他曾經答應過阿晞和她,會娶她做正妻。

    而他不止一次在她麵前說過,他答應過她的事情,從來沒有忘記過,一定會做到。

    可陸晚不想看到李翊為了她,與大魏從盟友變成敵人,令他與大晉的處境越發艱難。

    如此,陸晚將大長公主寫給陸雲岫的信推回到她麵前,點頭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

    走出暖閣時,外麵飄起雪花,陸晚看到陸佑寧站在廊下,一邊肩膀上沾了不少白雪。

    一看就是在等她。

    陸晚走過去,正要開口,陸佑寧朝她道:“阿晚,我知道祖母讓你去天牢見他,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我想去見他最後一麵。”

    陸晚看著她凍得通紅的臉,問道:“方才你在外麵都聽到了?”

    陸佑寧點點頭,回身看向廊外的飛雪,淡聲道:“當年他‘暴病’而亡,我沒能與他好好告別,這一次,我想與他徹底做個了斷。”

    陸晚想了想,點頭應下:“好!”

    關押李照的天牢,設在皇宮掖庭深處一所地牢裏。

    陸晚戴上人皮麵具,扮成陸佑寧的丫鬟,跟著她從西側宮門進宮,往掖庭的天牢裏去。

    進宮前,陸晚從曾少北那裏拿了令牌,再加之看守的差吏們都認識陸佑寧,也知道她與李照的關係,所以沒有多做阻攔,就放她們進去了。

    進入地牢前,陸佑寧掏出兩張銀票給看守的牢吏。

    “天氣寒冷,兩位大人去買點熱酒熱菜暖暖身子,我想與他單獨說幾句話。”

    這些牢吏奉命看守李照,主要是防止有人劫獄,陸佑寧一個柔弱千金,身邊隻帶著一個丫鬟,他們倒是很放心。

    如此,他們收下銀票,打開牢門放她們進去,然後退到地牢外麵守著。

    陸晚她們踏進牢房裏的那一刻,閉眸躺在角落裏的李照倏地睜開了眼睛。

    他聞到了女子身上的胭脂香熏味道。

    這樣的味道,在潮濕全是黴味的地牢裏,太過特別。

    他知道是有人來看他了。

    李照卻不知道,到了如今,還會有誰來看他?所以眯眸努力朝門口看去。

    然而下一刻,他看清了陸佑寧的臉,眸光驟然一震,連忙避過臉去。

    “李照哥哥……”

    陸佑寧上前來到他的麵前,目光落在他淩亂的白發上,不覺心酸起來。

    她與他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長大後也被大家默許成一對。

    陸佑寧原以為,那怕分開這麽些年,她還是不會忘記他的模樣。

    可此刻在她麵前的人,卻是如此的陌生……

    李照聽到她的聲音,睫羽微微一顫,下一刻卻是轉過頭來,朝她笑道:“佑寧,沒想到你還會來看我。你果然重情重義,不枉這些年我一直想著你。”

    陸佑寧心裏五味雜陳,她朝他笑了笑,道:“你不用再騙我了,你根本沒有想過我,你的心中,從始至終都不曾有過我……”

    聞言,李翊神情一滯,連忙道:“不是的,我是真的一直想著你……”

    自佑寧出現後,李照在最開始的那一息慌亂過後,很快鎮定下來。

    他正愁沒有機會與大長公主取得聯係,卻沒想到陸佑寧這麽快就來看他了。

    他想,陸佑寧願意來看他,定是還對他存有感情,如此,他就有希望借助她從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出去。

    頓時,李照的心裏又生出希望來。

    可不等他說完,陸佑寧打斷他的話道:“我今日來,是來向你告別的。”

    “你我相識一場,當年你假裝暴病離世時,沒有與我好好告別。而如今,我馬上就要去涼菖找阿策了,想來此生我們都不會再相見,所以特來與你告別。”

  第823章  沒人再相信你的話

    聽到陸佑寧的話,李照眸光驟然一冷。

    他突然明白過來,抬眸冷冷看著麵前的陸佑寧,譏誚笑道:“原來你今日來,是來替賈策出氣的——你是故意來報複我的。”

    此言一出,地牢裏的氣氛不覺冷凝起來。

    默默站在一旁的陸晚,聽到李照的話,壓了壓眼瞼。

    ——他倒還算有自知之明,沒有忘記自己之前對陸佑寧和賈策做過的事。

    先前陸佑寧提出要跟著她一起來時,雖然陸晚沒有問她來看李照的真正目的,但一路上看著陸佑寧抿緊的唇角和沉鬱的臉色,陸晚大致猜到她要做什麽。

    陸佑寧性子嬌縱,雖然在經曆了諸多不順後,性子收斂改變了許多,但她愛憎分明的性子一直沒有變的。

    所以,不論是她婚事屢屢遭遇李照的破壞,讓她忍受了無數白眼與誹議難堪,還是李照當日在晉帝麵前,將他對她所做之事,全推到賈策身上,害得賈策差點喪命一事,陸佑寧統統不能忍受。

    當年李照‘暴病離世’時,陸佑寧傷心難過了好久,可沒想到,她一直當成美好回憶記在心裏的人,這些年背著她,竟是做了這麽多傷害她的事。

    先前進來時,看到李照倦縮在稻草堆裏,還有一頭淩亂的白發,陸佑寧一時間,心裏不免生出惻隱之心。

    如此,她不想再同他提過往恩怨,隻像對陸晚說的那樣,來與他做最後的告別。

    可令陸佑寧沒想到的是,時至今日,李照他還沒有死心,還想騙她?!

    而等看到李照突然變臉的陰戾樣子,陸佑寧知道,他真的會像祖母說的那般,會拿著祖母的把柄,來拖整個鎮國公府陪葬!

    想到這裏,陸佑寧神情冷下去,抬眸冷冷看著他,緩緩道:“當年你‘暴病’而亡,害得我成為大家嘴裏的掃帚星,我不怪你,因為我知道當時你保命要緊。”

    “可你不應該在明知你我之間已不可能,還一次次的派人破壞我的婚事,你不會不知道女子的婚事與聲譽一樣重要。若不是我足夠堅強,我早在一次次的退親中,羞愧自盡了!”

    回想這一路來因為婚事不順,自己背負的罵名和壓力,陸佑寧眼眶都紅了,咬牙道:“枉我這些年還一直記念著你,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今日落到這般田地,都是你應得的。”

    聽到陸佑寧的控訴,李照眸光裏的寒意越來越深,麵容漸漸扭曲起來。

    他勾唇桀桀冷笑道:“對,你與李睿之間,是我讓羅衡去勸李睿放手的。而你與李翊的婚事,也是我讓羅衡將你與李睿寫的信交給父皇的。你與袁家五郞的親事同樣如此……”

    “因為你是未來的太子妃,不能嫁給這些凡夫俗子——他們哪裏配啊。”

    說到這裏,李照的神情不覺瘋狂起來,想去拉陸佑寧。

    可他雙手雙腳都戴著鐵銬,鐵銬的另一端又釘在牆壁裏,不等他靠近陸佑寧,又被拉了回去。

    “你是孤的太子妃,你不許嫁給其他人,賈策也不行……大家都知道你與本宮的關係,你一輩子都逃不掉……”

    看著李照瘋狂的樣子,陸佑寧心頭一顫,嚇得連退兩步。

    陸晚扶住她,出聲安撫她道:“你不要聽他胡說,如今家裏人都支持你與賈探花在一起,而賈探花在涼菖一切都好,也在等著你去。假以時日,翊王殿下一定會將他召回京/城委以重用,到時,你與賈探花夫妻情深,是人人羨慕的探花娘子,誰還會記得這個假太子?”

    “你說什麽!”

    聽到‘假太子’三個字,本已氣怒難當李照,情緒越發激動起來,眸光狠戾的瞪著陸晚。

    “你個賤婢,本宮要將你碎屍萬段!”

    陸晚涼涼斜了他一眼,對陸佑寧道:“你去外麵等我一下,我有些事要同他說。”

    陸佑寧知道陸晚來此的目的,她看著李照發狂的樣子,不由擔心道:“你準備怎麽做?”

    陸晚笑了笑,對她道:“你不用擔心。”

    見此,陸佑寧隻得對她道:“你小心些,我在外麵替你守著。”

    陸晚點點頭,等陸佑寧出去後,她開口對李照淡淡道:“想不到再見到太子殿下,是在這裏。”

    李照回過神來,看出這個婢女與陸佑寧的關係並非主仆,也聽出她的聲音似曾相識,腦子急轉間,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你是陸晚?!”

    陸晚揚了揚唇,“太子殿下真是好記性,咱們之前隻見過一次麵,你就記住我的聲音了。”

    李照立刻警惕起來,“你來幹什麽?”

    他前不久才派人到她的郡主府放火要燒死她,他擔心陸晚是趁機來報複他的。

    看著他防備的樣子,陸晚心裏冷冷一笑,反詰問道:“難道太子殿下沒有疑惑需要我解答?”

    聞言,李照瞬間想到了心中的懷疑,神情頓時皸裂。

    他咬緊後槽牙:“你是說……羅衡?!”

    被關進天牢後,李照想的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自己的身世。

    由始至終,他都不相信他是羅衡的兒子。

    但羅衡的那張臉與自己又是那樣的相似,為何會這樣?

    下一刻,他抬眸看向陸晚:“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陸晚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當著他的麵,抬起手,輕輕揭開了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真容出來。

    看著陸晚的樣子,李照眸光劇烈一顫,頓悟了過來。

    就像羅衡之前將陸鳶改成陸晚的樣子,陸晚同樣可以將羅衡改成他的樣子?!

    所以,是她在羅衡臉上動了手腳?

    而羅衡所謂的真容,根本不是他原來的樣子!

    想明白過來的李照,瞳孔一點點的睜大,臉上湧現狂喜。

    “是了,我絕不會是羅衡的兒子,我明明就是大晉最尊貴的嫡長皇子,我是皇室正統……”

    可是下一刻,他又回神來,衝著陸晚嘶吼道:“你這個賤人,你竟然使這樣的毒計害我,我要去告訴父皇,是你們改了羅衡的麵容,故意誣陷我的……”

    陸晚將人皮麵具重新戴回去,一字一句緩緩道:“確實,羅衡的真麵容是假的,是我讓人改的。”

    “隻是可惜,惟一知道真相的羅衡被你殺了,如今,任你全身都是嘴,都沒人再相信你的話了。”

  第824章  吐血而亡

    從在寫話本揭露李照的陰謀時,陸晚就想過要利用羅衡來對付李照。

    因為李照手段太過狠辣,利用蘭貴妃對晉帝下手,將蘭貴妃與李翊都打入地獄。

    那日,當她看到大雪皚皚裏,李翊一個人跪在大雪當中,替蘭貴妃求情,陸晚就明白,李照不比李睿,他的手段,縱使是李翊都難免要栽在他手裏。

    後來,李翊擒獲李照,並費盡心機讓晉帝與太後看到那出戲,想憑此揭開李照的陰謀和野心,讓晉帝處置他。

    然而因晉帝心中顧念著李照的身份,一直將他當做自己的嫡長皇子,即便證據確鑿,連賈策都站出來指證他,可晉帝還是網開一麵,隻是將李照軟禁在儲秀宮。

    晉帝非但沒有處置李照,還因話本戲文一事,罰李翊閉府禁足,敲山震虎,將話本的傳揚壓製下來。

    從那一刻起,陸晚頓悟過來——隻要李照一日是大晉嫡皇子,不論他做出怎樣出格的事,晉帝都不會舍得對他下狠手。

    所以,陸晚心中的這個決定越發堅定。

    如此,當李翊答應將羅衡交給她處置後,她讓阿晞仔細畫出李照的畫像,再請沈植按著李照的畫像,將羅衡的麵容改成了李照的樣子。

    同時,她還請沈植按著羅衡原來的麵容,做了一張人皮麵具。

    所以當羅衡出現在大家麵前時,還是原來的樣子。

    可等揭開麵具,再露出裏麵的‘真容’!

    大家都以為隱藏在人皮麵具下的麵具,才是羅衡的真容,頓時一個個信以為真。

    殊不知,陸晚恰恰將他的真麵容調換了過來……

    聽到陸晚的話,李照剛剛生起的希望再次覆滅。

    下一刻,他卻是突然想起羅衡死前要告訴他的要緊的事。

    難道,羅衡之前就是想告訴他,他的麵容被他們改動了?!

    想到這裏,李照胸口撕裂般的痛了起來——他當時為何不聽羅衡把話說完?!

    可惜,如今一切都晚了……

    喉嚨裏湧上腥甜,李照此刻心中的悔恨與不甘,還有怒火,幾乎要將他吞噬掉。

    他瞪大眼睛看向陸晚,眸光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咳咳……你……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誣蔑皇室血統……”

    “也不算誣蔑你。”

    陸晚鎮定的打斷他,眸光落在他嘴角不斷湧出的殷紅血跡上。

    “前皇後與羅衡之間到底有無關係,其實我們大家都不知道。”

    “但羅衡對你的真情是真的。他那樣舍命為你,若是說他與前皇後毫無關係,隻怕也無人相信。”

    正如陸晚先前所說,前皇後已死,惟一知道真相的羅衡也被李照殺了,李照的身世注定成謎。

    李照整個人陷入巨大的漩渦中,臉色蒼白無血,襯得嘴邊的血跡越發醒目可怖。

    他眸光變得迷茫起來,不住的伸手捶打著自己腦袋,呐呐道:“那我的父親到底是誰?你快告訴我……”

    陸晚搖搖頭:“我說過,惟一知道真相的羅衡被你殺了,無人知道你到底是誰。”

    “沒人知道我是誰?”

    李照重複著陸晚的話,“那我到底是誰?你快告訴我……”

    陸晚盯著他的眼睛,道:“或許前皇後與羅衡真的有過私情,你就是羅衡的兒子。”

    “也或許你母親與羅衡有過私情,但你並不是他的兒子,他幫你,隻是因為對你母親的愧疚補償。”

    “但其實這些對你來說,都不重要了……”

    陸晚看著眼前神情漸漸陷入癲狂的男人,緩緩道:“今日我一路進宮來,看到滿地的鮮血,洗都洗不幹淨……”

    “宮門口,那些婦儒老人,隻敢流淚,卻不敢上前認屍,因為他們的兒子丈夫是叛黨,他們隻能等著他們兒子丈夫的屍首被扔進亂葬崗,才敢半夜偷偷去將他們帶回去……”

    “那些死去的禦林軍和你的手下,全是因為你的貪念葬送了性命。”

    “李照,你本應在當年‘暴病’離世時就不再存活於世的,是上天見憐,皇上開恩,讓你活了下來,若是當年你能放下權欲之心,安心在登州呆下去,你的結局不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會有那麽人為你枉死。”

    “所以到了今日,不管你是羅衡的兒子,還是大晉的嫡長皇子,都不重要——你犯下的錯,已無可挽回。”

    李照木然的聽著,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又似乎一句話都沒聽進來,嘴裏一直念叨著重複的話。

    “我不是羅衡的兒子,他的麵容是假的……不是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是被誣陷的……我才是真正的大晉嫡皇子……”

    陸晚走出牢房,陸佑寧迎上來,看了一眼裏麵癲狂自語的李照,不解道:“阿晚,你不是答應過祖母……”

    “他已經瘋了,他說的話無人會再相信,所以也無法再指證祖母……”陸晚回頭看了一眼牢房裏的李照,淡淡道。

    陸佑寧明白過來,點點頭:“那我們走吧!”

    說罷,拉著陸晚毫無留戀的離開。

    到了地牢外麵,看守的牢吏迎上來,陸佑寧道:“裏麵的犯人已經瘋了,他的瘋言瘋語不要傳到外麵去,不然讓翊王知道了,你們的腦袋也留不住。”

    牢吏連連應下,送她們離開……

    李照瘋了的消息很快傳進乾清宮。

    晉帝聽到消息後,神情間湧上一陣厭惡。

    他冷冷問道:“怎麽會突然瘋了?”

    高公公小心道:“聽聞晌午後,永寧郡主去看過他,郡主離開後,他就在牢裏瘋言瘋語起來……”

    聽到陸佑寧的名字時,晉帝眸光微微一冷。

    “看來,朕的好姑母坐不住了,想來之些年,她在背後做的事不少。”

    陸佑寧去看過李照後,他就瘋了,很難不讓晉帝懷疑到大長公主身上去。

    而最近在追查前太子一事上,晉帝也查到了不少事都與大長公主有關……

    “他都說了什麽?”晉帝冷聲問道。

    高公公道:“還不是那幾句老話,總是說他是嫡皇長子一類的……”

    聞言,晉帝將手中的茶盞狠狠一甩,咬牙道:“人都瘋了,還在那裏敗壞皇家的名聲,那些牢吏都在幹什麽?命人堵了他的嘴,讓他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公公連忙領命下去。

    到了半夜,又有消息傳來,李照吐血而亡……

  第825章  不要讓姑娘知道

    臨近天明,承德殿裏的燈火還沒有熄。

    自宮變結束後,李翊一直在宮裏處理後續事宜,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有出宮的時間,就暫時歇在了乾清宮旁的承德殿裏。

    彼時,李翊坐在書桌後,看著手裏的折子,眉頭微擰。

    長亭站在書桌前,對他稟道:“殿下,我們查過了,阿晞出城那次,確實遇到過襲擊,是被聶將軍救了才重回城裏來的。”

    “而聶將軍當日交出城門令牌,也是因為受陳敖所迫。陳敖抓著史娘子做要脅,將刀架在史娘子的脖子上,逼聶湛交出城門令牌……”

    “最後,陳敖雖然拿了令牌放了史娘子,但史娘子受到威嚇後,卻是滑胎小產,所以昨日聶湛在刑場,親手處決了陳敖……”

    聽到這裏,李翊神情微動——他倒沒想到這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

    關於此次宮變聶湛的舉動,李翊心裏還存有許多疑點,所以這兩天讓長亭他們去查了。

    長亭繼續稟道:“而聶將軍出兵一事,也確實是聽阿晞的指揮。我親自問過聶將軍,他直言阿晞在受襲後,懷疑是南安王做的,所以料到南安王不會安分,在回城後讓他派人守著南安王府,等到南安王出兵反了,阿晞才讓他帶禁軍進宮的……”

    說到這裏,長亭語言間已不覺帶了驚奇之意。

    縱使是親口聽到聶湛所說,長亭都不太敢相信,阿晞小小年紀,竟然料事如神,將南安王的反心預料到了。

    而此次宮變一波三折,最後的時刻,若不是聶湛帶著八千禁軍及時趕來解圍,隻怕最後李翊擒住了安南王,他的手下都不會那麽容易投降。

    畢竟當時形勢混亂,想渾水摸魚,趁機上位的人太多了……

    想到這裏,長亭不由的又想起了那日的凶險,對李翊道:“殿下,幸虧阿晞機靈,不然此番我們卻是要著了南安王的道了——還真是咬人的狗不叫的。”

    李翊點了點頭,冷聲道:“南安王平日裏依附著睿王,膽小唯諾,本王隻以為他想當國丈,卻沒想到他竟然敢造反!”

    說罷,他問長亭:“姑娘離開京/城了嗎?”

    長亭道:“姑娘原本昨天要出城,但好像被什麽事耽擱了。”

    長亭知道他是擔心皇上知道了陸晚假死一事後,怕會對陸晚不利,於是道:“殿下放心,屬下天亮就差人給姑娘送消息,讓她們早點離開……”

    李翊卻道:“無礙,天亮後,你親自出宮一趟,去將阿晞帶進宮來見我。”

    說罷,他又添上一句,“想辦法避開姑娘,不要讓姑娘知道。”

    長亭領命應下。

    話音剛落,長欒從外麵進來,稟道:“殿下,李照在天牢裏死了,吐血而亡。”

    聞言,李翊連眼皮都未抬一下,隻冷聲道:“可有找仵作驗過屍,確定咽氣無疑?”

    長欒點頭,“仵作看過了,皇上那邊也派了高公公親自查驗過,這一次確定是真的咽氣了。”

    話音剛落,宮人在外稟告,高公公在外麵求見。

    李翊請高公公進來。

    高公公進殿來,看到李翊麵前堆積如山般的奏折,心疼道:“殿下,皇上知道您又是一宿沒睡,請您過去一起用早膳。”

    晉帝前麵被刺剛愈,此番又被下毒,又連番受到驚嚇,身體元氣大傷,一應朝務都交給李翊在打理了。

    朝臣們的奏折,都堆到了他的案牘上。

    李翊料到父皇是要同他說李照的事,不由放下手中奏折,揉揉眉心,往乾清宮去了。

    乾清宮偏殿裏,圓桌上擺了一桌子的早膳,其中有一道紅豆糖心豆花,被擺在晉帝的眼前。

    而晉帝在李翊進來前,已勺了半碗吃光了。

    李翊在晉帝身邊坐下,睥了眼他麵前吃空的碗,道:“父皇今日胃口不錯,看來身體已大好了。”

    晉帝讓高公公給李翊也舀上一碗豆花,道:“嚐嚐,你母妃親手做的,咱們爺倆有多久沒有吃到過了。”

    聽語氣,晉帝心情也很好。

    李翊不知道他是因為吃到母妃親手做的豆花高興,還是聽到李照的死訊心裏解恨了。

    他執勺舀起豆花慢慢喝著,道:“兒臣剛剛接到消息,李照在天牢裏死了。”

    晉帝嗯了一聲,“倒是便宜他了。”

    李翊:“兒臣會讓牢吏處理幹淨點,不會讓人知道他的身份。”

    晉帝點點頭,神情波瀾無驚,隻是眸色暗了半分。

    片刻後,他道:“朕已讓陳王出宮回去了,朕答應讓阿晞入皇譜,可你皇叔卻說,他要考慮一下,真是不識好歹。”

    經此宮變,晉帝終是相信了陳王沒有二心,提到他時,語氣也不覺和善了許多。

    李翊知道陳王的顧慮是什麽,他是擔心阿晞會不同意。

    李翊道:“此事不急,皇叔之前跟我提過,想回封地去,等以後再說。”

    晉帝又道:“此番沈太醫救駕有功,朕在想著賞他點什麽好,你有什麽意見?”

    這一次,沈植連救了晉帝兩次性命,而晉帝也知道了之前沈植的行刺,是受睿王指使,所以自是不會再追究之前的過錯,要對他論功行賞。

    李翊:“我哪裏知道?”

    晉帝白了他一眼,道:“他如今就在你母妃的尚梨宮,你替朕去問問他,看他想要什麽恩賞,朕會盡量滿足他。”

    李翊放下碗,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晉帝又叫住他,對他道:“告訴你母妃,明天還給朕做豆花來。”

    李翊走到尚梨宮時,天光已大亮了。

    尚梨宮門前的守兵早就撤了,禁令也除了,雖然複位的旨意還沒下來,但宮裏的人都知道,此番翊王平叛有功,又是太子的不二人選,再加之蘭貴妃的民間兒子也救了皇上兩回,母憑子貴,蘭貴妃這一次複位貴妃是必定的了。

    宮人們看到李翊,連忙跪地請安,李翊讓她們起身,問過她們後,知道蘭貴妃與沈植已起床,兩人皆在後院。

    李翊來到後院,一眼看到沈植在替母妃修繕磨盤。

    看到李翊來,沈植停下手裏的活計,問他:“你吃過早膳了嗎?”

    李翊點了點頭,對他說明了來意。

    “你此番救駕立功,想要什麽賞賜?”

    沈植想了想,對他道:“煩請你派人出宮,替我接一個人進宮來。”

  第826章  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

    沈植一開口,李翊已猜到他要接誰,不由遲疑問道:“你想求皇上免了史姑娘的罪女身份?”

    史家出事後,史婧一也淪為了逃犯,這些日子一直跟著沈植躲在私宅裏,不敢出來見人。

    沈植點點頭,道:“史簡已葬身‘火場’,不宜再將他牽扯出來,但婧一不同,我不想她一輩子過躲躲藏藏的日子,所以想求皇上開恩,赦免了她的罪行,還她自由身。”

    說這些話時,沈植嘴角帶著一抹難言的笑意。

    李翊看了他一眼,直言道:“若是能與你在一起,隻怕躲藏過一輩子她也樂意。若是不能與你在一起,那怕恢複了自由身,她也不見得會開心。”

    史婧一對沈植感情的執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畢竟當初史婧一舍下與探花郞的親事不要,跟著沈植私奔的事跡,震驚過京/城。

    而李翊看得出來,沈植為史婧一求要這個恩典,一則是出於愧疚之心,二則卻是對她的一種補償。

    既然他為史婧一做這麽多,李翊覺得,他並不像表麵上說的這般,對史婧一一點感情都沒有的。

    “史婧一相貌品性也算上等,最主要是性子好,你就真的一點也看不上她?”

    李翊問得直接,沈植麵容一曬,苦澀笑道:“我們一直瞞著她,所以她還不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

    “如果讓她知道了我就是一直在報複他們史家的許家兒子,是我害得她家人落獄砍頭,到時莫說她還會喜歡我,隻怕恨我都來不及的。”

    說到這裏,沈植不由想起這段日子以來,史婧一一直暗下悄悄的打聽著史家的情況,從未間斷過。

    在得知史家女眷都被充做官奴後,她躲在屋子裏哭,每天眼睛都是腫的……

    看著她傷心痛苦的樣子,沈植都不敢想象,若是讓她知道史家遭遇的一切與他有關,會是怎樣一個後果……

    想到這裏,沈植心口一片冰冷,無奈笑了笑了,對李翊道:“我覺得她離開我,才能過上幸福的日子……”

    “等皇上恩赦她後,煩請你派人送她與史大哥離開,也繼續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史簡那邊,沈植早就同他說過了。

    史簡深知自己這個妹妹對沈植的感情,以免妹妹知道真相後受不住打擊,史簡答應幫沈植隱瞞他是許家兒子這個秘密。

    李翊答應下來,可他心裏卻隱隱覺得,沈植的事,隻怕瞞不得史婧一太久……

    但麵上,他還是答應下來,並立刻讓長奕親自出宮去私宅接史婧一。

    長奕退下後,沈植正要出聲謝他,李翊想到之前聽長亭稟報的事,對沈植道:“你先不要急著謝我,我也正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沈植連忙道:“你說。”

    李翊卻沉吟起來,似是有些難以開口。

    猶豫片刻,他終是開口道:“聶湛的那個娘子,也就是史婧一的庶妹,剛剛沒了孩子……我聽說婦人小產對身體傷害甚大,你是這方麵的聖手,我想請你去替他家娘子瞧瞧身子。”

    聞言,沈植不覺停下手裏的動作,抬頭驚訝的朝他看去。

    堂堂翊王,日理萬機,竟會去關心一個小產的婦人?

    下一刻,沈植反應過來,道:“你是想還聶湛這個人情?”

    李翊不屑道:“本王素來不喜歡欠人情。”

    雖然聶湛身為禁軍統領,保護皇城是他的職責所在,但李翊還是想還了他這一份人情,不欠著他。

    他之前瞧著聶湛著急的四處尋那個懷了身孕的小妾,不難看出聶湛對子嗣很上心。

    若是沈植能幫史娘子調養好身子,讓他們子嗣有望,也算還了他這份人情。

    沈植一口應下:“小事一樁,等我出宮後,就上門去替史娘子看診。”

    聞言,李翊不覺暗暗鬆下一口氣來,眸光落在草廬後麵新翻過的菜地上,勾了勾唇:“你這兩日呆在這裏,倒一刻都沒閑著。”

    沈植繼續修理磨盤,頭也不抬的打趣他道:“我比不得翊王殿下日理萬機,就隻能做些這樣的粗笨活計了。”

    新翻過的菜地雖然還是光禿禿的一片,但翻得很平整,中間的小徑也修得又直又平,看上去舒心極了。

    特別是對剛剛經曆了太多血腥殺戮的李翊來說,那怕是這樣一塊光禿禿的土地,都讓他覺得純潔幹淨。

    而連續忙碌了這麽多天,李翊著實累了,不由將身子靠在柱子上,瞟了眼忙碌著的沈植,慵懶道:“也好,有你在,這些粗笨話就不用喚本王了。”

    說罷,他又好整以暇的補上一句:“你修好些,不然這磨盤經常壞。”

    沈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下一刻,李翊突然開口道:“你往後有什麽打算?”

    不等沈植回答,李翊又道:“你可願意留下來,繼續在太醫院當差?”

    沈植聞言,愣了片刻,爾後站起身無奈笑道:“以我如今的身份,再留在太醫院,實在是難受。”

    李翊是注定要做太子帝王的人,那他將來就是太子甚至是皇帝的哥哥,若是繼續留下來,到時身邊全中各種阿諛討好的,還有心懷不軌的,他注定過不了清靜的日子。

    “再者,我也誌不在此。”

    相比在太醫院裏為權貴們看診,沈植更喜歡去民間為老百姓看病。

    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拒絕了京/城裏那麽多達官貴胄的貼子,轉而跑去城隍廟給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乞者看病了。

    李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舍得下這裏?”

    蘭貴妃既然決定留下,那以後沈植想再看到她就很難了。

    沈植笑道:“無所謂了,我知道你是個愛吃醋的,若是我天天守在母親身邊,你還不得吃味?”

    李翊臉上一熱,正要出言反駁,蘭貴妃聞聲從小廚房裏出來了,看到李翊來了,不由笑了。

    “我今天置辦了很多菜,中午你留下來吃飯吧?”

    不等李翊回答,沈植笑道:“母親放心吧,他趕都趕不走的。”

    李翊自詡嘴皮上沒吃過什麽虧,可到了沈植麵前,卻突然落了下風。

    他甚是不習慣,可還是留了下來。

    這一頓飯,卻是蘭貴妃有生之年,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了。

    等吃完飯,史婧一進宮來了。

    長亭也接了阿晞來見李翊……

  第827章  不知道比知道好

    李翊接阿晞進宮是瞞著陸晚的,也沒有讓其他人知道。

    馬車一路進宮,直至到了承德殿才停下。

    阿晞從馬車裏一出來,就被帶進了李翊的書房。

    看這架勢,阿晞心裏已是隱約猜到了什麽。

    他進到書房,看到李翊坐在書桌前,麵前堆著山高般的奏折,他正埋頭批閱著,一臉嚴肅。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阿晞眯了眯眸子,眸光微沉。

    李翊聽到腳步聲,抬頭看過來,見阿晞站在不遠處定定看著自己,對他道:“你去那邊坐一下,我批完手頭這一本就來。”

    阿晞沒有說話,走到北麵窗下的暖榻上坐下,隨手拿起擱在小幾上的書看起來。

    阿晞看的這本書,是前朝一位工部大臣寫的水策論,李翊這兩日休憩時都在看。

    去年良安的大洪災還曆曆在目,李翊擔心今年南方會再起洪澇,所以想找一些防範洪澇的法子。

    阿晞隨手翻了兩頁,不覺看得入了迷。

    李翊處理完手頭的公務,站到他麵前半晌,他都沒有發覺。

    直至李翊在他對麵坐下,阿晞才驚覺過來,合上了書,將它放回原位。

    李翊瞟了一眼他翻動的書頁數,心中再次暗詫,他竟然能看懂這樣晦澀的治水策論?

    但轉念想到阿晞做過的事,李翊又覺得沒什麽好驚奇的了。

    他淡淡開口道:“你和你阿姐何時動身離京?”

    阿晞:“就這兩天了。”

    李翊又問道:“父皇已答應讓你入皇譜,皇叔可有同你說這件事?”

    阿晞搖頭:“這幾日我跟阿姐住在蘭英姐姐家裏,沒有見過他。”

    “如今你知道了,你有何想法?”李翊隨口問道。

    阿晞沒有猶豫,回答道:“我從小就叫孟晞,現在還不想改名字。”

    阿晞早就想過了,如果入了皇譜,成了陳王的子嗣,他身份改變,以後就會受諸多束縛,甚至沒辦法像現在一樣守著阿姐了。

    若是這樣,他寧願隨母姓,一輩子做孟晞。

    李翊早已不將他當九歲孩童看,所以聽到阿晞老成的回答一點也不意外。

    他沒有再說什麽,拿起那本水策論,隨手翻了翻,道:“聽聶將軍說,是你最先發現南安王的反心的?”

    阿晞沒有否認,反詰道:“你今日瞞著我阿姐帶我進宮,就是為了問這件事情嗎?”

    阿晞料到他進宮前,李翊已派人查過聶湛和他了,所以知道他瞞著阿姐喚自己進宮來,不是為了此事。

    果然,李翊定定看著他,道:“可不止這件事,你之前在我府裏殺人放火,搞出那麽大的事,這件事要怎麽算?”

    阿晞倒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殺鄭七的事情來,神情不由一慌。

    但很快,他就鎮定下來,毫無所懼道:“你留著鄭七,是為了對付睿王和引出墜影,如今睿王已死,墜影的事情也解決了,你還想怎麽算?”

    看著他一臉無謂的樣子,李翊眸光不覺沉下去半分。

    他道:“本王可以對此事揭過不提,可鄭七是沈植的師兄,他曾立誓要為鄭七報仇的,若是讓他知道是你殺的鄭七,隻會令你阿姐夾在中間難做。”

    李翊話裏的意思很明白,若是沈植要找阿晞報仇,可陸晚是阿晞的姐姐,她不會坐視不理的。

    難道要讓陸晚去與沈植為敵?

    阿晞眸光微寒,勾唇冷嗤道:“你放心,我阿姐不會為難——因為都是你們欠著我阿姐的。”

    說出此話時,阿晞語氣中難掩戾氣,還冷冷睇了李翊一眼。

    這一眼裏所包含的敵意,李翊很熟悉。

    初次在邵縣見到阿晞時,他那時看他的眼神,就滿滿的全是敵意。

    心裏的疑團不由越來越大,李翊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阿晞,你老實說,你和阿晚是不是有什麽秘密瞞著大家?”

    阿晞一聽,就知道這才是他今日找自己來的真正目的。

    說到底,李翊還是放不下對阿姐的懷疑。

    勾唇嘲諷一笑,阿晞淡淡道:“我和我阿姐的秘密可多了,不知翊王殿下想知道什麽?”

    李翊凝著他,眉頭鎖緊。

    他自是聽得出阿晞言語間的排斥反感,但有些事情,他無法去問陸晚,隻能來問阿晞。

    如此,遲疑片刻,他終是沉聲問道:“我認識你阿姐之初,她沒有去過西北,可她卻會製西北的引香丸,而她的騎術也不是中原的騎法,我認得那是西北那邊的騎術,我曾問過她,她說是庵堂的師傅教的,可明顯不是的,你可知道她是跟誰學的?”

    這些疑問,本來已被李翊淡忘,但隨著那副畫像的出現,卻是再次出現在李翊的心頭。

    而上次宮變,李翊看到聶湛駕馬追南安王時,有那麽一瞬間,他竟覺得他的騎術與陸晚的很像。

    直覺,陸晚與聶湛之間還是有些事在瞞著他。

    李翊今日來問阿晞,是因為阿晞自小在西北呆過,李翊不由想,或許陸晚知道的這些技能,與阿晞有關也說不定。

    其實潛意識裏,李翊想從阿晞這裏得到一個答案——一個陸晚的所有事情,與聶湛無關的答案。

    可惜,阿晞令他失望了。

    隻見他搖了搖頭,對李翊道:“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你心裏還是對我阿姐有很多懷疑。”

    “引香丸,馬術,聶湛的那些畫像,讓你懷疑我阿姐與聶湛之間的關係,對嗎?”

    不等李翊回答,阿晞道:“我可以告訴你,我阿姐的製香技術與馬術確實不是在庵堂學的,另有人教她……”

    衝動之下,阿晞差點就要將真相說出口。

    但最後的關口,他想到阿姐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感情,心裏湧上無盡的酸楚和無奈,最後隻得咬牙咽下,話鋒一轉道:“我阿姐雖然瞞著你這些事,但她從沒害過你,對你全心全意,連聶湛這次這麽幫你,也是受她所托。”

    聞言,李翊眸光一震,神情都變了!

    看著他形容大變,阿晞眼前再次浮現前世的一些事情來,心頭不由堵塞難受。

    他站起身冷冷道:“我知道你心頭有許多疑惑不解,但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好。”

    “若你心裏實在困惑,走不出來,去寺廟裏問問佛祖吧,或許佛祖會告訴你真相,給你一個答案。”

  第828章  世事難料

    阿晞說完,沒有再做停留,徑直離開了,留下李翊一人怔在當場。

    李翊聽了阿晞的話後,心裏說不出是何種滋味。

    他原以為聶湛此次帶兵進宮助他平息叛亂,是履行他身為禁軍統領的職責,可沒想到,聶湛所做一切,都是受陸晚所托?!

    李翊之前就對聶湛此次的舉動,感到疑惑過。

    聶湛之前一直都是李睿陣營裏的人,按理,此次叛亂,他應該攘助南安王來對付他的。

    如果聶湛是為了明哲保身,他就不會插手進來。

    而按著兩人之前的仇恨,在此次宮變中,聶湛更應該是置身事外,甚至是看著他被滅……

    所以,他與陸晚之間,到底有何秘密?竟讓他願意聽命於陸晚,來出手助他這個仇人?

    還有那副畫像!

    李翊從不相信陸晚與聶湛之間有什麽男女私情。

    但那副畫像卻是真實存在的。

    還有阿晞方才也親口承認了,陸晚的製香與馬術,確實是有人教她的,那教她的人又是誰?

    難道真的是聶湛?

    思及此,李翊心裏越發滯堵難受起來,再沒有心思批閱奏折。

    他站起身來到窗前,看著外麵昏暗的天色,回想起阿晞離開前說的話,看似在賭氣,實則另有深意。

    隻是一時間,他卻想不明白……

    而今日,他召阿晞進宮來,本是想讓阿晞替自己解惑的,可沒想到,他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反而心頭的疑惑更多了……

    思忖間,長亭領著沈植進來了。

    沈植是來向他告別的。

    方才,沈植領著史婧一去到了晉帝麵前,替史婧一向晉帝求要了赦罪的恩典。

    晉帝一口答應下來。

    史舟山已伏法,如今隻是赦免史家一個孤女,對晉帝毫無影響。

    且最主要的是,晉帝也樂見其成沈植向他要這樣的一個恩典……

    沈植的到來,終是讓李翊回過神來。

    他抬手讓沈植坐下,等宮人上完茶後,他問沈植道:“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沈植笑道:“你放心,我餓不死的,方才皇上除了赦免了婧一的罪,還給了我不少賞賜,我大抵這一輩子都不用愁生計了。”

    沈植此番連救晉帝兩次,晉帝也很大方,給的錢財賞賜頗是驚人。

    可晉帝沒有像李翊一樣,留沈植繼續在太醫院任職。

    在經曆了這麽多事後,晉帝雖然化解了對沈植的成見,但他還是不希望沈植與蘭貴妃走得太近,與李翊亦是如此。

    所以晉帝給沈植的這筆賞賜,也有讓他離開京/城,去別處安家的意思。

    沈植明白晉帝的意思,所以他坦然收下賞賜後,來與李翊辭行。

    “母親那邊,早上剛見過,我就沒有再去與她辭行了,爾後你替我同她說一聲。”

    沈植嘴角一直帶著笑,可聲音悶悶的。

    李翊不知道沈植是怕與母妃分別難過,還是因著史婧一在,他不想讓史婧一知道他另一重身份,所以不去找母妃辭行。

    心裏莫名難過不舍起來,李翊淡淡道:“若你以後想回來看望母親,我會替你們安排。”

    沈植深知,此番離開皇宮後,他大抵不會再回來了,麵上卻笑著應下了。

    “好。”

    李翊想著沈植要離開了,可還有些事情未了。

    他抿下一口茶,想了想,對沈植開口道:“你先前的猜測沒有錯,鄭七的事確實是阿晞做的,他是不想留下鄭七威脅到陸晚……”

    說到這裏,他語氣一頓,看向沈植道:“阿晞與陸晚相依為命,他將陸晚看得比他命還重要,所以當日才會選擇對鄭七下手……”

    “我知道你對鄭七感情深厚,但此事上,我希望你網開一麵,看在我與陸晚的情麵上,不要再去找阿晞尋仇。”

    說出這番話時,李翊眉頭蹙緊,神情難得緊張起來。

    他一直記得那晚在亂葬那裏,他將鄭七的屍首交還給墜影時,他立誓要為鄭七報仇時的堅決。

    那時,他怎麽也沒想到,殺鄭七的人會是阿晞。

    事到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平定下來,李翊不想再看到沈植去找阿晞尋仇。

    不論是沈植,還是阿晞,他都不想看到他們出事。

    最主要,他不想看到陸晚為難傷心。

    這件事,他本想瞞著沈植的。

    但沈植之前就懷疑到了阿晞身上,而他也希望沈植能放下鄭七的仇恨,所以他還是選擇說了出來……

    從李翊提起鄭七與阿晞開始,沈植臉上笑意就淡了下去,到最後完全湮滅。

    可最後,就在李翊以為他要拒絕時,沈植卻釋然一笑,苦澀道:“我連當年父親的仇都能放下,又有什麽放不下的?”

    他們都傷害過陸晚,何況就算阿睎不下手,師兄在客棧裏殺了那麽多,也難逃一死——睿王也不會放過他。

    這些事,其實沈植心裏早已想過了,但直到這一刻親口說出來,他才算真正的釋然了。

    聽到他的話,李翊心口一鬆,又問道:“你打算何時出發離京?”

    沈植道:“應該很快吧,我出宮後就會去給史娘子看診。爾後就會離開了,你自己多保重。”

    李翊點了點頭,起身親自送他出門去。

    兩人來到殿外,看到站在廊下等著沈植的史婧一。

    史婧一之前與李翊也是相熟的,隻是在史家出事後,兩人之間多了一重隔閡,畢竟史家一案,是李翊親審的,史舟山也是李翊抓到的。

    但史婧一還是上前來同李翊見了禮。

    相較之前的活潑爽朗,史婧一的性子明顯沉靜了許多,連眸光都沒有以前透亮了。

    而此刻,她或許是獲罪後進宮麵聖,心裏緊張害怕,所以臉色也不太好看,與之前一身紅裙,颯爽英姿的形容相差甚遠。

    李翊抬手讓她平身,道:“你如今獲得了自由身,希望你忘記前塵舊事,以後好好過日子。”

    史婧一低著頭沒有說話,臉色卻越發的蒼白起來。

    沈植與李翊告別出來,帶著史婧一坐馬車離開皇宮。

    馬車裏,沈植關心問道:“你怎麽了,可是方才見到皇上緊張了?”

    史婧一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道:“我記得你以前與翊王的關係並不太好,沒想到如今你們竟成了朋友,真是世事難料……”

    想著方才偶然從宮人嘴裏聽到的消息,她心口如刀割般痛著……

  第829章  心頭刺

    跟著沈植去見晉帝時,史婧一心裏是歡喜的。

    她知道沈植為她求了恩典,讓晉帝赦免她的罪名,讓她恢複自由身。

    誰人不喜歡擺脫罪身,成為自由身呢?

    而更讓史婧一歡喜的是,她感覺到了沈植對她的用心,她心裏不由又重燃希望。

    史家的事她已漸漸放下了,畢竟父親犯下的罪行,不論哪一件都是大罪,她怨不得誰。

    如果可以,她願意忘記之前的一切,跟著沈植和大哥,離開這裏,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可就在她對未來充滿憧憬之時,恰在此時,她卻聽到了路過的宮人在說沈植的事。

    初時,她隻是隨便聽聽,可聽到後麵,她卻震驚住了。

    從宮裏的口中,她得知了沈植就是蘭貴妃民間的那個兒子許諾。

    聽到這裏時,史婧一如五雷轟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自是知道自己父親獲罪的原因,除去勾結漕運通倭,刺殺蘭貴妃與嘉和郡主,還有一個重要的罪行,就是當年殘害了蘭貴妃民間的丈夫和兒子,將父子二人推下山崖。

    而事後她也聽說了,父親的罪行之所以在一夕間被揭露,是因為蘭貴妃的前兒子回來尋仇了,將父親當年的事情都牽扯了出來……

    原來,沈植竟然就是當年被父親害得掉下山崖的許家兒子,她竟是他的仇人之女?!

    所以,這就是沈大哥一直不肯接納她的原因嗎?

    所有的事情到了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史婧一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過來,為何沈植一邊對她關懷備至,一邊卻又一次又一次將她從身邊推開……

    心口再次撕痛起來,史婧一捂著胸口快透不氣過來。

    怕沈植發現自己的異樣,她側過身子撇過頭去,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而沈植聽到她的話後,心裏莫名一慌,不覺解釋道:“上次小至的死,翊王幫了我不少忙,你大哥能從牢房裏脫身出來,也是翊王私下相助……”

    “他幫了我們一場,如今我們要離開了,和他辭別也是應該。”

    說罷,似怕她不相信,沈植又道:“而我這次進宮替皇上解毒,也算是還清了翊王這些恩情,以後我們與他就兩清了,等離開京/城,就江湖不見了。”

    史婧一低下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見此,沈植心裏稍稍放鬆下來,扯開話題道:“等下我要去將軍府給你庶妹看診,她剛剛小產,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

    史婧一似乎累了,神情懨懨的,閉上眼睛道:“她剛剛小產,等會見了麵,難免會提及家裏的事,隻怕反而會惹她傷心,還不如不見。”

    沈植道:“也好,那你回去收拾東西,等替你庶妹看完診,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史婧一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沈植,嘴唇翕動,好半晌才發出一點聲音。

    “你真的願意跟我們一起走嗎……”

    沈植笑著點了點頭:“嗯,我和你們一起走。”

    史婧一怔怔的看著他,眼睛酸漲得難受,眼淚堪堪要落下之前,她趕緊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沈植以為她是累了,就讓車夫先送她回去,自己轉道去了將軍府……

    另一邊,阿晞回到蘭英的家裏,就被陸晚叫進屋子裏去了。

    得知陳王從宮裏回來後,早飯過後,陸晚本想帶阿晞去探望陳王,順便和陳王妃商議回雲州的事。

    可阿晞卻說他有事要出去一趟,讓陸晚自己一個人去。

    等陸晚從陳王府回來,秋落告訴她,看到是長亭的手下將阿晞接走了。

    既是長亭的人,那就是李翊要見阿晞了。

    想著李翊瞞著她偷偷見阿晞,陸晚不由擔心,是不是阿晞又背著自己做了什麽事,讓李翊發現了。

    陸晚知道,李翊早就對阿晞起疑了,而這一次兵變,據她後來所知,聶湛竟是聽從阿晞的話,等著南安王出手後,再派的禁軍進宮圍剿南安王。

    陸晚稍一思索,就明白過來,以李翊的心思,定是從聶湛此次的舉動中發現異常,所以對阿晞起疑了。

    如此,卻不知道這次兩人見麵,會鬧出什麽事情來?

    正在她忐忑不安之時,阿晞終於回來了。

    他一進門,陸晚就發現他臉色不太好看,不由擔心道:“你方才是不是進宮去見殿下了?你們又吵架了?”

    阿晞倒不奇怪阿姐會發現他進了宮見了李翊,他悶聲道:“阿姐,我們明天就走吧。”

    他這樣說,陸晚更加擔心了。

    “殿下將你叫進宮,到底和你說了什麽?”

    阿晞抬起頭來,漆黑的眸子定定看著她,冷聲道:“阿姐,翊王他不止還記著畫像的事,還記著你引香丸與騎術的事,他今天叫我進宮,就是想問我個。”

    聞言,陸晚神情一滯。

    她知道李翊心裏還記著畫像一事,但她沒想到的是,引香丸與騎術的事過去那麽久了,他也還一直記著……

    “那……你是怎麽同他說的?”

    阿晞氣憤道:“他不相信你是跟庵堂師傅學的,我就告訴他,你會的這些東西,確實是另外有人教的。”

    陸晚心口一涼,一時間卻是說不出話來。

    阿晞察覺到她神情變了,不覺也慌了,連忙道:“阿姐,我沒有說出是誰……關於以前的事,我都沒有說的。”

    看著阿晞一副做錯事的慌亂樣子,陸晚按捺住心頭的惶亂,摸著他的頭笑道:“沒事,阿姐知道你有分寸。”

    阿晞走後,陸晚一個人呆坐了很久……

    到了晚間吃飯時,陸晚對紅榴她們吩咐道:“你們準備一下,我們明天下午離京。”

    “阿姐,為什麽不明天早上走?”

    阿晞不解的問道。

    陸晚笑道:“阿姐明天上午還有點事要做。”

    阿晞信以為真,沒有再說什麽,連忙帶著巫鳴他們下去準備了。

    入夜後,等蘭英她們都歇下後,陸晚叫來秋落,對她道:“你進宮一趟,去跟殿下說,我明天中午去醉香樓等他一起吃飯,讓他抽空出來一趟。”

    秋落看著她的形容,似乎猜到了什麽,道:“姑娘,你是不是要將引香丸和畫像的事,和殿下說清楚了?”

    陸晚苦澀笑道:“有些事情不說清楚,於殿下而言,是一根心頭刺。”

    既然他執意想知道,就告訴他吧……

  第830章  心慌

    正月初十,在經曆了宮變後,太極殿終於再次開朝。

    晉帝尚在養病中,主執開年第一場朝政的是皇四子李翊。

    而這一次的朝會中,大臣們人人自危。

    此次宮變,睿王黨,前太子黨,還有南安王殘餘的黨羽,雖然大部分已被肅清,但朝堂中的勢力,從來都是盤根錯節,利益交換,真正的清流者又有幾人?

    如此,不止參與朝會的大臣們脖子發涼,京/城裏的官宦世家們,也是懸心忐忑,惴惴難安。

    一眾大臣中,除了曾少北等一眾追隨翊王的大臣泰然自若,也就隻有聶湛神情冷然,如置身事外……

    下朝後,李翊回到承德殿,宮人服侍他換下朝服,換上便裝。

    李翊喝下一碗茶,問長亭:“現在什麽時辰了?”

    長亭知道他是記掛著與陸晚的約會,笑道:“殿下莫急,時辰還早著呢,殿下可要小憩一會兒再出宮?”

    心事被說中,李翊頗是羞惱的白了長亭一眼,沉聲道:“本王何時說過是要出宮去赴約的?”

    長亭見他不像是說反話的樣子,不由好奇道:“聽秋落說,姑娘下午就要走了,殿下當真不去見姑娘最後一麵?”

    陸晚離京前主動約李翊去醉香樓吃飯,看在長亭等人眼裏,是姑娘不舍得與自家殿下分離,所以要在離京前與殿下再聚一聚。

    而長亭他們更知道自家殿下不舍得姑娘離開,所以根本沒想過李翊會不去赴陸晚這個約。

    殊不知,陸晚的這次相約,在李翊看來,意味卻全然不同。

    自昨晚長亭來報,陸晚約了他今日午時去醉香樓吃飯後,李翊心裏就莫名的滯悶,甚至是不安起來。

    阿晞一回去,陸晚就約他見麵,李翊不用想也知道,是阿晞將與他見麵說的話告訴陸晚了。

    陸晚智慧又敏感,昨日他問阿晞的那些話,哪怕隻有一句落進她耳中,她都會明白他在猜疑她什麽。

    想到之前她對他的數次回避和隱瞞,李翊不難想象,她隱瞞他的那些事,有多麽的不尋常。

    而他也隱隱猜到,陸晚這次見他,是要將這些事情同他坦白了。

    想到這裏,李翊心裏沒由來的心慌起來。

    ——他一直追求的真相就在眼前,可他卻突然想起阿晞同他說的那句話,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李翊知道,阿晞是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的。

    他心裏不由生起不好的念頭——會不會陸晚告訴他真相後,他和她之間,有些事情就要改變了?

    如今,一向行事果斷的他,卻遲疑糾結起來……

    思忖間,宮人進來稟報,聶將軍在外求見。

    聽到聶湛的名字,李翊腦子裏不自製的就想起了,昨日與阿晞提到的陸晚的那些事情來。

    想到聶湛這次出手平叛,都是為了陸晚,李翊心裏的煩悶愈加強烈。

    閉了閉眸子,他冷聲道:“本王乏了,不見客。”

    宮人領命正要退下,可下一刻,李翊眸光落在手邊的木盒上,心思一沉,又喚住宮人,吩咐道:“請聶將軍進來吧。”

    很快,聶湛就在宮人的引領下走進殿來。

    他上前依禮向李翊見了禮,爾後開門見山道:“多謝殿下派沈太醫替拙內看診。”

    昨天見到沈植登門,聶湛很是驚訝——他萬萬沒想到沈植還活著。

    而等沈植說明來意,聶湛更是意外。

    他倒沒想到,李翊會特意派沈植來給史氏看診。

    聶湛雖然性子直來直往,但人並不傻,轉念想想,就明白過來,沈植就是之前給晉帝解毒的那個民間大夫沈三針。

    而李翊這樣做,是為了還他的人情。

    可他所做一切,是之前答應陸晚的承諾,是為了償還對陸晚的傷害,跟李翊一點關係都沒有。

    所以,他又道:“殿下不用還我人情,我所做一切,並非為了殿下,我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聞言,李翊的眸光倏地一沉,涼涼道:“本王知道你是受阿晚所托,本王好奇的是,阿晚何時托付的你?你為何會受她所托?”

    聶湛抬眸對上李翊的眼睛,坦然道:“殿下之前不是因為一副畫像,多番尋我要一個解釋嗎?”

    “之前我一直避著殿下,不是因為聶某敢做不敢當,而是聶某知道此事牽扯到陸姑娘,聶某不想無辜傷害到她。”

    說到這裏,聶湛話語一頓,又道:“聶某曾經做過一些荒唐夢,夢醒後命人將夢裏的女子畫下來,也錯將夢裏的女子當成陸姑娘,對她造成傷害……”

    “後來,畫像一事被睿王發現,他拿著畫像威脅陸姑娘,聶某自知對不起陸姑娘,所以上門請求她的原諒。”

    “聶某自知以死都難以收回陸姑娘的名譽,所以要去殺了睿王,再自戕向她謝罪。”

    “可陸姑娘她攔下我,她說接受我的道歉,隻是托我答應她一件事,就是在你遇到危急時,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聶湛道:“不可否認,聶某之前對陸姑娘確實心存愛慕,有過非分之想,但自看到她在受睿王威脅之時,還處處為你籌謀打算,聶某就知道,陸姑娘她的心裏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聶某也就徹底死心了。”

    聽了聶湛的話,李翊神情一震。

    雖然夢境一說,太過荒謬,但看聶湛的樣子並不像在說謊,而陸晚之前也同他說過這件事,所以李翊相信了他的話。

    他也終是相信了陸晚與聶湛之間,並沒有什麽秘密存在。

    心頭懸著的那塊大石放下,李翊心頭餘下的,隻有感動了。

    一想到陸晚是在那樣的情形下請聶湛幫他,他內心大受撼動。

    回想起那時的情形,李睿拿著那副畫像同時威脅著他和陸晚,以至她小年那日帶著精心準備的吃食來見他時,都被他狠心拒絕在門外不見。

    一麵被他拒絕,一麵又被李睿威脅,當時她的心裏得有多彷徨不安?

    可她竟然在那樣的時刻,還一心記掛著他?

    到了這一刻,李翊心中的遲疑猶豫在這一刻統統消失,恨不能立刻出宮去見陸晚。

    他揮手讓聶湛退下,起身準備出宮去醉香樓。

    可起身的那瞬間,他動作太快,帶翻了手邊的木盒。

    木盒跌到地上,從裏麵滾出了幾粒褐色的香丸出來……

  第831章 失約

    盒子掉到地上時,發出一聲脆響。

    守在兩邊的宮人,連忙上前撿起盒子和香丸。

    兩粒香丸卻是滾到了聶湛的腳前。

    聶湛看到了,彎腰隨手拾起來,正要交給宮人,待看清香丸後,卻神情一怔。

    這個香丸他很熟悉,似在哪裏見過,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他捏著香丸回身,正要開口相詢,上首的李翊看到他的神情,已忍不住先開口問道:“聶將軍認識此物?”

    聶湛看著手裏的香丸,滿臉迷惑。

    他皺眉不解道:“這個香丸,聶某似曾相識,似乎還曾親自製作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它叫什麽名字?”

    聞言,李翊心口‘咯噔’一聲往下沉,剛剛鬆懈下來的心,不覺又繃緊起來。

    他定定盯緊聶湛,緩緩道:“它叫引香丸,是西北特有的一種輔香,無色無味。”

    聽到‘引香丸’三個字,聶湛腦子裏似有什麽東西一躍而出。

    他趕緊閉上眸子,去捕捉那飛逝即過的光亮。

    李翊一直盯緊著他,待看到他異常的形容,心裏的不安再次湧現。

    正在他要開口時,聶湛倏地睜開眸子,再次不敢置信的看向手中的小小香丸。

    “殿下……這顆香丸,可否送給聶某?”

    嘴裏在谘詢李翊,可手裏,聶湛卻是緊緊捏著那顆引香丸,沒有再放下的意思。

    李翊心裏隱隱已猜到他要做什麽,本想拒絕,但鬼使神差之下,他點了點頭,允了。

    聶湛得到他的許可,拿著那顆引香丸,片刻不停的朝外走去。

    步子又急又快。

    想到心中的猜測,李翊眸光冷沉,等他走出大殿,也跟著往外走去。

    長亭見他臉色不鬱,連忙跟上去,問道:“殿下,你可是出宮去醉香樓見姑娘。”

    李翊不置可否,隻往外走。

    他跟著聶湛,一路離開了皇宮。

    到了宮門外,李翊正要上馬車,卻被人叫住了。

    “翊王殿下,我家公主有請,求殿下移步一敘。”

    李翊回頭一看,喚住他的人,卻是大長公主身邊的金嬤嬤。

    隨著她的聲音看過去,李翊看到鎮國公府的馬車停在一旁。

    李翊的眉頭不由微微蹙緊。

    下朝時,李翊就聽說了大長公主一大早以探疾為由,求見父皇,可是都被父皇拒了。

    沒想到過去這麽久了,大長公主竟然還沒死心離開?

    李翊自是知道大長公主此舉的目的。

    今日早朝上,三司處置了諸多涉案的大員,砍頭的砍頭,下大獄的下大獄,所有官員們都如履薄冰。

    而晉帝雖然還沒有定下大長公主與鎮國公府的罪行,但大長公主與前太子勾結的事,早已人盡皆知。

    就在今早,前欽天監正監司,還有現監司,都被砍了頭,欽天監其他一眾官員,也多多少少受到牽連。

    而這些人,之前都是聽命於大長公主,在受刑之前,將知道的事,都招認出來了。

    如今皇上已朝他們發難,大長公主這個正主豈能幸免?

    何況,大長公主幫前太子做的事,遠不止欽天監這一點。

    昨日,都察院已經奉晉帝之命,開始著手調查大長公主與鎮國公府了。

    這個時候,四麵楚歌,大長公主哪裏還能坐得住……

    不用想,李翊都已經知道大長公主要同自己說什麽了,所以並不想見她。

    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不等他開口拒絕,金嬤嬤又跪下懇求道:“殿下,求您看在二姑娘的情麵上,見我家公主一麵吧。”

    聽金嬤嬤搬出陸晚,李翊終是無法再拒絕。

    他對長亭使了個眼色,吩咐道:“你先跟著。”

    長亭跟著他一路隨聶湛出來,自是明白他要做什麽,連忙得令走了。

    李翊抬步朝大長公主的馬車走去。

    金嬤嬤見他終於答應了,歡喜得差得哭出來,連忙小跑上前,打起簾子,恭請他進去,外麵也派了人守著,不讓人靠近。

    李翊堪堪彎腰進到馬車裏,大長公主就從座椅上下來,拄著虎頭杖要在李翊麵前跪下。

    “姑祖母,使不得!”

    李翊連忙伸手攙扶起她,扶她重新回到座椅上坐好。

    短短幾日,大長公主已瘦了許多,身子輕得像把柴,被李翊一隻手就托回到座椅上。

    可大長公主執意要跪下。

    “殿下,老身有罪……”

    “姑祖母有話好好說。”李翊按住她,沉聲道。

    大長公主眼睛裏滾下渾濁的淚來,泣聲道:“殿下,老身一時糊塗,聽信了前太子的話……如今皇上不肯再見我,我也自知罪孽深重,無顏求得皇上原諒,可鎮國公府裏其他人是無辜的,求殿下看在二姑娘的情麵上,網開一麵吧……”

    李翊早已料到她是要求情,沉聲道:“本王之前答應過承裕,會盡力保鎮國公府周全。”

    聞言,大長公主形容一鬆,正要開口謝恩,李翊又道:“但姑祖母做過的事,隻怕很難讓父皇消氣。”

    “不瞞您說,兩位欽天監都已招供出姑祖母,鎮國公府若想全身而退,隻怕很難。”

    李翊說得是實話,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李照已死,但大長公主之前做過的許多事情,還是被查了出來。

    光是她多番插手皇子奪嫡,已是犯了大忌。

    晉帝之所以不見她,就是心中怒火難熄,沒有打算要原諒大長公主的意思。

    聽到李翊的話,大長公主麵如死灰,眸光暗了下去,嘴唇翕動,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被大長公主這一耽擱,時間已過正午。

    李翊上了馬車後,命車夫加快速度往醉香樓去……

    醉香樓裏,陸晚早早到了預定的包房裏,並點好了菜。

    她本想點盤蝦的,但這個時節裏,除了皇宮裏,其他地方都沒有蝦。

    陸晚隻好點了李翊喜歡吃的其他的菜品。

    午時正刻,菜肴全部上桌了,但李翊還沒有來。

    陸晚想到李翊定是被公務絆住了,就耐心等著。

    可她一連等了一個多時辰,飯菜全涼了,卻遲遲不見李翊人來。

    秋落從外麵進來,道:“姑娘,小公子他們在城門口已等得不耐煩了,問我們何時過去?”

    陸晚看著滿桌涼透的飯菜,一顆心也漸漸涼了。

    她看了眼外麵的天光——時候已經不早了,再晚就來不及出城了。

    想了想,她對秋落道:“拿筆墨來!”

  第832章  一切都是天意

    陸晚在醉香樓久等李翊不來,而時候也不早了,她沒辦法再等下去,於是讓秋落向店家取來筆墨。

    她知道李翊的性子,他不是可以睜一隻閉一眼混沌處事的人,所以他的心裏一直放不下那些疑問。

    而陸晚也不想在她離開後,還讓他糾結痛苦。

    既然如此,她就替他解開這些疑團。

    她也希望,等將來的某天,李翊去雲州接她時,是真正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兩人之間再無猜疑……

    很快,秋落就拿了筆墨進來。

    陸晚研好墨,鋪開信箋。

    可當提筆蘸墨時,她卻遲疑了。

    她要如何同李翊道明她重生的事情?

    她要怎麽寫才能讓他更容易接受她重生的事實,而不會覺得她是個怪物?

    她又該從何處開始下筆呢?

    一時間,陸晚提筆怔怔坐著,眸光落在麵前空白的信箋上,卻是為難住了。

    過了許久,她目光落在自己握筆的手指上,終是開始蘸墨落筆。

    “殿下:

    見字如麵。

    今日約你相見,是想告訴你我心裏深藏的那些秘密。

    你曾經不是問我,為何那麽怕黑,哪怕睡著後屋子裏都要點著燈燭,直到天明?

    你還曾問過我,為何不像其他女子一樣,蓄留指甲?

    殿下,我並非天生怕黑,也不是無愛美之心,一切皆因我是……”

    當要寫出‘重生’兩字時,陸晚筆頭微頓。

    雖然已做好準備告知李翊一切,但真的當要說出口的這一刻,她還是遲疑了。

    思量片刻,陸晚深吸一口氣,終是重新蘸墨,繼續往下寫。

    可她堪堪寫出半個‘重’字,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陸晚被驚得手一抖,墨汁滴下來,掉在了尚未寫完的‘重’字上。

    以為是李翊來了,陸晚連忙擱下筆,將信箋蓋上,讓秋落去開門。

    秋落上前打開門一看,門外站著的人卻是聶湛。

    不等陸晚許可,聶湛已越過秋落,急步跨進門來。

    “陸姑娘……”

    聶湛徑直朝陸晚大步走來,他的神情一看就不尋常,秋落察覺到後,連忙上前阻攔。

    “聶將軍,我家姑娘有事在身,請聶將軍先出去……”

    聶湛被秋落攔下,人也清醒過來。

    他停下步子,對陸晚道:“我知道你在這裏等翊王,我不會打擾你太久,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同你問清楚……”

    說罷,他拿出那顆引香丸給陸晚看,神情無比的激動和迫切。

    “今日……今日我在翊王那裏看到了這顆香丸……我認得它……”

    “我想起來了,我親手製過它,還是和你一起製的,對不對?”

    開口間,聶湛的聲音竟微微打著顫,眸光切切的看著陸晚,迫切的想從她這裏得到一個答案。

    原來,先前看到引香丸的時候,聶湛的腦子裏有亮光一閃而過。

    他連忙閉上眸子去捕抓那亮光,竟真的被他從一閃而過的光亮中,捕捉到了一點畫麵。

    在那一逝而過的畫麵裏,他看到他與一個女子一起在製作引香丸。

    而那個女子的麵容,因畫麵閃現得太快,他一時間來不及看清楚。

    但隨著這個畫麵的閃現,聶湛的腦子裏似乎有越來越多的東西要蜂湧而出。

    就像那日看到郡主府起大火,他看著陸晚的屍首時一般,他的頭又痛了起來。

    而更令他難受的,是心中那股強烈的失落感。

    他似乎是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但他又想不起來丟了什麽,他拚命的想記起它,找回它。

    如此,離開皇宮後,聶湛像無頭蜂一樣在京/城裏四處尋找,他去了一些他之前從未去過的地方,可他還是想不起來。

    最後,當他重新回到皇宮門口,想去問李翊,他手裏的這些引香丸是何人所製時,在看到巍峨的宮門那一刻,聶湛腦子裏驀然跳出畫麵中那個女子的麵容,就是陸晚。

    隻是,他想起的陸晚似乎與現實中的不太一樣,他腦子裏出現的陸晚,穿著繁複的宮裝,雖然是相同的麵容,但雙眸哀怨,神情木然,像個沒有生氣的木偶,讓人心痛。

    聶湛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他隻想立刻找到陸晚,去向她問清楚。

    當即,他立刻去吳濟家找陸晚,可吳濟告訴他,陸晚與阿晞姐弟已離開出城了。

    聶湛又不顧一切的朝著城門追過去,最後卻在城門口遇到了正在等陸晚一起出城的阿晞。

    從阿晞那裏,聶湛知道陸晚在醉香樓,如此,聶湛立刻馬不停蹄的朝著醉香樓來了……

    當看聶湛拿出引香丸的那一刻,陸晚心口一沉。

    等再聽到他問的那些話,陸晚不覺慌亂起來。

    難道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天意,要讓她在準備向李翊坦白時,讓聶湛也在這個時候想起前世的事情來?

    深吸一口氣,陸晚讓自己冷靜下來,對秋落道:“你去將門關上。”

    又對聶湛道:“聶將軍不要著急,坐下來慢慢說。”

    聶湛連忙上前坐下,再次道:“陸姑娘,我想起一些奇怪的事情,似乎都是與你有關,但又有一些不同……為什麽會這樣?”

    陸晚問道:“除了這香丸,聶將軍還想起了什麽?”

    聶湛看著她,怔然道:“我似乎還看到陸姑娘穿著宮裝,但她又與你有所不同,她好像很難過……”

    說罷,聶湛緊張的看著她,問道:“陸姑娘,我們以前,是不是很早就認識?”

    陸晚手心收緊,麵上淡然道:“我與將軍認識不過一年的時間,之前從沒見過麵,將軍是知道的。”

    陸晚察覺出聶湛並未想起上世的事情,隻是像他的夢境一樣,他一時受引香丸所激,想起了一些片斷。

    而事到如今,她絕不想再與聶湛有過多的牽扯,所以不想他再想起前世的事情來——於他也並非好事。

    如此,陸晚又道:“對於將軍的這些疑問,我想,或許是將軍認識的人與我剛好長得相像,也或許隻是將軍的一些夢境,將軍不必當真。”

    她勸道:“將軍,人都是向前看的,將軍要珍惜當下,不要執著於從前,更不要將一些虛無的東西當真。”

    聶湛聽到陸晚的話,遲遲沒有言語,手心裏一直緊緊攥著那顆香丸。

    最後他問道:“你隻告訴我,翊王殿下那裏的引香丸,是不是你製的?”

  第833章  跳崖

    這一次,聶湛明顯沒有那麽容易再相信陸晚的話了。

    不等陸晚回答,聶湛又道:“若是你不肯如實相告,我會去問翊王。”

    看著他執坳、甚至語帶威脅的樣子,陸晚心口一緊。

    聶湛的性子,異於常人的固執。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因為執念太深,這一世還能夢見上一世的事情。

    他這樣的性子,陸晚不敢想象,若是讓他知道了上一世他與自己的事情,會是怎樣一個後果?

    思及此,陸晚迎上他的眸子,堅定道:“我不會製這種香丸,翊王殿下那裏的香丸是他之前在西北時帶回來的,與我毫無關係。”

    說罷,她又添上了一句,道:“哪怕你去問殿下,也是這個答案。”

    聽到她的回答,聶湛形容一滯,眸光裏的迫切,一點一點的暗淡下去,整個人如失了魂一般。

    陸晚想到自己馬上要離開,而她與聶湛之間也要做一個了結,不由道:“聶將軍,實不相瞞,上次畫像引起的波折,差點害了我的性命……”

    “我知道將軍是無心之舉,但將軍要明白,有時候無心之舉,也會對他人造成致命的傷害。”

    “而將軍若是一直因為一些虛無的事情,將自己困住,也將我置於危境中,對我其實很不公平,希望將軍能慎而為之。”

    聞言,聶湛眸光劇烈一震,整個人從執迷中醒悟了過來,眸光漸漸恢複清明。

    “陸姑娘,我……是我糊塗,聶某以後都不會再提了!”

    想到之前因為畫像對陸晚造成的傷害,聶湛心神一震,淩亂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而他腦海中湧現的那些畫麵,也如潮水般退卻幹淨。

    陸晚暗暗鬆下一口氣來,對他問道:“將軍以後有什麽打算?”

    聶湛想了想,道:“我會向皇上請命回去西北,就如姑娘所言,我不適合這裏的爾虞我詐。”

    陸晚笑道:“將軍的決定是對的。我也要離開這裏,就此同將軍告別,將軍珍重!”

    “姑娘也珍重,後會有期!”

    聶湛深深看了她一眼,終是轉身離開了……

    聶湛走後,陸晚站在空蕩蕩的包房裏,看著滿桌涼透的飯菜,心裏湧上深深的無力感。

    斜陽西照,她還能等他多久?

    秋落上前,輕聲問道:“姑娘還寫信嗎?”

    經秋落提醒,陸晚才想起自己還有信沒有寫完。

    她回到桌前,想執筆將未寫完的信寫完。

    可提起筆來,陸晚卻不知道要如何寫完這封信?

    方才聶湛與引香丸的出現,讓她不得不去想,那些引香丸,是不是李翊故意拿出來試探聶湛的。

    若真是如此,那麽聶湛這樣急慌慌的來找她,還說了那麽多事情,隻怕李翊心中早已對她和聶湛之間的事情有了判決和答案。

    或許,這就是他失約不來見她的原因……

    既然如此,她再寫這樣的信,還有何意義?

    心口如被堵塞住,陸晚有些透不過氣來。

    最終,她擱下筆,將信箋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裏,對秋落苦澀道:“罷了,我們也走吧。”

    陸晚離開醉香樓到達城門口,已近傍晚。

    她們趕到城門那裏時,阿晞已等得焦急不已。

    看到她終於回來了,阿晞不覺舒了一口氣,迎上來一邊打量著她的神情一邊擔心問道:“阿姐,你將以前的事,都同翊王說了嗎?”

    阿晞何其聰明,當知道陸晚在出城之前約了李翊見麵,他就知道,阿姐是不想李翊被那些疑惑困住,想去告訴他真相。

    所以,方才他在這裏等阿姐時,一直很擔心。

    陸晚苦澀笑了笑,道:“殿下可能是被公務纏住了,抽不出空來見我,所以我根本沒有見到他。”

    話雖如此,實則陸晚心裏非常清楚,若是李翊想,排除萬難他也會來見她的。

    阿晞也想到了,他自是不會戳穿阿姐。

    他安慰陸晚道:“阿姐給了他機會,是他自己不來,如此也好,以後阿姐也不用再因瞞著他事而覺得愧欠他了。”

    他又問道:“方才聶將軍到處在尋阿姐,一副很著急的樣子,他可有去醉香樓找你?”

    陸晚點了點頭,阿晞好奇道:“他找你什麽事?”

    陸晚道:“他知道我們要走了,特意來與我告別的。”

    說罷,怕阿晞再追問下去,她對大家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如此,大家紛紛上了馬車,巫鳴駕車,阿晞與紅榴乘坐一輛,陸晚與秋落乘坐另一輛馬車,一行人出了城門,趁著夕陽餘輝,終是離開了上京/城……

    馬車一出城,城裏的喧嘩聲漸行漸止,直到完全聽不見。

    陸晚掀起車簾,回頭朝後麵看去。

    巍峨的城門越來越遠,最後在她的視野裏模糊成一團黑影。

    陸晚心裏五味雜陳。

    曾經,她一直盼著脫離京/城裏的一切,帶著弟弟遠走高飛。

    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心裏有許多放不下。

    譬如蘭英蘭草和大哥哥他們,她辛苦創建起來的孟樓,還有與她立下誓言的李翊……

    一想到他,陸晚的眼睛就酸漲起來。

    她放下車簾回過身子,才發現秋落一直擔心的看著她。

    “姑娘,你是不是舍不得翊王?你放心,等殿下平定天下,就會去雲州接你,你們很快就能再見麵了。”

    秋落的話,終是讓陸晚的眼淚不受控的落下。

    她抹了眼淚點了點頭,然而心裏卻知道,她與李翊在太極宮上那句約定,大概是不會實現了……

    天很快落黑,陸晚一行來不及趕到下一個驛站,就決定去常華寺歇一晚,明天再趕路。

    當他們一行行到半路時,一騎人卻是從官道另一頭飛馳而來,與陸晚的馬車擦身而過,朝著京/城方向風馳電掣般的趕去。

    為首之人正是李翊。

    嚴寒的天氣裏,一行人,包括李翊在內,皆是全身濕漉,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連頭發絲都在滴水。

    方才,他們確實是下水在撈人。

    原來,就在李翊與大長公主在宮門前告別後,要趕去醉香樓與陸晚見麵的路上,卻被告知,沈植與史婧一在城外出事了。

    史婧一當著沈植的麵,跳崖自殺了……

  第834章  阿晞上一世的結局

    陸晚一行趕到常華寺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所幸常華寺的山門還未關,他們入了寺後,主持給他們安排了禪寮供他們歇息,又派人給他們送來齋飯。

    常華寺的齋飯很香,可陸晚卻沒什麽胃口,隻喝了半碗青菜湯就放下了。

    阿晞看著她愁眉不展的樣子,猜到是李翊的失約令阿姐難過了,不由後悔自己那天一時賭氣,說出了阿姐所會的引香丸與馬術的事情來。

    阿晞想,若是自己當時執意說阿姐所會的這些,都是跟著庵堂師傅學的,說不定李翊就相信了,就不會再去找聶湛問了,阿姐也不會生出要向李翊道出一切真相的想法了……

    想到這裏,阿晞低下頭對陸晚愧疚道:“阿姐,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一時賭氣,就不會弄成這樣子了……”

    看著阿晞自責的樣子,陸晚苦澀笑道:“不關你的事。這些事情一直存在我與殿下之間,就算你不說,這些問題也永遠存在……”

    阿晞明白,換而言之,李翊雖然對阿姐有感情,但他深居高位,又是尊貴無比的皇子,與生俱來的權勢和身份,已讓他養成了凡事都要掌控在自己手裏的習慣。

    他們這樣的上權者,不允許自己被糊弄,凡事都要追究個明白。

    這也是阿晞之前一直反對陸晚與李翊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阿晞看得明白,翊王太過精明,與阿姐在一起久了,勢必會發現阿姐身上的疑點。

    如果李翊執意要弄清楚,無疑是揭阿姐的傷疤,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所以,之前他一直不希望阿姐與翊王在一起,就是不想看到阿姐再次被傷害到……

    想了想,阿晞對陸晚道:“其實我很慶幸殿下今日沒有去赴約,說不定是上天都在幫阿姐保守這個秘密……”

    陸晚看懂了弟弟對她的擔憂,撫著他的頭安慰他道:“你放心,從離開京/城那刻起,前塵往事都過去了,阿姐也不會多想了……”

    聽她這樣說,阿晞終是放下心來。

    吃過齋飯,又簡單洗漱過,大家就歇下了。

    可陸晚卻沒有睡意。

    她靠在床上,耳邊一直響著木魚的聲音。

    木魚聲明明很從前麵的大殿裏傳過來的,可卻仿佛就在陸晚麵前敲著,每一聲都是那麽的清晰。

    陸晚聽著聽著,又仿佛回到半年前的那晚,她被罰來常華寺抄寫女德,李翊因為聶湛府裏她的畫像的事,追到這裏來質問她。

    那時,她心裏迷茫,跪在佛祖前不知該何去何從?

    可最後,李翊與她終是冰釋前嫌,他還帶著她去山頂看了日出,許下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諾言……

    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可事過境遷,這半年時間,千帆過盡,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許多人和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痛恨的那些仇人們,李睿、羅衡,甚至是李照,榮貴妃,陸鳶……都死了,所有的陰謀也被一一揭穿,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那些仇恨她都可以放下了。

    可又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她還是回到了這座禪寮,聽著同樣的木魚聲,心裏憂慮的還是因為聶湛和前世的那些秘密,讓李翊對她產生的疑慮與糾結……

    雖然太極殿上的約定猶言在耳,但如那晚跪在佛祖麵前一樣,陸晚卻是再次對自己與李翊之間的感情迷茫起來……

    最後,心煩意亂的她,披上披風,獨自出門,再次來到了前麵的大殿。

    大殿裏,兩個小沙彌守在那裏,一個在添燈油,一個在敲木魚。

    看到陸晚進來,他們停下手中的事情,雙手合十問安。

    陸晚問他們,了得大師可在寺中?

    小沙彌搖頭,告訴陸晚,了得大師雲遊去了,不在寺裏。

    聞言,陸晚頗是遺憾。

    她今日借宿常華寺,除了剛巧途經此路,更重要的是,她心裏還有疑惑要向了得大師尋求答案。

    可惜,大師不在,而她明日就要離開這裏,此生恐怕都不會再回京,卻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知道最後的答案……

    思忖間,陸晚正要離開大殿回去禪寮歇息,山下的山門那裏卻傳出了動靜。

    有燈火沿著山門往上,正往寺裏來。

    陸晚想到之前聽巫鳴說,似乎在官道上看到翊王帶著人馬經過,不覺停下腳步。

    難道是李翊回心轉意,來見她了?

    兩個守夜的小沙彌也看到了下麵的燈火,連忙放下東西奔下山去。

    陸晚攏著披風跟上去,站在寺門口高高的石階上朝下麵的燈火看過去。

    黑燈中,那點螢螢燈火,不由牽扯著陸晚的心。

    袖下雙手握緊,她惶然的想,若是李翊再來問她,她還要不要告訴他前世的那些事?

    很快,燈火來到近前,陸晚看清了來人,神情不覺一怔。

    來人並不是李翊,竟是了得大師。

    了得大師也一眼看著站在風口等著的陸晚,雙手合十,朝她打了個佛偈,笑道:“陸姑娘,咱們又見麵了。”

    陸晚沒想到了得大師會這麽晚回來,連忙迎上去,恭敬道:“我方才還在向小師傅們要求求見大師,沒想到大師就雲遊回來了。”

    了得大師笑道:“我在千裏之外聽到陸姑娘想見我,所以就趕回來了。”

    看似一句玩笑話,卻令陸晚心神一動,不覺疑惑的朝了得大師看去。

    了得大師徑直往自己的禪房走去,道:“姑娘既然無心睡眠,不如陪我說說話吧。”

    陸晚正有此意,跟著了得大師去了。

    到了禪房,大師請她進去,小沙彌替兩人泡好茶端上桌,就退下了。

    深夜的寺廟格外寧靜,了得大師的禪房獨在一處,靠近後山,丈大的小小禪房籠在橘黃的燈火裏,燈影交錯,有種不辨虛實的不真實感,似獨立在另一個虛無的世界裏……

    了得大師盤膝坐下,看著陸晚,目光帶著能洞悉一切的智慧,問道:“姑娘想問什麽?”

    陸晚心裏一直有個疑問想來問了得大師,那就是阿晞上一世最後結局?

    之前阿晞告訴她,上一世他最後離開京/城,跟著了得大師雲遊四海。

    陸晚卻是不信的。

    若真如阿晞所說,那這一世的他,當初就不會因放不下上一世的仇恨,執意從燕州回京複仇了……

  第835章  塵緣未了

    陸晚回想起當初在燕州時,阿晞直言想回來京/城,而後他對陸繼中還有羅衡李睿做的事,無不看出他是懷著仇恨回來複仇的。

    上一世的仇恨他根本就沒放下過,怎麽會跟著了得大師離開京/城雲遊?

    而想起阿晞從初見李翊時,就對他排斥,甚至是仇恨,陸晚心裏一直懷著一個可怕的猜測……

    穩了穩心神,陸晚問了得大師道:“聽阿晞說,他與大師很早就認識了,我有些好奇大師與阿晞是如何相識的?”

    了得大師望著她淡然一笑,道:“此事說起來,倒有些長遠。當年我還是一個小沙彌時,曾在寺後撿到一個六七歲的小尼姑,她是從庵堂偷跑出來的,怕被師傅抓回去,躲在這後麵的柴房裏,被我撿到了……”

    陸晚怔怔聽著,記憶的閘門卻隨之打開,前世裏一些很久遠很模糊的事情漸漸在她眼前湧現。

    了得大師慈祥的看著她,給她時間慢慢想起那些被塵封的記憶。

    半晌後,陸晚回過神來,瞳仁睜大,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白眉須發的得道高僧,震驚道:“大師就是上一世那個送我窩頭吃的和尚哥哥?”

    了得大師淡淡一笑,“再次見麵,我已垂垂老矣,小晚還是當年模樣。”

    一聲‘小晚’讓陸晚內心瞬間崩盤,眼淚洶湧而出。

    “大師……怎麽是你?”

    陸晚淚眼婆娑的看著眼前的了得大師,悲喜交加,心裏也湧上更多的疑惑。

    她是活了兩世的人,難道大師從上一世到這一世一直都在?

    了得大師似看穿了她心裏的疑惑,他點了點頭,道:“當年一麵之緣,也是我與你的緣份。後來我得知你跟著大晉三皇子離開庵堂回到京/城,還將成為睿王妃,我雖然意外,但也替你高興……”

    “但我沒想到你最後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當年等我得到消息趕到皇陵時,你已被封棺下葬……”

    說到這裏,了得大師話語一頓,看向陸晚的眸光不覺帶著一絲悲憫。

    了得大師的話,卻讓陸晚瞬間重回上一世那個漆黑的金絲楠木棺槨裏。

    那裏是那樣的黑,那樣的窒息,她看不到一絲光亮,隻能感覺到空氣一點點的抽離,她拚命掙紮,伸手要刨開那堅硬的棺木逃出去。

    可哪怕她十指盡折,也撼動不了被封死的棺木半分……

    陸晚痛苦的閉上眼睛,眼淚從眼縫裏溢出來。

    禪房裏安靜下來,隻聞她壓抑的悲泣聲。

    許久,陸晚重新睜開眼睛,怔怔的問了得大師:“那後來又是怎麽回事……大師,我為何會重生過來?”

    了得大師垂眸淡然道:“後來,是阿晞將你重新從陵墓裏挖出來,他帶著你屍首重回京/城,要去找仇家報仇……”

    聞言,陸晚神情一震,再次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得大師。

    這些事情,阿晞從沒和她說過,她根本不知道在她死後,阿晞做過這樣的事。

    可那時李睿身為太子,身邊高手如雲,連武藝高強的沈植都死在他手裏,阿晞去找他尋仇,豈不是送死?

    “所以……阿晞最後死在了他們手裏?”

    問出這句話時,陸晚的眼淚再次湧出來。

    她就知道,她死後,李睿與羅衡他們不會放過阿晞的……

    可了得大師卻搖了搖頭,對她道:“在他動手前,被我攔下了,當時為了讓他放棄複仇跟我回來,我告訴他,我能幫你重生……”

    說到這裏,了得大師重重歎了一口氣,道:“你本不該是那樣的結局,你的塵緣未了,你的魂靈也一直不甘,所以我逆天道,幫你重生。”

    “而阿晞為了陪著你,請求我幫他一起,所以選擇了自刎身亡……”

    陸晚怔怔聽著,等聽到弟弟上一世終是為了她而死,她整顆心都碎了。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阿晞上一世最後是遭遇了李睿他們的迫害,卻沒想到弟弟為了她,甘願自刎。

    上一世她沒能守護住他,讓阿晞受盡折辱與磨難,而這一世,他卻反過來拚命保護她……

    陸晚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掉在身下的蒲團上。

    了得大師輕聲安撫她道:“所幸這一世你們姐弟雙雙逃過上一世的劫難,也不枉重活一場。”

    陸晚朝了得大師匍匐拜下,感激道:“多謝大師成全,讓我和阿晞得以重生,解化心中積怨,重新來過。”

    了得大師抬手扶她起身,和煦道:“我曾說過,姑娘是大善之人,你的天地廣闊,不必拘泥於世俗。你也不必過於勉強自己,有些事情,到了它該有的定數,它自會化解開來。”

    了得大師最後的話,似在指點她與李翊之前的問題。

    陸晚正想開口請教,可了得大師說完這些話,似乎累了,緩緩閉上了眸子。

    陸晚想著他趕路辛苦,不好再打攪,於是向他告別。

    “大師好好歇息,我先行告別了。”

    在她離開禪房時,了得大師在她身後道:“姑娘放心吧,你要等的人,終會出現的。”

    聽到了得大師的話,陸晚心境驟然一鬆,回頭道:“我也相信他會恪守約定,會出現的。”

    說罷,她又道:“煩請大師替我保密,不要讓阿晞知道,我今晚來找過大師。”

    了得大師笑著點了點頭……

    翌日一大早,天還未亮,陸晚就與阿晞他們動身,離開常華寺,繼續朝前趕路,離京/城也越來越遠……

    京/城,翊王府。

    李翊那晚從城外趕回京/城,堪堪踏進翊王府大門,人就昏厥了過去。

    當得知史婧一跳崖自盡後,李翊帶著人迅速趕過去,下山崖尋人,才發現崖底是條大河。

    當即,李翊就與大家下河撈人,可河水又湍又急,撈了大半天,都沒有找到史婧一。

    而想著陸晚還在醉香樓等他,宮裏也還有諸多事務要處置,李翊最後隻得留下大部分親衛幫沈植一起繼續尋人,他則冒夜趕回京/城來。

    可沒想到,自宮變以來,他尚未好好休息過,所以連日的勞累,加上下水撈人染上風寒,讓他在回路途中就發起了高熱。

    病勢來勢凶猛,一直高燒不退,李翊也陷入昏迷之中,卻是急壞了晉帝與蘭貴妃。

    等最後李翊終於褪熱醒來,已是十五元宵節……

  第836章  去雲州找她

    李翊醒來時,已是落夜時分。

    他睜開眼看到外麵黑透的天色,還以為自己剛剛從城外回來,還是陸晚在醉香樓裏等他的那一天。

    他嘶啞著嗓子問長亭:“阿晚呢?她還在醉香樓嗎?”

    說罷,不等長亭回答,他已起身下床,準備去醉香樓找陸晚。

    可甫一起身,他的頭天眩地轉,差點一頭栽到床下,幸而被長亭眼快伸手扶住了。

    “殿下,姑娘早就離開了……”

    “本王是不是睡了很久?你為何不叫醒我的?”

    一聽到陸晚已經離開了,李翊心頭一空。

    “想來她還未走遠,我們快馬加鞭,應該追得上她……”

    說罷,李翊又要起身。

    長亭連忙按住他,無奈道:“殿下你忘記了?你下水打撈史姑娘,全身濕透,後又騎馬趕回來,著了風寒,在回來的途中就開始發高熱,一進府門就昏倒了,足足昏迷五日了……”

    言下之意,陸晚已離京五日,他們早已追不上了。

    李翊神思歸攏,終於想起昏迷前的那些事情來。

    可高熱剛退,他的腦子還有些迷糊混沌。

    揉揉眉心,李翊對長亭吩咐道:“給本王端杯水來。”

    長亭連忙倒來溫水給他喝下。

    李翊連喝了三杯水,感覺嗓子舒服了很多,腦子也清醒了,神情恢複一慣的冷冽。

    他問長亭:“那日吩咐你跟著聶湛,可有什麽發現?”

    長亭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不由勸道:“殿下剛剛退熱,太醫說殿下這次除了風寒,也是前段日子太過操勞,積勞成疾,所以要好好休息,不宜思慮太多……”

    可他越是這樣說,李翊越是想知道。

    “太醫院的人慣會誇大其詞。”李翊冷聲打斷他,沉聲命令道:“你發現了什麽,都如實說出來。”

    見此,長亭不敢再隱瞞,隻得將那日跟著聶湛發現的事,一五一十稟告出來。

    “殿下,聶將軍從宮裏離開後,一直在城裏東奔西走,似乎在找尋什麽東西……”

    “他在找什麽?”李翊擰緊眉頭問道。

    那日聶湛在他這裏看到引香丸後,神情舉止明顯怪異起來,爾後就急慌慌的出宮去了。

    李翊想到他那些奇怪的夢境,猜測定是引香丸讓他想起了什麽,連忙跟上去。

    可在宮門口,他被大長公主纏上,於是隻得派長亭跟著他,看看他拿走那顆引香丸後,到底想幹什麽……

    長亭搖頭:“屬下不知,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像隻無頭蒼蠅一樣。”

    李翊聽後,默了片刻,又沉聲問道:“那他最後有沒有去找姑娘?”

    長亭有些遲疑,最後還是點頭道:“他確實去找了姑娘。那時,姑娘尚在醉香樓的包房裏等殿下,聶湛徑直就衝了進去,他的情緒也很激動,一進門就問姑娘,是不是與他一起製過引香丸……”

    長亭奉李翊之命,一路著聶湛。

    跟到醉香樓後,看到聶湛衝進包房找陸晚,而聶湛問陸晚的那些話,長亭在外麵都聽到了。

    聞言,李翊神情瞬間冷下。

    他的猜測果然沒有錯,陸晚所會的製香技術,果然與聶湛有關。

    “後來呢,姑娘是怎麽回答他的?”

    長亭瞧著他臉色眼見的黑冷下來,連忙道:“後麵包房的門被關上,我在外麵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麽……”

    長亭又道:“不過,聶將軍在裏麵隻待了小半盞的時間就出來了,他出來時,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沒有再糾纏姑娘……想來隻是一場誤會。”

    話雖如此,但李翊心裏已有了答案。

    他冷冷問道:“聶湛現在人在哪裏?”

    長亭:“聶將軍第二天早朝時,向皇上主動請命調回西北戎守,而西北邊境恰逢動亂,所以皇上答應了他的請求,並感念他這次平叛有功,封了他為一品巡遠大將軍,還聽聞他家娘子因此次宮變沒了孩子,給史娘子也封了誥命,夫妻二人於昨日已出發離京去西北了……”

    李翊聽後,抿緊雙唇,沒有再說話。

    長亭等了半晌,見他沒有再出聲,以為他乏了,正要退下,李翊突然開口道:“姑娘呢,她是何時離開的,可有留下什麽話?”

    提起此事,長亭頗是愧疚。

    他道:“屬下跟著聶將軍離開醉香樓,等看到聶將軍回將軍府後,屬下再折回醉香樓,姑娘已經離開出城了……”

    李翊眸光不覺暗下去。

    長亭這時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連忙道:“不過姑娘給殿下寫了一封信,隻是……”

    說罷,將那日從醉香樓的紙簍裏撿回的那封信拿出來交給李翊。

    李翊看著信箋皺巴巴的樣子,一邊展開信來看,一邊冷聲問道:“隻是什麽?”

    長亭如實道:“隻是這信箋當時是被揉成團扔在紙簍裏,被屬下發現了,所以帶回來了……”

    也就是說,陸晚在寫完信後又不想給他看了……

    信箋展開,寥寥幾句話,李翊一眼就看完了,可他的心情卻瞬間沉重起來。

    陸晚這封信隻寫了開頭,什麽都沒說,但李翊知道,他的猜測是對的——她那日約他在醉香樓見麵,確實是來與他坦白她身上的那些秘密的。

    所以,她的身上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李翊眸光落在最後幾行字上,眉頭緊鎖起來。

    她既然不是天生怕黑,後來發生了什麽事,讓她開始變得怕黑的?

    還有她一直不蓄長指甲,又是為何?

    李翊雖然一時間也想不明白當中的原因,但從陸晚信中語氣,他不難感覺到,她是遭遇過重大創傷,才會變成這樣的。

    所以,在認識他之前,她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越來越多的疑雲在他心中堆積,李翊的眸光落在最後那個被墨汁浸染、已看不清楚的字體上。

    直覺,李翊覺得那個字,可以揭開她身上所有的秘密,隻是可惜,那個字已完全看不出來。

    李翊又將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越看,他越能感覺到陸晚寫這封信時的難過,甚至是悲慟。

    他的胸口不覺也跟著痛起來,也越發想知道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下一刻,李翊從床上猛然身起,對長亭道:“替本王更衣!”

    長亭擔心道:“這麽晚了,殿下要去哪裏?”

    李翊:“我要去雲州找她。”

  第837章 順遂美好

    “殿下,你不能走……”

    一聽李翊要去雲州,長亭不覺急了。

    “殿下有所不知,皇上得知您醒來,已擬定了二月二龍抬頭那日,冊封你為太子……”

    “而等元宵節一過,睿王與榮貴妃的大喪也要辦了,皇上之前已說過,這些事情都交由您處置……”

    “還有先前的叛亂之事尚未處置完畢,這次處決了太多官員,年後要立刻篩選新的官員填補空缺,每一件事都耽擱不得……”

    長亭長年跟在李翊身邊,這些事情,都是李翊之前就擬定好,長亭都清楚。

    長亭的話,卻似一盆涼水澆在李翊頭上,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是啊,大晉內亂剛平,又是一年伊始,朝堂內外,還有成千上萬的事情等著他去處置,他根本抽不開身。

    且因著這一次他的生病,又耽擱了五日時間,隻怕承德宮都要被奏折堆滿了。

    而父皇的身體大不如從前,還要繼續休養,若是他此時離開,大晉就要亂了……

    想到這裏,李翊滿腔的熱情瞬間褪卻,閉上眸子無力的靠在引枕上。

    長亭知道他心裏的苦處,不由勸道:“殿下不要著急,你之前不是與姑娘約定好了,等天下大定之後,殿下再去雲州找她,姑娘知道殿下公務繁忙,她不會怪殿下的……”

    聽了長亭的話,李翊心裏稍稍好受了些。

    當初,當他決定從西北回來爭奪東宮之位時,就想過會有今日這般身不由己的時候。

    隻是那時,他孑然一身,從沒想到有一天會對某個人心生牽絆,念念不舍,無法放下……

    “可知道她們一行到了哪裏?”

    長亭搖頭:“姑娘她們並沒有按著行程直接去雲州,屬下隻知道離京當晚,她們在常華寺歇了一晚,後麵就不知道了……”

    長亭又道:“殿下放心,姑娘她會與蘭草她們聯係的,到時一時姑娘的消息,屬下立刻來告訴殿下。”

    事到如今,他留在這裏走不開,也隻能等著她的消息了……

    深吸一口氣,李翊將心中繁雜的思緒都放下,卻是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他問長亭:“沈植那邊怎麽樣了?史姑娘可有找到?”

    長亭:“沒有,崖底那片河域都尋遍了,沒有尋到人,大家猜測史姑娘可能是被水流推到下麵去了,所以大公子讓親衛們都回來,他與史二公子沿著河域往下尋去了。”

    說到這裏,長亭又道:“大公子讓親衛們給殿下你帶了話,讓你不要替他擔心,他說他一定會尋到史姑娘的。”

    想到那日在山崖邊看沈植悲痛萬分的樣子,李翊心裏頗不是滋味。

    上次與沈植在尚梨宮的草廬裏聊天時,李翊不難看出,沈植對史婧一是有感情的,隻是礙於兩人的身份,沈植一直不敢麵對罷了。

    後來,李翊看到沈植帶著史婧一離開,他原以為兩人離開京/城後,開始新的生活,日子久了,就能看清自己的內心和對對方的感情,兩人能修成正果。

    可沒想到,史婧一竟是知道了沈植另一重的身份。

    而李翊猜測她跳崖自盡,是無法接受自己是沈植仇人之女的事實,也無法放下家人的死與沈植有關的事實。

    她雖然不恨沈植,卻終是無法再坦然的麵對他。

    可她偏偏又放不下沈植,所以痛苦絕望之下,她選擇了跳崖自盡……

    然而,史婧一不知道的是,她選擇以這種方式放下沈植,可沈植隻怕放不下她了……

    接下來的日子,李翊徹底忙碌起來。

    從榮貴妃與睿王的大喪,到冊封太子,入主東宮,再到徹底肅清亂黨,甄選人才補充官職……朝堂內外各種事務,讓李翊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

    而為了能盡早去雲州接陸晚,他更是沒日沒夜的守在承德殿裏……

    轉眼,漫長的寒冬過去,一夜春雨過,就將勃然的春意帶臨到了上京/城。

    東宮。

    當李翊終於將案頭最後一本奏折批完,天又快黑了。

    他走出書房,站在東宮高高的台階上,朝著南方的天空看去。

    卻不知道陸晚如何身在何處?是否快到雲州了……

    半個月前,蘭草收到陸晚的家書。

    陸晚在家書裏告訴蘭草,她和阿晞已為母親立好衣冠塚,準備啟程下江南去宜興了。

    原來,自從離開京/城後,陸晚聽從阿晞的建議,先去了母親孟氏的故鄉,給母親立衣冠塚,再繞路去宜興拜祭樂潼,最後再去雲州。

    當初鄧景明撞棺自盡前,曾求李翊將樂潼的屍首找回,將她和哥哥的屍骨一起送回宜興鄧家祖墳安葬。

    李翊照辦了,將樂潼的屍骨,連同鄧景陽兄弟的,派人一起送回了宜家鄧氏祖墳安葬。

    而當聽到阿晞要去拜祭樂漳時,陸晚有些意外。

    阿晞以前與樂潼並不對付,陸晚沒想到阿晞還記得去拜祭去她。

    但她轉念想到,阿晞與樂潼曾一起在翊王府上過學,兩人也算是同窗之誼——阿晞看似冷漠無情,實則很是重感情。

    而樂潼的死,也是所有紛爭中,最無辜,也最讓人痛惜的。

    所以陸晚一口應了下來。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陸晚一行越往南走,春意越濃。

    而南方的春天又格外的美,細雨蒙蒙,柳綠花紅,與上京/城的春天格外不同。

    如此,想著陳王與陳王妃尚在京/城沒有回雲州,陸晚與阿晞也就不急著先回去,一路上,大家走走停停,遊山玩水一般,很是愜意。

    而這一路上,陸晚不時接到京/城裏的來信,有蘭英蘭草的,也有大哥哥和陸佑寧。

    陸晚從大家的來信中,知道了京/城裏的情況。

    她知道了李翊那日失約不是生她的氣,而是去救史婧一去了。

    也知道聶湛與史娘子去了西北,再不會回京了。

    還知道蘭草蘭英都懷上了身孕,蘭草喜酸,蘭英喜辣。

    孟樓也在吳濟的打理下,重新開業,生意還是很紅火。

    而她最牽掛的男人,也終於當上了太子,入主東宮……

    所有一切,都那麽順遂美好,一如江南的明媚春日。

    陸晚趴在烏蓬船上看著兩岸熙熙攘攘的行人,還有美如畫般的春景,不覺揚起了唇。

    明日她們就要離開宜興回雲州了。

    她想,她應該很快能在雲州見到他了……

  第838章 避雨常華寺

    從宜興到雲州,大抵要一個月的行程。

    陸晚一行於三月底離開宜興,一路往西南而行,往雲州去。

    當她們途經良安地區時,正逢汛期,那裏今年又發了大水。

    但所幸這一次朝廷早有範備,開春後朝廷就派遣工部擅水利的官員到當地,組織地方官員聯合百姓修建堤壩,清除河渠。

    洪期一至,又提前將堤壩下流的百姓遷移,最大可能的減少了百姓和畜口傷亡。

    而朝廷的救濟糧和銀錢也提前到位。一切準備齊全,故而這一次的洪災影響並不大。

    陸晚經過良安時,那裏洪災剛過,百姓們在朝廷的扶持下,很快就恢複了正常的生活。

    沿途,陸晚聽到百姓們都在稱頌新太子的賢能,都道新太子正是去年在良安治洪的翊王殿下,他親身經曆過去年洪災之苦,所以對良安的百姓格外照拂……

    提到大晉這位新太子,除去他的功績,大家免不得要說起他與鎮國公府家那位庶二姑娘的感情事來。

    而一說到新太子與陸二姑娘,大家皆是未開口先歎息。

    為何這麽多感慨?隻因那陸二姑娘先前與太子的皇兄睿王訂有婚約,可惜最後未能修成正果,陸二姑娘最後卻與彼時的翊王患難見真情,兩人衝破世俗枷鎖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可沒想到最後陸二姑娘在宮變中,被叛黨放火,活活燒死了。

    也有傳言說,是陸二姑娘知道翊王要做太子,要娶大魏的公主做太子妃,為免翊王為難,所以點火自焚了……

    各種傳言都有,簡直聞所未聞,聽得陸晚與秋落她們苦笑不已。

    彼時,已是掌燈時分,陸晚他們停在某個縣城的客棧裏打尖,準備在這裏留宿一晚,明天再趕路。

    從她們坐下開始,隔壁的鄰桌就都在說翊王與陸晚的事。

    而這一路來,陸晚她們聽得多了,早已習已為常。

    隻不過今日,她們從鄰桌那裏,卻聽到了一些新鮮的消息。

    隔壁鄰桌的三位商人,大抵是剛從京/城出來不久,對大家道:“你們有所不知,雖然嘉和郡主不在了,可太子殿下還是對其念念不忘,不但差人重新修繕了被燒毀的郡主府,還與大魏公主退了親事。”

    此言一出,客棧裏一片嘩然。

    大家都知道,大魏公主與太子的親事,是晉帝親定的,而兩國親事還關係到兩國邦交,豈能說退就退?

    頓時,大家的好奇都被勾了起來,皆是停下筷子,向那三位商人打聽清楚。

    “三位大哥,你們還知道什麽,快和我們大家說說吧。”

    三位商人中為首的那人,見大家興致勃勃,不由站起身壓低嗓門道:“大家可有聽說此次叛亂,鎮國公府的那位大長公主也有參與,隻不過她這次站錯了隊,站在叛黨那邊……”

    “啊?那皇上為何還沒有處置她,聽說這次皇上鐵麵無情,叛黨殺的殺,關的關,無一幸免啊……”

    “對啊,為何鎮國公府這次沒事?”

    那人抬手讓大家稍安勿躁,道:“諸位有所不知,太子殿下正是看在已逝的二姑娘的情麵上,一直在皇上麵前力保鎮國公府,所以大長公主與鎮國公府才能幸免下來。”

    “原來如此!”

    一片嘩然聲中,陸晚與阿晞他們上樓回了房。

    關上房門,阿晞對陸晚,道:“阿姐,沒想到這一次大長公主倒是說話算話了。”

    陸晚受大長公主之托去見李照的事,阿晞已經知道了,他之前還擔心大長公主又是來誆騙阿姐幫她做事的,沒想到丹靈真的與李翊解除婚約了。

    陸晚方才聽到這個消息,倒不意外。

    在那樣的情形下,她相信大長公主不會再耍花樣。

    而如今她擔心的是,如果晉帝查出大長公主之前勾結前皇後做過的那些事,譬如,當年她們合夥陷害德妃和二皇子的事,哪怕有李翊一力做保,又能否保得下鎮國公府?

    離京後,陸晚寫給大哥哥的家書裏,也有問到皇上對鎮國公府問責一事,可大哥哥一直含糊其辭,沒有坦白告訴過她。

    陸晚隱隱覺得,鎮國公府這一次恐怕要出事了。

    如此,當晚她又修書一封給陸承裕,想知道鎮國公府如今到底是何情況。

    可直到一個月後,陸晚一行到達雲州,也沒有收到陸承裕的回信。

    而蘭英蘭草寫給陸晚的信中,也說打聽不到鎮國公府的情況。

    就在陸晚擔心之際,卻收到了李翊的信。

    自離開京/城後,似為了不打擾對方,李翊與陸晚都不約而同的沒有給對方寫信。

    所以,這還是陸晚離開京/城這麽久,第一次收到李翊的信。

    李翊在信中告訴她,朝堂的事已大定,一切恢複如常。

    而邊關鄰國的覬覦和威脅,也隨著大晉內亂的平定,還有鐵礦的發掘和開采,變敵為友,都開始主動與大晉言好……

    信的末尾,李翊告訴陸晚,最晚,他會在五月底到達雲州。

    算算時間,還有半個月他就來了?!

    陸晚怔怔的看著信,感覺像做夢一樣。

    紅榴她們卻歡喜極了,笑稱她們這才剛雲州,想必很快又要回京/城去,行李都不用拆了。

    一片歡聲笑語中,陸晚想起了得大師的話,不覺也笑了起來。

    是了,大師說得沒錯,她等的人,一定會來的……

    京/城。

    李翊準備好行裝,從宮裏拜別母妃後,就出宮直奔城門。

    晉帝想攔他,卻被蘭貴妃擋住了。

    李翊出城後,本想快馬加鞭的趕路,可走出不久,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大雨傾盆而下,讓人眼睛都睜不開。

    長欒看到不遠處的常華寺,對李翊道:“殿下,這雨太大了,隻怕一時間停不了,要不先去附近的寺裏避避雨?”

    李翊點頭:“也好!”

    於是一行冒雨上山,去了常華寺。

    主持見太子駕臨,自是熱情款待,給他們安排了禪房,還命人燒來熱水,奉上熱茶。

    李翊簡單沐浴一番,換上幹淨的便裝,本想在禪房裏休憩一會,可腦子裏鬼使神差的,卻突然想起阿晞那日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

    “若你實在困惑,去寺廟裏問問佛祖吧,或許佛祖會告訴你真相,給你答案。”

    思及此,李翊起身,朝著前麵的大殿走去……

  第839章  當年的諾言

    差不多半年時間過去,這段日子裏,李翊因為一直忙碌著,讓他將許多事情都暫時放下了。

    可方才在禪房換衣裳時,他看到隨身帶著的那封陸晚寫給他的信,不覺又勾起了他心底的疑惑。

    就像信中所言,他很想知道,陸晚為何會突然怕黑,又一直不像其他女子一樣,蓄留指甲?

    所以,方才在想到阿晞說的那句話後,鬼使神差之下,卻是讓他走出禪房,往前麵大殿而去……

    一路上,大雨如注,‘嘩嘩’聲不絕於耳,甚是喧嘩吵鬧。

    可李翊的心境卻甚是愜意歡喜。

    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陸晚,他的嘴角不覺逸出笑來。

    從禪房到前麵大殿,短短半柱香的時間,他腦子裏卻想起許多事情來了。

    他想起正是在這座寺廟裏,他與陸晚訂下半年契約。也是在這座寺廟裏,他帶著她一起去山頂看了日出……

    回憶起往事,李翊的心底越發柔軟起來。

    而他不由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元宵節過後,李翊大病初愈,得知陸佑寧要去涼菖找賈策,他想到之前承諾賈策與陸佑寧的事,就去替他們向父皇求要了一道賜婚聖旨。

    他知道,如果沒有父皇的賜婚聖旨,依著賈策以前與李照的關係,他想娶陸佑寧,還是會有很多閑言碎語。

    這一次,晉帝答應了,不止賜了他們賜婚聖旨,還答應等賈策在涼菖呆滿一年,就免其罪,調他回京任職。

    拿到賜婚聖旨後,李翊叫來陸佑寧,將聖旨交給她,讓她到了涼菖親手交給賈策,算是給他一個驚喜。

    陸佑寧拿著賜婚聖旨,差點掉下淚來——這一下,她與賈策之間,再無阻攔了……

    李翊還將要調賈策回京複職的消息也同她說了,陸佑寧在感激之時,不由將陸晚之前為了他和丹靈的婚事,替祖母辦事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得知是陸晚為了幫他和丹靈解除婚約,而冒險去天牢裏見了李照,李翊大受震動。

    陸佑寧將那日發生的事都如實和李翊說了出來。

    最後陸佑寧道:“阿晚這樣做,可不是她惦記什麽太子妃之位,她是不想看到你因為此事與晉帝再起爭端,令大晉江山社稷陷入險境。”

    隻有無知淺薄的人,眼裏才會隻看到爭風吃醋,陸晚永遠不會!

    這也正是陸佑寧佩服她的地方。

    聽到陸佑寧的話,李翊再次被驚到。

    之前李照在天牢裏吐血而亡,那時,他還對陸佑寧懷疑過,以為是她暗中做了什麽手腳。

    卻沒想到真正誅心、令李照失智的人是陸晚!

    而她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他。

    他沒想到,除了讓聶湛幫他以外,陸晚背著他,還替他做了這麽多事……

    直到那一刻,李翊內心觸動之下,不覺放下了對畫像,甚至是陸晚與聶湛之間秘密的執著。

    之前,他一直想弄清楚陸晚與聶湛之間的關係,但到了這一刻,他突然豁然開朗,想明白過來。

    ——不論陸晚與聶湛之間有什麽秘密,都不影響到他和陸晚之間的感情,因為她和他的心裏,從始至終,都隻有彼此!

    如此,就足夠了……

    思忖間,大殿到了。

    李翊抬步進殿。

    大殿裏異常的安靜,連木魚聲都沒有,也不見值守的小沙彌,隻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僧坐在蒲團上打瞌睡,手中的木魚棍早已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四周點滿了燭火,隨著李翊進去時帶動的氣流,齊齊跳動了一下。

    也是這一下的燭火明滅,似驚醒了瞌睡的老僧,他的眼皮動了動。

    李翊不想驚醒他,掀袍獨自去一旁的蒲團跪下,雙手合十,看向殿中央高大慈悲的佛祖。

    李翊在心中向佛祖祈求了三個願望。

    一求佛祖保佑大晉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二求父皇母妃身體安康。三求他能與陸晚早日相見,從此永不分離!

    默默許下願想後,李翊起身正要離開,那個一直在打瞌睡的老僧突然開口道:“殿下真的做好準備去見她了嗎?”

    聞言,李翊一怔,不由回頭看去。

    身後,那個瞌睡老僧不知何時竟早已醒來,正眸光清明的看著他。

    李翊心神一動:“大師此話為何意?”

    老僧卻沒有回答他的話,笑道:“殿下,老僧在這裏等候你多時了。”

    李翊越發不解,疑惑的看著他,道:“大師,我們以前見過嗎?”

    老僧點了點頭,“殿下可還記得,多年前,你有一物放在老僧這裏,一直未曾取回?”

    經老僧提醒,李翊隱約想起一件陳年舊事來。

    十二年前,正是他一個人獨身離京去西北的時候。

    在出城的第一個晚上,他走到常華寺時,卻被毒蛇咬傷,被路過的一個小尼姑看到,小尼姑叫來人幫他抬到了一個老僧那裏救治。

    後來,老僧替他解了毒,那個小尼姑一直幫著老僧照顧他。

    他許諾將來會重謝他們,便問那個小尼姑想要什麽?

    小尼姑說,她想離開庵堂,她想保護她的阿娘不再受人欺負。

    他一口應承下來,說以後他來保護她和她的母親。

    小尼姑歡喜不已,怕他將來不記得她,將身邊的一塊手帕送給他,讓他將來拿著手帕去尋她。

    可惜小尼姑當晚就被庵堂師傅抓回去了。

    而等李翊傷好離開常華寺時,將那方手帕交給老僧替他保管,說是等他將來回京時,再來問老僧要……

    可等他再回京,已是十二年後。

    這十二年的光陰裏,他浴血廝殺,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西北大漠的風沙日夜吹拂,讓他的心變得堅強冷漠,已早已讓他忘記了當年隨口許下的那個小小諾言……

    李翊恍惚回神,怔怔的看向麵前的老僧,驚詫道:“大師就是當年救我之人?!”

    了得大師點頭笑了笑,問他:“殿下可還想要回當年那塊帕子?”

    李翊看著了得大師的樣子,再去回想記憶裏那個小尼姑的模樣。

    可時間太久,他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但是想到小尼姑提到的庵堂,還有受人欺負的母親,李翊心神不覺一震,心裏已是想到了什麽。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得大師,神情震驚不已。

    “大師,當年那個小尼姑,難道就是……”

  第840章  是他不小心將她忘記了

    塵封的記憶被打開,李翊雖然還是記不清小尼姑的模樣,可他心裏已恍悟過來,十幾年前救過自己的那個小尼姑,極有可能就是陸晚。

    一想到這個可能,李翊整個人都怔愣住了。

    了得大師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起身朝著後麵的禪房走去,緩緩道:“看來,殿下還是想要回那塊帕子的。如此,殿下請隨我來吧。”

    李翊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

    大雨已歇,僧廊兩邊滴下簷水來,滴嗒聲不絕。

    李翊的心境隨著這些滴水聲,起伏劇烈,漸漸變得淩亂惶然起來。

    他看著前麵的了得大師,心中有種強烈的預感,所有的事情和答案,都要呼之欲出了……

    很快,李翊跟著了得大師來到了他的禪房裏。

    進到禪房,了得大師打開佛龕下麵的一個小暗格,從裏麵取出一塊小小的方帕出來,交到李翊手裏。

    “殿下看看,這可是當年你放在貧僧這裏的那一塊?”

    李翊接過帕子,怔怔看著。

    小小的一塊藍布帕子,入手粗糙,因擱置得太久,哪怕是收在暗格裏,上麵也染上一層灰塵。

    這樣簡陋的帕子,哪怕掉在地上,都不會有人彎腰去撿的。

    當年,當那個小尼姑將這方帕子交給他時,李翊大抵也是嫌棄它太過粗陋,所以沒有多做打量,就交給了了得大師替他保管。

    可事隔十二年,此刻這方帕子再落進李翊手裏,卻讓他如獲珍寶。

    內心,他更是感慨萬千。

    曾經,當陸晚與李睿還有婚約在身時,當看到她當著眾人的麵,不是不接受李睿的求娶時,李翊那時心裏除了嫉妒不甘,更是不自主的想過,為何不是他先認識的陸晚?

    可原來,他早在十多年前就與她相識,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他不小心將她忘記了罷了……

    李翊心裏湧上諸般滋味,無法言喻。

    他將帕子拿起來細細打量,一寸一毫都不放過。

    帕子是用最簡單的藍土布裁製所成,甚至連邊角都是歪的,上麵沒有任何繡樣,隻在四周用同樣的色線滾了一圈邊。

    而滾邊的針法,疏密不一,歪歪扭扭,難看之極。

    一看就是出自初學者之手。

    李翊卻不覺揚唇笑了。

    難怪她的女紅不太好,原來她從小就不擅長這些的……

    雖然了得大師並沒有告訴李翊,這塊帕子的主人就是陸晚,但此刻,他的心裏已料定是她。

    李翊拿著帕子,難掩激動的問了得大師:“大師,阿晚可還記得這件事情?”

    了得大師在蒲團上坐下,緩緩搖了搖頭,道:“或許記得,也或許不記得了……”

    聽了了得大師的話,李翊了然的點了點頭。

    也是,當年的她,還隻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什麽都不懂,連他都忘記的事,她如何會記得?

    李翊來到大師的麵前坐下,又問道:“大師後來可曾見過她?”

    了得大師頷首:“見過。”

    “是什麽時候?”

    了得大師道:“上次她離京之時,夜宿在此,貧僧見過她一次。”

    李翊正要問他那次陸晚有沒有和他說什麽,了得大師又徐徐道:“而大約一年前,她被罰至此處抄寫女德,有一晚,她也來到大殿,貧僧也見過她。”

    說到這裏,了得大師歎了一口氣,道:“那晚,她似乎心灰意冷,竟生起了墜入空門的念頭,可貧僧知道她塵緣未了,所以阻止了她……”

    了得大師所說的事情,李翊很清楚。

    那時,正是因為在聶湛那裏發現了陸晚的畫像,一氣之下,他跑到這裏來找她質問。

    後來,她一人離開,說是去找蘭草,沒想到她竟是獨自來到了大殿,還生起了那樣的心思。

    而細想想,為了她身上的那些不解的秘密和聶湛的關係,他懷疑過她很多次,而每一次的懷疑質問,都是在傷害她。

    想到這裏,李翊臉上不由湧現愧色。

    “大師,那晚是我讓她傷心了……一直以來,我因心裏的不解,總是對她產生懷疑……”

    了得大師看著他,淡淡笑道:“殿下不必自責,你心裏有疑惑不解,想一探究竟,實屬人之常情。”

    “而她不同你說,也有她的無奈。”

    “你們兩都沒有錯,隻是造化弄人罷了。”

    聽到了得大師頗有深意的話,李翊越發肯定了得大師是知道所有事情的。

    不由的,他的腦子裏再次想起阿晞說的那句話來。

    他一直覺得阿晞那日離開前說的那句話,另有深意,如今看來,眼前的了得大師,就是能替他解惑的‘佛祖’。

    如此,李翊拿出陸晚寫給他的那封未寫完的信給了得大師看。

    “大師,阿晚在離京之前,本來約了我見麵,但因我臨時有事,錯過了與她的見麵……”

    “這是她寫給我的信,可惜沒有寫完。大師可知道她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事,為何她會突然變得怕黑,又不敢留指甲?”

    李翊眸光切切的看著了得大師,迫切的想從大師這裏尋到答案。

    了得大師眸光朝攤開的信箋上淡淡掃過,最後目光落在被墨團蓋住的最後那個字上,眸光裏不覺再次湧上悲憫之色。

    “看來,小晚為了不讓殿下因她而愁思,連她最隱忍的傷痛都願意告訴你。”

    李翊一聽,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了得大師是知道陸晚的事情的。

    “大師,阿晚在信中想告訴我什麽?”

    了得大師抬眸定定看著他,“殿下當真想知道?”

    李翊沒有猶豫,懇切道:“求大師賜教!”

    聽到他的回答,了得大師低垂的目光變得越發的悲憫起來,甚至是帶著不忍。

    沉默了半晌,了得大師終是無奈點頭:“既然殿下堅持,就依殿下所言吧!”

    說罷,了得大師將麵前正焚著的香爐揭開,對李翊道:“貧僧想要殿下一滴指尖血。”

    李翊聞言,雖然狐疑不解,但還是咬破右手食指指尖,將血珠滴到香爐裏。

    了得大師蓋上爐蓋,香爐裏緩緩騰起一股極淡青煙。

    他對李翊道:“煩請殿下再去方才的佛龕裏拿出一樣東西。”

    李翊立刻起身,去到方才了得大師打開的佛龕暗格裏,伸手進去。

    他的手觸到一樣像布料一樣的東西,待他拿出來一看,不覺驚住……

  第841章  重生之人

    李翊從暗格裏拿出來的東西,卻是一塊與方才那塊藍帕子一模一樣的小手帕。

    隻是這塊手帕,顏色比那塊帕子陳舊很多,藍布幾乎已經泛白。

    但李翊還是從它的滾邊針法,還有樣子,瞧出就是前麵那塊帕子。

    怎麽會有兩塊相同又不同的帕子?

    李翊拿著兩塊帕子,不解的回頭朝了得大師看去。

    身後,了得大師的麵容在青煙裏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他示意李翊坐下,手指輕輕在陸晚未寫完的那封信上拂過,那個被墨團遮住的字就顯露了出來。

    雖然那個字隻寫了一半,但李翊還是一眼認出是一個未寫完的‘重’字。

    他不由將那句話重新看過。

    “……那是因為我是重?”

    他還是不解,看向了得大師:“大師,這個‘重’字到底是何意?又為何會有兩塊帕子?”

    了得大師眸光落在李翊手中那塊泛白的陳舊帕子上,歎息道:“那是因為,這塊舊帕是前世之物。”

    李翊心口猛然一震,心裏隱隱已想到了什麽,但還是不敢相信。

    了得大師看著他,緩緩道:“小晚寫下這個‘重’字,是要告訴你,她是重生之人。”

    雙耳裏發生一陣轟鳴,李翊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對麵的了得大師,整個人都震住了,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了得大師:“何謂……重生之人?”

    了得大師閉了閉眸子,歎息道:“小晚她死過一次了,這一世的她,帶著記憶重活,而那塊舊帕,正是前世她送給殿下的那一塊。”

    “而前世,殿下一直未曾按著約定來取回帕子,所以它一直留在這裏……”

    李翊徹底震住了,目瞪口呆。

    “不可能的……這世上怎麽可能有這樣荒謬的事情?!”

    想也沒想,李翊就直接否認了。

    太匪夷所思,他根本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事情存在。

    對於他的反應,了得大師早已料到。

    他重重歎息一聲,爾後抬手將麵前的青煙拂至李翊麵前,無奈道:“殿下自己看吧。”

    青煙撲麵而來,李翊不自覺的閉上眼睛,腦子混雜的一切瞬間消失殆盡,他似去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等李翊再睜開眼睛時,已是黑夜。

    他似乎來到了一所宮殿裏,等他適應了眼前的黑暗,他看到一個少年站在一座寢宮的後窗下,正在偷聽裏麵人的講話。

    他聽到母妃正在哭訴,說為什麽要生下他,不然她就可以離開後宮,出宮去找她的大兒子了……

    李翊想起了,這是他小時候偷聽母妃說過的話,他也認出那個少年就是自己小時候。

    母妃的話一說完,他就傷心的跑出去了。

    看著自己小時候傷心的樣子,李翊很想告訴他,母妃說這樣的話,並不是真的恨生下他來,而是母妃在恨自己的身不由己。

    因為他知道,多年後,母妃為了他,願意繼續在皇宮裏留下,繼續做她的貴妃。

    可他還是賭氣跑出了宮。

    既然母妃不要他,他就去西北去找他的武師傅,跟著武師傅在西北戎守邊疆,再也不回去了。

    可剛出城不久,他就被毒蛇咬了,倒在地上,腳腫得像發漲的饅頭,又痛又麻。

    就在他以為自己快死了的時候,一個六七歲的小尼姑發現了他,叫來人將他抬回寺裏,寺裏的和尚替他解了毒。

    李翊心裏已經知道救自己的小尼姑就是陸晚了,他睜大眼睛朝她看去,終於看清了她小時候的模樣。

    不得不說,她小時候很醜啊,頭發剃得很短很短,臉上灰撲撲的,身上穿著打著補丁的灰布衣裳,一身髒兮兮的,像個小乞丐一樣。

    若不是她的聲音軟糥糥的,他還以為她是個小男孩。

    難怪多年後,他再遇到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細看之下,李翊還是從她稚氣未脫的臉上,看到了她長大後的一點影子。

    特別是她的眼睛,跟長大後很像,亮晶晶的,眨巴個不停,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李翊想到多年後兩人的離別和磨難,這一次他不想再和她分開。

    可少年的自己,根本不聽他的話。

    李翊明白過來,他看到的是他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他隻能看著,改變不了……

    果然,陸晚像他記憶裏一樣,被抓回去了。

    而他養好傷後,將她送給他的帕子交給大師保管,出發去了西北……

    西北的事情,一一在李翊眼前重演。

    他在西北遇到了樊先生他們,還看到了鄧景陽,又在他家裏看到了鄧氏,後麵又看到了樂潼出生。

    再後來,鄧景陽為了救他身受重傷,他在鄧景陽死前答應了照顧鄧氏與樂潼。

    中途,他也回京了幾次,但每次都是父皇詔他回去,他來去匆匆,沒有多做停留。

    直到最後,他決定回京爭奪太子之位,所以離開西北,啟程回上京……

    之前,看著前麵發生的這些事情,除了鄧景陽死那裏,李翊再次心痛過一回,其他時候都興致缺缺。

    所有事情都是發生過的,沒什麽好期待的。

    直到看到自己決定要回京奪嫡了,李翊終於打起精神來。

    ——因為這次回京後,他就能遇到陸晚了。

    他們從年前出發,二月初到達上京/城。

    回去沒多久,就是大長公主七十歲生辰了。

    大長公主身份尊貴,她的大壽父皇都要參加,他豈能不去?

    時隔多年,李翊重登鎮國公府大門。

    很快,在大家給大長公主拜壽時,李翊在鎮國公府一眾孫子輩裏,看到了站在人群後麵的陸晚。

    隻是一眼,李翊心裏就激動起來。

    可是,這一次陸晚頗是不同,雖然一直低著頭,但卻時不時會抬頭偷偷去看一旁的李睿。

    甚至她的臉上,沒有之前的呆傻模樣,而是帶著一絲難掩的歡喜和激動。

    當李睿回看她時,她又紅著臉害羞得將頭垂得更低。

    從頭至尾,卻是一眼都不曾看過他。

    爾後,午宴結束,他被領進廂房歇息。

    關上門的那一刻,李翊心頭一涼。

    他沒有嗅到記憶裏那股幽香——屋子裏沒有藏人?!

    李翊尤自不信,可他看到自己躺下歇息,一直到晚宴開始,他離開廂房,陸晚都沒有出現。

    李翊心裏不安起來,也終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第842章  前世1

    廂房與陸晚相遇的那次,雖然如她所言,兩人是各懷目的,各取所需。

    但不可否認,那日午後發生在廂房裏的一切,卻是李翊此生最難忘的。

    所以從西北回來後,他一直在盼著這一天的重新到來。

    可是沒想到,這一次,陸晚卻並沒有像他預料中那般,提前躲在廂房的帳簾後麵,等他睡著後,悄悄來到他的床前,哆嗦著小手,去剝他的衣裳……

    李翊悵然若失的同時,心裏也不安起來……

    天色很快暗下,李翊離開廂房,隨著大家去府門口接駕。

    他一到那裏,就看到陸晚與李睿站在一起,李睿不知道同她說了什麽,她半垂著頭害羞的笑著。

    李翊再次怔住。

    明明她並不是這麽早來的,她一身衣裙被他蹂躪得不成樣子,她是先回去換了衣裙再趕過來的,還特意換了一件領子高的衣裳遮住了脖子上的吻痕……

    見此,李翊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

    他看到自己被李睿喚過去同她打招呼,而她隻是很規矩的同他見了禮,爾後避嫌一般,退到女眷那邊去了。

    她還是沒有看過他一眼……

    不止如此,到了晚宴時候,李翊還看到她與陸鳶坐在一起,兩人還一直說著話,竟似一點嫌隙都沒有。

    連陸鳶當著她的麵與李睿遞眼色,兩人眉來眼去時,她竟然也是一副毫無察覺的形容。

    可李翊記得很清楚,這個時候陸鳶應該正在被罰禁足,沒有來參加大長公主的壽宴。

    而這晚,陸鳶卻是趁著前麵設宴,私下偷偷約了李睿在後花園的假山洞裏苟且私會的。

    這個時候,陸晚早已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奸情,並親自帶著個丫鬟去了假山那邊捉奸的……

    為何一切全變了?

    李翊心裏不覺充滿疑惑。

    他看著眼前滿堂的賓客,再看著上首相談甚歡的父皇與大長公主,明明一切都是他記憶裏的樣子,連他麵前桌上擺的酒,都和記憶裏的一樣,是父皇賞賜給鎮國公府的珍藏禦酒,可為何她卻不一樣了?

    李翊再次回首朝陸晚看過去。

    彼時,明亮的燈火下,她正朝對麵的李睿抿嘴淺笑著,如星的眸子裏滿是柔情蜜意。

    可她終究又是膽小怕羞的,似怕被旁人看到她在偷看李睿,她又眸光怯怯的,飛快看了一眼李睿,又連忙收回目光低下頭。

    而他盯著她看了這麽久,她卻毫無察覺。

    仿佛滿大殿的人裏,她的眼睛裏,隻看得到李睿,再看不到其他人了。

    李翊胸口鈍鈍痛起來,仿佛被重重擊中一拳,那些傷痛全堵在他的心口,讓他快喘不氣來。

    可也正是這一下的重擊傷痛,讓他驀然想到了得大師的話,頓時大徹大悟過來。

    原來,眼前他看到的這一切,並不是他記憶的回溯,而是他的前世。

    也是陸晚的前世……

    明白過來後,李翊的胸口似陰霾的雲層裂開一道口子,終於透進了一絲天光。

    而他整個人也冷靜了下來,開始冷靜的思考眼前的境況。

    看來,前一世的陸晚,根本不知道陸鳶早已與李睿有了私情。

    如此,她自然沒想過與李睿退親,甚至她滿心滿眼,就隻有她深愛的未婚夫李睿。

    所以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雖然想清了原由,可看著陸晚看向李睿的深情目光,李翊的心裏還是會難受。

    下一瞬,他的腦海裏再次想起陸晚離京前寫給自己的那封未寫完的信。

    ——難道真如了得大師所說,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是在前世受過重大的創傷,才會讓她在這一世,會怕黑,不像尋常女子留指甲?

    所以,這一世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如此,李翊閉了閉眸子,摒除掉心裏的一切雜念,也不再去拈酸吃醋,隻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看清這一世的陸晚身上發生的事……

    大長公主的壽宴結束後,李翊就再沒有見過陸晚了。

    沒過多久,睿王就正式到鎮國公府下聘了。

    下聘那日,李翊沒去,因為他接到鄧氏的消息,她帶著樂潼回京了。

    還是像這一世一樣,上一世的鄧氏也是沒有經過他的同意,擅做主張的帶著樂潼回來了。

    雖然早已看清了鄧氏的真麵目,但李翊還是看著自己將她安置在常華寺的後山那裏,也一直謹懷著對鄧景陽的恩情,對她百依百順。

    等他安頓好鄧氏母女回城,陸晚與睿王的下聘禮已成。

    從那以後,陸晚似乎就徹底隱居起來,哪怕後來他又受邀去過鎮國公府幾次,都沒有再見過她。

    聽陸家人偶爾提起她,都道她是守在自己的閨房裏,為不久後的大婚縫製嫁衣。

    再後來不久,在大長公主的撮合下,父皇做主,將陸佑寧許配給他……

    前世的事情,似乎與他記憶裏的這一世相同,又有不同。

    譬如,這一世的他,在陸晚的‘幫助’下,很快找到了鐵礦圖,可在前一世裏,最後的鐵礦圖卻是被李睿的人提前找到了。

    又譬如,這一世鄧氏直到最後才被睿王的人找到,可前一世,在他與陸佑寧定下親事不久,鄧氏母子就被人發現了。

    原來,在他與陸佑寧定下親事不久,鄧氏帶著樂潼在拾味齋裏與陸佑寧遇上了。

    好巧不巧,兩人同時看中最後一份燕窩糕。

    陸佑寧身為鎮國公府嫡女,自然不會相讓鄧清妤。

    可鄧清妤卻執意要出高價買下燕窩糕,半步都不肯退讓。

    兩人爭執中,鄧清妤不小心出言頂撞了陸佑寧,陸佑寧一氣之下,要罰她掌嘴。

    樂潼見鄧氏要被打,就報出了他的名字來,直言翊王就是她阿爹。

    陸佑寧自是不信的,扭著母女二人送到翊王府,來找他問清楚。

    不等他從三司趕回去,事情竟然已是鬧進宮裏,被父皇知道了。

    那般情形下,他為了保住鄧氏母女,隻得承認了鄧氏是他在西北娶的妾室。

    陸佑寧知道後,開始鬧起來,死活都不肯再嫁給他。

    而父皇也在睿王一黨的唆使下,知道了鄧氏的罪犯身份,一氣之下,將她關進了大牢,要秋後問斬……

    就在他為了救鄧氏焦頭爛額之際,母妃為了挽回他和陸佑寧的關係,在宮裏設花宴。

    然而,在這場花宴上,晉帝遇刺了……

  第843章  前世2

    和李翊的記憶裏不同,前一世裏,因沒有陸晚替晉帝擋刀,晉帝傷得很重,幾乎性命垂危。

    雖然最後經過搶救,晉帝性命保住了,但一直病著,情況並不太好。

    晉帝的遇刺,讓朝堂局勢變得搖擺不明起來。

    原本最有希望成為太子的他,在經過外室的事後,不止與鎮國公府的親事告吹,父皇對他的態度也不滿起來,在重病期間,將朝政大權交給了三皇子李睿暫管……

    父皇重病臥床一個月後,病情不見起色,還有惡化的趨勢。

    如此,朝中關於立儲的聲音越來越多。

    支持他和李睿的人,分成兩派,日夜守在父皇的寢宮外請命。

    兩方僵持之時,李睿在一個午後主動踏進翊王府,找上門來。

    李翊一看到他,就知道來者不善。

    果然,李睿一進門就直接告訴他,他的人抓到刺殺父皇的刺客了。

    聞訊,他心口一沉。

    因為就在李睿來找他之前,他的母妃堪堪來找過他,讓他想辦法救一救他的大哥。

    母妃嘴裏的大哥,指的自不是李睿,而是她民間的那個兒子。

    早在西北時,他就派了人回來調查母妃民間兒子的事——從那晚他偷聽到母妃的話,他察覺到母妃民間的那個兒子沒有死。

    但之前隻是他的猜測,直到母妃主動開口求他救他,他才知道,一切竟是真的……

    如今看到李睿主動尋上門來,他不用想也知道,李睿是何用意了。

    果然,李睿得意道:“實不相瞞,本王的人不止抓到那個刺客,嚴刑逼供下,還從他的嘴裏問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皇弟想不想知道。”

    他冷冷看著李睿,不置一言。

    李睿繼續道:“那個刺客姓許如諾,自稱是替父報仇,若是本王沒記錯的話,二十幾年前,蘭娘娘進宮前,她在民間嫁的那個夫家,正是姓許。”

    他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冷聲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皇兄若是單憑這一點就想將此事強加到母妃身上去,也太過牽強。”

    “是嗎?”

    李睿勾唇笑得陰鷙,“皇弟沉得住氣,但蘭貴妃一介女流,又愛子心切,你猜她會不會像你這般,眼睜睜的看著許諾被千刀萬剮?”

    “而隻要蘭娘娘出手救人,本王就可以治她一個弑君之罪,到時,被淩遲處死的,可就不止許諾一人了。”

    李睿最後這句話,卻是瞬間擊中了他。

    想到母妃昨天差點給他跪下,他知道,母妃是絕不會任由著許諾被處以極刑的。

    隻要母妃出手去救許諾,她與許諾的關係就會被揭穿,母妃就會被認作是許諾的同謀,也是必死無疑……

    他咬牙看向李睿:“你到底想怎麽樣?”

    李睿一字一句冷聲道:“隻要你放棄與本王爭奪太子,離開京/城回去西北,此生不再回京,本王不止會替蘭娘娘保守這個秘密,還會放了你的好哥哥,還有你的愛妾,皇弟覺得這個買賣如何?”

    他恨如頭醋:“你無恥!”

    李睿卻得意笑道:“皇弟若是考慮好了,派人來通知本王一聲即可,本王立刻放人。”

    李睿走後,李翊看到前世的他,一個人沉默的坐了好久。

    雖然如今的李翊,已知道鄧氏不值得他救,而這個時候的沈植,原本就是李睿的人,一切不過是睿王的陰謀罷了。

    可惜前世的他,這個時候什麽都不知道。

    而撇除其他兩人,單單為了母妃一人,李翊知道,前世的他最後會妥協的……

    果然,三日後,鄧氏被放了出來,他沒有多做停留,帶著鄧氏母女離開了京/城……

    前世的他離開了,可李翊沒有走,他留了下來。

    因為陸晚還在這裏,他要知道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李翊來到鎮國公府,去到了她所居的青槐閣。

    還未進門,李翊就聽到她的哭聲。

    “祖母,為何是我?我不要當皇後……”

    聞言,李翊神情一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段日子,因為父皇久病不好,朝堂有大臣提出,要為父皇娶繼後衝喜。

    李睿與太後同意了。

    在擇選繼後時,有人提出,之前欽天監測出陸家女是鳳命之相,所以當選陸家女為繼後。

    此言一出,大家立刻想到了陸家嫡女陸佑寧。

    李翊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以為是陸佑寧,因為陸家待嫁的姑娘就隻有她。

    可沒想到,陸家竟要將陸晚嫁去做這個衝喜皇後。

    李翊當即就怒不可遏的衝進屋裏去。

    進到屋子裏,他看到大長公主坐在上首的位置,下手邊坐著陸繼中,葉氏則站在陸繼中的身後。

    陸晚與蘭草蘭英跪在屋子中間,她滿臉惶恐,一邊哭一邊對上首的大長公主嗑頭道:“祖母,我是要嫁給睿王的,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求求您發發慈悲饒過我吧,我以後一定會乖乖聽話的,不會再因表妹和家裏置氣,我再也不敢了……”

    大長公主半斂著眸子轉動著手裏的佛珠,涼涼道:“以你的出身,能做皇後,卻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要惜福才是。”

    陸繼中也冷聲道:“你一個庶女,能做皇後,這是你的福氣,連睿王都同意了,你不要不識好歹。”

    陸晚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往下落,邊哭邊搖頭,“不會的……睿王他不會同意的,他說過一定要娶我的……”

    “難道我們還誆你不成?昨日睿王親口說,為了皇上的龍體安康,願意取諦與你的婚約,讓你做衝喜皇後。”

    葉氏也在一旁幫腔說道。

    下一刻,她的目光落在一邊陸晚剛剛繡好的嫁衣上,拿起來比劃了一下,笑道:“二丫頭是要穿鳳袍的人,這嫁衣就給佑寧穿好了,她與睿王的親事就在一個月後了,現在做,隻怕來不及了。”

    “你……你說什麽?”

    陸晚瞪大眼睛怔怔看著葉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盡,蒼白如紙。

    “你母親說得沒錯,你要進宮做衝喜皇後,而睿王要娶的人,將是佑寧。”

    大長公主緩緩開口,聲音淡淡的,卻如利刃一下下的插在陸晚身上。

    她眼前一黑,身子往地上倒去……

    一旁的李翊衝上去想抱住她,可他伸手一撈,卻根本碰不到她……

  第844章  前世3

    當雙手抱空的那一刻,李翊心裏驟然一空。

    他呆住片刻,怔怔的看著陸晚閉緊雙眸倒在他麵前。

    她滿臉全是淚,臉色比紙還白。

    李翊怔怔看著她,內心除了震驚,更多的是心痛。

    先前,他隻是以為,前一世陸晚嫁給李睿後,被他薄待,受到了傷害。

    可他萬萬沒想到,陸晚竟是做了父皇的衝喜皇後?!

    而看著大長公主一行,在陸晚昏倒後,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揚長而去,李翊終是明白過來,為何在陸家,除了陸承裕,陸晚對其他人都那般冷漠疏離了。

    原來,這些人從未將她當成家人看待過……

    大長公主等人走後,蘭英蘭草連忙上前將陸晚扶到榻上,蘭草喂她喝水,蘭英紅著眼睛不停的喚著她。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在兩個丫鬟的呼喚下,陸晚終是幽幽醒過來,可她的眼淚一直不住的往下流。

    “蘭英蘭草……我該怎麽辦?”

    她的聲音發著抖,可兩個丫鬟除了陪著她一起哭,卻也什麽也幫不了她。

    主仆三人哭成一團。

    李翊握緊拳頭守在她身邊,臉色鐵青——他同樣也什麽都幫不了她。

    最後,他陪著她枯坐了整夜……

    翌日,外麵下起大雨,陸晚卻是趁著嬤嬤們在屋子裏歇息的空隙,偷偷出府去了。

    李翊不放心的跟著她,看到她去了睿王府。

    她要見李睿,可門房不讓她進去,她就一直站在門口等著他。

    雨越下越大,她身上很快濕透。

    李翊看著她全身濕透的站在雨地裏,心疼又心急。

    他大聲告訴她,李睿既然決定犧牲她,就絕不會出來見她的,讓她趕緊回去。

    可惜,任是他的聲音再大,他說的話,她一句都聽不到。

    大雨停了又歇,歇了又下,斷斷續續三日不止。

    而陸晚也在睿王府站了三日三夜,最後終是再次昏迷過去。

    直到這時,李睿才出現。

    可他隻是站在台階上遠遠看了她一眼,就讓人將她送回鎮國公府去了……

    這一次醒來後,陸晚連哭都不哭了,她也病了,每日渾渾噩噩的躺著,整個人像沒有生氣的木偶。

    爾後沒過多久,她的燒剛剛退卻,就被鳳輦抬進宮去了……

    當跟著陸晚的鳳輦踏進紫蕪宮的那一刻,李翊不由想起那次七巧節,宮裏設宴,她跟蹤李睿與陸鳶來到紫蕪宮,最後差點被抓的那一次。

    彼時,他還好奇她為何對紫蕪宮那麽熟悉,連內殿裏那處不起眼的小暗室她都知道,如今他才明白,原來,她前一世竟然在這裏住過。

    嫁進宮後,陸晚反而冷靜下來,不再哭鬧。

    他聽到她對蘭英蘭草說:“在這後宮裏無災無痛的過一輩子也好,總歸有飯吃,有地方睡覺,也是不錯的。”

    聽到她這樣的話,李翊的心裏稍稍放鬆了一些。

    她每日除了去乾清宮給父皇侍疾,餘下的時間就呆在紫蕪宮裏。漸漸的,李翊看到她和兩個丫鬟臉上又有了笑意。

    見她這樣,李翊心裏也好受了一些。

    她此生注定孤獨終老,在這間牢籠般的宮殿裏過一輩子。

    她能想開些,這般平靜的過完餘生也是好的……

    可就在李翊以為做衝喜皇後已是陸晚最悲慘的遭遇時,他萬萬沒想到,做衝喜皇後隻是她悲慘命運的開始……

    一個月後,李睿迎娶陸佑寧為太子妃。

    那一日,整個上京/城都熱鬧起來,皇宮裏更是熱鬧非凡。

    惟獨紫蕪宮裏安靜如常。

    陸晚如往常一樣白日裏去乾清宮侍疾,到了晚間再回紫蕪宮。

    紫蕪宮裏的宮人都跑去東宮領賞看熱鬧去了,比平日越發安靜些。

    東宮那邊的熱鬧,隔著很遠的距離傳過來。

    李翊看到蘭英氣呼呼的,蘭草偷偷躲在一邊抹眼淚,陸晚反而很平靜。

    她對兩個丫鬟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早些歇息吧,明日太醫院有新的太醫來,可能會給皇上換藥,到時會很忙。”

    蘭英蘭草不想讓她傷心,主仆三人就早早熄燈歇下了。

    很快,東宮那邊安靜下來,整個皇宮都沉靜下來。

    黑暗中,卻有一隊人從東宮那邊出來,往紫蕪宮而來。

    紫蕪宮的側門被人悄然打開,進來的人卻是今晚的新郎倌李睿。

    這卻是他第一次踏足紫蕪宮。

    可時機與時間都不對,李翊立刻警覺起來。

    而李睿徑直朝著陸晚的寢宮去。

    他一麵走一麵向宮人打聽陸晚最近的情況,得知她沒有與外人聯係,每天呆在這裏深居簡出,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走向寢宮的步子也越發越急。

    李翊自是看出他的目的。

    他目眥欲裂,拚命想擋住李睿的去路,可李睿穿過他,一腳踢開了寢宮的大門。

    寂靜的夜裏,殿門被踢開發生的聲響,瞬間驚醒了裏麵的人。

    其實陸晚並沒有睡著,她早就聽到了外麵的腳步聲。

    她正驚疑這麽晚了誰會來她這裏,等看到出現在麵前的李睿,她整個人怔住了。

    李睿反手砰的一聲關上殿門,跟在後麵的李翊的魂靈差點被震飛出去。

    等他回過神來要進去時,裏麵已傳來陸晚的哭喊聲,還有衣帛被撕裂的刺耳聲音。

    陸晚哭喊掙紮著,聲音絕望的透著殿門傳出來。

    “……你都不要我了,娶了陸佑寧,為何又來折磨我?”

    殿外,李翊全身一滯。

    這句話他曾經聽她說過。

    當日大長公主在酒裏下藥,命她送給李睿。

    爾後,她被李睿半勸半逼的喝下催情酒。

    當她被李睿輕薄時,她曾哭喊著朝李睿喊出了這句話。

    原來,她當時是想起了上一世經曆的痛苦遭遇,並不是心裏還放不下李睿。

    可那時他什麽都不知道,隻將中了藥的她狠心扔在了水池邊。

    連她放下自尊,乞求他幫她一把時,他也隻扔下一句羞辱她的話:不要髒了我的池子……

    李翊瞬間崩潰了。

    那時的她,身處兩世的絕望當中,儼然已被逼到了絕路。

    不然,她不會那般卑微的乞求他拉她一把。

    他想,當時她並不止身體上的痛苦,她心裏的痛苦也想求他拯救。

    可他沒有……

    痛苦自責,像洶湧的潮水將李翊吞沒。

    他終於明白過來阿晞的那句話,有時候不知道要比知道好……

  第845章  前世4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些事情發生了,就不能再回頭了……

    李翊似被困在一座冰冷的牢籠裏,四肢僵住,他走不出來,也動彈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陸晚被侮辱、被欺淩……

    許久,李睿心滿意足的從殿裏出來。

    陸晚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剛要將簪尖插進喉嚨裏,李睿回頭冷聲道:“孤已替你尋到弟弟了,若你敢尋死,或是將事情說出去,孤就讓你弟弟生不如死,嗯?”

    聽到‘弟弟’兩個字,陸晚眸光一顫,手中的動作不覺頓住了。

    她握緊發簪,沙啞著嗓子顫聲問道:“你真的找到我弟弟了……”

    李睿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屈服了,不覺得意笑道:“孤明日會派人將他送過來與你相認團聚。若是你以後乖乖聽話,孤不會虧待你們的。”

    說罷,命手下放了蘭英和蘭草,冷聲道:“好好照顧你家姑娘,若是她有個好歹,你們也得死。”

    李睿走後,蘭草和蘭英跑進殿來。

    當她們點亮燈燭,看清陸晚的樣子,不覺都哭了。

    陸晚滿身傷痕,臉上都是傷,衣裳破碎得不成樣子,因是被摁在地上施暴,她的後背都被磨破了,血跡斑斑……

    蘭草蘭英扶她到床上,找來衣裳給她換上,怕她想不開,一直陪著她。

    可陸晚卻對她們道:“你們去拿點傷藥來……明天我要見弟弟了,我怕嚇到他。”

    蘭英依言找到傷藥給她塗上,塗好後,陸晚躺下閉上眼睛,對蘭英蘭草道:“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早點睡吧,明天……明天我弟弟要來,大家要高高興興的……”

    蘭英終是忍不住了,哭道:“姑娘,他不是人……姑娘,你以後可要怎麽辦啊?”

    方才她們聽李睿威脅陸晚的口氣,知道像今晚這樣的事,以後還會再發生。

    陸晚被淚水打濕的睫羽止不住發顫。

    許久,她閉著眸子顫聲道:“沒事的……隻要還活著,就沒什麽好怕的……”

    殿內很快安靜下來。

    李翊慢慢走過去,來到了陸晚的床前。

    她靜靜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真的睡著過去。

    窗外滲進來的一點月光落在她臉上,照出她不斷往外湧出的淚水。

    黑暗中,她無聲哭泣著,枕巾早已濕透……

    李翊在她身邊坐下,想將她擁進懷裏,想替她撫平身上的傷痛,可他觸碰不到她,還是什麽都幫不了她。

    這一晚,卻是比他之前陪她枯坐的那一晚,更漫長……

    可接下來的日子,卻比這一晚更殘忍更煎熬。

    如蘭英她們所料,接下的日子,李睿幾乎夜夜來找陸晚。

    後來,似有風聲傳出去,李睿終是怕事情被人發現,於是命人將那處暗室裝置好,那裏卻是成了他尋歡淫樂的秘密地方。

    他還無恥的派來有經驗的宮人專門來教陸晚床闈之術,陸晚稍有不從,阿晞、蘭英蘭草就會受到刑罰,甚至是性命不保……

    看到李睿在那間暗室裏對陸晚的淩辱折磨,李翊終於明白,乞巧節那晚,為何他帶著她躲進那間暗室後,一時情動時,她要哀求自己不要在那裏,並答應他,隻要不在那裏,去哪裏都行……

    原來,那處暗室是她噩夢的所在。

    而當李翊看到陸晚試圖逃走、卻被抓回來後,李睿當著她的麵,活活閹割阿晞,李翊終於明白過來,為何阿晞要命他的大狼狗咬掉李睿的下身了。

    隻是可惜,這一世的李睿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可上一世的李睿,卻沒有嚐到半點惡果……

    很快,李睿得知了他在西北秘密囤兵的消息。

    為了對抗他手裏的兵權和勢力,李睿竟是將陸晚送給了新晉大將軍聶湛做禁臠……

    當陸晚被李睿威脅著送上出宮的馬車的那一刻,李翊除了崩潰,隻剩絕望。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清楚了陸晚與聶湛之間的關係。

    可這個真相於他而言,太過殘忍。

    他恨自己為何一直執意的要知道她與聶湛之間的關係,因為他的每一次質疑,都是在往她血淋淋的傷口上撒鹽……

    再後來,傳來他在西北被暗殺的消息。

    母妃傷心之下,病倒在床,榮貴妃趁機報複,母妃很快鬱鬱而終。

    而隨著‘他’一死,李睿的帝位再無威脅,如此,他就不再需要聶湛了。

    很快,聶湛就被扣上罪名關進了牢房裏,陸晚又重新回到了紫蕪宮。

    一切,似乎都不曾改變過。

    可這個時候,蘭草已經被陸騏害死了,蘭英也因護她而死,阿晞被囚禁著,陸晚身邊僅有的真心對她的三個人都離她而去。

    她每天孤零零的坐在紫蕪宮的門口,呆呆的看著四方天空,雙眸裏是沉鬱的死氣。

    就在李翊擔心她活不下去時,她懷上了孩子。

    肚子裏的新生命似乎又帶給了她新的希望,陸晚似乎不再那麽孤單絕望,雙眸裏漸漸複起生的希望。

    可在聶湛被處以極刑的那個午後,李睿帶著紅花湯踏進了紫蕪宮來了。

    彼時,陸晚剛剛午歇醒來。

    她一看到李睿進來,就明白他要做什麽。

    當即,她就跪下求他饒過她肚子裏的孩子一命,可李睿卻掐著她的脖子,冷冷笑道:“你竟然懷了他的孩子,怎麽那麽不小心,嗯?”

    陸晚苦苦哀求:“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隻有這個孩子,求求你……”

    李睿冷冷凝著她,一字一句緩緩道:“就在方才,孤已將他五馬分屍。”

    “可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解我心頭之恨,你覺得孤會留下這個孽種?”

    說罷,他端起紅花湯,朝陸晚嘴裏灌來。

    “喝下這碗湯,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你還是大晉尊貴的皇後。”

    紅花湯悉數被灌進陸晚的嘴裏,她拚命掙紮著,可任她如何努力,又如何掙得脫李睿的魔掌?

    他大掌狠狠製鉗著她,直到鮮血從她的雙腿間湧出,才鬆開手,將她扔在地上……

    陸晚摔在地上,血不斷的湧出,將地板都浸透了……

    鮮紅的血液深深刺痛著李翊,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陸晚,胸口也在滴血。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過來,為何當初陸晚冒著風險也要從牢裏出來,親手了結李睿。

    而今,他覺得她當日刺在李睿胸口那一刀,太過仁慈……

  第846章  前世5

    這一次之後,李睿沒有再來過紫蕪宮。

    而紫蕪宮也被封鎖起來,成了一座冷宮。

    宮人們都走了,留下陸晚一人自生自滅。

    自小產後,她大病了一場,差點死去,幸而有沈植偷偷來看她,給她開藥煎藥,救回她一條命。

    病好後,她還是沒有精神,每日懨懨的,隻有阿晞偷偷來看她時,或是沈植爬在牆上陪她說話時,她的臉上才會露出一點笑來……

    幾年時間裏,阿晞不覺長大成了少年。

    他雖然身形消瘦,臉色也蒼白,但他的眸光卻堅韌隱忍,每次偷偷來看陸晚,都會給她講外麵的世界,給她打氣,鼓勵她活下去。

    “阿姐,你一定要好好吃飯,我總有一天會想辦法帶你逃出這裏的,你相信我……”

    “阿姐,昨日我跟著羅衡他們去了京郊,那裏的山花全開了,很好看,等你出去後,我帶你去看……”

    每次阿晞說這些話時,李翊知道,陸晚在數次逃跑失敗後,早已死心了,也斷絕了這個念頭。

    但每一次聽阿晞說完,她還是會努力露出笑容來,朝阿晞柔聲道:“你放心,我答應過阿娘要照顧你長大,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聽到她這樣說,阿晞就會鬆下一口氣來,然後伸出小拇指對她道:“好,我們拉勾,阿姐一輩子都不許離開我,我也絕不會離開阿姐的。”

    陸晚笑著和他拉勾。

    後來,她真的為了守住與阿晞的諾言,一直拚命活著。

    宮人給她送來餿壞的飯菜,她吃下去。

    沈鳶帶著宮人來打她罵她,她也毫不反抗的受著。

    為了討一件過冬的棉衣,她替那些太監擦鞋也願意……

    李翊一直默默的陪著她,看著她為了活下去努力掙紮的樣子,不由想起那個下大雪的夜裏,他抱著她從臨江閣的包房裏出來,問她想要什麽?

    彼時,她驚惶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爾後告訴他,她想要性命無虞,想要過安穩的日子。

    當時,聽到她這個回答,他頗是意外。

    她求性命無虞,他尚且能夠理解。

    那時,她擔心兩人關係被人發現後她會遭遇滅頂之災,所以想保她自己性命無虞。

    可她祈求過安穩的日子,他卻有些不解。

    雖然他知道她在家裏不受厚待,但好歹也是世家貴門之女,生活起居,雖然不能和嫡女陸佑寧之流相比,但要過上安穩的日子總歸是不難的。

    所以他不解她為何會祈求這樣簡單的願想?

    直到這一刻,看著她獨自在這座冰冷的牢籠裏掙紮求活,李翊才明白,隻能經曆過苦痛磨難的人,才會明白‘安穩’二字的難能可貴……

    而看到她這般努力的樣子,李翊也開始對阿晞的話希冀起來,盼著他們姐弟能早日離開李睿的掌控,離開這座牢籠……

    不久後,宮裏敲起喪鍾,纏綿病榻六年之久的晉帝駕崩了。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李翊除了不舍得父皇,卻再次對陸晚擔心起來。

    ——父皇走了,她這個掛名皇後也失去了意義,卻不知道李睿會如何處置她?

    陸晚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也開始擔心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阿晞卻是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阿姐你知道嗎,翊王他沒有死,他帶著大軍殺回來了,他懷疑皇上的死因,如今帶大軍包圍了京/城,若是太子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翊王一定會帶兵攻進來的,到時就會殺了李睿……”

    “阿姐,如果翊王殺進來,宮裏一定會大亂,到時我們趁亂逃出去……”

    聽到阿晞的話,陸晚不由激動起來。

    她不止是高興終於有逃出去的機會,更是高興終於有人來對付李睿了。

    而李翊比她更高興。

    在看到李睿對陸晚做下這麽多惡事後,李翊更希望前世的自己殺了李睿,替陸晚和阿晞討回一個公道。

    如此,在得知李睿約了他明日在晉帝靈堂相見時,李翊在守在陸晚身邊這麽多年後,終於在這一日離開她,回到了前世的自己身邊。

    他要親眼看到李睿被自己定罪,死在自己的劍下!

    翌日一大早,翊王就帶著大軍進了城,進宮到晉帝靈前祭拜。

    重新歸來的翊王,滿臉風霜,更是殺氣勃勃。

    而相較上次逼他出京時的得意,李睿明顯怯場了許多。

    但為了應對翊王,他早有準備。

    李翊到時,太醫仵作,還有大長公主和大理寺的人都到靈堂了。

    等翊王到靈前上完香,李睿告訴他,仵作與太醫皆已查明,晉帝是中毒而死。

    李睿當著大家的麵,痛心道:“而經大理寺查明,下毒之人,正是皇後陸晚。”

    聞言,李翊瞬間震住,怒不可遏的怒視著李睿。

    他猜到李睿會推卸掉父皇的死因與他有關,但是他萬萬沒想到,他竟將所有的罪責都嫁禍到了陸晚身上。

    李睿繼續道:“陸皇後在為父皇侍疾之時,與太醫沈植日久生情,私下已是苟合在一起。”

    “而為防被人發現,她下毒害死父皇,好與沈植遠走高飛。”

    李翊擔心的朝前世的自己看去,朝他拚命搖頭,讓他不要相信李睿的話。

    可大長公主又站出來說話了。

    她痛心的表示,因從小將陸晚送去庵堂,疏於管教,才讓她做出這樣膽大包天的惡事來。

    而大長公主此言一出,太醫院的太醫與仵作異口同聲的證明,一切都是皇後陸晚做的,是她下毒害死了皇上。

    就在一殿的人都在討伐陸晚時,一個單薄的身影衝出來,怒喊道:“不關我阿姐的事,是你們冤枉我阿姐,我阿姐沒有下毒……”

    阿晞喊完,撲嗵一聲跪到翊王麵前,懇求道:“翊王殿下,求你明察,真的不關我阿姐的事,她是無辜的。”

    李翊看著拚命求饒的阿晞,再看到一臉冷漠無情的自己,突然想到這一世阿晞對自己莫名的仇恨,心裏頓時湧上強烈的不好預感。

    他驚恐的朝前世的自己看去,衝上去想融入他的身體,告訴他一切與陸晚無關。

    可是,他根本融入不進去前世的身體裏,他什麽也做不了……

    最後,李翊絕望的看著前世的自己,負手站在靈堂前,一字一句冷冷下令。

    “皇後陸氏,罪不可恕,將其活埋,替父皇賠葬!”

  第847章  夢醒

    當親耳聽到前世的自己下令將陸晚活埋陪葬時,那一刻,李翊連心痛的感覺都感覺不到了。

    他眼前發黑,無盡的絕望與憤恨將他吞噬掉,他衝著一臉冷漠的前世的自己,幾乎咆哮出聲。

    ——為何偏偏是你!!

    為何偏偏是他親手將陸晚扼殺,還是以如此殘忍的方式?

    而可憐的阿晚,明明昨日還在聽到阿晞的話後,滿懷希望的等著他帶兵打敗李睿,讓她有機會逃離那座冰冷的牢籠的……

    她活得那麽艱難,可她還是想活下去,為何偏偏是他斷送了她的活路?!

    李翊的魂靈痛苦得幾乎欲要毀滅掉,他看到阿晞嘶吼著要與他拚命。

    身子幹瘦的少年,瞬間爆發出無盡的氣力,竟是衝破侍衛來到他麵前。

    他紅著眼睛不顧一切,要為他的阿姐討個公道。

    可不等阿晞靠近,已被他抬腳一腳踹飛出去。

    阿晞的身子如斷絮般重重摔飛出去,他嘴裏吐出血來,可眸光卻一直凶狠的瞪著他,咬牙切齒的詛咒著他。

    到了這一刻,李翊終於明白過來,為何這一世的阿晞,在邵縣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那麽仇恨厭惡他。

    仇恨到寧願設計讓自己被馬踢成重傷,他也要阻止陸晚與他在一起……

    不怪阿晞的,這一刻,連他自己都恨自己!

    阿晞很快被人捆著帶下去了,其他人也退下,前世的他也離開了。

    李翊在晉帝的靈前跪下。

    他絕望的問晉帝,他該怎麽辦?他要怎麽拯救他的阿晚,他以後要如何再麵對她?

    可靈堂裏寂靜無聲,無人給他一個答案……

    李翊不知道在晉帝的靈前跪了多久,等他再回到紫蕪宮去見陸晚時,她已換下洗得發白的舊裳,穿上了象征她身份的皇後品服。

    她麵無波瀾的靜靜坐在那裏,那一身高貴的明黃品服,襯得她臉色越發的慘白。

    他看到沈植滿身是血的闖進紫宮來,他要帶她走,還對她愧疚的說,是他害了她。

    李翊明白沈植的意思,可陸晚不知道。

    她還是如常的對沈植寬慰的笑了笑,讓他快逃走,不用再管她。

    她的弟弟阿晞還在李睿的手裏,她能逃去哪裏?

    沈植走後,李翊看到她起身慢慢走到櫃子前,從裏麵拿出了一個小包袱。

    包袱打開,裏麵是她為了跟阿晞離開這裏準備的行李,也是她的全部家當。

    兩身舊衣裳,幾錠碎銀,兩雙布鞋,她和阿晞一人一雙。

    還有一小包她攢下的餅,留著路上和阿晞一起吃的……

    陸晚將這些東西拿出來一樣樣的看過,抱著包袱嚎啕大哭起來。

    最後,她拿出剪子,將衣裳和鞋子都絞成碎片,那些餅子,她和著淚水,全塞進了嘴裏……

    李翊默默陪在她的身邊,一直看著她。

    他不由想起那日軍營外的水澗裏,他將滿身是泥的她扔進水澗去洗掉身上的泥,她卻驚惶的抱緊他,像抓著救命的稻草一樣不肯放手,還求他不要走遠……

    她上一世是被活活窒息而死,如何不害怕水裏窒息的感覺?

    李翊臉上一片潮濕,視線被淚水模糊。

    他又想起常華寺後山那裏,他提著燈籠走在前麵,她緊緊跟著他。

    那時,他不懂她為何那麽怕黑,還嘲笑她……

    李翊心痛到不能自己,他伸出手輕輕撫著她的臉,替她抹掉眼淚,跟她一遍遍的道歉。

    “對不起,阿晚,我知道你為何怕黑了,我都知道了,對不起……”

    “但你別怕,我不會再丟下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晉帝大葬很快到了。

    皇陵裏,當看到陸晚躺進那個明黃鋪設的金絲楠木棺柩裏時,李翊撲了上去。

    他進到棺柩裏,躺在陸晚身邊,抱緊了她。

    下一刻,棺蓋落下,金釘封棺的聲音,一下一下、在他們的耳邊響起……

    當最後一根金釘落下,四周徹底黑了下來,空氣也開始稀薄。

    李翊能感覺到黃土澆填棺木時的壓迫感,也是一種死亡感。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陸晚的身體開始發抖,她的哭聲在狹窄逼仄的空間裏響起。

    初時,她低低抽泣著,聲音發著抖。

    “放我出去……求求你們放我出去……”

    等空氣越來越少,她害怕起來,也難受起來。

    漸漸的,她的聲音變得淒厲起來。

    “放我出去,我沒做錯什麽,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想坐起身來,可棺木那麽窄,她根本動彈不了。

    她用力想去推開棺蓋,可金釘入木,又有黃土加蓋,任是她再怎麽使力,都動不了半分。

    隨著窒息感越來越強,她不覺失去了理智,雙手朝著棺蓋拚命刨去,想刨開麵前的阻礙,從這裏逃出去。

    指甲抓在棺蓋上,發生刺耳的嘶拉聲。

    可任是陸晚將棺蓋劃出多少道血痕,她都出不去了……

    “阿晚……阿晚,我一直都在的,你別怕,我陪你一起死……”

    李翊感覺到有濕黏黏的液體落在他臉上,那不是他臉上的淚,是陸晚指甲斷裂流出來的血。

    他拚命的的抱緊她,不停的向她喊著話。

    可是,可怕的窒息感同樣讓他痛苦無力,乃至他的魂靈飄散開來,要離開她。

    李翊不肯走,他向她伸手,再次抓緊她。

    可陸晚已停止掙紮,血糊糊的雙手無力垂下,哭聲止了,身子也涼了。

    當李翊再次抱住她時,感覺到懷裏的人已一片冰涼。

    李翊心神俱焚,拚命想要搖醒她。

    “阿晚,阿晚……你醒一醒,你不要死……”

    他像瘋了一樣,也學著陸晚的樣子,拚命去刨頭頂的棺木,他要帶著阿晚離開這裏。

    “阿晚,你別怕,我一定帶你出去……”

    可任是他如何努力,棺木一點動靜都沒有。

    漆黑的棺穴裏,李翊徹底崩潰,“阿晚……”

    “阿彌陀佛,殿下醒來吧……”

    一道佛偈聲從很遠的地方沉沉傳來,李翊心神一震,睜開眼來。

    麵前,了得大師目含悲憫的看著他,禪房燈架上的油燈,已燃至油枯,香爐裏的香霧也息了。

    天光從窗外照進來,不覺間,漫漫長夜過去,轉眼已是天明。

    李翊怔怔坐著,雙眸猩紅,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滴。

    胸口撕裂般痛著,他嘶啞著嗓子開口,怔怔問了得大師:“大師,阿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