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翻臉
第848章 翻臉
雖然李翊已被了得大師從前世的夢境裏喚醒，但一時間，他還是分不清虛實，心神還存留在那具漆黑的棺柩裏，也無法從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抽離出來。
了得大師慈祥的看著他，倒下一碗茶遞給他，溫聲道：“殿下，小晚她沒事，她如今在雲州。”
聽到了得大師的話，李翊神情還是停滯的，直到喝下了得大師遞給他的那碗茶，他的神情才漸漸恢複清明。
然而，越是恢複理智，他的心裏越是痛苦絕望。
他那樣傷害過她，以後他要如何麵對她？
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陸晚寫給他的那封未寫完的信上。
當再次看到她信中所言，李翊眼前不自主的再次浮現她被困在棺柩裏的悲慘形容，眼淚不受控的再次漫出眼眶。
“大師，原來……原來上一世是我下令讓阿晚陪葬的，是我害死了她，我該怎麽辦……”
李翊跪伏在蒲團上，淚水漫進他的嘴角，苦澀無比。
他從小就不愛哭，所以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哭，而這一次，他卻似乎要將這一生的眼淚流盡了。
可即便如此，也補償不了陸晚經曆的痛苦……
愧疚與心痛再次將他淹沒，李翊心口快喘不過氣來。
了得大師知道他此時陷入在巨大的悲慘自責中，無法自拔，不由長長歎息一聲，道：“小晚離開京/城時，曾來找過貧僧，貧僧說她塵緣未了——而她的塵緣，就是殿下。”
李翊聞言眸光一滯，不覺抬眸朝了得大師看過來。
了得大師眸光看向他手邊那塊泛白的帕子，緩緩道：“殿下與她上一世因這塊小小的帕子結緣，可最後殿下忘記來取回這帕子，所以將你們上一世的緣份延續到了這一世。”
“而她上世注定有一大劫，殿下無意間做了她的施劫者，但幸而，這一世殿下也是她的解劫人。”
說到這裏，了得大師定定看著李翊，開解他道：“一切前塵往事，已如昨日雲煙飄散——如今，她已放下了前世的恩怨，殿下也要盡早抽身出來才是。”
李翊默默聽著，雖然他知道大師說得有道理，但他還是無法原諒自己。
過了片刻，他嘶啞著嗓子苦澀道：“大師，阿晚她知道上一世是我下令讓她陪葬的嗎？”
了得大師緩緩搖頭。
“她不知道，阿晞沒告訴她。”
李翊不解的看向了得大師。
按著上一世阿晞對他的仇恨，他應該會將一切告訴陸晚才是。
了得大師看出他心裏的迷惑，歎息道：“阿晞與小晚重聚時，她已對殿下情恨深種。阿晞他雖然一直對殿下懷著敵意，但他看清姐姐對殿下的感情後，他大抵不想讓姐姐難過，所以就一直替殿下瞞著……”
說完，了得大師看向李翊，緩緩問道：“以殿下磊落的品性，殿下不想隱瞞她，對不對？”
李翊痛苦的閉上眼睛。
了得大師又道：“可殿下又怕告訴她後，她會因此恨上你，此生都不會再原諒你？”
了得大師句句都說中李翊的心事，他朝了得大師拜下，悲痛無助道：“求大師教教我，我應該怎麽做？”
伸手扶他起身，了得大師再次開解他道：“殿下上世雖然有錯，可追其根本，真正害小晚的人，並非殿下。”
“而小晚最是通透之人，或許她早已放下前世的事情——所以殿下說與不說，隨自己的心吧。”
說罷，了得大師淡淡道：“疑惑已解，殿下回去吧。”
話音剛落，外麵就響起了腳步聲。
是長欒他們見他一夜未歸，尋過來了。
李翊收起桌上的帕子和信箋，對了得大師感激道：“多謝大師點化，也多謝大師解惑。”
了得大師點點頭，緩緩閉上了眸子……
李翊打開禪門，站在晨曦下，呼吸著山野間的清新空氣，不免又想起陸晚被困在棺柩裏的情形來。
胸口劇烈痛著，李翊臉色發白，伸手撐住木柱才站穩身子。
“殿下，你怎麽了？”
長欒一眼看出他形容憔悴不堪，不止眼底猩紅，臉上似乎還帶著淚痕。
這一發覺，卻是讓長欒驚愕不已。
他跟在李翊身邊多年，跟著他出生入死，卻從未見過他這等模樣。
甚至當年殿下背著鄧將軍從敵營裏殺出來，都不曾這般頹敗不堪過。
今日這是怎麽了？
許久，李翊道：“回京！”
長欒再次驚住，殿下不是要去雲州接姑娘麽，怎麽突然又要回去了？
可他不敢多問，連忙召集人馬，調轉車頭，返回京/城去……
夏日的風，吹起車簾灌進車廂裏，吹在李翊身上，還帶熱氣。
可李翊卻周身冰涼。
他回眸看向來時的路，眸底難掩傷痛。
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他又豈敢奢求陸晚原諒他？
所以，他無顏去見她，更無顏開口求得她的原諒……
回京後不久，李翊大病了一場。
和上次突然高燒病倒不同，李翊這一次的病來得凶猛，斷根也慢，一直咳嗽不斷，外加夜裏失眠，還時常伴有心絞痛。
太醫院的太醫診來診去，得出的結論是太子心緒鬱結，神思不寧，仍是心病……
晉帝擔心他是這擔時間操勞太過，就勒令他好好休息。
可李翊不等病好，已命三司整理了大長公主和陸國公所有的案卷，要親自審理兩人的案子。
此消息一出，整個京/城都怔住了。
先前，大家都知道，太子因顧念著陸家二姑娘，一直在皇上麵前力保鎮國公府。
所以乃至叛亂一案過去半年之久，其他涉案大員都已判刑，惟獨大長公主與鎮國公府一直相安無事。
而今，太子殿下卻突然翻臉，要開宗卷，並親審大長公主的案子，豈不令人奇怪？
就在大家以為消息不實時，大理寺的官差到鎮國公府拿人了。
大長公主拄著虎頭杖站在上院的台階上，看著滿院的官差，雖然雙手止不住的發抖，但她的聲音還是鎮定如常。
“本宮仍大晉嫡長公主，皇上都要尊稱本宮一聲姑母，還有太子殿下為本宮做保，你們是奉誰之命來這裏放肆？”
“是奉孤的命令。”
人群散開，李翊冷著臉踱步出來，眸光冰冷的看向大長公主，像看死人一般……
第849章 阿晚的一片孝心
李翊這一眼看過來，瞬間讓大長公主膽寒起來。
這段日子的生病，讓李翊整個人消瘦了許多，冷峻的麵容棱角越發分明，鳳眸冷冽深邃，隻是冷冷一眼，已是挾雜霜裹霜，令人膽怯不已。
再加之他如今身份大是不同，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所以，本就氣場懾人的他，如今赫然出現在大長公主麵前，令她猝不及防之時，更是驚恐不已。
先前聽到外麵那些傳言，她還尤自不信，不信之前一直護著鎮國公府周全的李翊，會突然翻臉對她和鎮國公府發難。
可直到這一刻，看著李翊眸光裏毫不遮掩的厭惡與殺氣，大長公主才知道外麵的傳言竟是真的。
頓時，她方才訓斥大理寺官差時的氣勢萎頓下去，改為示弱起來。
她拄著虎頭杖顫巍巍的下了台階來到李翊麵前，故做不解的對李翊問道：“太子殿下，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李翊一看到她，眼前就不由浮現上一世她和陸國公他們是如何虐待陸晚的。
甚至到最後李睿誣陷陸晚下毒時，她也是最大的幫凶。
而正是有她出麵指證陸晚，才會讓大家認定是陸晚做的。
因為沒有人會想到，親祖母會說謊話誣蔑自己的親孫女。
若不是李翊親眼看到上一世他們對陸晚的殘害，他也不敢相信，他們會幫著李睿一起殘害陸晚……
他們那樣對陸晚，還虧得他看在陸晚的情麵上，一直力保著他們！
想到這裏，李翊身上的殺氣越發勃然，勾唇嘲諷笑道：“大長公主做過什麽好事，難道心裏沒數？”
此言一出，大長公主臉色一白。
不等她開口，李翊一伸手，身後的長欒立刻將案卷捧上來，交到他手裏。
李翊手執案卷，冷冷道：“還是說大長公主忘記曾經做過的事，需要孤一件件當眾替你回憶一下？”
“殿下……”
看著李翊的架勢，大長公主不覺慌了，再也顧不得臉麵，連忙上前兩步，對李翊壓低聲音求道：“殿下，求你看在阿晚的份上……”
“住口，你們不配提她的名字！”
一聽大長公主提到陸晚，李翊更是怒不可遏，冷喝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他冷冷凝著大長公主，冷聲道：“不瞞你說，孤今日來，不止是依著大晉律曆，來抓你歸案，更是來為阿晚討回一個公道的。”
他知道，陸晚能向李睿羅衡他們尋仇，可她總歸是顧念著大長公主是她的祖母，所以手下留情，到最後還在幫她保全鎮國公府。
可他卻做不到，他勢必要替她向這些人討回一個公道。
大長公主雖然不知道前世的事，但這一世，她對陸晚做過的壞事，也不在少數。
從從小將她丟進庵堂讓她自生自滅，到後來將她當成拉攏睿王的棋子，再到為了阻止她與李翊在一起，幾次三番的陷害誣蔑陸晚……樁樁件件，大長公主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
隻是自陸晚替她解決李照後，她看出陸晚心裏終是顧念著親情，不會找她報複，所以這些舊帳都過去了。
卻沒想到今日李翊卻再次提起了。
大長公主不覺朝李翊看去。
直覺，她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卻又毫無頭緒。
不等她想明白，李翊重重一揮手，對身後的官差下令：“來人，將大長公主抓回大理寺。”
得令，大理寺的官差立刻上前去捉拿大長公主。
金嬤嬤與一眾上院的仆人都慌了，連忙都跪下求情。
一片混亂中，陸承裕與葉氏他們也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殿下，發生何事了？”陸承裕上前問道。
李翊眼皮也未抬一下，冷聲道：“三司翻出大長公主諸多舊案，孤依法查辦。”
說罷，他冷聲警告道：“若是有人膽敢阻撓，視為同罪。”
陸承裕也沒料到李翊會突然翻臉發難起來，一時間不覺愣住了。
但看到大理寺的官差要給祖母套上枷鎖，隻得鼓起勇氣再次懇求道：“殿下，即便要抓，能不能給祖母留點情麵，我們送她去大理寺……”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任何人都無特權！”
李翊再次冷聲打斷他，眸光冷厲的睥著陸承裕，“虧得你還是刑部侍郎，還想徇私枉法不成？”
見此情形，葉氏也慌了，連忙拉住陸承裕，讓他不要再出聲，心裏打鼓般發著顫。
方才她在門外聽得清楚，李翊突然翻臉，其實是為了替陸晚討公道來了。
想到她之前對陸晚做過的事，還活活燒死她的親娘，葉氏兩腿抖得不停。
之前在得知李翊為女兒求得賜婚的聖旨後，葉氏還甚是得意。
雖然賈策如今的身份，女兒跟著他是受了委屈，但日後賈策回京後，有太子提攜，前途自是無量的。
不止如此，有李翊庇護，不論兒子女兒，還是鎮國公府，都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所以這段日子以來，葉氏的日子過得甚是舒暢。
可沒想到，轉眼間，李翊竟是要對她們下手了……
而到了此時，大長公主徹底頓悟過來，知道李翊今日來，是不會再放過她了。
握虎頭杖的雙手止不住的發抖，她咬牙對李翊道：“殿下可否移步與我單獨說兩句話。”
李翊想也不想就要拒絕，可大長公主卻道：“殿下，是關於阿晚的。”
一聽陸晚的名字，李翊冰冷的心口不覺一軟，到嘴邊的話就咽下去了。
最後，他終是點頭應下。
大長公主迎李翊進屋，等摒退左右，李翊冷聲道：“有話直說。”
見李翊連聲‘姑祖母’都不再叫她，大長公主麵如死灰，咬牙鎮定道：“大年初一，二丫頭來給我拜年，就坐在殿下這個位置。”
“而當時，劉監司失蹤，她就提醒過我，皇上會知道以前的事，讓我早做打算。”
李翊一聽，就明白大長公主要做什麽。
他冷嗤道：“你們陸家對她做過那麽多狠心的事，還想利用她來求情，簡直無恥！”
大長公主蒼白著臉顫聲道：“殿下，二丫頭不想這個家出事的……當時她給我出了一個主意，棄帥保卒……”
聞言，李翊眸光微震。
大長公主見他麵容有所鬆動，趁機央求道：“殿下，這是阿晚的一片孝心，求殿下成全！”
第850章 母親送你一程
大長公主自知此次難逃一劫，而她所謂的成全，就是為了保全她最後的臉麵。
她自生下來就是受萬民敬仰的嫡長公主，風光尊榮了一輩子，她是絕不會允許自己到最後臨了，還要被套上枷鎖，五花大綁的被押去大理寺受審的。
要死，她也要體麵的死去……
而她也知道，要想讓李翊答應她，還是得靠陸晚。
果然，聽到她的話，李翊眸光微沉，不覺遲疑起來。
他自是聽懂了大長公主話裏的意思，他本不想這麽便宜她，但想到陸晚，他終是點頭答應了她。
“但孤還有一個條件。”他冷冷道。
見他同意了，大長公主繃緊的胸口驟然一鬆，連忙道：“殿下還有何吩咐？”
李翊斂眸冷聲道：“若是論你之罪，整個鎮國公府都要被你牽連至死，可我看在阿晚的情麵上，饒過其他人。”
“但是，單憑你一人，就想抵消阿晚受過的苦，卻是不夠的。”
仲夏的天氣裏，屋內已有些悶熱，但李翊的語氣卻像裹了一層寒霜，將屋子裏都凍住了。
大長公主剛剛鬆下一口氣，聽到他的話，又驚惶住了。
“殿下是何意？”
李翊掀眸涼涼看向她，一字一句冷聲道：“十幾年前，孤在常華寺下被毒蛇咬傷，是阿晚救了我，當時我向她許諾，會保護好她和她阿娘。”
“可阿晚的阿娘被人活活燒死，她也被你們欺負淩辱——誰欺負的她，誰燒死的她阿娘，你比我清楚。”
大長公主眸光一震，瞬間明白過來。
“殿下……殿下是要處置國公爺與葉氏？”
李翊神情冷酷：“我知道阿晚顧念著與承裕佑寧的情誼，不打算再找葉氏尋仇，但葉氏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若不是顧念著陸晚，李翊會直接將葉氏賜死。
“而陸國公已罪有應得，孤倒可以不再計較。”
李翊想，當初阿晞給陸繼中下毒，就是想讓他像個活死人一樣痛苦煎熬著，這樣卻是比直接殺了他，更加折磨他。
聞言，大長公主神情一震，爾後拄著虎頭杖無力跪了下來，老淚縱橫。
“多謝殿下開恩……”
她自是知道自己做下的事情，若是按罪論處，不止鎮國公府要覆滅，整個陸氏都要被誅九族。
李翊隻是追究她和兒子兒媳的罪責，已是法外開恩。
“殿下放心，我會讓葉氏回陸氏祖宅掃一輩子的墳園，一輩子都不許離開……”
李翊聽後，不再置言，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他冷聲道：“我不想令阿晚難做，葉氏的事，不要牽扯到她身上。”
李翊知道，如果讓陸承裕他們以為是陸晚在報複葉氏，勢必會影響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
大長公主明白他的意思，而她更看得明白，以李翊對陸晚的看重，中宮皇後已是非她莫屬。
所以她也不想看到陸承裕與陸晚出現嫌隙——隻有陸晚護著陸承裕與鎮國公府，鎮國公府才能重續榮華！
如此，她連忙道：“殿下放心，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與阿晚毫無關係……”
李翊走後，金嬤嬤從外麵進來，看到大長公主跪在地上，連忙心痛的扶她起身，嘴裏卻歡喜道：“公主，太子殿下將大理寺的人都帶走了，公主沒事了……”
大長公主攙扶著她的手，吃力的站起身子，爾後回到暖榻上躺下，直言累了想歇息了，讓金嬤嬤下去……
天漸漸暗下來，等金嬤嬤進屋去點燈時，卻看到大長公主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寫什麽。
她進去時，她剛剛寫完，放下毛筆。
“金枝，陪我去看看阿中吧。”
大長公主站起身，拖著步子朝著陸繼中的院子行去。
金嬤嬤看著她的神情，隱隱察覺出不對勁來。
等到了陸繼中的屋子裏，見大長公主摒退葉氏她們，從袖子裏拿出一包粉末倒在陸繼中服用的藥膳裏，金嬤嬤大驚失色。
“公主，你要做什麽？”
大長公主一語不發，執勺將藥膳喂進陸繼中的嘴裏。
“公主，不可以……”金嬤嬤撲上來想阻攔，卻被大長公主一個眼神給製住了。
大長公主回頭，繼續給陸繼中喂藥。
“阿中啊，這包毒藥，母親已為你準備許久了……”
“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我擔心我走後，她們不會盡心照顧你，到時你可能連口水都喝不上，何其可憐……”
“所以與其讓你受苦受辱，不如母親送你一程，你不要怪我啊……”
像小時候喂繈褓中的兒子一樣，大長公主輕聲細語的同陸繼中說著話。
陸繼中雖然口已不能言，但腦子還是清醒的，頓時拚命掙紮起來，不僅將嘴裏的藥膳吐出來，還咬緊牙關不肯再吃母親喂過來的東西。
見此，大長公主對躲在旁邊哭的金嬤嬤命令道：“過來幫忙，撬開他的嘴。”
“公主……”
“快點！”
大長公主聲音淒厲，麵容也扭曲起來的——她決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
金嬤嬤全身一顫，隻得上前幫著她一起，用筷子撬開陸繼中的嘴，將那碗下了毒藥的藥膳喂進他的嘴裏。
陸繼中被迫張嘴後，他驚恐的叫起來。
“啊……啊……”
外麵的葉氏等人，聽到聲響進屋來，看到床邊的情形，不覺驚住了。
“婆母，你們在做什麽？”
大長公主扔下碗，顫巍巍的站起身，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可到了門口，她終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床上的兒子，渾濁的眼淚滾滾而出……
雲州。
自從接到李翊的書信後，陸晚天天算著日子等著他。
他信中說好五月底會來雲州，可如今已六月一旬了，離他約定的日子已過去十天了，卻一直不見他的身影。
陸晚不由擔心起來，會不會是他在路上出什麽事了？
如此，她讓陳王派了人沿著回京的路一路往回找去，同時也寫了信回京去問他。
可寫出的信如石沉大海，派去找他的人，也說沒有在路上發現太子一行的蹤跡。
甚至連蘭英蘭草寫給她的信中都不再提到李翊了。
陸晚不由越發擔心起來。
然而就在此時，她接到了陸承裕的家書。
陸承裕在信中告訴她，父親於五月底病逝了，祖母因喪子悲痛，也隨父親去了……
第851章 有事發生
陸晚看完陸承裕的家書，心思一沉。
陸繼中纏綿病榻這麽久，驟然離世倒不奇怪。
但大長公主身體一向康健，而且在陸繼中病情加重後，大長公主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之前聽大哥哥說，祖母連棺木都提前替父親準備好了，又怎麽會因為他的突然離世，太過悲痛而跟著離世？
當即，陸晚就察覺到事情有異。
但大哥哥信中除了向她報喪，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告訴她，因天氣炎熱，祖母與父親的棺柩不便停靈太久，會在六月十五落葬。
陸晚收到家書時，已是六月十三日了。
陸承裕料到她收到家書後趕不及祖母與父親的喪禮，所以讓她不要回京奔喪了。
而陸承裕這樣做的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如今在世人眼裏，陸晚是‘已死’之人，不宜再在眾人麵前出現，怕引起不必要的風波。
自郡主府那場大火後，大家都以為嘉和郡主死了，世上再無陸二姑娘。
陸晚來雲州後，也是以陳王夫婦義女的身份出現，名喚孟晚。
雲州遠離京/城，這裏的百姓沒人知道陸晚的過去，隻知道陳王此次回京，尋回了失散多年的小世子，還收養了一個聰慧美麗的義女……
陸晚明白大哥哥為她的考慮，而她對祖母和父親，並無什麽感情，所以就依著大哥哥所言，沒有回京奔喪。
到了六月十五那日，陸晚換上孝衣孝服，到城外尋處朝北的高坡，朝著京/城的方向跪倒拜祭，以做送別……
回城的路上，沿途的百姓，見到陸晚身穿孝服，不由紛紛上前來關懷詢問。
“孟姑娘你怎麽了？可是親人離世了？”
“姑娘節哀順變啊……”
陸晚與阿晞到雲州不過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可雲州的百姓基本上都已認識了陸晚。
雲州地處西南，這裏四季如春，民風淳樸，風土人情與京/城甚是不同。
連陳王和陳王妃回到這裏後，都和在京/城裏不一樣了，換下一身華服，衣著樸素隨意起來。
陸晚與阿晞到了雲州後，陳王給阿晞請了當地最有學問的名儒做老師，又親自教他騎射武藝，所以阿晞到了雲州，就天天忙起學業來。
陸晚則很空閑，陳王妃怕她悶著，閑暇時，就會帶著她去田間果林和桑園到處走走看看，教她認識各種以前沒見過的果子菜蔬，還教她采桑養蠶，甚是有趣。
陸晚很喜歡這種生活，與百姓們相處得也很是融洽，時間久了，這裏的百姓都認識了這位親善和藹的孟姑娘。
如此，大家見她今日身著孝服，都關懷起來。
“姑娘，這是我方才新摘的甜瓜，甜得很，姑娘吃點甜食，心情就會好起來的……”
“姑娘，我這裏有剛蒸出來的糯米酒，糯滋滋，你解解渴……”
不多時，陸晚的馬車前轅上，已堆滿了大家送的東西。
看著大家的熱情，陸晚心裏暖暖的，她一一謝過大家，又讓秋落按市價將東西的價錢都付大家，這才與大家告別，回了陳王府……
剛到門口，阿晞就迎了上來。
阿晞知道陸晚今日去城外送祭大長公主與陸國公去了，有些擔心她，所以下學後，早早就在門口等她了。
“阿姐，你回來了，熱不熱？”
陸晚一下馬車，阿晞就命仆人將事先準備的涼茶涼帕遞上去，給陸晚解暑氣。
陸晚接過涼茶喝了一口，見阿晞一直盯著她的臉看著，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不由笑道：“我沒事，不過是循例祭拜一下，你不要擔心。”
聽她這樣說，阿晞放心下來，瞧見她身後，秋落與紅榴手裏又提著大籃小籃的東西，笑道：“阿姐每次回來，大家都要給你送東西，咱們能吃到這麽多新鮮果瓜，全是托阿姐的福。”
聽到阿晞刻意討好的話，陸晚豈會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自從李翊沒有按著約定來雲州後，阿晞擔心她心裏難過，所以這段日子一下學就來找她，陪她吃飯，說好聽有趣的事哄她開心。
然而，陸晚不知道，阿晞心裏還另有擔心。
早在幾天前，阿晞接到了了得大師的信，知道李翊已去找過大師，並知道了前世的事情。
所以，阿晞知道李翊失約的原因——他是愧疚自責，無顏麵對阿姐。
看到李翊作繭自縛，阿晞雖然覺得解恨，他也擔心阿姐會因擔心李翊，回京去找他。
若是阿姐這個時候去找李翊，阿晞擔心李翊過不了良心那一關，會將前世阿姐的死因真相說出來。
看到自離開京/城後，阿姐日子過得自由安寧，阿晞不希望她再受到傷害，所以不想讓她知道上世最殘忍的那個真相……
想到這裏，待進了屋，阿晞試探問道：“阿姐，這幾日可有翊王的消息？”
陸晚搖頭，“沒有。”
話音剛落，就有丫鬟捧著信進屋來了。
“姑娘，京/城來信了。”
陸晚接過信一看，是蘭英寫來的。
陸晚連忙將信打開，蘭英在信中將京/城最近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包括太子突然同鎮國公府翻臉，還有關於陸國公死因的蹊蹺。
蘭英信中說，京/城裏暗下有傳言，說是因為太子突然要查大長公主與叛亂一案，大長公主自知難逃一劫，所以用毒藥毒死陸國公後，自己再服毒藥自盡……
陸晚看到這裏，不覺怔住。
阿晞看著她的樣子，擔心出事，連忙將信拿過看。
待看完信後，阿晞驚詫道：“阿姐，你覺得傳言可信嗎？”
說罷，不等陸晚回答，他又道：“大長公主那麽溺愛她兒子，怎麽舍得讓他死呢？”
陸晚回過神來，歎息一聲道：“正是因為她太在意這個兒子，才會擔心她走後，她兒子留在世上會被人苛待，所以要帶他一起走。”
聽到她的話，阿晞覺得有理。
陸晚心裏卻有疑問。
之前一直聽聞是李翊在皇上麵前保全鎮國公府，怎麽他又突然翻臉，親自審查起大長公主來？
陸晚直覺，李翊對大長公主的突然為難，與他不來雲州有關。
如此，待阿晞走後，陸晚對秋落道：“我總覺得殿下那邊有事發生，你回京替我去查一查。”
秋落領命：“姑娘放心，我明日一早就出發回京。”
第852章 幫我做一件事
秋落走後，轉眼就到了七月。
陳王接到朝廷的消息，太子六月初奉皇上之命，去泰山祭天去了。
陳王得知消息後，立刻讓阿晞去告訴陸晚。
自李翊失約以來，陸晚雖然嘴上沒說什麽，形容間也沒表現出難過來，但她每隔幾日就會不自主的去城門口走走，大家都知道她是在等李翊……
阿晞聽到消息後，立刻跑去告訴陸晚。
“阿姐，原來太子失約，是受皇上之命，去泰山祭天去了……”
阿晞跑得氣喘籲籲，但眼睛卻閃著亮光，因為他知道，阿姐知道這個消息後，就不會再胡思亂想的擔心了。
果然，一聽到他的話，陸晚胸口驟然一鬆，這段日子壓在胸口的大石，一下子就消失了，臉上也不覺露出釋然的笑意來。
阿晞見她笑了，也跟著開心起來，道：“阿姐，祭天是大事，想來太子他要準備的事情繁多，所以來不及寫信告訴你。”
陸晚點點頭，重重舒出一口氣來，笑道：“可能我之前給他寫信時，他已經啟程去泰山了，所以也沒有收到我的信。”
阿晞：“定是這樣的。”
紅榴也在一旁笑道：“想來等殿下忙完後，就會來雲州找姑娘了。”
聽到紅榴的話，阿晞不由想起了得大師寫信告訴他的那些事，連忙轉移話題道：“阿姐，過幾日就是乞巧節了，我聽他們說，這雲州的乞巧節比上京/城裏的還有意思，到時我們一起出動玩。”
阿晞的話，不由讓陸晚想起了李翊寫給她的信中提到的，他要陪她一起過乞巧節的事情來。
李翊說好來雲州接她，然而陪她一起過乞巧節，可如今他人在泰山，又哪裏趕得及過來。
心裏不由湧上一絲失落感。
麵上，陸晚卻點頭笑道：“好的，但你要先完成先生的功課，還有陳王教你的那些箭術。我聽說，你箭術欠缺了些，可要加緊練習，不許偷懶。”
阿晞臉龐不覺紅了，羞愧道：“阿姐放心，我一定會加緊練習，不讓阿姐失望的。”
說罷，就一溜煙的跑去了王府後麵的校場，拿起弓箭對著靶垛練習起來……
阿晞不想被阿姐看扁，在校場練到天黑後，回到自己的院子裏，讓巫鳴在院子裏放了一個木靶，又對著木靶練了起來。
一筒箭很快射完，可惜射中木靶的沒有幾根，射中靶心的更是沒有。
阿晞手臂酸痛得厲害，連弓都提不起來，可看著木靶上可憐的三四根箭羽，心裏不由挫敗起來。
他扔了箭，一屁股坐到台階上，沮喪的低著頭，同自己生起悶氣來。
有腳步聲朝自己走來，阿晞以為是巫鳴，頭也不抬的冷聲道：“你出去，不要來煩我。”
可腳步非但沒退，還來到了他的麵前，擋住了他的光亮。
“你……”
阿晞氣火上頭，抬起頭來，正要出口訓斥巫鳴，可等看清眼前的人，他的瞳孔睜大，嘴巴也張圓，不敢置信的呆呆看著麵前的男人。
站在他麵前的人，不是巫鳴，卻是原本應該遠在千裏之裏的泰山祭天的太子李翊。
李翊看了他一眼，再回頭看向遠處的木靶，淡淡道：“你這樣一個射法，再學十年，也射不中靶心。”
說罷，李翊踱步朝著院子中間走去。
“你怎麽在這裏？！”
阿晞回過神來，一把跳起來，目瞪口呆的看著麵前的李翊，追著他問道：“你……你什麽時候來的？你去見過我阿姐了嗎？”
李翊朝前走著，直到聽到阿晞提到陸晚，他的步子不覺停了下來。
“還沒有。”
他淡淡的回了阿晞一句，爾後彎腰拾起被阿晞扔在地上的弓箭，再取了一筒新的箭羽交到阿晞手裏，道：“上一世，是我對不起你和你阿姐，如今我就站在你麵前，你的箭對著我射，我絕不躲避。”
說罷，他退開幾步，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阿晞練了一個多月的箭術，射遠處的箭靶吃力，但射幾步開外的李翊，卻是可以做到百發百中的。
且因為射的是木靶，阿晞箭筒裏的箭，箭頭都是鐵製的，是可以射死人的。
阿晞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是要為上一世的自己贖罪呢。
想到這裏，阿晞的眼前，不由浮現前世姐姐慘死的情形來，怒火頓時燒灼起來。
他從箭筒裏抽出箭羽，用盡力氣拉滿弓弦，再搭弓鬆弦，箭羽立刻朝著李翊飛去。
李翊一動不動，任由箭羽朝自己射來。
‘噗嗤’一聲，箭羽射中李翊的左肩，鮮血湧了出來。
李翊眼都不眨一下，看著阿晞，冷聲道：“再來！”
可阿晞射出這一箭後，卻沒有氣力、也沒有勇氣再對著他射出第二箭。
麵前這個男人，雖然前世害了阿姐，可若是他真的殺了他，阿姐必定會十分痛苦難過的。
想到阿姐守在城門口，等著他來的樣子，阿晞重重扔下弓箭，咬牙道：“我射你這一箭，是報你上一世踹我的那一腳之仇。你欠我阿姐的，可沒這麽容易還。”
李翊雙眸幽沉，悲痛之色在裏麵沉積。
他閉了閉眸子，對阿晞道：“好，我與你之間的恩怨已了。如今你卻要幫我做一件事。”
阿晞想也沒想就拒絕：“我才不幫你。”
李翊卻不理會他的話，抬手一把將左肩上的箭頭拔下來，徑直道：“我答應了你阿姐一件事，但我現在又不能和她見麵，你給我安排一個身份去到她身邊。”
阿晞以為自己聽錯了，忍不住嗤笑道：“我為什麽要幫你？”
李翊指了指流血不止的肩頭，吸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流血不止，死在你這院子裏，皇上和陳王不會放過你，你阿姐也會怪你一輩子的。”
阿晞怒視著他：“你無恥！”
李翊用手按住肩頭，嘴唇有些發白：“我會記住你這份恩情的……”
話畢，卻是一頭栽倒在了阿晞麵前。
阿晞嚇住了，連忙喚來巫鳴一起將他拖進屋子裏去，又讓巫鳴悄悄去找大夫來。
大夫替李翊看過後，告訴阿晞，他昏厥的原因，是因為太過疲憊，又加上肩頭受傷出血，所以暫時休克了，止血喝過藥後就會醒來。
阿晞聽了大夫的話，猜到李翊定是從泰山日夜兼程趕來的，不由遲疑了……
第853章 新的護衛
大夫給李翊包紮過傷口後，又給他喂了藥，告訴阿晞，他很快就會醒過來。
可阿晞等了大半夜，也不見李翊醒來。
阿晞不由擔心起來。
就如李翊所說，如果他真的死在他這裏，不止皇上與陳王不會放過他，阿姐也不會原諒他的。
阿晞不由又氣又擔心，忍不住對著床上的某人咬牙罵道：“真是個害人精。”
罵完後，阿晞讓巫鳴出去找長亭長欒他們。
阿晞知道，李翊絕不會是一個來雲州的，他身邊那幾個長字侍衛總是跟著他，此刻定是守在陳王府外麵候命的。
隻要找到長亭他們，就可以將這個燙手山芋交給他們帶走了。
可巫鳴去外麵找了一圈，卻是一個鬼影子都沒發現。
“公子，要不趁著天黑，咱們將他扔到後山去？”
巫鳴看到阿晞發愁，忍不住給他出主意。
阿晞瞪了他一眼，“如果我要他死，方才就不會給他請大夫了。”
巫鳴又道：“要不，去請姑娘過來……”
“不行！”
阿晞直接打斷他的話，想了想，讓巫鳴再去請大夫來。
天明時分，巫鳴將那個大夫從被窩裏抓回來，大夫替李翊把過脈後，告訴阿晞，人早就醒過來了，隻是他睡著了，睡得太沉而已。
聞言，阿晞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可轉頭，他看到某人睡著像頭死豬一樣，而自己卻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片刻都沒合眼過，不由想狠狠踹他兩腳。
直到天亮，李翊還在酣睡著。
最後，阿晞腫著眼睛上學去了，留了巫鳴在屋子裏守著李翊，以防被人發現他……
下午阿晞下學回來，某人終於睡醒了。
飽睡一覺醒來，李翊傷口不痛了，精神也好了很多，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他盤腿坐在阿晞的床上，問他道：“雲州有什麽好吃的？”
阿晞早就聽到他肚子發出的響動了，卻懶得理他，趴在書桌上抄功課。
今日上課他精神不好，一直打瞌睡，先生罰他抄寫功課三十遍。
全是這個害人精害的！
阿晞一邊罰抄一邊暗罵著。
李翊見阿晞不理他，掀眸朝巫鳴看去。
巫鳴雖然藝高膽大，但麵前的人，畢竟是大晉太子，他還是膽怯，但又怕阿晞罵，隻得道：“這個時辰，府裏的廚房都歇火了，沒東西吃……”
“聽聞雲州的米線鮮甜美味，你出府去給孤買兩碗來。”
李翊對巫鳴吩咐道：“以後給你家公子準備飯食時，多準備一份。”
李翊的吩咐，巫鳴不敢不應。
但應下後，他又怕阿晞罵，不由又朝阿晞看過去。
阿晞聽著李翊話裏的意思，他竟然一副要在他這裏長吃長住的樣子，連吩咐他的人都毫不客氣，不由火冒三丈。
“你的傷口沒事了，死不了了，你快走吧。”
李翊：“我來得匆忙，身無分文，無處可去。”
阿晞一怔：“你的那些侍衛呢，長亭呢，你去找他們。”
“你的蘭草姐姐懷著身孕，所以這一次我沒帶長亭出來。”
阿晞再次怔住：“那你其他侍衛呢？你堂堂大晉太子，總不會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李翊好整以暇道：“他們的馬跑得慢，估計這會還在路上，所以我暫時隻能住在你這裏。”
聽他說得這般輕巧，阿晞卻要氣炸了。
最後，阿晞頭痛道：“你準備在這裏呆多久？”
“過完乞巧節，我就會走。”
李翊揮手將巫鳴趕出去給他買吃的，起身來到阿睎的書桌前坐下，問道：“昨天讓你幫忙的事，你可想到辦法了？”
阿晞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不放心道：“你當真過了乞巧節就走？”
李翊點了點頭：“我之前在信中答應陪你阿姐過乞巧節。陪她過完節，我就會回京去，不會呆太久。”
阿晞想著他堂堂太子，日理萬機，也不大可能真的一直留在這裏不回去的，心裏不由稍稍放鬆了些。
他蹙著眉頭想了想，遲疑道：“秋落姐姐被阿姐派回京/城打聽你的事去了，如今她的身邊正缺一個護衛……”
“就護衛吧。”
不等阿晞說完，李翊已敲定下來。
“可你這副樣子，阿姐一眼就能認出來，你如何當護衛？”
李翊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放到桌子上，早有準備道：“你去給我尋身衣裳來，隻要我不要開口，你阿姐認不出來的。”
……
乞巧節前夕，阿晞領著某人去到陸晚麵前。
“阿姐，秋落姐姐去京/城了，你身邊沒有一個會武功的護衛，雖然王府安全，但乞巧節那天出門，街上人多，我還是擔心，所以……所以我今天給你帶了一個臨時護衛過來。”
彼時，陸晚正同紅榴一眾丫鬟在製花燈。
陸晚打聽過了，雲州的乞巧節雖然比上京/城還有趣，但這裏的花燈樣式少，所以陸晚就憑著記憶，將之前跟著李翊在花市上看過的花燈樣式圖案，在這裏做一批，等到乞巧節當天，帶出去送給街上的百姓。
正忙得不可開交的陸晚，聽到阿晞的話，回頭朝阿晞帶來的護衛看去。
隻見阿晞身後站著一個頭紮褐色頭巾的高大漢子，身上穿著當地百姓所穿的尋常服飾，麵容糙黑，眉眼粗獷，看形容像個莊稼漢，並不像什麽護衛。
阿晞見陸晚盯著他看，不由緊張起來，連忙道：“阿姐，他是我新請回來的箭術師傅……你別看他長得醜，但箭術很好，武藝也不錯，惟一的不足，就是個啞巴。”
陸晚一怔：“既是啞巴，如何教你箭術？”
阿晞曬笑道：“他手上比劃也是一樣的。”
陸晚不疑有他，就應下了，隨口問道：“他喚什麽名字？”
聞言，阿晞與某人都愣了愣。
兩人來之前，卻是將名字給忘記了。
想著某人強行霸占自己的屋子和床，還天天使喚自己，阿晞狡黠笑了笑，指著某人道：“他叫狗四。”
此言一出，紅榴與一眾小丫鬟們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這名字也太難聽了，聽起來就像‘狗屎’。
阿晞也甚是解恨的笑起來，回頭朝某人看去——此時不報複你，更待何時？
可他一回頭，正撞上某人略帶涼意的目光。
阿晞脊背一涼，不由改口道：“雖然他叫狗四，但一把年紀了，咱們還是叫他狗哥吧。”
第854章 不同
自從來到雲州後，阿晞活潑了許多，也調皮了許多。
所以，陸晚一看到他眯著眼睛笑的得意的樣子，就知道他是故意在捉弄這位新侍衛了。
想到他箭術欠缺，陸晚估計是陳王又給他請了這位師傅，阿晞心裏不悅，所以一時調皮起來，要捉弄這位師傅。
想到這裏，陸晚嗔了阿晞一眼，示意他不許再胡鬧。
她又從桌子上拿起畫圖的筆和紙，走到侍衛麵前遞給他，問道：“師傅姓什麽？”
阿晞帶來的這個侍衛，雖然外表粗獷，看起來像個粗人，但舉止沉穩，氣度內斂，哪怕方才大家笑話他的名字，他也隻是垂下眼皮，神情淡然，並不受大家的影響。
陸晚以此看出，此人雖然口不能言，但大抵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也越發覺得他不會叫這樣的一個名字。
於是，她給他筆紙，讓他把名字寫下來，以免大家誤將阿晞的玩笑話當真，以後真的那樣叫他。
當陸晚將手中的筆紙遞給李翊時，兩人離得近了，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就往他的鼻孔裏鑽，一直到他的心肺裏。
李翊滾燙又淩亂的胸口，不覺被這一絲清香給熨貼平靜下來。
跟著阿晞來見她的這一路上，雖然李翊一再提醒自己，要將自己當成一個與她完全陌生的侍衛，靜靜陪在她身邊，守護她的安全，也默默陪她過完這個乞巧節。
但當看到她的那一刻，一切的提醒他都不記得了，他的胸腔裏被各種情緒填滿，歡喜、激動、思念，更多的卻是對她深深的自責與愧疚。
自從在常華寺看到她的前世後，他每晚閉上眼睛，都會想起陸晚前世的種種，特別是她臨死前，被活活埋進棺材裏的悲慘形容……
每每想起這些，他的心口都會痛到無以複加，更是輾轉難眠。
而此刻站在她麵前，他無地自容。
與他內心的自責愧疚相比，阿晞的捉弄也不重要了，狗四也好，狗哥也罷，這樣的玩笑與他對她的傷害相比，根本不足一提的……
可是沒想到，她竟是看出了阿晞的捉弄，有意要替自己解圍。
雖然知道此刻她是將她當成了啞子侍衛，但李翊卻貪婪的想將她對他的善意，當成她對他的原諒，以求得心靈片刻的救贖和安寧。
所以他怔怔的看著她，忘記去接她手裏的筆紙。
陸晚見他一動不動，以為他是沒聽清自己說的話，正要再重複一遍，阿晞已是上前來，擋在他的麵前，對陸晚道：“阿姐，他不識字，不會寫字的。”
陸晚明白過來，於是收起筆紙，想到方才阿晞叫他狗四，不由問他道：“你在家裏可是排行第四？”
阿晞生怕李翊露餡，連忙提高嗓音替他回答道：“是的，他在家裏排行老四，所以大家才叫他狗四的。”
李翊也回過神來，他垂下頭，順著阿晞的話點了點頭。
陸晚笑道：“那以後就叫你四師傅吧。”
說罷，又對阿晞正色道：“他是你師傅，你不可無禮，方才那樣的玩笑話，以後不許再講。”
阿晞雖然覺得便宜了李翊，但怕引起阿姐懷疑，還是乖乖點頭應下了。
如此，做為陸晚的新侍衛，四師傅當晚就在陸晚的院子裏留了下來……
因著明日就是乞巧節了，晚飯過後，陸晚與紅榴等人，繼續在院子裏做花燈。
因著某人留了下來，阿晞心裏實在擔心，也借著幫陸晚做花燈為由，一迸留了下來。
頓時，陸晚的院子裏熱鬧起來。
陸晚帶著大家做花燈，待花燈做好後，就掛在廊下的繩架上，一盞盞的花燈，形狀各異，雖然還未點上燈油，也是好看得很。
大家的目光都被花燈吸引，可李翊的目光，從始至終隻落在一人身上。
從陸晚答應阿晞將他留下來後，李翊謹記著自己侍衛的身份，在滿院子的都在忙著做花燈時，他站到了靠近院門的樹影下。
樹影下的地方，夏日多蚊蟲，但隻有站在這裏看她，有樹影的遮擋，才不會被人發現。
院子裏燈火明亮，將陸晚的麵容照得真切，連她嘴角的笑渦都看得一清二楚，一雙星眸更是如盛了盈盈月色在裏麵，璀璨動人！
李翊不覺看癡了。
半年未見，她樣子雖然沒有變，但氣質卻越發嫻靜美好，不似當初他初遇她時，她在陸家為了藏拙，刻意表現出來的呆滯畏縮，也沒有了麵對李睿時的仇恨怨氣，更沒有上一世她孤苦守在紫蕪宮門口時的絕望與沉暮死氣。
此刻的陸晚，臉上洋溢著淺淺的笑意，眸光靈動溫柔，與以往的她，是那般的不同！
李翊不由想起了得大師的話來。
了得大師在勸誡他時，曾同他說，當陸晚給他寫那封信坦白時，她已放下了前世的事情，讓他也放下。
那時，他隻以為是大師的安慰話語，直到這一刻，看到陸晚臉上發自內心的笑意，他才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前世的過往，開始了這一世的新生活。
她能這樣，李翊本應該替她高興，可他的眼睛卻酸澀起來，有帶著溫度的液體順著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他伸手去懷裏拿帕子擦眼淚，卻摸到了貼著胸口放著的那兩塊小小方帕。
這兩塊小小的方帕，李翊一直貼著胸口放著，他拿在手裏看了片刻，正想著將要要如何同陸晚坦承前世的事，一道聲音卻在他耳邊響起。
“這就是我阿姐送你的帕子？”
不知何時，阿晞來到了他的麵前，眸光落在他手裏的帕子上。
李翊點了點頭。
了得大師在寫給阿晞的信中，提到了李翊與陸晚，兩人兩世關於帕子結緣的事情。
阿晞曾經試探問過陸晚，她似乎都忘記了小時候救過李翊，並送他帕子的事。
阿晞回頭看了眼那邊忙碌的陸晚，回頭對李翊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這兩條帕子，我建議你隻告訴阿姐這一條。”
“而另外這一條，你無須再提。”
阿晞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警告。
“她好不容易放下前世的事，我不想再讓她痛苦難過。”
“記住你說的話，明日的乞巧節一過，你就要離開，等你真正能麵對阿姐的時候，再來接她回去。”
阿晞最後道。
第855章 看成他
阿晞的話，讓李翊眸光幽沉。
其實阿晞的建議，不止是對陸晚好，對他也好。
畢竟，誰也無法保證，若是他向陸晚坦承了上一世是他下令將她活埋陪葬的事，陸晚最後會不會原諒他？
甚至最後，陸晚不止不會原諒他，還會永遠離開他。
但即便如此，李翊還是無法做到自欺欺人，將前世他對她的傷害隱瞞下來，從而欺騙她一輩子……
如此，他將兩塊帕子收起，沒有回答阿晞的話。
看著他的樣子，阿晞已猜到了他心裏的想法。
阿晞不由急了，壓低聲音對李翊道：“平時看著你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如此死腦筋？你若是要再惹我阿姐傷心，我絕對不會再原諒你的……”
李翊看了眼陸晚那邊，見她正和丫鬟們一起在掛花燈，沒人看過來，不由沉聲道：“我寧肯她恨我，也不想欺騙她。”
他已經對不起她了，若是他再欺騙她，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阿晞氣急：“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我阿姐坦白？”
不等李翊回答，阿晞想到他這一次千裏迢迢從泰山趕到這裏來見阿姐，不由擔心道：“難不成，你打算明日在乞巧節上同我阿姐說？”
李翊斂眸沒有吭聲，片刻後歎息道：“不，等哪天我敢來麵對你阿姐時，我就會將一切告訴她。”
聽到他的話，阿晞稍稍鬆下一口氣來。
——這個莽夫，隻要他不衝動得現在就告訴阿姐，他再想辦法說服他打消這個念頭……
花燈終於做完了，時辰已不早了，陸晚讓大家都下去歇息，讓阿晞也回去休息，自己也回房沐浴更衣。
等她從耳房出來，正要上床歇息時，紅榴從外麵進來，對陸晚道：“姑娘，那個四師傅還沒下去歇息，一直在院子裏站著呢。”
陸晚隨著紅榴的話往窗外一看，果然看到一道身影默默佇立在院門那邊。
彼時，院子裏的燈火都熄了，隻有轉角的廊下掛著一盞照明的風燈。
夜風吹拂，風燈隨風晃蕩著，照得那身影忽明忽暗。
陸晚一眼看過去，心跳驟然一停。
搖曳的燈火下，院門口佇立的那道身影，竟是李翊？！
陸晚心神一震，下一息，她想也沒想，立刻趿上鞋子朝院子裏跑去。
“姑娘，你去哪裏？”
紅榴見她突然這樣，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去問。
紅榴的話，卻是喚醒陸晚，讓她回過神來。
她在門口生生止住了腳步，神情茫然。
是啊，她要去哪裏？
她明明知道，站在院門口的人，是新來的侍衛四師傅，並不是李翊的……
可即便理智這樣告訴她，陸晚還是忍不住凝眸朝門口的侍衛看去。
恰在此時，那四師傅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也抬眸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明明那人的麵容如此陌生，甚至隔著不短的距離，她都看不清他此刻雙眼裏的神情，但陸晚的心裏卻莫名的生起一絲異樣感來。
她忍不住對紅榴道：“你覺不覺得，門口的身影很像殿下？”
紅榴順著她的話語看過去，笑道：“身量是有些像，但他怎麽能跟殿下相比？我看定是姑娘太過想念殿下了，才會覺得他像殿下的。”
陸晚臉龐刺熱起來，她上床躺下睡覺，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雲州的夏夜格外寧靜，氣溫也不似京/城那般炎熱，再加上有陳王妃送給她的薄荷熏香寧神，陸晚這段日子的睡眠一直很安穩。
可今晚她又久違的失眠了。
陸晚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她從涼床上起身，來到窗前。
她朝院門口看去，那道身影竟然還在。
風燈還在晃動著，光影下，那道身影陸晚再看一次，還是覺得像李翊。
心裏那絲異樣感越發的強烈，一直攪亂著她的心，陸晚心神難安起來。
最後，她終是披上外袍走出門，提著燈籠朝院門口那道身影走去……
李翊一直緊密的觀察著陸晚臥房那邊的動靜，習武之人，聽覺敏銳，再加之夜裏安靜，所以她翻身時，涼床發出的吱呀聲，他都聽到了。
李翊猜想她是失眠睡不著，可明明阿晞同他講過，自來雲州後，她一切都好，再不像在京/城那般，夜裏失眠了。
正在李翊想不明白陸晚為了何事煩心睡不著時，卻突然聽到開門聲，緊接著，就看到她提著燈籠朝他這邊走過來了。
李翊心裏一慌，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易容失敗，被她發現了。
一想到自己對她做過的事，李翊心裏如火燒一般，灼痛起來，轉身就想逃。
可陸晚已在叫他。
“四師傅……”
李翊生生止步，僵硬著回過身去，頭壓得很低。
陸晚來到他麵前，將燈籠照向他，再次打量他的樣貌，嘴裏道：“這麽晚了，四師傅怎麽還不休息？”
李翊對她做著手勢。
——我是侍衛，要保護姑娘的安全！
李翊在西北時，為了審訊別國的細作，他曾學過簡單的手語。
而回京掌管三司後，他們接觸的犯人裏，也有聾啞之人，李翊接觸多了，會的自然也多了。
陸晚看著他比劃，雖然不完全看得懂，但大致猜到他的意思。
離得近了，燈籠裏的光亮照清麵前人的樣子，陸晚不覺自嘲笑了。
眼前之人，除了身形，與李翊無一處相像的地方。
而李翊如今正遠在千裏之外的泰山祭天，又怎麽會來這裏？
就算他真的來了這裏，也不會裝扮成這副樣子，不現身來見她的。
而以他矜傲的性子，更不會任由阿晞給他取那樣難聽的名字的。
這樣一想，陸晚心裏猜疑就褪散了，卻不由難過起來——難道真如紅榴所說，是自己太過想念他，所以才會將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錯看成他？
陸晚斂容回神，對他道：“很晚了，四師傅下去歇息吧。明日我們外出時，到時再請你多費心。”
聞言，李翊不覺鬆下一口氣來，連忙向她拱手行禮告退。
可當他雙手交叉向陸晚行禮時，陸晚目光無意間掃過他的雙手，神情不由一怔！
他的手指長得與李翊也很像。
且他右手大拇指下截的位置，膚色明顯比其他地方淺，還有道痕跡。
陸晚心中疑雲再起，可不等她開口，李翊已快步離開了……
第856章 愛慕之意
四師傅離開後，陸晚提著燈籠怔怔站在門口，腦子裏一片空白，隻餘下方才看到的那雙似曾想似的手。
李翊右手大拇指因常年戴著血玉扳指，大拇指戴著血玉扳指的地方，膚色是要比其他地方淺一些的。
當日他在乾清宮養傷時，當著她的麵取下手上的血玉扳指，命她帶著它去常華寺後山見鄧清妤時，陸晚曾親眼見過他拇指上的膚色差異，還有扳指留下的痕跡。
而方才，她看到四師傅的手不止與李翊長得像，且右手拇指上也有膚色差異，陸晚不覺怔住了。
若說身形有相似不奇怪，可若是連手上的細節都一樣，讓她如何不懷疑？
可她又不敢相信方才那人會是李翊。
如果真的是他，他為何不直接現身來見她？
陸晚實在想不出理由他要這樣做。
所以，難道是她過於多疑了，還是……她又眼花看錯了？
不等她想明白，紅榴發現她不在屋子裏，也跟著出來了。
“姑娘，你怎麽在這裏？”
陸晚腦子還混沌著，怔怔看著四師傅離開的方向，沒有回紅榴的話。
紅榴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想到她今晚一直睡不著，猜到她心裏對今日新來的那個侍衛還是有懷疑，不由道：“姑娘可是又發現了什麽？”
陸晚蹙眉點點頭，“我心裏總是不安，也總是感覺到異樣。”
紅榴勸道：“這個簡單，若是姑娘心裏真的有懷疑，明日將那侍衛找來問清楚就知道了。”
“也隻能如此了。”
陸晚點點頭，對紅榴道：“明日他若是過來，你就帶他來見我。”
紅榴應下了，送她回屋歇息。
陸晚重新上床躺下，可還是沒有睡意。
那人的雙手，與李翊的雙手一直在她麵前重疊，令她心神紊亂。
如此，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卻不見那個侍衛過來。
陸晚讓紅榴去問，才知道他白日裏陪阿晞去校場練箭去了。
“紅榴，我們也去校場看看。”
陸晚當即帶著紅榴往王府的校場趕去。
她們到那裏時，李翊剛剛教阿晞練完箭，阿晞站在涼棚裏喝水歇息，四師傅頂著烈日在撿地上的箭羽。
兩人都遠遠的就看到陸晚進校場來了，神情皆是一緊。
阿晞迎上去，“阿姐，這麽大的太陽，你怎麽過來了？小心曬傷了。”
陸晚拿出帕子替他擦額頭上的汗，道：“我無事，來看看你箭術練得如何了？”
說罷，她眸光看向校場中間的四師傅，問阿晞道：“他教得怎麽樣？”
阿晞道：“他箭術倒還行，人也憨厚勤快，隻是像阿姐說的，他不會說話，教起來總歸是不太便利，我正準備同父親說，將他換掉，另請師傅。”
說話間，那四師傅已將散落在地上的箭羽撿完，抱成一捆，來到涼棚這邊，一一分插到空置的箭筒裏。
他除了最開始陸晚過來時，他朝她拱手行禮，爾後一直埋頭做事，頭也不曾抬一下。
陸晚盯著他的手，目光落在他右手的拇指上。
他的拇指上纏著一圈厚布，像個玉板指一樣。
而阿晞的拇指上同樣也纏著布。
阿晞見她盯著他的手指看，心裏發緊，麵上道：“阿姐，這是四師傅給我纏的，說是這樣就可以防止箭弦割傷手的……”
陸晚笑著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好法子。”
阿晞見她神情如常，不由偷偷鬆下一口氣來。
陸晚沒有久留，吩咐了他幾句後就走了……
陸晚走後，阿晞來到李翊麵前，氣惱道：“雖然方才按著你的法子，替你向阿姐解圍了，但不知道她會不會相信。你還是趕緊走吧，我等下去同阿姐說，就說你臨是有急事回老家去了。”
原來，昨晚李翊離開陸晚的院子時，就察覺到了陸晚看向他雙手時露出的驚詫神情，頓時反應過來他的雙手露出破綻了。
回去後，他與阿晞商議了此事，並想出了這個法子，讓陸晚以為，他拇指上的膚色不均，是因為常年纏布練箭的緣故……
聽到阿晞的擔憂，其實李翊也沒有把握此法有沒有打消陸晚心裏對他的懷疑。
但千裏迢迢而來，他實在不想就這樣離開……
想了想，他道：“若是此刻我走了，隻怕你阿姐會更加懷疑，所以我還不能走。”
阿晞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隻得對他叮囑道：“那等下今晚的乞巧節，你小心些，不要再露出破綻來。”
……
很快，夜幕降臨，雲州年輕的男女們都不約而同的湧到街上去，大家成雙成對，好不熱鬧。
阿晞也早早過來尋陸晚，姐弟二人吃過晚飯後，天一落黑，她們點亮製好的花燈，將花燈掛在陳王府的大門口，送給過往的百姓們。
大家見有免費的花燈拿，而且樣式還精巧別致，都爭搶著要，不一會兒，花燈就送完了。
送完花燈後，大家一起往雲州城裏最熱鬧的西街去。
西街靠近若河，若河寬闊，河水湯湯而下，一路往東，等出了城，河岸兩邊山巒優美，風景如畫，如此，每年的乞巧節，雲州的百姓們都會乘船順流而下，夜遊若河，放花燈賞月，甚是愜意。
陳王府早已派人在河邊給陸晚阿晞準備了出遊的船隻，陸晚一行正要登船，一旁卻是走來一行人過來。
“小世子，孟姑娘，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們，真是幸會。”
陸晚回頭一看，認出來人是當地土司家的大兒子白鵬。
白公子曾跟著白土司來陳王府拜訪過陳王，見過陸晚一麵，驚為天人，從此念念不忘，一直在找機會接近陸晚。
得知陸晚與阿晞也會乘船遊湖後，他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你們也要遊江嗎？相請不如偶遇，正好我們也是，不如去我們的船上吧，人多也熱鬧。”
白公子有備而來，自是對陸晚盛情邀請。
雲州的民風淳樸，男女大防也不像別處那般拘謹，而乞巧節又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民間的未婚男女們，也會在這一日向喜歡的人訴訟衷腸，表白愛意。
而白公子目光灼灼的看著陸晚，愛慕之意，已是再明顯不過。
見此，阿晞緊張的朝李翊看去，正要開口替阿姐推辭掉，可陸晚卻點頭應下了。
“如此，就先謝過白公子了。”
第857章 對不起
聽陸晚一口答應了白公子的邀約，不止阿晞怔住，連白公子自己都愣住了。
之前，為了追求陸晚，白公子上門邀約了陸晚很多次，都被她拒絕了。
可他不死心，又隔三岔五派人給陸晚送來各種珍貴的禮物，可還是被陸晚原封不動的退了回去。
幾次三番下來，不止陳王府，整個雲州的百姓都知道土司家的大公子在追求陳王的義女。
隻是可惜，郎有情，妾卻無意，孟姑娘對白公子卻毫不動心。
可沒想到，今日孟姑娘的態度卻又突然轉變了，竟然當眾接受了白公子的邀約？！
要知道，在今晚這樣的時節裏，願意接受異性的邀約，就是表示答應了對方的表白和情意。
所以，不止阿晞與白公子怔住，連四周看熱鬧的百姓都驚訝不已。
然而，相對大家的驚訝，陸晚自己卻很淡然。
她沒有去理會四周的訝異聲，而是回眸定定的朝角落裏的某人看過去。
彼時，岸邊沒有點燈，可江麵花燈的光亮折射過來，陸晚還是看清了他的神情。
他半垂著眸子靜靜站在角落裏，仿佛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
可他掩飾得再好，他繃緊的下頜線，還是泄露了此刻他真正的心思。
也讓陸晚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江麵的風吹過來，帶著涼意，可陸晚的胸口卻沸騰滾燙起來。
從昨晚看到他與李翊相似的身影，再到兩雙相同的手指，陸晚心裏已生起了懷疑。
可那時，她心裏隻是懷疑。
若非今日校場上，他與阿晞刻意在拇指上纏上布塊掩飾，她還不能那麽肯定心中的猜測。
可恰恰是他和阿晞極力的掩飾，甚至是阿晞對她的刻意解釋布塊纏手指的作用，恰恰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不打自招。
但她還是不敢相信這個口不能言的新侍衛會是李翊，因為她想不通他為何要這樣做？
為了印證心中的猜測，給自己一個答案，她方才故意答應白公子的邀約，就是要看他的反應。
而他雖然掩飾得很好，但他繃緊的下頜線，已給了她答案……
似感受到陸晚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李翊不覺抬眸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那怕隻是轉瞬之間，李翊已是看懂了她眸光裏的意味——她已將他認出來了！
像做錯事的孩子被人抓住，李翊心口不由一滯，眸光也不覺慌亂起來。
他將頭壓得更低，可是陸晚早已將他神情間的變化看得分明，心裏又是歡喜激動，又是難過不解。
深吸一口氣，陸晚平定心緒，她回轉過頭，對白公子道：“我今晚已有約，正愁家弟無人照拂，又不想掃了他遊江的興致。如此，我就將弟弟交給白公子看顧，麻煩白公子了。”
此言一出，白鵬與阿晞再次怔住。
陸晚又轉頭對阿晞叮囑道：“你跟著白公子去他的大船上玩，玩累了就先回家去，別玩得太晚了。”
又對巫鳴和紅榴等人吩咐道：“你們照顧好世子，不要讓他玩得太晚，早點回家。”
阿晞反應過來，知道阿姐是發現了李翊的身份，所以要支開自己，單獨去見李翊了。
雖然擔心李翊會說出前世的事情來，但眼下這般情形，他隻得順著陸晚的話，上前對一臉失望的白公子道：“白大哥，我們上船去吧，我聽說你家的船是自製的，又大又穩，正想去見識一番。”
白鵬心情從雲端跌入穀底，雖然難過，但阿晞這位小世子親自開口了，而陸晚也言明她另外有約，他也不好再強求，隻得領著阿晞上船去了。
眾人散去，岸邊隻剩下陸晚與李翊兩人。
陸晚徑直來到李翊麵前，淡淡道：“我要去見一個人，四師傅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李翊抬眸怔怔的看著她，眸光裏湧動著難言的情緒。
陸晚見他到了現在，還是對自己不言不語，不由傷心起來。
但她也想到，他堂堂大晉太子，原本應該在千裏之外的泰山祭天，如今竟扮成一個低等的啞巴侍衛來到她身邊，還想方設法不讓她知道，他必定有他的苦衷的。
想到這裏，她轉身上了旁邊一條船上，去解繩索。
——既然他不肯與自己相認，那麽，等今日乞巧節一過，他也必定會悄無聲息的離開這裏的。
所以，她要想辦法讓他開口，問清楚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果然，李翊見她要獨自劃船離開，遲疑片刻後，終是擔心她會出事，於是躍上船去，替她去解繩索，又拿起船槳，將船往河中心劃去……
陸晚上船後去船艙裏坐下，李翊留在船尾劃著船。
木船不大，陸晚稍稍一回頭，就能看到李翊的身影。
她心裏有太多的疑問想問他，可她看得出來，李翊還是在逃避她，一直不肯進艙來和她說話。
心裏的疑雲越來越重，心情也越來越難過壓抑。
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日子裏，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一向倨傲、甚至是不可一世的他變得這般頹敗退縮？！
陸晚不逼他，她靜靜坐著，等著李翊主動進來告訴她一切……
木船劃至江心，已是月上中天。
李翊終是收起船槳，掀起簾子走進船艙來。
他站在陸晚麵前，定定的、癡癡的看著她，卻不敢進一步靠近她。
陸晚聽到腳步進來，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可他還是一直站著不語，陸晚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
下一刻，她抬頭朝他淺淺笑道：“殿下什麽時候來雲州的？”
說罷，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讓他坐下來。
當她的手握住他的手時，李翊身子不覺一顫。
他永遠無法忘記在棺柩裏的最後時刻，他抱著她的身子時，她的身子是那麽冰涼，直冷到他的骨子裏。
可如今，她的手溫溫的，暖暖的……
李翊怔怔低下頭朝她的手指看去。
她的手指修長纖細，沒有斷裂，更沒有鮮血直流……
是了，眼前的阿晚還好好的，沒有死在他的手裏……
眼睛似吹進了風沙，酸漲得難受。
李翊屈腿在她麵前緩緩跪下，雙手捧起她的臉，眸光貪婪的看著她的眉眼，雙手輕輕的觸碰著她的柔軟溫暖的臉龐，最後一把緊緊將她擁進了懷裏。
“阿晚，對不起，求你原諒我……”
第858章 無顏
被擁進懷裏的那一刻，陸晚有片刻的失神。
從接到李翊的書信，知道他要來雲州開始，陸晚就預想過無數種與他見麵的場景。
惟獨像今日這般重逢的情形，卻是她沒有預想到的。
在與李翊的這段感情中，他霸道又主動，從來都是他占著絕對的主導權。
像今日這般，要她逼著他與她相見的，卻是頭一遭。
而更令她沒想到的是，兩人分離半年之久，李翊再見她，開口同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向她說對不起？！
陸晚原以為，他是在為之前對自己的失約道歉，可李翊嗓音裏挾雜的痛苦與自責，卻讓陸晚察覺出不對勁來。
聯想到他這一次來雲州見她的種種異樣和不尋常，陸晚心裏不安的預感，不由越發強烈起來。
她回抱住他，輕聲問道：“殿下，你怎麽了？”
感受到她的雙手環住了他的腰，李翊眼睛紅了，不由將她抱得更緊。
沒人知道他這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
他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上一世與陸晚被活埋進地裏的窒息痛苦感。
而最讓他悲痛的是，他再也回憶不起來陸晚身上的溫度和味道，每次想到她，他隻會想起她全身冰涼的躺在他懷裏，一動也不動……
多少次午夜夢醒，他因為失去她的恐慌害怕，他去紫蕪宮裏尋她，去鎮國公府的青槐閣找她，還有郡主府，嵐河的私宅，甚至是皇陵……凡是他和她曾經去過的地方，他都去找過。
可他還是找不回她身上的溫度與味道……
而今，他終於再次將她擁入懷裏，也終於再次感受到她柔軟肌膚上的溫度，還有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李翊整個人似從漆黑窒息的地獄裏被救贖出來，他看到滿船的星河，也感受到了河風吹在身上的涼爽感。
“沒什麽，讓我抱抱你……”
他將頭埋在陸晚的頸脖間，貪婪的聞著她身上的味道。開口間，眼淚不受控製的往下滴，落在她的頸脖間。
陸晚當即感覺到了，她不覺怔住了——李翊哭了？！
她尤自不敢相信，要推開他去看他的眼睛，可李翊將她抱得很緊，也早已悄悄將眼角的淚水拭掉了，以免被陸晚發現……
在方才進艙時，甚至是跟著她上船的那一刻，李翊已做好準備要跟陸晚坦承一切。
可現在她真實的靠在他懷裏，他重新感覺到她的體溫和味道，這種感覺勝過世間所有的美好，讓他眷戀不舍，更害怕再次失去。
所以，他不由膽怯退縮起來——他害怕他說出一切後，他會再次失去她……
如此，他擦掉眼淚，在她耳邊笑道：“好久沒見你了，還以為你認不出我來。”
說罷，他鬆開她，抬手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真容來。
陸晚定定看著他，等看到他麵具下的臉龐，竟清瘦了許多，不由心痛起來。
她越發肯定他身上有事發生。
如此，她直接問道：“殿下，你為何要扮成這個樣子出現，還不告訴我，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李翊知道她會起疑心，也知道糊弄不了她。
想了想，他沉聲道：“我答應你的事，總是做不到，所以無顏來見你。”
這卻也是他的真心話。
他答應等天下大定就來接她回去，他沒有做到；
他答應要保護她和她母親周全，也沒能做到；
甚至他答應不負她，可他將她傷害得那麽深，他也食言了……
陸晚看著他神情間在極力掩飾著情緒，心裏轉瞬間已是想到了許多種可能。
想到上次他失約沒有來見她。這一次也要趁著離京祭天之際，易容成侍衛的樣子偷偷來見她，陸晚心裏想到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晉帝還是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所以李翊才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心口湧起苦澀的滋味，麵上陸晚卻輕輕笑道：“殿下為何說這樣的話？”
說罷，她又道：“我已經知道殿下之前失約，是受皇上之命去了泰山祭天，所以我沒有怪你。”
她越是說不怪他，李翊心裏越是難過。
他沉聲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看著他眉眼間難掩的凝重之色，陸晚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心裏也難過起來。
但她想到他不遠千裏趕來見她，想來他是為了履行信中提到的要陪她一起過乞巧節的承諾，不由笑道：“今日乞巧節，殿下這麽遠過來陪我過節，我們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可她話未說完，目光卻被李翊手裏的東西給吸引住了。
隻見李翊從懷裏拿出了一塊小小的藍色方帕，放到她麵前。
“還記得這塊帕子嗎？”
陸晚覺得帕子有些眼熟，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李翊提醒她道：“這是你小時候的帕子。”
陸晚猛然一怔，好片刻才想起什麽來，不敢相信的抬頭朝李翊看去：“你……你就當年那個被蛇咬傷的小公子？”
李翊點點頭，“當年你救下我一命，我答應保護你和你母親周全，可我卻將此事忘記了，沒有回去尋你，害得你母親早早離世，也害得你被人欺負，所以是我對不起你……”
這段日子，李翊時常在想，若是上一世他沒有將她忘記，能早點回去找她，她就不會認識李睿，繼而受他所害了……
聽著李翊的話，陸晚的腦海裏憶起很久遠的記憶來，卻是前世的。
她想起來，前世她救下的那個小公子確實許諾過會照顧她和她阿娘，可後來她在庵堂裏等了他好幾年，卻一直沒有等到他來尋她。
最後卻等來了李睿……
後來，她飽受折磨，也終是將這件事給徹底忘記了。
而這一世她是重生的，關於她重生前發生的事情，她並不知情，並不知道這一世的自己也救了李翊，還送了他同樣的帕子。
在感歎命運弄人的同時，陸晚心情卻瞬間放鬆下來——原來她方才的猜測都是錯的，並不是晉帝在反對他們。
心情瞬間大好，陸晚湊到他麵前彎眉笑道：“殿下就是因為這件事愧疚於我，無顏來見我？”
李翊懷裏還揣著另一塊帕子，他正要鼓起勇氣拿出來時，陸晚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雙唇覆上去，輕輕吻上他的唇。
“我不怪殿下的……”
第859章 帕子
小時候的事情過去那麽久，李翊不記得，陸晚並不怪他。
她與他好不容易走到現在，她珍惜在意兩人的未來，所以她不希望李翊因為這件事內疚自責。
如此，她主動吻上他的唇……
雖然陸晚隻是輕輕柔柔在他嘴唇上淺啄一下，似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卻讓李翊觸電般全身一顫，一股酥麻感從他的唇間湧向四肢百骸，心海裏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他自是知道她此舉的意味，她是想用行動告訴他，她真的沒有怪他……
這個念頭一起，李翊從痛苦掙紮的心緒裏再次被拯救出來，雖然理智告訴他，她不怪的是他忘記拿著帕子去找她的事，可他還是自欺欺人的忽視掉這一點，隻當她原諒了他的全部。
如此，他忘記去拿懷裏的另一塊帕子，隻是眸光幽深的看著她。
麵前的人，麵龐酡紅，星眸裏似化開了一汪春水，波光瀲灩。
見他盯著她看，她沒有躲避，而是再次迎上去，再次吻上他雙唇。
這一次，陸晚沒有一掠而過，而是在他的唇瓣間多停留了片刻。
不等她加深這個吻，她的腰肢與後腦勺被緊緊扣住，回過神來的李翊瞬間已是改被動為主動，將她緊緊擒在懷裏，低下頭，迫不及待的吻下去……
男人的吻，一如既往的細密深沉，直讓陸晚透不過氣。
就在她快窒息在他懷裏時，他的動作又輕柔起來，從她的雙唇輾轉到她的眉眼臉頰……每一處都不放過。
窗外，月亮半邊身子沉入江水裏，四周一片寧靜。
與江麵的平靜相比，小小船艙內卻淩亂灼熱起來。
這麽長的時間未見，李翊不止身體上，心理上更是渴望著陸晚，所以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桌椅被碰翻，燈燭也早已掉在地上熄滅，意亂情迷之下，陸晚一身衣裙不知何時已被褪下。
可就在李翊解開自己的衣帶時，他放在胸口的那塊帕子，卻掉了出來，落在了陸晚手邊。
陸晚隨手撿起，正要拿到眼前看仔細，李翊卻伸過手來，一把將帕子從她手裏搶走了。
“還給我……”
他聲音促急，甚至帶著一絲難以遮掩的恐慌。
雖然帕子被他搶走，但就在方才那一刹那間，就著船艙外的月光和花燈的光亮，陸晚還是看清了方才他胸口衣裳掉出來，是一方小小的帕子。
帕子很小，似乎跟她小時候送他的那一塊很像，隻是光線昏暗，她沒有看清帕子的顏色和上麵的花樣。
匆忙之下，她隻看到帕子的顏色與他先前拿出來她送他的那一塊有所不同……
但她知道，那麽小的帕子，不會是他平時所用的那些錦帕。
陸晚奇怪李翊身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帕子，而更讓她意外的是他對那帕子緊張的態度，她還從沒見他如此緊張過一樣東西，更別說隻是一塊小小的帕子……
一時間，陸晚心裏五味雜陳。
她正要開口問他，帕子是從哪裏得來的，李翊已從她身上起身，背過身去，將帕子重新收回胸口，並係好了腰帶。
“阿晚，對不起……”
他的聲音沉重低迷，帶著微微的顫音。
當拿回帕子的那一刻，李翊從幾欲滅頂的情欲中跌落下來，火熱滾燙的身子變冰涼，整個人瞬間像換了一個人。
而回過神來的他，也察覺方才自己一時間太過緊張，必然已是引起了陸晚的懷疑。
但他此刻腦子裏很亂，不知道要向她如何解釋，也不知道要如何麵對她……
這塊帕子代表著陸晚的前世，若是被她看到，她就會知道他已經知道了她前世的事情，也會知道是他最後下令將她活埋陪葬的……
她怕黑，不蓄指甲，都是因為前世被活埋留下的心理陰影。
甚至這一世，她在廂房裏刻意找上自己，舍下自己的清白身子，也是為了逃避上一世被活埋的命運。
所有這一切，都說明上一世被活埋，對她的傷害有多大……
想到上一世最後時刻，她在棺柩裏的痛苦掙紮，李翊心口窒緊，不由想起方才與她十指相扣時，他觸摸到的她的手指。
了得大師和阿晞都告訴他，她已放下前世的過往，可她的雙手十指指甲，仍然修剪得很平整，她還是沒有忘記上一世的傷痛的。
所以，如果讓她知道前世是他下令將她陪葬，她真的會原諒他嗎？
而在她沒有原諒他之前，他對她做這樣的事，與李睿之流又有何區別？
痛苦懊惱讓李翊幾乎透不過氣來，他一把掀開船簾，走出船艙。
身後，陸晚聽到他再次向自己說‘對不起’，再看到他的舉動，她心口發涼，之前那些不好的預感，再次在她心裏翻騰起來，身體上的灼熱感，也涼卻下去……
她坐起身子，將散落的衣裙穿好，隔著簾子對他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免得阿晞擔心……”
李翊回頭看向她，嘴唇翕動，可最後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是拿起船槳，將木船劃回岸邊。
彼時，天色已很晚，江麵上不見其他遊船，惟餘他們這艘木船在江心晃晃蕩蕩的飄動著，帶著四周的水紋晃動，連著河麵的花燈也閃爍起來，如滿天的星河都沉入了江水裏，一片旖旎風光……
可景色再美，陸晚也無心欣賞。
她的心情，比來時更沉重。
而她也敏銳的感覺到，李翊情緒的變化，皆是因為他身上掉落出來的那塊帕子。
她很想出去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何事，但看著他沉默不語的樣子，陸晚一顆心掉入穀底，再也浮不起來……
木船回到岸邊時，天邊已經泛白。
就在陸晚準備起身下船時，船簾再次掀起，李翊重新走了進來。
他徑直來到陸晚麵前，將手裏握緊的帕子放到了陸晚麵前。
“你可還記得這塊帕子？”
就著外麵的天光，陸晚認出這塊帕子就是之前從他身上掉出來的那一塊。
細看之下，陸晚神情一震！
她認出這塊帕子與她小時候送給他的那一塊一模一樣，隻是顏色不同。
“為何會有兩塊一樣的？”
話一出口，陸晚心裏已是想到了什麽，心口劇烈一顫。
果然，李翊直直看著她，艱難開口道：“這是你前一世送給我的那一塊……”
第860章 坦承
聽到‘前一世’三個字，陸晚胸口似受到重重一擊，整個人不覺呆滯住。
雖然心裏已有所預料，但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你……殿下方才說什麽？”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翊，晨起江麵的涼意透過船窗落在她身上，她全身發冷，聲音都哆嗦起來。
李翊明白她心中的感受，也知道一時間她難以接受。
但從拿出這塊帕子開始，他已決定不再隱瞞她……
方才，他一時慌亂從船艙裏落荒而逃，不敢麵對她。
但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卻像針刺一般，讓他無地自容。
雖然她後麵什麽都沒有再問，但李翊能感覺到她心裏的痛苦和不安。
看到她也痛苦起來，李翊突然明白過來，若是他不向她坦承，不能求得她真正的原諒，他與她之間，也無法再回頭……
如此，他終是下定決心，不論最後結果如何，他都要向她坦白——他不要讓此事折磨著自己，也令她難過不安，最終將兩人都困住……
從身上把之前拿給她看的那塊藍色帕子也拿出來，李翊將兩塊帕子一迸放在了陸晚麵前。
“你說得不錯，這兩塊帕子是一樣的，都是你送給我的……”
“隻是這一塊是這一世的，而這一塊已褪色發白的，卻是上一世你送給我的……”
李翊坐在她麵前，輕輕擺弄著兩塊小小的方帕，語氣輕緩，像在向她介紹果子茶點般隨意。
他想盡可能的緩解她心中的恐慌與難受，可不論他裝扮成多隨意的樣子，這些話落進陸晚耳中，還同再次震住她。
她不可思議的看向桌麵，兩塊一模一樣的帕子靜靜擺在她的麵前，雖然顏色有所不同，但不論布料還是樣式針法，都是一模一樣的。
也就是說，李翊沒有騙她，這一塊褪色的舊帕子，真的是她上一世送給他的……
可是，他並不是重生之人，他如何還記得上一世的事，又是如何拿到上一世的東西？
無數疑問在陸晚心裏堆積起來，想到李翊一係列的反常，她心裏已是想到了什麽，腦子裏嗡嗡轟鳴起來，全身如墜冰窟，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片刻後，她僵硬著手拿起那塊褪色的帕子，白著臉問李翊：“這帕子……殿下是從何處得來的？”
李翊早已料到她會問，從說出上麵那番話後，他已無退路，雜亂的內心，到了此時反而有了一種豁出去的釋然感。
他沉聲道：“阿晚，你還記不記得，你將帕子送給我後，就被庵堂的師傅抓回去了……”
前世的記憶被勾起，陸晚臉色蒼白一片，目光直直看著他，最後艱難的點了點頭。
“我記得……”
李翊繼續道：“你離開常華寺後，我養好傷後也離開去西北。走之前，我將帕子交給了了得大師替我保管，我同他說，等我從西北回來，就去找他要。可後來我將此事忘記了，兩世都忘記了……”
說到這裏，李翊懊悔不已，神情間再次湧現愧疚之情。
“直到這一次，我出城來雲州找你，路過常華寺時下起大雨，我去寺裏避雨時，重逢了大師，大師將帕子交還給我，而我也將你寫給我的信拿給了得大師看，大師告訴我，那個被墨團染掉的字，是重生的重字……”
陸晚呆呆聽著，身子冰涼，腦子裏更是淩亂如麻。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李翊：“所以，殿下知道我是重生之人了？”
李翊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陸晚全身一顫，咬牙再問：“所以，前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問出這句話時，陸晚眸光裏一片恐慌。
前世的她，那般不堪，若是讓他知道了，她該怎麽辦？
想到這裏，她不覺朝李翊看去，眸光驚慌的看著他，希望從他嘴裏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可事實往往是殘酷的，李翊再次朝她輕輕點了點頭，眸光帶著愧疚的看著她，道：“阿晚，我終於知道你為何怕黑了，也知道你為何一直不像其他女子一樣留長的指甲，阿晚，是我對不起你……”
此言一出，陸晚腦子裏轟然一聲炸開，一片空白。
先前，她隻以為李翊是從了得大師那裏，聽說了她前世也救過他，送過他帕子的事。
可沒想到，他卻是連她前世所有事情都知道。
所以，她與李睿，還有聶湛之間的那些不堪過往，他也全部知道了？
陸晚眼前發黑，她咬住舌尖，借著舌尖的痛楚，讓自己冷靜下來。
自己最不堪的一麵被李翊看到，陸晚突然明白過來他為何失約不來見自己了。
甚至就在方才，他突然不再碰她……
所以的不解都有了答案，無盡的痛楚湧上心頭，陸晚過往的傷口被生生撕開，再次血淋淋的呈現出來。
她抿下舌尖上的血，不覺笑了。
再開口時，她聲音已平靜如常，問李翊：“所以殿下知道了我為何非殺李睿不可了？”
她聲音裏帶著笑意，可雙眸卻冷漠疏離，像極了受傷的小獸。
看著她的形容，李翊心口也在滴血。
但事已至此，他若是再欺瞞她，對她就是更大的傷害。
“是，我都知道了……”
“所以，殿下也知道了我與聶湛的關係，還知道我懷過他的孩子？”
說到這裏，陸晚不覺大笑了起來，可神情間卻帶著無盡的悲涼。
她曾經想過向他坦承，但她隻是想告訴他自己是重生之人，並不想將這些痛苦屈辱的過往說出來，讓這一世的自己，再承受上世的屈辱痛苦。
可是沒想到，李翊他竟然全知道了……
李翊看著她的樣子，喉嚨裏的那句回答，終是再也回答不出來。
“阿晚……”
陸晚腦子裏轟鳴鳴的響著，臉白如紙。
她扶著桌子搖晃著站起身來，對李翊笑道：“殿下與我在一起後，心裏一直有諸多存疑，想來如今一切都解開了……”
“如此也好，免得我心裏掛念。”
“天亮了，我也該回去了……”
不等李翊反應過來，陸晚已掀開船簾，朝岸上走去。
可她的腳步虛浮，踩上踏板時，眼前一黑，卻是從踏板上摔下去，掉進了江裏……
第861章 大結局（1）
陸晚從江裏被救上來後，受了驚，又嗆了水，病了很久。
病好後，天氣轉涼，她足不出戶，一直呆在王府後院裏養身體……
時光荏苒，轉眼間，院子裏的葡萄架從碩果累累，到藤葉枯黃，再到葉子掉光，最後藤蔓間又長出新葉來。
廊下的燕子也開始銜泥築新巢，又是一年冬去春來。
雲州的春日天氣雖然不像京/城倒春寒那麽冷，但濕氣很重，所以陸晚的屋子裏，一直燒著炭盆祛濕取暖。
一大早起來，紅榴領著小丫鬟們將屋子裏炭盆裏的炭灰倒掉，再換上新的銀絲炭。
紅榴剛退出門來，就在門外遇到了阿晞。
自上次陸晚落水後，不論刮風下雨，阿晞每天早上都會早早的過來看望陸晚，陪她一起吃早飯。
“紅榴姐姐，阿姐昨晚睡得好嗎？”
昨日夜裏下了一夜的雨，還打了幾聲悶雷，阿晞擔心阿姐被雷雨聲吵得睡不好。
半年時間過去，阿晞個頭又躥高了不少，之前個頭隻到紅榴的肩膀，如今已長到了她耳朵那麽高了，越發有小大人的模樣了。
紅榴笑道：“姑娘昨日夜裏睡得很好，她已經梳洗好了，正等著小公子一起吃早飯呢。”
聽到紅榴的話，阿晞心裏一鬆，連忙進屋去了。
屋子裏，秋落帶著丫鬟們在飯桌前擺放碗筷，陸晚則坐在書桌邊寫信。
“阿姐，怎麽一大早就在寫信？是給蘭英姐姐她們寫信嗎？”
見他進來，陸晚擱下筆，笑道：“是啊，先前給孩子們的薄襖沒做好，就沒有給她們回信，這兩天襖子做好了，就和信一起寄回去。已經開春了，天氣一暖和起來，孩子們就能穿了。”
去年秋末冬初，蘭草與蘭英相繼產子，蘭草生下一個八斤重的大胖兒子，蘭英則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兩人皆是母子平安。
兩個孩子滿月時，蘭英與蘭草還給陸晚寄了孩子滿月的紅雞蛋來。
陸晚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兩個孩子，但知道兩個孩子都健健康康的，蘭英蘭草的身體也恢複得很好，陸晚終是放下心來，也打心眼裏替她們高興。
惟一遺憾的就是蘭草蘭英懷孕生產時，她遠在雲州，沒能陪在她們身邊照顧她們……
自蘭英蘭草的孩子出生後，陸晚這個不太會做女紅的人，開始跟著王府裏的繡娘學做針線活，親手給蘭英蘭草的孩子做衣裳。
而隔三岔五，陸晚還會備各種禮物送回京/城給孩子們，而每回也定然少不了大哥哥孩子那一份。
去年，嫂嫂夏氏也為陸家生下嫡長子，到了年底，大哥哥承恩襲爵，如今已是新的陸國公了。
之前大長公主出事時，陸晚還擔心會禍及整個鎮國公府，但秋落從京/城回來後告訴她，雖然大長公主涉案眾多，但她死後，晉帝顧念舊情，再加之有太子為陸承裕做保，證實陸承裕與鎮國公府其他諸人，都沒有參與到大長公主的案件當中去，所以最後，鎮國公府並沒有受大長公主牽累……
阿晞見陸晚高興，也跟著高興起來，不由打趣道：“他們的阿爹，一個是太子身邊最得力的親信，一個是上京/城裏最紅火的酒樓大東家，阿姐還擔心這兩個娃娃沒衣裳穿？”
話一出口，阿晞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提到了太子李翊，不由緊張的朝陸晚看去。
自去年乞巧節陸晚落水後，阿晞與紅榴她們，再不在陸晚麵前提起李翊的名字。
陸晚忙著把孩子們的薄襖和玩具分成三個包袱放好，似乎沒聽到阿晞的話。
阿晞連忙上前，幫著她一起整理包襖。
吃早飯時，阿晞也一直小心的觀察著陸晚的神情，心裏頗是忐忑。
他始終記得，阿姐去年乞巧節從河裏被撈上來時的樣子。
那時，她氣若遊絲，臉色比紙還白。
而救她上岸來的李翊，臉色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他因下水救阿姐，肩膀上的傷口破裂，沾水感染後也病倒了，阿晞隻得將他也帶回陳王府養病。
而後，阿姐一直昏迷著，直到李翊病好離開雲州，她才醒過來……
自那以後，阿晞與陸晚身邊的人，再不在她麵前提李翊了……
思及此，阿晞再次小心的朝陸晚看去，可陸晚的神情如常，阿晞不由悄悄鬆下一口氣來……
姐弟二人吃過早飯，陸晚正要送弟弟去學堂上學，陳王妃身邊的丫鬟過來請陸晚，說是陳王妃有事要同她商議。
如此，陸晚送了阿晞去學堂後，就轉道去了陳王妃那裏。
一進門，陳王妃就拉她坐下，而後打量著她的臉色，關切問道：“你這段日子身子如何了？可還頭痛？”
陸晚自去年落水嗑到頭後，就一直有頭痛的症狀，陳王妃給她請了許多大夫，也吃了不少藥。
陸晚笑道：“多謝娘娘關心，我有段時間沒頭痛了。”
聽她這麽說，陳王妃放下心來，又叮囑她道：“開春了，天氣時暖時寒，你身子剛好，要當心些，不要感染了風寒。”
陸晚一一點頭應下。
陳王妃又叮囑了幾句，終於說到了正題上。
開口前，陳王妃摒退了左右。
看著陳王妃的架勢，陸晚猜到陳王妃要說的事，定是與京/城那邊有關。
果然，等丫鬟們都退下後，陳王妃道：“阿晚，王爺昨日收到京/城的詔書，隻怕我們又要回京了。”
聞言，陸晚神情一緊。
陳王妃又道：“皇上自上次被下毒後，身子一直不太好，去年冬日裏又大病了兩場。”
“所以皇上開年後下旨，決定將皇位禪位給太子，他退做太上皇，搬去九華行宮養病，不再過問朝事。”
陳王妃說完，看著陸晚，又道：“太子的登基大典定在八月初五，雖然時間尚早，但太子有意請王爺重歸朝堂，還將此次登基大典交給王爺操辦，所以我們要提前回京……”
陸晚袖下雙手不由握緊，輕輕笑道：“王爺賢能，所以得以重任，這是好事。恭喜王妃了！”
陳王妃心疼的看著她，道：“阿晚，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我的意思的。”
陸晚垂下頭，沒有開口。
見此，陳王妃隻得直言道：“太子這樣的安排，就是想你回去，你願意跟我們一起回京嗎？”
第862章 大結局（2）
太子登基是舉國大事，到時不止皇親國戚，就連其他鄰國都要派人來賀。
陳王身為皇叔，自是要攜陳王妃，還有世子阿晞，回京參加太子登基大典。
而李翊此次特詔陳王回京替他操辦登基大典，除了對陳王的信任外，更多的卻是為了陸晚。
如今陸晚依傍著陳王夫婦，若是他們都回京了，定不會舍得留下陸晚一人在雲州，所以會幫著他勸陸晚一起回去的。
李翊在寫給陳王的書信裏，雖然沒有直言此事，但他字裏行間的意思，陳王再明白不過。
大家都看出來李翊的心意，陳王夫婦也想促進兩人的好事，畢竟陸晚的年紀也不小了。
最主要的是，李翊馬上就要成為一國之君，後位不能一直懸空，他等不了陸晚太久……
而自大魏丹靈公主與大晉解除婚約後，大家對未來的太子妃人選早已好奇不已，各方勢力，大晉排得上號的勳貴世家們，皆是對太子妃之位垂涎不已。
皇上與朝中大臣也一直在催促李翊早日挑定太子妃，所以李翊麵臨的壓力很大。
陳王妃不知道陸晚與李翊之間關於前世的事，隻當兩人是鬧了矛盾，想勸和兩人。
但最終陸晚要不要回去，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如此，陳王妃又道：“皇上已言明，會在禪讓退位之前，先為太子定下太子妃，而太子殿下屬意你做他的太子妃，所以此事也拖不得了。”
言下之意，若是陸晚此次還不肯回去，隻怕李翊就要在晉帝的安排下，娶別的女子做太子妃了。
陳王妃知道陸晚聰明，這些話，她點到即止，陸晚心裏會明白的，也知道要怎麽決定。
可沒想到的是，陸晚淡淡笑道：“多謝王妃提醒，但實不相瞞，我不想再回去。”
陳王妃一愣，道：“雖然我不清楚你與太子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就我看到的，這麽久以來，太子一直對你深情不移，你何苦要這樣推開他，也苦了你自己？”
這段日子以來，雖然陸晚表麵無恙，但同為女人，陳王妃豈會看不出她心裏藏起來的傷痛。
陸晚無法向陳王妃解釋她與李翊之間的事，她苦澀笑了笑，道：“王妃與王爺準備何時動身回京？我要替阿晞準備些什麽？”
聽到她的話，陳王妃知道她心意已決。
雖然很是惋惜，但陳王妃也不好再勉強她，不舍道：“回京之事，我自會安排好，你不用操心。”
“我們隻是不放心你。王爺此次回去，會重返朝堂，隻怕以後我們就不會再回雲州了，你一個在這裏生活，豈不孤單？阿晞也舍不得你啊……”
陸晚斂眸淡淡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我前不久收到佑寧的信，她邀我去湖州玩，我會去湖州走走，或許還會在那裏住上一年半載……”
“而阿晞也長大了，他跟在你們身邊，我很放心。”
見她主意已定，陳王妃不好再勸，隻得長長歎息一聲。
離開前，陸晚想了想，對陳王妃道：“若是王妃到了京/城看到殿下，煩請王妃替我帶一句話給殿下，讓他放下前塵往事，做一個好皇帝！”
陳王妃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點頭應下了……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陳王府開始為回京做準備，大家都忙碌起來。
阿晞從陳王妃那裏知道了陸晚的打算，當即就跑來找陸晚。
“阿姐，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回京嗎？”
看著弟弟急亂的樣子，陸晚心裏五味雜陳，等摒退紅榴她們後，她對阿晞苦笑道：“旁人不知道我與殿下的事，可你是知道的，你讓阿姐如何去麵對他？”
任是再大度的男人，知道了她前世的那些過往後，都會心生芥蒂。
何況李翊還是身居高位的太子，未來的大晉帝王，讓他如何忍受？
所以她理解他的心情，她不怪他。
阿晞雖然小，但他是兩世之人，自是明白陸晚話裏的意思和心裏的顧慮。
但他更知道，李翊並不是因為阿姐前世與李睿聶湛的關係介意她，而是因為他上世下令處死阿姐，愧疚阿姐才這樣的……
但這件事情，自陸晚落水昏迷後，阿晞就警告過李翊，這件事要永遠爛在他們兩人的肚子裏，不能再說出來讓阿姐知道。
那時，李翊看到陸晚單單因為他知道了她前世的事，就深受打擊掉下水去，還一直昏迷不醒，不由也怕她承受不住，就應下了……
如今，阿晞還是不敢將這件事說出來，隻得替李翊解釋道：“阿姐，李翊他是個明白人，他又豈會將前世的事與今世混成一團？前世是前世，今世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也完全不同了……”
“再者，若是他真的在意，當初就不會千裏迢迢，從泰山趕來這裏看你了，也不會一直將太子妃的位置留下來，等著你回去了……”
話雖如此，但他失約是真，那晚在船上態度突然改變也是真，這些足以看出他的內心真實的想法。
那怕事情過去半年之久，一想到那晚他驟然而變的態度，陸晚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那時，他想起了前世她的種種不堪，所以對她心生嫌棄了……
心裏窒堵得難受，麵上，陸晚淡淡道：“他來看我，他讓我回去，那是因為殿下他重情重義之人，他這樣做，不過是要對我履行承諾罷了……”
但她明知他心裏已經介懷她的過去，她豈能自欺欺人，假裝無事般再與他在一起？
所以，她不想用當初的那些承諾來捆綁住他，讓他每每在麵對她時，就要想起上一世她與李睿，還有聶湛之間那些不堪的事情來，從而痛苦一輩子……
“阿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或許李翊他根本不是介意你上世的那些事，而是他上一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因為愧疚，他無法麵對你……”
想到阿姐要離開他，一個人到外麵孤苦漂泊，阿晞情急之下，不覺說漏了嘴。
而話一出口，他臉色就變了。
果然，陸晚立刻從他的話音裏聽出意味來。
再看到了阿晞慌亂的神情，陸晚立刻斷定他有事瞞著她。
當即，陸晚盯緊他，沉聲問道：“阿晞，你老實交待，你和殿下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第863章 大結局（3）
之前，在陸晚‘昏迷’醒來後，阿晞主動向她坦承過李翊的事。
因為李翊扮成侍衛來到她身邊，是阿晞安排的。
在陸晚發現李翊手指上的異樣時，阿晞還主動替他打過掩護。
甚至後來李翊在陳王府養病時，陸晚還聽說了，李翊肩膀上中的那一箭，是阿晞射的……
阿晞自知瞞不住，所以主動來向陸晚坦白，承認了他早就收到了了得大師的信，知道了李翊已通過了得大師，知道了她前世的事情。
聽到阿晞主動承認的一切，陸晚以為所有的事情到此都結束了，可沒想到，阿晞竟然還有事情瞞著她？！
如此，當她朝阿晞問出這句話時，語氣裏不覺帶了薄怒，神情也嚴肅起來。
阿晞臉色發白，想也沒想就連忙道：“阿姐，我沒有……”
“你若不說，等我離開雲州後，我再不與你聯係。”
阿晞方才話裏的意思已經那裏明顯，陸晚豈會聽不出來？
而除了李翊知道她前世之事這個秘密，陸晚想不出阿晞和他之間還有什麽事情要瞞著她，所以她必須要問清楚……
此言一出，阿晞不覺慌了，連忙討饒道：“阿姐你不要生氣，我都告訴你就是了。”
陸晚臉色稍霽，看著他，等著他把事情都說出。
可阿晞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要如何啟齒，最後阿晞差巫鳴回去，將了得大師寫給他的信，拿過來給陸晚看。
在巫鳴去取信的過程中，阿晞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屋子裏的氣氛不由凝重起來。
陸晚雖然猜不到他們還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但看著阿晞坐立難安的樣子，心裏不由也跟著緊張起來……
不多時，巫鳴將信拿過來了，陸晚正要打開看，阿晞卻一把按住她的手，神情間湧現驚惶，慌亂不安道：“阿姐，你答應我，看完信後，你一定要冷靜，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越是如此，陸晚心裏越是好奇。
她點點頭，對阿晞道：“好，我答應你。”
見此，阿晞才將信遲疑的交給她。
陸晚當即展開信看了起來……
了得大師寫給阿晞的信不長，除了告訴他，李翊與陸晚兩世因帕結緣一事，就是李翊借著指尖血進入前世，知道了陸晚前世遭遇的一切。
雖然早已知道了一切，但陸晚再看到了得大師的信時，心情還是沸騰起來，難以平複。
然而，當她看到最後，看到了得大師信中說，李翊的魂靈看到她被活埋時，他的魂靈陪著她一起進到棺柩裏，最後差點神魂俱裂，陸晚手一抖，信箋掉到了地上。
“他……殿下他為何要這樣做？”
陸晚不太理解李翊的做法。
他明明知道那些不過是她前世發生的事，為何他還會那麽傻，要陪著她一起去經曆那番非人痛苦，最後還差點害了他自己。
阿晞默默撿起地上的信，看著阿姐替李翊心痛不解的樣子，他卻對她心痛不已。
最後，阿晞艱難開口道：“那是因為……前世是李翊親自下令將阿姐活埋陪葬的……”
阿晞的聲音很低很低，恨不能不讓陸晚聽到，但屋子裏幽靜，他說得每個字，陸晚都聽得清楚。
她神情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阿晞，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麽？”
重憶前世最悲痛的事，阿晞忍不住流下淚來。
“阿姐，前一世翊王因為晉帝的死，向李睿討要一個說法，李睿為了脫身，就聯合大長公主與太醫院一眾人，汙蔑是你與沈植私通，下毒害死了皇上，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你身上，所以翊王一怒之下，下令將你活埋給晉帝陪葬……”
陸晚神情皸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一直以來，陸晚都認定上一世是李睿下令將她賜死的，她從來沒想過，她的結局會與李翊有關。
這個消息太過震撼，陸晚腦子裏炸開，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呆在當場。
而阿晞將這個他一直苦苦隱瞞的秘密說出口後，心裏非但不見輕鬆，反而悲痛無比。
自重生過來的那一刻，這個秘密就一直壓在阿晞的心裏。
可等他找到阿姐，準備隨阿姐回京找李睿和李翊報仇時，他才發現，阿姐早在找回他之前，已與李翊在一起了。
真是造化弄人……
後來，他看到阿姐為了這個男人，冒著生命危險也要與他在一起，還敢公然抗旨，阿晞終是決定為了成全阿姐，將這個秘密永遠的隱瞞下去。
可是沒到，瞞了這麽久，到了今日，這個秘密還是被揭露了出來……
“阿姐，雖然前一世是李翊下的命令，但其實他也是受睿王他們所騙……所以……”
阿晞想開口勸阿姐幾句，但他發現，不論他怎麽說，對阿姐都是一種傷害。
雖然李翊是受李睿等人蒙騙，但他終歸是傷害到了阿姐，他沒辦法勸阿姐原諒他。
但有些事實，他還是要替李翊說出來。
阿晞道：“阿姐落水昏迷時，我曾問過李翊，他是否在意阿姐的前世的遭遇，他回答我說，女子的貞潔從不在羅裙之下。”
聞言，陸晚長長的睫羽微微顫了一下，眼眶不覺紅了。
阿晞又道：“阿姐，李翊他失約不來接你、那怕到了雲州，也不敢現身來見你，並不是他嫌棄上一世阿姐的經曆，而是他知道了上一世他對阿姐造成的傷害，他無顏麵對你，也不知道要如何麵對你，才會退縮起來，要扮成啞子侍衛來見阿姐……”
“而他處置大長公主與陸繼中，還有葉氏，還將紫蕪宮夷為平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痛阿姐上一世的遭遇，為阿姐討回一個公道……”
“阿姐，我正是看到他有悔過之心，才幫他一起欺瞞阿姐，不然，那日校場上，我早已將他當成箭靶射穿了……”
最後，阿晞上前抱緊陸晚，哽咽道：“阿姐，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不要畫牢自囚，那怕你不願意原諒李翊也不要緊，你身邊還有我，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窒閉半年之久的心田終是被弟弟的話語打開，陸晚仿佛從漆黑的穀底重新透過氣來，眼淚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阿晞，謝謝你……”
阿晞見陸晚終於哭了出來，心裏驟然一鬆，也跟著哭了出來……
雖然李翊已被了得大師從前世的夢境裏喚醒，但一時間，他還是分不清虛實，心神還存留在那具漆黑的棺柩裏，也無法從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抽離出來。
了得大師慈祥的看著他，倒下一碗茶遞給他，溫聲道：“殿下，小晚她沒事，她如今在雲州。”
聽到了得大師的話，李翊神情還是停滯的，直到喝下了得大師遞給他的那碗茶，他的神情才漸漸恢複清明。
然而，越是恢複理智，他的心裏越是痛苦絕望。
他那樣傷害過她，以後他要如何麵對她？
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陸晚寫給他的那封未寫完的信上。
當再次看到她信中所言，李翊眼前不自主的再次浮現她被困在棺柩裏的悲慘形容，眼淚不受控的再次漫出眼眶。
“大師，原來……原來上一世是我下令讓阿晚陪葬的，是我害死了她，我該怎麽辦……”
李翊跪伏在蒲團上，淚水漫進他的嘴角，苦澀無比。
他從小就不愛哭，所以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哭，而這一次，他卻似乎要將這一生的眼淚流盡了。
可即便如此，也補償不了陸晚經曆的痛苦……
愧疚與心痛再次將他淹沒，李翊心口快喘不過氣來。
了得大師知道他此時陷入在巨大的悲慘自責中，無法自拔，不由長長歎息一聲，道：“小晚離開京/城時，曾來找過貧僧，貧僧說她塵緣未了——而她的塵緣，就是殿下。”
李翊聞言眸光一滯，不覺抬眸朝了得大師看過來。
了得大師眸光看向他手邊那塊泛白的帕子，緩緩道：“殿下與她上一世因這塊小小的帕子結緣，可最後殿下忘記來取回這帕子，所以將你們上一世的緣份延續到了這一世。”
“而她上世注定有一大劫，殿下無意間做了她的施劫者，但幸而，這一世殿下也是她的解劫人。”
說到這裏，了得大師定定看著李翊，開解他道：“一切前塵往事，已如昨日雲煙飄散——如今，她已放下了前世的恩怨，殿下也要盡早抽身出來才是。”
李翊默默聽著，雖然他知道大師說得有道理，但他還是無法原諒自己。
過了片刻，他嘶啞著嗓子苦澀道：“大師，阿晚她知道上一世是我下令讓她陪葬的嗎？”
了得大師緩緩搖頭。
“她不知道，阿晞沒告訴她。”
李翊不解的看向了得大師。
按著上一世阿晞對他的仇恨，他應該會將一切告訴陸晚才是。
了得大師看出他心裏的迷惑，歎息道：“阿晞與小晚重聚時，她已對殿下情恨深種。阿晞他雖然一直對殿下懷著敵意，但他看清姐姐對殿下的感情後，他大抵不想讓姐姐難過，所以就一直替殿下瞞著……”
說完，了得大師看向李翊，緩緩問道：“以殿下磊落的品性，殿下不想隱瞞她，對不對？”
李翊痛苦的閉上眼睛。
了得大師又道：“可殿下又怕告訴她後，她會因此恨上你，此生都不會再原諒你？”
了得大師句句都說中李翊的心事，他朝了得大師拜下，悲痛無助道：“求大師教教我，我應該怎麽做？”
伸手扶他起身，了得大師再次開解他道：“殿下上世雖然有錯，可追其根本，真正害小晚的人，並非殿下。”
“而小晚最是通透之人，或許她早已放下前世的事情——所以殿下說與不說，隨自己的心吧。”
說罷，了得大師淡淡道：“疑惑已解，殿下回去吧。”
話音剛落，外麵就響起了腳步聲。
是長欒他們見他一夜未歸，尋過來了。
李翊收起桌上的帕子和信箋，對了得大師感激道：“多謝大師點化，也多謝大師解惑。”
了得大師點點頭，緩緩閉上了眸子……
李翊打開禪門，站在晨曦下，呼吸著山野間的清新空氣，不免又想起陸晚被困在棺柩裏的情形來。
胸口劇烈痛著，李翊臉色發白，伸手撐住木柱才站穩身子。
“殿下，你怎麽了？”
長欒一眼看出他形容憔悴不堪，不止眼底猩紅，臉上似乎還帶著淚痕。
這一發覺，卻是讓長欒驚愕不已。
他跟在李翊身邊多年，跟著他出生入死，卻從未見過他這等模樣。
甚至當年殿下背著鄧將軍從敵營裏殺出來，都不曾這般頹敗不堪過。
今日這是怎麽了？
許久，李翊道：“回京！”
長欒再次驚住，殿下不是要去雲州接姑娘麽，怎麽突然又要回去了？
可他不敢多問，連忙召集人馬，調轉車頭，返回京/城去……
夏日的風，吹起車簾灌進車廂裏，吹在李翊身上，還帶熱氣。
可李翊卻周身冰涼。
他回眸看向來時的路，眸底難掩傷痛。
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他又豈敢奢求陸晚原諒他？
所以，他無顏去見她，更無顏開口求得她的原諒……
回京後不久，李翊大病了一場。
和上次突然高燒病倒不同，李翊這一次的病來得凶猛，斷根也慢，一直咳嗽不斷，外加夜裏失眠，還時常伴有心絞痛。
太醫院的太醫診來診去，得出的結論是太子心緒鬱結，神思不寧，仍是心病……
晉帝擔心他是這擔時間操勞太過，就勒令他好好休息。
可李翊不等病好，已命三司整理了大長公主和陸國公所有的案卷，要親自審理兩人的案子。
此消息一出，整個京/城都怔住了。
先前，大家都知道，太子因顧念著陸家二姑娘，一直在皇上麵前力保鎮國公府。
所以乃至叛亂一案過去半年之久，其他涉案大員都已判刑，惟獨大長公主與鎮國公府一直相安無事。
而今，太子殿下卻突然翻臉，要開宗卷，並親審大長公主的案子，豈不令人奇怪？
就在大家以為消息不實時，大理寺的官差到鎮國公府拿人了。
大長公主拄著虎頭杖站在上院的台階上，看著滿院的官差，雖然雙手止不住的發抖，但她的聲音還是鎮定如常。
“本宮仍大晉嫡長公主，皇上都要尊稱本宮一聲姑母，還有太子殿下為本宮做保，你們是奉誰之命來這裏放肆？”
“是奉孤的命令。”
人群散開，李翊冷著臉踱步出來，眸光冰冷的看向大長公主，像看死人一般……
第849章 阿晚的一片孝心
李翊這一眼看過來，瞬間讓大長公主膽寒起來。
這段日子的生病，讓李翊整個人消瘦了許多，冷峻的麵容棱角越發分明，鳳眸冷冽深邃，隻是冷冷一眼，已是挾雜霜裹霜，令人膽怯不已。
再加之他如今身份大是不同，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所以，本就氣場懾人的他，如今赫然出現在大長公主麵前，令她猝不及防之時，更是驚恐不已。
先前聽到外麵那些傳言，她還尤自不信，不信之前一直護著鎮國公府周全的李翊，會突然翻臉對她和鎮國公府發難。
可直到這一刻，看著李翊眸光裏毫不遮掩的厭惡與殺氣，大長公主才知道外麵的傳言竟是真的。
頓時，她方才訓斥大理寺官差時的氣勢萎頓下去，改為示弱起來。
她拄著虎頭杖顫巍巍的下了台階來到李翊麵前，故做不解的對李翊問道：“太子殿下，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李翊一看到她，眼前就不由浮現上一世她和陸國公他們是如何虐待陸晚的。
甚至到最後李睿誣陷陸晚下毒時，她也是最大的幫凶。
而正是有她出麵指證陸晚，才會讓大家認定是陸晚做的。
因為沒有人會想到，親祖母會說謊話誣蔑自己的親孫女。
若不是李翊親眼看到上一世他們對陸晚的殘害，他也不敢相信，他們會幫著李睿一起殘害陸晚……
他們那樣對陸晚，還虧得他看在陸晚的情麵上，一直力保著他們！
想到這裏，李翊身上的殺氣越發勃然，勾唇嘲諷笑道：“大長公主做過什麽好事，難道心裏沒數？”
此言一出，大長公主臉色一白。
不等她開口，李翊一伸手，身後的長欒立刻將案卷捧上來，交到他手裏。
李翊手執案卷，冷冷道：“還是說大長公主忘記曾經做過的事，需要孤一件件當眾替你回憶一下？”
“殿下……”
看著李翊的架勢，大長公主不覺慌了，再也顧不得臉麵，連忙上前兩步，對李翊壓低聲音求道：“殿下，求你看在阿晚的份上……”
“住口，你們不配提她的名字！”
一聽大長公主提到陸晚，李翊更是怒不可遏，冷喝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他冷冷凝著大長公主，冷聲道：“不瞞你說，孤今日來，不止是依著大晉律曆，來抓你歸案，更是來為阿晚討回一個公道的。”
他知道，陸晚能向李睿羅衡他們尋仇，可她總歸是顧念著大長公主是她的祖母，所以手下留情，到最後還在幫她保全鎮國公府。
可他卻做不到，他勢必要替她向這些人討回一個公道。
大長公主雖然不知道前世的事，但這一世，她對陸晚做過的壞事，也不在少數。
從從小將她丟進庵堂讓她自生自滅，到後來將她當成拉攏睿王的棋子，再到為了阻止她與李翊在一起，幾次三番的陷害誣蔑陸晚……樁樁件件，大長公主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
隻是自陸晚替她解決李照後，她看出陸晚心裏終是顧念著親情，不會找她報複，所以這些舊帳都過去了。
卻沒想到今日李翊卻再次提起了。
大長公主不覺朝李翊看去。
直覺，她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卻又毫無頭緒。
不等她想明白，李翊重重一揮手，對身後的官差下令：“來人，將大長公主抓回大理寺。”
得令，大理寺的官差立刻上前去捉拿大長公主。
金嬤嬤與一眾上院的仆人都慌了，連忙都跪下求情。
一片混亂中，陸承裕與葉氏他們也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殿下，發生何事了？”陸承裕上前問道。
李翊眼皮也未抬一下，冷聲道：“三司翻出大長公主諸多舊案，孤依法查辦。”
說罷，他冷聲警告道：“若是有人膽敢阻撓，視為同罪。”
陸承裕也沒料到李翊會突然翻臉發難起來，一時間不覺愣住了。
但看到大理寺的官差要給祖母套上枷鎖，隻得鼓起勇氣再次懇求道：“殿下，即便要抓，能不能給祖母留點情麵，我們送她去大理寺……”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任何人都無特權！”
李翊再次冷聲打斷他，眸光冷厲的睥著陸承裕，“虧得你還是刑部侍郎，還想徇私枉法不成？”
見此情形，葉氏也慌了，連忙拉住陸承裕，讓他不要再出聲，心裏打鼓般發著顫。
方才她在門外聽得清楚，李翊突然翻臉，其實是為了替陸晚討公道來了。
想到她之前對陸晚做過的事，還活活燒死她的親娘，葉氏兩腿抖得不停。
之前在得知李翊為女兒求得賜婚的聖旨後，葉氏還甚是得意。
雖然賈策如今的身份，女兒跟著他是受了委屈，但日後賈策回京後，有太子提攜，前途自是無量的。
不止如此，有李翊庇護，不論兒子女兒，還是鎮國公府，都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所以這段日子以來，葉氏的日子過得甚是舒暢。
可沒想到，轉眼間，李翊竟是要對她們下手了……
而到了此時，大長公主徹底頓悟過來，知道李翊今日來，是不會再放過她了。
握虎頭杖的雙手止不住的發抖，她咬牙對李翊道：“殿下可否移步與我單獨說兩句話。”
李翊想也不想就要拒絕，可大長公主卻道：“殿下，是關於阿晚的。”
一聽陸晚的名字，李翊冰冷的心口不覺一軟，到嘴邊的話就咽下去了。
最後，他終是點頭應下。
大長公主迎李翊進屋，等摒退左右，李翊冷聲道：“有話直說。”
見李翊連聲‘姑祖母’都不再叫她，大長公主麵如死灰，咬牙鎮定道：“大年初一，二丫頭來給我拜年，就坐在殿下這個位置。”
“而當時，劉監司失蹤，她就提醒過我，皇上會知道以前的事，讓我早做打算。”
李翊一聽，就明白大長公主要做什麽。
他冷嗤道：“你們陸家對她做過那麽多狠心的事，還想利用她來求情，簡直無恥！”
大長公主蒼白著臉顫聲道：“殿下，二丫頭不想這個家出事的……當時她給我出了一個主意，棄帥保卒……”
聞言，李翊眸光微震。
大長公主見他麵容有所鬆動，趁機央求道：“殿下，這是阿晚的一片孝心，求殿下成全！”
第850章 母親送你一程
大長公主自知此次難逃一劫，而她所謂的成全，就是為了保全她最後的臉麵。
她自生下來就是受萬民敬仰的嫡長公主，風光尊榮了一輩子，她是絕不會允許自己到最後臨了，還要被套上枷鎖，五花大綁的被押去大理寺受審的。
要死，她也要體麵的死去……
而她也知道，要想讓李翊答應她，還是得靠陸晚。
果然，聽到她的話，李翊眸光微沉，不覺遲疑起來。
他自是聽懂了大長公主話裏的意思，他本不想這麽便宜她，但想到陸晚，他終是點頭答應了她。
“但孤還有一個條件。”他冷冷道。
見他同意了，大長公主繃緊的胸口驟然一鬆，連忙道：“殿下還有何吩咐？”
李翊斂眸冷聲道：“若是論你之罪，整個鎮國公府都要被你牽連至死，可我看在阿晚的情麵上，饒過其他人。”
“但是，單憑你一人，就想抵消阿晚受過的苦，卻是不夠的。”
仲夏的天氣裏，屋內已有些悶熱，但李翊的語氣卻像裹了一層寒霜，將屋子裏都凍住了。
大長公主剛剛鬆下一口氣，聽到他的話，又驚惶住了。
“殿下是何意？”
李翊掀眸涼涼看向她，一字一句冷聲道：“十幾年前，孤在常華寺下被毒蛇咬傷，是阿晚救了我，當時我向她許諾，會保護好她和她阿娘。”
“可阿晚的阿娘被人活活燒死，她也被你們欺負淩辱——誰欺負的她，誰燒死的她阿娘，你比我清楚。”
大長公主眸光一震，瞬間明白過來。
“殿下……殿下是要處置國公爺與葉氏？”
李翊神情冷酷：“我知道阿晚顧念著與承裕佑寧的情誼，不打算再找葉氏尋仇，但葉氏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若不是顧念著陸晚，李翊會直接將葉氏賜死。
“而陸國公已罪有應得，孤倒可以不再計較。”
李翊想，當初阿晞給陸繼中下毒，就是想讓他像個活死人一樣痛苦煎熬著，這樣卻是比直接殺了他，更加折磨他。
聞言，大長公主神情一震，爾後拄著虎頭杖無力跪了下來，老淚縱橫。
“多謝殿下開恩……”
她自是知道自己做下的事情，若是按罪論處，不止鎮國公府要覆滅，整個陸氏都要被誅九族。
李翊隻是追究她和兒子兒媳的罪責，已是法外開恩。
“殿下放心，我會讓葉氏回陸氏祖宅掃一輩子的墳園，一輩子都不許離開……”
李翊聽後，不再置言，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他冷聲道：“我不想令阿晚難做，葉氏的事，不要牽扯到她身上。”
李翊知道，如果讓陸承裕他們以為是陸晚在報複葉氏，勢必會影響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
大長公主明白他的意思，而她更看得明白，以李翊對陸晚的看重，中宮皇後已是非她莫屬。
所以她也不想看到陸承裕與陸晚出現嫌隙——隻有陸晚護著陸承裕與鎮國公府，鎮國公府才能重續榮華！
如此，她連忙道：“殿下放心，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與阿晚毫無關係……”
李翊走後，金嬤嬤從外麵進來，看到大長公主跪在地上，連忙心痛的扶她起身，嘴裏卻歡喜道：“公主，太子殿下將大理寺的人都帶走了，公主沒事了……”
大長公主攙扶著她的手，吃力的站起身子，爾後回到暖榻上躺下，直言累了想歇息了，讓金嬤嬤下去……
天漸漸暗下來，等金嬤嬤進屋去點燈時，卻看到大長公主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寫什麽。
她進去時，她剛剛寫完，放下毛筆。
“金枝，陪我去看看阿中吧。”
大長公主站起身，拖著步子朝著陸繼中的院子行去。
金嬤嬤看著她的神情，隱隱察覺出不對勁來。
等到了陸繼中的屋子裏，見大長公主摒退葉氏她們，從袖子裏拿出一包粉末倒在陸繼中服用的藥膳裏，金嬤嬤大驚失色。
“公主，你要做什麽？”
大長公主一語不發，執勺將藥膳喂進陸繼中的嘴裏。
“公主，不可以……”金嬤嬤撲上來想阻攔，卻被大長公主一個眼神給製住了。
大長公主回頭，繼續給陸繼中喂藥。
“阿中啊，這包毒藥，母親已為你準備許久了……”
“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我擔心我走後，她們不會盡心照顧你，到時你可能連口水都喝不上，何其可憐……”
“所以與其讓你受苦受辱，不如母親送你一程，你不要怪我啊……”
像小時候喂繈褓中的兒子一樣，大長公主輕聲細語的同陸繼中說著話。
陸繼中雖然口已不能言，但腦子還是清醒的，頓時拚命掙紮起來，不僅將嘴裏的藥膳吐出來，還咬緊牙關不肯再吃母親喂過來的東西。
見此，大長公主對躲在旁邊哭的金嬤嬤命令道：“過來幫忙，撬開他的嘴。”
“公主……”
“快點！”
大長公主聲音淒厲，麵容也扭曲起來的——她決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
金嬤嬤全身一顫，隻得上前幫著她一起，用筷子撬開陸繼中的嘴，將那碗下了毒藥的藥膳喂進他的嘴裏。
陸繼中被迫張嘴後，他驚恐的叫起來。
“啊……啊……”
外麵的葉氏等人，聽到聲響進屋來，看到床邊的情形，不覺驚住了。
“婆母，你們在做什麽？”
大長公主扔下碗，顫巍巍的站起身，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可到了門口，她終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床上的兒子，渾濁的眼淚滾滾而出……
雲州。
自從接到李翊的書信後，陸晚天天算著日子等著他。
他信中說好五月底會來雲州，可如今已六月一旬了，離他約定的日子已過去十天了，卻一直不見他的身影。
陸晚不由擔心起來，會不會是他在路上出什麽事了？
如此，她讓陳王派了人沿著回京的路一路往回找去，同時也寫了信回京去問他。
可寫出的信如石沉大海，派去找他的人，也說沒有在路上發現太子一行的蹤跡。
甚至連蘭英蘭草寫給她的信中都不再提到李翊了。
陸晚不由越發擔心起來。
然而就在此時，她接到了陸承裕的家書。
陸承裕在信中告訴她，父親於五月底病逝了，祖母因喪子悲痛，也隨父親去了……
第851章 有事發生
陸晚看完陸承裕的家書，心思一沉。
陸繼中纏綿病榻這麽久，驟然離世倒不奇怪。
但大長公主身體一向康健，而且在陸繼中病情加重後，大長公主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之前聽大哥哥說，祖母連棺木都提前替父親準備好了，又怎麽會因為他的突然離世，太過悲痛而跟著離世？
當即，陸晚就察覺到事情有異。
但大哥哥信中除了向她報喪，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告訴她，因天氣炎熱，祖母與父親的棺柩不便停靈太久，會在六月十五落葬。
陸晚收到家書時，已是六月十三日了。
陸承裕料到她收到家書後趕不及祖母與父親的喪禮，所以讓她不要回京奔喪了。
而陸承裕這樣做的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如今在世人眼裏，陸晚是‘已死’之人，不宜再在眾人麵前出現，怕引起不必要的風波。
自郡主府那場大火後，大家都以為嘉和郡主死了，世上再無陸二姑娘。
陸晚來雲州後，也是以陳王夫婦義女的身份出現，名喚孟晚。
雲州遠離京/城，這裏的百姓沒人知道陸晚的過去，隻知道陳王此次回京，尋回了失散多年的小世子，還收養了一個聰慧美麗的義女……
陸晚明白大哥哥為她的考慮，而她對祖母和父親，並無什麽感情，所以就依著大哥哥所言，沒有回京奔喪。
到了六月十五那日，陸晚換上孝衣孝服，到城外尋處朝北的高坡，朝著京/城的方向跪倒拜祭，以做送別……
回城的路上，沿途的百姓，見到陸晚身穿孝服，不由紛紛上前來關懷詢問。
“孟姑娘你怎麽了？可是親人離世了？”
“姑娘節哀順變啊……”
陸晚與阿晞到雲州不過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可雲州的百姓基本上都已認識了陸晚。
雲州地處西南，這裏四季如春，民風淳樸，風土人情與京/城甚是不同。
連陳王和陳王妃回到這裏後，都和在京/城裏不一樣了，換下一身華服，衣著樸素隨意起來。
陸晚與阿晞到了雲州後，陳王給阿晞請了當地最有學問的名儒做老師，又親自教他騎射武藝，所以阿晞到了雲州，就天天忙起學業來。
陸晚則很空閑，陳王妃怕她悶著，閑暇時，就會帶著她去田間果林和桑園到處走走看看，教她認識各種以前沒見過的果子菜蔬，還教她采桑養蠶，甚是有趣。
陸晚很喜歡這種生活，與百姓們相處得也很是融洽，時間久了，這裏的百姓都認識了這位親善和藹的孟姑娘。
如此，大家見她今日身著孝服，都關懷起來。
“姑娘，這是我方才新摘的甜瓜，甜得很，姑娘吃點甜食，心情就會好起來的……”
“姑娘，我這裏有剛蒸出來的糯米酒，糯滋滋，你解解渴……”
不多時，陸晚的馬車前轅上，已堆滿了大家送的東西。
看著大家的熱情，陸晚心裏暖暖的，她一一謝過大家，又讓秋落按市價將東西的價錢都付大家，這才與大家告別，回了陳王府……
剛到門口，阿晞就迎了上來。
阿晞知道陸晚今日去城外送祭大長公主與陸國公去了，有些擔心她，所以下學後，早早就在門口等她了。
“阿姐，你回來了，熱不熱？”
陸晚一下馬車，阿晞就命仆人將事先準備的涼茶涼帕遞上去，給陸晚解暑氣。
陸晚接過涼茶喝了一口，見阿晞一直盯著她的臉看著，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不由笑道：“我沒事，不過是循例祭拜一下，你不要擔心。”
聽她這樣說，阿晞放心下來，瞧見她身後，秋落與紅榴手裏又提著大籃小籃的東西，笑道：“阿姐每次回來，大家都要給你送東西，咱們能吃到這麽多新鮮果瓜，全是托阿姐的福。”
聽到阿晞刻意討好的話，陸晚豈會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自從李翊沒有按著約定來雲州後，阿晞擔心她心裏難過，所以這段日子一下學就來找她，陪她吃飯，說好聽有趣的事哄她開心。
然而，陸晚不知道，阿晞心裏還另有擔心。
早在幾天前，阿晞接到了了得大師的信，知道李翊已去找過大師，並知道了前世的事情。
所以，阿晞知道李翊失約的原因——他是愧疚自責，無顏麵對阿姐。
看到李翊作繭自縛，阿晞雖然覺得解恨，他也擔心阿姐會因擔心李翊，回京去找他。
若是阿姐這個時候去找李翊，阿晞擔心李翊過不了良心那一關，會將前世阿姐的死因真相說出來。
看到自離開京/城後，阿姐日子過得自由安寧，阿晞不希望她再受到傷害，所以不想讓她知道上世最殘忍的那個真相……
想到這裏，待進了屋，阿晞試探問道：“阿姐，這幾日可有翊王的消息？”
陸晚搖頭，“沒有。”
話音剛落，就有丫鬟捧著信進屋來了。
“姑娘，京/城來信了。”
陸晚接過信一看，是蘭英寫來的。
陸晚連忙將信打開，蘭英在信中將京/城最近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包括太子突然同鎮國公府翻臉，還有關於陸國公死因的蹊蹺。
蘭英信中說，京/城裏暗下有傳言，說是因為太子突然要查大長公主與叛亂一案，大長公主自知難逃一劫，所以用毒藥毒死陸國公後，自己再服毒藥自盡……
陸晚看到這裏，不覺怔住。
阿晞看著她的樣子，擔心出事，連忙將信拿過看。
待看完信後，阿晞驚詫道：“阿姐，你覺得傳言可信嗎？”
說罷，不等陸晚回答，他又道：“大長公主那麽溺愛她兒子，怎麽舍得讓他死呢？”
陸晚回過神來，歎息一聲道：“正是因為她太在意這個兒子，才會擔心她走後，她兒子留在世上會被人苛待，所以要帶他一起走。”
聽到她的話，阿晞覺得有理。
陸晚心裏卻有疑問。
之前一直聽聞是李翊在皇上麵前保全鎮國公府，怎麽他又突然翻臉，親自審查起大長公主來？
陸晚直覺，李翊對大長公主的突然為難，與他不來雲州有關。
如此，待阿晞走後，陸晚對秋落道：“我總覺得殿下那邊有事發生，你回京替我去查一查。”
秋落領命：“姑娘放心，我明日一早就出發回京。”
第852章 幫我做一件事
秋落走後，轉眼就到了七月。
陳王接到朝廷的消息，太子六月初奉皇上之命，去泰山祭天去了。
陳王得知消息後，立刻讓阿晞去告訴陸晚。
自李翊失約以來，陸晚雖然嘴上沒說什麽，形容間也沒表現出難過來，但她每隔幾日就會不自主的去城門口走走，大家都知道她是在等李翊……
阿晞聽到消息後，立刻跑去告訴陸晚。
“阿姐，原來太子失約，是受皇上之命，去泰山祭天去了……”
阿晞跑得氣喘籲籲，但眼睛卻閃著亮光，因為他知道，阿姐知道這個消息後，就不會再胡思亂想的擔心了。
果然，一聽到他的話，陸晚胸口驟然一鬆，這段日子壓在胸口的大石，一下子就消失了，臉上也不覺露出釋然的笑意來。
阿晞見她笑了，也跟著開心起來，道：“阿姐，祭天是大事，想來太子他要準備的事情繁多，所以來不及寫信告訴你。”
陸晚點點頭，重重舒出一口氣來，笑道：“可能我之前給他寫信時，他已經啟程去泰山了，所以也沒有收到我的信。”
阿晞：“定是這樣的。”
紅榴也在一旁笑道：“想來等殿下忙完後，就會來雲州找姑娘了。”
聽到紅榴的話，阿晞不由想起了得大師寫信告訴他的那些事，連忙轉移話題道：“阿姐，過幾日就是乞巧節了，我聽他們說，這雲州的乞巧節比上京/城裏的還有意思，到時我們一起出動玩。”
阿晞的話，不由讓陸晚想起了李翊寫給她的信中提到的，他要陪她一起過乞巧節的事情來。
李翊說好來雲州接她，然而陪她一起過乞巧節，可如今他人在泰山，又哪裏趕得及過來。
心裏不由湧上一絲失落感。
麵上，陸晚卻點頭笑道：“好的，但你要先完成先生的功課，還有陳王教你的那些箭術。我聽說，你箭術欠缺了些，可要加緊練習，不許偷懶。”
阿晞臉龐不覺紅了，羞愧道：“阿姐放心，我一定會加緊練習，不讓阿姐失望的。”
說罷，就一溜煙的跑去了王府後麵的校場，拿起弓箭對著靶垛練習起來……
阿晞不想被阿姐看扁，在校場練到天黑後，回到自己的院子裏，讓巫鳴在院子裏放了一個木靶，又對著木靶練了起來。
一筒箭很快射完，可惜射中木靶的沒有幾根，射中靶心的更是沒有。
阿晞手臂酸痛得厲害，連弓都提不起來，可看著木靶上可憐的三四根箭羽，心裏不由挫敗起來。
他扔了箭，一屁股坐到台階上，沮喪的低著頭，同自己生起悶氣來。
有腳步聲朝自己走來，阿晞以為是巫鳴，頭也不抬的冷聲道：“你出去，不要來煩我。”
可腳步非但沒退，還來到了他的麵前，擋住了他的光亮。
“你……”
阿晞氣火上頭，抬起頭來，正要出口訓斥巫鳴，可等看清眼前的人，他的瞳孔睜大，嘴巴也張圓，不敢置信的呆呆看著麵前的男人。
站在他麵前的人，不是巫鳴，卻是原本應該遠在千裏之裏的泰山祭天的太子李翊。
李翊看了他一眼，再回頭看向遠處的木靶，淡淡道：“你這樣一個射法，再學十年，也射不中靶心。”
說罷，李翊踱步朝著院子中間走去。
“你怎麽在這裏？！”
阿晞回過神來，一把跳起來，目瞪口呆的看著麵前的李翊，追著他問道：“你……你什麽時候來的？你去見過我阿姐了嗎？”
李翊朝前走著，直到聽到阿晞提到陸晚，他的步子不覺停了下來。
“還沒有。”
他淡淡的回了阿晞一句，爾後彎腰拾起被阿晞扔在地上的弓箭，再取了一筒新的箭羽交到阿晞手裏，道：“上一世，是我對不起你和你阿姐，如今我就站在你麵前，你的箭對著我射，我絕不躲避。”
說罷，他退開幾步，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阿晞練了一個多月的箭術，射遠處的箭靶吃力，但射幾步開外的李翊，卻是可以做到百發百中的。
且因為射的是木靶，阿晞箭筒裏的箭，箭頭都是鐵製的，是可以射死人的。
阿晞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是要為上一世的自己贖罪呢。
想到這裏，阿晞的眼前，不由浮現前世姐姐慘死的情形來，怒火頓時燒灼起來。
他從箭筒裏抽出箭羽，用盡力氣拉滿弓弦，再搭弓鬆弦，箭羽立刻朝著李翊飛去。
李翊一動不動，任由箭羽朝自己射來。
‘噗嗤’一聲，箭羽射中李翊的左肩，鮮血湧了出來。
李翊眼都不眨一下，看著阿晞，冷聲道：“再來！”
可阿晞射出這一箭後，卻沒有氣力、也沒有勇氣再對著他射出第二箭。
麵前這個男人，雖然前世害了阿姐，可若是他真的殺了他，阿姐必定會十分痛苦難過的。
想到阿姐守在城門口，等著他來的樣子，阿晞重重扔下弓箭，咬牙道：“我射你這一箭，是報你上一世踹我的那一腳之仇。你欠我阿姐的，可沒這麽容易還。”
李翊雙眸幽沉，悲痛之色在裏麵沉積。
他閉了閉眸子，對阿晞道：“好，我與你之間的恩怨已了。如今你卻要幫我做一件事。”
阿晞想也沒想就拒絕：“我才不幫你。”
李翊卻不理會他的話，抬手一把將左肩上的箭頭拔下來，徑直道：“我答應了你阿姐一件事，但我現在又不能和她見麵，你給我安排一個身份去到她身邊。”
阿晞以為自己聽錯了，忍不住嗤笑道：“我為什麽要幫你？”
李翊指了指流血不止的肩頭，吸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流血不止，死在你這院子裏，皇上和陳王不會放過你，你阿姐也會怪你一輩子的。”
阿晞怒視著他：“你無恥！”
李翊用手按住肩頭，嘴唇有些發白：“我會記住你這份恩情的……”
話畢，卻是一頭栽倒在了阿晞麵前。
阿晞嚇住了，連忙喚來巫鳴一起將他拖進屋子裏去，又讓巫鳴悄悄去找大夫來。
大夫替李翊看過後，告訴阿晞，他昏厥的原因，是因為太過疲憊，又加上肩頭受傷出血，所以暫時休克了，止血喝過藥後就會醒來。
阿晞聽了大夫的話，猜到李翊定是從泰山日夜兼程趕來的，不由遲疑了……
第853章 新的護衛
大夫給李翊包紮過傷口後，又給他喂了藥，告訴阿晞，他很快就會醒過來。
可阿晞等了大半夜，也不見李翊醒來。
阿晞不由擔心起來。
就如李翊所說，如果他真的死在他這裏，不止皇上與陳王不會放過他，阿姐也不會原諒他的。
阿晞不由又氣又擔心，忍不住對著床上的某人咬牙罵道：“真是個害人精。”
罵完後，阿晞讓巫鳴出去找長亭長欒他們。
阿晞知道，李翊絕不會是一個來雲州的，他身邊那幾個長字侍衛總是跟著他，此刻定是守在陳王府外麵候命的。
隻要找到長亭他們，就可以將這個燙手山芋交給他們帶走了。
可巫鳴去外麵找了一圈，卻是一個鬼影子都沒發現。
“公子，要不趁著天黑，咱們將他扔到後山去？”
巫鳴看到阿晞發愁，忍不住給他出主意。
阿晞瞪了他一眼，“如果我要他死，方才就不會給他請大夫了。”
巫鳴又道：“要不，去請姑娘過來……”
“不行！”
阿晞直接打斷他的話，想了想，讓巫鳴再去請大夫來。
天明時分，巫鳴將那個大夫從被窩裏抓回來，大夫替李翊把過脈後，告訴阿晞，人早就醒過來了，隻是他睡著了，睡得太沉而已。
聞言，阿晞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可轉頭，他看到某人睡著像頭死豬一樣，而自己卻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片刻都沒合眼過，不由想狠狠踹他兩腳。
直到天亮，李翊還在酣睡著。
最後，阿晞腫著眼睛上學去了，留了巫鳴在屋子裏守著李翊，以防被人發現他……
下午阿晞下學回來，某人終於睡醒了。
飽睡一覺醒來，李翊傷口不痛了，精神也好了很多，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他盤腿坐在阿晞的床上，問他道：“雲州有什麽好吃的？”
阿晞早就聽到他肚子發出的響動了，卻懶得理他，趴在書桌上抄功課。
今日上課他精神不好，一直打瞌睡，先生罰他抄寫功課三十遍。
全是這個害人精害的！
阿晞一邊罰抄一邊暗罵著。
李翊見阿晞不理他，掀眸朝巫鳴看去。
巫鳴雖然藝高膽大，但麵前的人，畢竟是大晉太子，他還是膽怯，但又怕阿晞罵，隻得道：“這個時辰，府裏的廚房都歇火了，沒東西吃……”
“聽聞雲州的米線鮮甜美味，你出府去給孤買兩碗來。”
李翊對巫鳴吩咐道：“以後給你家公子準備飯食時，多準備一份。”
李翊的吩咐，巫鳴不敢不應。
但應下後，他又怕阿晞罵，不由又朝阿晞看過去。
阿晞聽著李翊話裏的意思，他竟然一副要在他這裏長吃長住的樣子，連吩咐他的人都毫不客氣，不由火冒三丈。
“你的傷口沒事了，死不了了，你快走吧。”
李翊：“我來得匆忙，身無分文，無處可去。”
阿晞一怔：“你的那些侍衛呢，長亭呢，你去找他們。”
“你的蘭草姐姐懷著身孕，所以這一次我沒帶長亭出來。”
阿晞再次怔住：“那你其他侍衛呢？你堂堂大晉太子，總不會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李翊好整以暇道：“他們的馬跑得慢，估計這會還在路上，所以我暫時隻能住在你這裏。”
聽他說得這般輕巧，阿晞卻要氣炸了。
最後，阿晞頭痛道：“你準備在這裏呆多久？”
“過完乞巧節，我就會走。”
李翊揮手將巫鳴趕出去給他買吃的，起身來到阿睎的書桌前坐下，問道：“昨天讓你幫忙的事，你可想到辦法了？”
阿晞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不放心道：“你當真過了乞巧節就走？”
李翊點了點頭：“我之前在信中答應陪你阿姐過乞巧節。陪她過完節，我就會回京去，不會呆太久。”
阿晞想著他堂堂太子，日理萬機，也不大可能真的一直留在這裏不回去的，心裏不由稍稍放鬆了些。
他蹙著眉頭想了想，遲疑道：“秋落姐姐被阿姐派回京/城打聽你的事去了，如今她的身邊正缺一個護衛……”
“就護衛吧。”
不等阿晞說完，李翊已敲定下來。
“可你這副樣子，阿姐一眼就能認出來，你如何當護衛？”
李翊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放到桌子上，早有準備道：“你去給我尋身衣裳來，隻要我不要開口，你阿姐認不出來的。”
……
乞巧節前夕，阿晞領著某人去到陸晚麵前。
“阿姐，秋落姐姐去京/城了，你身邊沒有一個會武功的護衛，雖然王府安全，但乞巧節那天出門，街上人多，我還是擔心，所以……所以我今天給你帶了一個臨時護衛過來。”
彼時，陸晚正同紅榴一眾丫鬟在製花燈。
陸晚打聽過了，雲州的乞巧節雖然比上京/城還有趣，但這裏的花燈樣式少，所以陸晚就憑著記憶，將之前跟著李翊在花市上看過的花燈樣式圖案，在這裏做一批，等到乞巧節當天，帶出去送給街上的百姓。
正忙得不可開交的陸晚，聽到阿晞的話，回頭朝阿晞帶來的護衛看去。
隻見阿晞身後站著一個頭紮褐色頭巾的高大漢子，身上穿著當地百姓所穿的尋常服飾，麵容糙黑，眉眼粗獷，看形容像個莊稼漢，並不像什麽護衛。
阿晞見陸晚盯著他看，不由緊張起來，連忙道：“阿姐，他是我新請回來的箭術師傅……你別看他長得醜，但箭術很好，武藝也不錯，惟一的不足，就是個啞巴。”
陸晚一怔：“既是啞巴，如何教你箭術？”
阿晞曬笑道：“他手上比劃也是一樣的。”
陸晚不疑有他，就應下了，隨口問道：“他喚什麽名字？”
聞言，阿晞與某人都愣了愣。
兩人來之前，卻是將名字給忘記了。
想著某人強行霸占自己的屋子和床，還天天使喚自己，阿晞狡黠笑了笑，指著某人道：“他叫狗四。”
此言一出，紅榴與一眾小丫鬟們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這名字也太難聽了，聽起來就像‘狗屎’。
阿晞也甚是解恨的笑起來，回頭朝某人看去——此時不報複你，更待何時？
可他一回頭，正撞上某人略帶涼意的目光。
阿晞脊背一涼，不由改口道：“雖然他叫狗四，但一把年紀了，咱們還是叫他狗哥吧。”
第854章 不同
自從來到雲州後，阿晞活潑了許多，也調皮了許多。
所以，陸晚一看到他眯著眼睛笑的得意的樣子，就知道他是故意在捉弄這位新侍衛了。
想到他箭術欠缺，陸晚估計是陳王又給他請了這位師傅，阿晞心裏不悅，所以一時調皮起來，要捉弄這位師傅。
想到這裏，陸晚嗔了阿晞一眼，示意他不許再胡鬧。
她又從桌子上拿起畫圖的筆和紙，走到侍衛麵前遞給他，問道：“師傅姓什麽？”
阿晞帶來的這個侍衛，雖然外表粗獷，看起來像個粗人，但舉止沉穩，氣度內斂，哪怕方才大家笑話他的名字，他也隻是垂下眼皮，神情淡然，並不受大家的影響。
陸晚以此看出，此人雖然口不能言，但大抵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也越發覺得他不會叫這樣的一個名字。
於是，她給他筆紙，讓他把名字寫下來，以免大家誤將阿晞的玩笑話當真，以後真的那樣叫他。
當陸晚將手中的筆紙遞給李翊時，兩人離得近了，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就往他的鼻孔裏鑽，一直到他的心肺裏。
李翊滾燙又淩亂的胸口，不覺被這一絲清香給熨貼平靜下來。
跟著阿晞來見她的這一路上，雖然李翊一再提醒自己，要將自己當成一個與她完全陌生的侍衛，靜靜陪在她身邊，守護她的安全，也默默陪她過完這個乞巧節。
但當看到她的那一刻，一切的提醒他都不記得了，他的胸腔裏被各種情緒填滿，歡喜、激動、思念，更多的卻是對她深深的自責與愧疚。
自從在常華寺看到她的前世後，他每晚閉上眼睛，都會想起陸晚前世的種種，特別是她臨死前，被活活埋進棺材裏的悲慘形容……
每每想起這些，他的心口都會痛到無以複加，更是輾轉難眠。
而此刻站在她麵前，他無地自容。
與他內心的自責愧疚相比，阿晞的捉弄也不重要了，狗四也好，狗哥也罷，這樣的玩笑與他對她的傷害相比，根本不足一提的……
可是沒想到，她竟是看出了阿晞的捉弄，有意要替自己解圍。
雖然知道此刻她是將她當成了啞子侍衛，但李翊卻貪婪的想將她對他的善意，當成她對他的原諒，以求得心靈片刻的救贖和安寧。
所以他怔怔的看著她，忘記去接她手裏的筆紙。
陸晚見他一動不動，以為他是沒聽清自己說的話，正要再重複一遍，阿晞已是上前來，擋在他的麵前，對陸晚道：“阿姐，他不識字，不會寫字的。”
陸晚明白過來，於是收起筆紙，想到方才阿晞叫他狗四，不由問他道：“你在家裏可是排行第四？”
阿晞生怕李翊露餡，連忙提高嗓音替他回答道：“是的，他在家裏排行老四，所以大家才叫他狗四的。”
李翊也回過神來，他垂下頭，順著阿晞的話點了點頭。
陸晚笑道：“那以後就叫你四師傅吧。”
說罷，又對阿晞正色道：“他是你師傅，你不可無禮，方才那樣的玩笑話，以後不許再講。”
阿晞雖然覺得便宜了李翊，但怕引起阿姐懷疑，還是乖乖點頭應下了。
如此，做為陸晚的新侍衛，四師傅當晚就在陸晚的院子裏留了下來……
因著明日就是乞巧節了，晚飯過後，陸晚與紅榴等人，繼續在院子裏做花燈。
因著某人留了下來，阿晞心裏實在擔心，也借著幫陸晚做花燈為由，一迸留了下來。
頓時，陸晚的院子裏熱鬧起來。
陸晚帶著大家做花燈，待花燈做好後，就掛在廊下的繩架上，一盞盞的花燈，形狀各異，雖然還未點上燈油，也是好看得很。
大家的目光都被花燈吸引，可李翊的目光，從始至終隻落在一人身上。
從陸晚答應阿晞將他留下來後，李翊謹記著自己侍衛的身份，在滿院子的都在忙著做花燈時，他站到了靠近院門的樹影下。
樹影下的地方，夏日多蚊蟲，但隻有站在這裏看她，有樹影的遮擋，才不會被人發現。
院子裏燈火明亮，將陸晚的麵容照得真切，連她嘴角的笑渦都看得一清二楚，一雙星眸更是如盛了盈盈月色在裏麵，璀璨動人！
李翊不覺看癡了。
半年未見，她樣子雖然沒有變，但氣質卻越發嫻靜美好，不似當初他初遇她時，她在陸家為了藏拙，刻意表現出來的呆滯畏縮，也沒有了麵對李睿時的仇恨怨氣，更沒有上一世她孤苦守在紫蕪宮門口時的絕望與沉暮死氣。
此刻的陸晚，臉上洋溢著淺淺的笑意，眸光靈動溫柔，與以往的她，是那般的不同！
李翊不由想起了得大師的話來。
了得大師在勸誡他時，曾同他說，當陸晚給他寫那封信坦白時，她已放下了前世的事情，讓他也放下。
那時，他隻以為是大師的安慰話語，直到這一刻，看到陸晚臉上發自內心的笑意，他才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前世的過往，開始了這一世的新生活。
她能這樣，李翊本應該替她高興，可他的眼睛卻酸澀起來，有帶著溫度的液體順著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他伸手去懷裏拿帕子擦眼淚，卻摸到了貼著胸口放著的那兩塊小小方帕。
這兩塊小小的方帕，李翊一直貼著胸口放著，他拿在手裏看了片刻，正想著將要要如何同陸晚坦承前世的事，一道聲音卻在他耳邊響起。
“這就是我阿姐送你的帕子？”
不知何時，阿晞來到了他的麵前，眸光落在他手裏的帕子上。
李翊點了點頭。
了得大師在寫給阿晞的信中，提到了李翊與陸晚，兩人兩世關於帕子結緣的事情。
阿晞曾經試探問過陸晚，她似乎都忘記了小時候救過李翊，並送他帕子的事。
阿晞回頭看了眼那邊忙碌的陸晚，回頭對李翊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這兩條帕子，我建議你隻告訴阿姐這一條。”
“而另外這一條，你無須再提。”
阿晞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警告。
“她好不容易放下前世的事，我不想再讓她痛苦難過。”
“記住你說的話，明日的乞巧節一過，你就要離開，等你真正能麵對阿姐的時候，再來接她回去。”
阿晞最後道。
第855章 看成他
阿晞的話，讓李翊眸光幽沉。
其實阿晞的建議，不止是對陸晚好，對他也好。
畢竟，誰也無法保證，若是他向陸晚坦承了上一世是他下令將她活埋陪葬的事，陸晚最後會不會原諒他？
甚至最後，陸晚不止不會原諒他，還會永遠離開他。
但即便如此，李翊還是無法做到自欺欺人，將前世他對她的傷害隱瞞下來，從而欺騙她一輩子……
如此，他將兩塊帕子收起，沒有回答阿晞的話。
看著他的樣子，阿晞已猜到了他心裏的想法。
阿晞不由急了，壓低聲音對李翊道：“平時看著你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如此死腦筋？你若是要再惹我阿姐傷心，我絕對不會再原諒你的……”
李翊看了眼陸晚那邊，見她正和丫鬟們一起在掛花燈，沒人看過來，不由沉聲道：“我寧肯她恨我，也不想欺騙她。”
他已經對不起她了，若是他再欺騙她，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阿晞氣急：“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我阿姐坦白？”
不等李翊回答，阿晞想到他這一次千裏迢迢從泰山趕到這裏來見阿姐，不由擔心道：“難不成，你打算明日在乞巧節上同我阿姐說？”
李翊斂眸沒有吭聲，片刻後歎息道：“不，等哪天我敢來麵對你阿姐時，我就會將一切告訴她。”
聽到他的話，阿晞稍稍鬆下一口氣來。
——這個莽夫，隻要他不衝動得現在就告訴阿姐，他再想辦法說服他打消這個念頭……
花燈終於做完了，時辰已不早了，陸晚讓大家都下去歇息，讓阿晞也回去休息，自己也回房沐浴更衣。
等她從耳房出來，正要上床歇息時，紅榴從外麵進來，對陸晚道：“姑娘，那個四師傅還沒下去歇息，一直在院子裏站著呢。”
陸晚隨著紅榴的話往窗外一看，果然看到一道身影默默佇立在院門那邊。
彼時，院子裏的燈火都熄了，隻有轉角的廊下掛著一盞照明的風燈。
夜風吹拂，風燈隨風晃蕩著，照得那身影忽明忽暗。
陸晚一眼看過去，心跳驟然一停。
搖曳的燈火下，院門口佇立的那道身影，竟是李翊？！
陸晚心神一震，下一息，她想也沒想，立刻趿上鞋子朝院子裏跑去。
“姑娘，你去哪裏？”
紅榴見她突然這樣，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去問。
紅榴的話，卻是喚醒陸晚，讓她回過神來。
她在門口生生止住了腳步，神情茫然。
是啊，她要去哪裏？
她明明知道，站在院門口的人，是新來的侍衛四師傅，並不是李翊的……
可即便理智這樣告訴她，陸晚還是忍不住凝眸朝門口的侍衛看去。
恰在此時，那四師傅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也抬眸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明明那人的麵容如此陌生，甚至隔著不短的距離，她都看不清他此刻雙眼裏的神情，但陸晚的心裏卻莫名的生起一絲異樣感來。
她忍不住對紅榴道：“你覺不覺得，門口的身影很像殿下？”
紅榴順著她的話語看過去，笑道：“身量是有些像，但他怎麽能跟殿下相比？我看定是姑娘太過想念殿下了，才會覺得他像殿下的。”
陸晚臉龐刺熱起來，她上床躺下睡覺，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雲州的夏夜格外寧靜，氣溫也不似京/城那般炎熱，再加上有陳王妃送給她的薄荷熏香寧神，陸晚這段日子的睡眠一直很安穩。
可今晚她又久違的失眠了。
陸晚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她從涼床上起身，來到窗前。
她朝院門口看去，那道身影竟然還在。
風燈還在晃動著，光影下，那道身影陸晚再看一次，還是覺得像李翊。
心裏那絲異樣感越發的強烈，一直攪亂著她的心，陸晚心神難安起來。
最後，她終是披上外袍走出門，提著燈籠朝院門口那道身影走去……
李翊一直緊密的觀察著陸晚臥房那邊的動靜，習武之人，聽覺敏銳，再加之夜裏安靜，所以她翻身時，涼床發出的吱呀聲，他都聽到了。
李翊猜想她是失眠睡不著，可明明阿晞同他講過，自來雲州後，她一切都好，再不像在京/城那般，夜裏失眠了。
正在李翊想不明白陸晚為了何事煩心睡不著時，卻突然聽到開門聲，緊接著，就看到她提著燈籠朝他這邊走過來了。
李翊心裏一慌，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易容失敗，被她發現了。
一想到自己對她做過的事，李翊心裏如火燒一般，灼痛起來，轉身就想逃。
可陸晚已在叫他。
“四師傅……”
李翊生生止步，僵硬著回過身去，頭壓得很低。
陸晚來到他麵前，將燈籠照向他，再次打量他的樣貌，嘴裏道：“這麽晚了，四師傅怎麽還不休息？”
李翊對她做著手勢。
——我是侍衛，要保護姑娘的安全！
李翊在西北時，為了審訊別國的細作，他曾學過簡單的手語。
而回京掌管三司後，他們接觸的犯人裏，也有聾啞之人，李翊接觸多了，會的自然也多了。
陸晚看著他比劃，雖然不完全看得懂，但大致猜到他的意思。
離得近了，燈籠裏的光亮照清麵前人的樣子，陸晚不覺自嘲笑了。
眼前之人，除了身形，與李翊無一處相像的地方。
而李翊如今正遠在千裏之外的泰山祭天，又怎麽會來這裏？
就算他真的來了這裏，也不會裝扮成這副樣子，不現身來見她的。
而以他矜傲的性子，更不會任由阿晞給他取那樣難聽的名字的。
這樣一想，陸晚心裏猜疑就褪散了，卻不由難過起來——難道真如紅榴所說，是自己太過想念他，所以才會將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錯看成他？
陸晚斂容回神，對他道：“很晚了，四師傅下去歇息吧。明日我們外出時，到時再請你多費心。”
聞言，李翊不覺鬆下一口氣來，連忙向她拱手行禮告退。
可當他雙手交叉向陸晚行禮時，陸晚目光無意間掃過他的雙手，神情不由一怔！
他的手指長得與李翊也很像。
且他右手大拇指下截的位置，膚色明顯比其他地方淺，還有道痕跡。
陸晚心中疑雲再起，可不等她開口，李翊已快步離開了……
第856章 愛慕之意
四師傅離開後，陸晚提著燈籠怔怔站在門口，腦子裏一片空白，隻餘下方才看到的那雙似曾想似的手。
李翊右手大拇指因常年戴著血玉扳指，大拇指戴著血玉扳指的地方，膚色是要比其他地方淺一些的。
當日他在乾清宮養傷時，當著她的麵取下手上的血玉扳指，命她帶著它去常華寺後山見鄧清妤時，陸晚曾親眼見過他拇指上的膚色差異，還有扳指留下的痕跡。
而方才，她看到四師傅的手不止與李翊長得像，且右手拇指上也有膚色差異，陸晚不覺怔住了。
若說身形有相似不奇怪，可若是連手上的細節都一樣，讓她如何不懷疑？
可她又不敢相信方才那人會是李翊。
如果真的是他，他為何不直接現身來見她？
陸晚實在想不出理由他要這樣做。
所以，難道是她過於多疑了，還是……她又眼花看錯了？
不等她想明白，紅榴發現她不在屋子裏，也跟著出來了。
“姑娘，你怎麽在這裏？”
陸晚腦子還混沌著，怔怔看著四師傅離開的方向，沒有回紅榴的話。
紅榴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想到她今晚一直睡不著，猜到她心裏對今日新來的那個侍衛還是有懷疑，不由道：“姑娘可是又發現了什麽？”
陸晚蹙眉點點頭，“我心裏總是不安，也總是感覺到異樣。”
紅榴勸道：“這個簡單，若是姑娘心裏真的有懷疑，明日將那侍衛找來問清楚就知道了。”
“也隻能如此了。”
陸晚點點頭，對紅榴道：“明日他若是過來，你就帶他來見我。”
紅榴應下了，送她回屋歇息。
陸晚重新上床躺下，可還是沒有睡意。
那人的雙手，與李翊的雙手一直在她麵前重疊，令她心神紊亂。
如此，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卻不見那個侍衛過來。
陸晚讓紅榴去問，才知道他白日裏陪阿晞去校場練箭去了。
“紅榴，我們也去校場看看。”
陸晚當即帶著紅榴往王府的校場趕去。
她們到那裏時，李翊剛剛教阿晞練完箭，阿晞站在涼棚裏喝水歇息，四師傅頂著烈日在撿地上的箭羽。
兩人都遠遠的就看到陸晚進校場來了，神情皆是一緊。
阿晞迎上去，“阿姐，這麽大的太陽，你怎麽過來了？小心曬傷了。”
陸晚拿出帕子替他擦額頭上的汗，道：“我無事，來看看你箭術練得如何了？”
說罷，她眸光看向校場中間的四師傅，問阿晞道：“他教得怎麽樣？”
阿晞道：“他箭術倒還行，人也憨厚勤快，隻是像阿姐說的，他不會說話，教起來總歸是不太便利，我正準備同父親說，將他換掉，另請師傅。”
說話間，那四師傅已將散落在地上的箭羽撿完，抱成一捆，來到涼棚這邊，一一分插到空置的箭筒裏。
他除了最開始陸晚過來時，他朝她拱手行禮，爾後一直埋頭做事，頭也不曾抬一下。
陸晚盯著他的手，目光落在他右手的拇指上。
他的拇指上纏著一圈厚布，像個玉板指一樣。
而阿晞的拇指上同樣也纏著布。
阿晞見她盯著他的手指看，心裏發緊，麵上道：“阿姐，這是四師傅給我纏的，說是這樣就可以防止箭弦割傷手的……”
陸晚笑著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好法子。”
阿晞見她神情如常，不由偷偷鬆下一口氣來。
陸晚沒有久留，吩咐了他幾句後就走了……
陸晚走後，阿晞來到李翊麵前，氣惱道：“雖然方才按著你的法子，替你向阿姐解圍了，但不知道她會不會相信。你還是趕緊走吧，我等下去同阿姐說，就說你臨是有急事回老家去了。”
原來，昨晚李翊離開陸晚的院子時，就察覺到了陸晚看向他雙手時露出的驚詫神情，頓時反應過來他的雙手露出破綻了。
回去後，他與阿晞商議了此事，並想出了這個法子，讓陸晚以為，他拇指上的膚色不均，是因為常年纏布練箭的緣故……
聽到阿晞的擔憂，其實李翊也沒有把握此法有沒有打消陸晚心裏對他的懷疑。
但千裏迢迢而來，他實在不想就這樣離開……
想了想，他道：“若是此刻我走了，隻怕你阿姐會更加懷疑，所以我還不能走。”
阿晞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隻得對他叮囑道：“那等下今晚的乞巧節，你小心些，不要再露出破綻來。”
……
很快，夜幕降臨，雲州年輕的男女們都不約而同的湧到街上去，大家成雙成對，好不熱鬧。
阿晞也早早過來尋陸晚，姐弟二人吃過晚飯後，天一落黑，她們點亮製好的花燈，將花燈掛在陳王府的大門口，送給過往的百姓們。
大家見有免費的花燈拿，而且樣式還精巧別致，都爭搶著要，不一會兒，花燈就送完了。
送完花燈後，大家一起往雲州城裏最熱鬧的西街去。
西街靠近若河，若河寬闊，河水湯湯而下，一路往東，等出了城，河岸兩邊山巒優美，風景如畫，如此，每年的乞巧節，雲州的百姓們都會乘船順流而下，夜遊若河，放花燈賞月，甚是愜意。
陳王府早已派人在河邊給陸晚阿晞準備了出遊的船隻，陸晚一行正要登船，一旁卻是走來一行人過來。
“小世子，孟姑娘，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們，真是幸會。”
陸晚回頭一看，認出來人是當地土司家的大兒子白鵬。
白公子曾跟著白土司來陳王府拜訪過陳王，見過陸晚一麵，驚為天人，從此念念不忘，一直在找機會接近陸晚。
得知陸晚與阿晞也會乘船遊湖後，他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你們也要遊江嗎？相請不如偶遇，正好我們也是，不如去我們的船上吧，人多也熱鬧。”
白公子有備而來，自是對陸晚盛情邀請。
雲州的民風淳樸，男女大防也不像別處那般拘謹，而乞巧節又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民間的未婚男女們，也會在這一日向喜歡的人訴訟衷腸，表白愛意。
而白公子目光灼灼的看著陸晚，愛慕之意，已是再明顯不過。
見此，阿晞緊張的朝李翊看去，正要開口替阿姐推辭掉，可陸晚卻點頭應下了。
“如此，就先謝過白公子了。”
第857章 對不起
聽陸晚一口答應了白公子的邀約，不止阿晞怔住，連白公子自己都愣住了。
之前，為了追求陸晚，白公子上門邀約了陸晚很多次，都被她拒絕了。
可他不死心，又隔三岔五派人給陸晚送來各種珍貴的禮物，可還是被陸晚原封不動的退了回去。
幾次三番下來，不止陳王府，整個雲州的百姓都知道土司家的大公子在追求陳王的義女。
隻是可惜，郎有情，妾卻無意，孟姑娘對白公子卻毫不動心。
可沒想到，今日孟姑娘的態度卻又突然轉變了，竟然當眾接受了白公子的邀約？！
要知道，在今晚這樣的時節裏，願意接受異性的邀約，就是表示答應了對方的表白和情意。
所以，不止阿晞與白公子怔住，連四周看熱鬧的百姓都驚訝不已。
然而，相對大家的驚訝，陸晚自己卻很淡然。
她沒有去理會四周的訝異聲，而是回眸定定的朝角落裏的某人看過去。
彼時，岸邊沒有點燈，可江麵花燈的光亮折射過來，陸晚還是看清了他的神情。
他半垂著眸子靜靜站在角落裏，仿佛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
可他掩飾得再好，他繃緊的下頜線，還是泄露了此刻他真正的心思。
也讓陸晚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江麵的風吹過來，帶著涼意，可陸晚的胸口卻沸騰滾燙起來。
從昨晚看到他與李翊相似的身影，再到兩雙相同的手指，陸晚心裏已生起了懷疑。
可那時，她心裏隻是懷疑。
若非今日校場上，他與阿晞刻意在拇指上纏上布塊掩飾，她還不能那麽肯定心中的猜測。
可恰恰是他和阿晞極力的掩飾，甚至是阿晞對她的刻意解釋布塊纏手指的作用，恰恰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不打自招。
但她還是不敢相信這個口不能言的新侍衛會是李翊，因為她想不通他為何要這樣做？
為了印證心中的猜測，給自己一個答案，她方才故意答應白公子的邀約，就是要看他的反應。
而他雖然掩飾得很好，但他繃緊的下頜線，已給了她答案……
似感受到陸晚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李翊不覺抬眸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那怕隻是轉瞬之間，李翊已是看懂了她眸光裏的意味——她已將他認出來了！
像做錯事的孩子被人抓住，李翊心口不由一滯，眸光也不覺慌亂起來。
他將頭壓得更低，可是陸晚早已將他神情間的變化看得分明，心裏又是歡喜激動，又是難過不解。
深吸一口氣，陸晚平定心緒，她回轉過頭，對白公子道：“我今晚已有約，正愁家弟無人照拂，又不想掃了他遊江的興致。如此，我就將弟弟交給白公子看顧，麻煩白公子了。”
此言一出，白鵬與阿晞再次怔住。
陸晚又轉頭對阿晞叮囑道：“你跟著白公子去他的大船上玩，玩累了就先回家去，別玩得太晚了。”
又對巫鳴和紅榴等人吩咐道：“你們照顧好世子，不要讓他玩得太晚，早點回家。”
阿晞反應過來，知道阿姐是發現了李翊的身份，所以要支開自己，單獨去見李翊了。
雖然擔心李翊會說出前世的事情來，但眼下這般情形，他隻得順著陸晚的話，上前對一臉失望的白公子道：“白大哥，我們上船去吧，我聽說你家的船是自製的，又大又穩，正想去見識一番。”
白鵬心情從雲端跌入穀底，雖然難過，但阿晞這位小世子親自開口了，而陸晚也言明她另外有約，他也不好再強求，隻得領著阿晞上船去了。
眾人散去，岸邊隻剩下陸晚與李翊兩人。
陸晚徑直來到李翊麵前，淡淡道：“我要去見一個人，四師傅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李翊抬眸怔怔的看著她，眸光裏湧動著難言的情緒。
陸晚見他到了現在，還是對自己不言不語，不由傷心起來。
但她也想到，他堂堂大晉太子，原本應該在千裏之外的泰山祭天，如今竟扮成一個低等的啞巴侍衛來到她身邊，還想方設法不讓她知道，他必定有他的苦衷的。
想到這裏，她轉身上了旁邊一條船上，去解繩索。
——既然他不肯與自己相認，那麽，等今日乞巧節一過，他也必定會悄無聲息的離開這裏的。
所以，她要想辦法讓他開口，問清楚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果然，李翊見她要獨自劃船離開，遲疑片刻後，終是擔心她會出事，於是躍上船去，替她去解繩索，又拿起船槳，將船往河中心劃去……
陸晚上船後去船艙裏坐下，李翊留在船尾劃著船。
木船不大，陸晚稍稍一回頭，就能看到李翊的身影。
她心裏有太多的疑問想問他，可她看得出來，李翊還是在逃避她，一直不肯進艙來和她說話。
心裏的疑雲越來越重，心情也越來越難過壓抑。
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日子裏，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一向倨傲、甚至是不可一世的他變得這般頹敗退縮？！
陸晚不逼他，她靜靜坐著，等著李翊主動進來告訴她一切……
木船劃至江心，已是月上中天。
李翊終是收起船槳，掀起簾子走進船艙來。
他站在陸晚麵前，定定的、癡癡的看著她，卻不敢進一步靠近她。
陸晚聽到腳步進來，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可他還是一直站著不語，陸晚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
下一刻，她抬頭朝他淺淺笑道：“殿下什麽時候來雲州的？”
說罷，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讓他坐下來。
當她的手握住他的手時，李翊身子不覺一顫。
他永遠無法忘記在棺柩裏的最後時刻，他抱著她的身子時，她的身子是那麽冰涼，直冷到他的骨子裏。
可如今，她的手溫溫的，暖暖的……
李翊怔怔低下頭朝她的手指看去。
她的手指修長纖細，沒有斷裂，更沒有鮮血直流……
是了，眼前的阿晚還好好的，沒有死在他的手裏……
眼睛似吹進了風沙，酸漲得難受。
李翊屈腿在她麵前緩緩跪下，雙手捧起她的臉，眸光貪婪的看著她的眉眼，雙手輕輕的觸碰著她的柔軟溫暖的臉龐，最後一把緊緊將她擁進了懷裏。
“阿晚，對不起，求你原諒我……”
第858章 無顏
被擁進懷裏的那一刻，陸晚有片刻的失神。
從接到李翊的書信，知道他要來雲州開始，陸晚就預想過無數種與他見麵的場景。
惟獨像今日這般重逢的情形，卻是她沒有預想到的。
在與李翊的這段感情中，他霸道又主動，從來都是他占著絕對的主導權。
像今日這般，要她逼著他與她相見的，卻是頭一遭。
而更令她沒想到的是，兩人分離半年之久，李翊再見她，開口同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向她說對不起？！
陸晚原以為，他是在為之前對自己的失約道歉，可李翊嗓音裏挾雜的痛苦與自責，卻讓陸晚察覺出不對勁來。
聯想到他這一次來雲州見她的種種異樣和不尋常，陸晚心裏不安的預感，不由越發強烈起來。
她回抱住他，輕聲問道：“殿下，你怎麽了？”
感受到她的雙手環住了他的腰，李翊眼睛紅了，不由將她抱得更緊。
沒人知道他這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
他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上一世與陸晚被活埋進地裏的窒息痛苦感。
而最讓他悲痛的是，他再也回憶不起來陸晚身上的溫度和味道，每次想到她，他隻會想起她全身冰涼的躺在他懷裏，一動也不動……
多少次午夜夢醒，他因為失去她的恐慌害怕，他去紫蕪宮裏尋她，去鎮國公府的青槐閣找她，還有郡主府，嵐河的私宅，甚至是皇陵……凡是他和她曾經去過的地方，他都去找過。
可他還是找不回她身上的溫度與味道……
而今，他終於再次將她擁入懷裏，也終於再次感受到她柔軟肌膚上的溫度，還有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李翊整個人似從漆黑窒息的地獄裏被救贖出來，他看到滿船的星河，也感受到了河風吹在身上的涼爽感。
“沒什麽，讓我抱抱你……”
他將頭埋在陸晚的頸脖間，貪婪的聞著她身上的味道。開口間，眼淚不受控製的往下滴，落在她的頸脖間。
陸晚當即感覺到了，她不覺怔住了——李翊哭了？！
她尤自不敢相信，要推開他去看他的眼睛，可李翊將她抱得很緊，也早已悄悄將眼角的淚水拭掉了，以免被陸晚發現……
在方才進艙時，甚至是跟著她上船的那一刻，李翊已做好準備要跟陸晚坦承一切。
可現在她真實的靠在他懷裏，他重新感覺到她的體溫和味道，這種感覺勝過世間所有的美好，讓他眷戀不舍，更害怕再次失去。
所以，他不由膽怯退縮起來——他害怕他說出一切後，他會再次失去她……
如此，他擦掉眼淚，在她耳邊笑道：“好久沒見你了，還以為你認不出我來。”
說罷，他鬆開她，抬手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真容來。
陸晚定定看著他，等看到他麵具下的臉龐，竟清瘦了許多，不由心痛起來。
她越發肯定他身上有事發生。
如此，她直接問道：“殿下，你為何要扮成這個樣子出現，還不告訴我，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李翊知道她會起疑心，也知道糊弄不了她。
想了想，他沉聲道：“我答應你的事，總是做不到，所以無顏來見你。”
這卻也是他的真心話。
他答應等天下大定就來接她回去，他沒有做到；
他答應要保護她和她母親周全，也沒能做到；
甚至他答應不負她，可他將她傷害得那麽深，他也食言了……
陸晚看著他神情間在極力掩飾著情緒，心裏轉瞬間已是想到了許多種可能。
想到上次他失約沒有來見她。這一次也要趁著離京祭天之際，易容成侍衛的樣子偷偷來見她，陸晚心裏想到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晉帝還是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所以李翊才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心口湧起苦澀的滋味，麵上陸晚卻輕輕笑道：“殿下為何說這樣的話？”
說罷，她又道：“我已經知道殿下之前失約，是受皇上之命去了泰山祭天，所以我沒有怪你。”
她越是說不怪他，李翊心裏越是難過。
他沉聲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看著他眉眼間難掩的凝重之色，陸晚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心裏也難過起來。
但她想到他不遠千裏趕來見她，想來他是為了履行信中提到的要陪她一起過乞巧節的承諾，不由笑道：“今日乞巧節，殿下這麽遠過來陪我過節，我們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可她話未說完，目光卻被李翊手裏的東西給吸引住了。
隻見李翊從懷裏拿出了一塊小小的藍色方帕，放到她麵前。
“還記得這塊帕子嗎？”
陸晚覺得帕子有些眼熟，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李翊提醒她道：“這是你小時候的帕子。”
陸晚猛然一怔，好片刻才想起什麽來，不敢相信的抬頭朝李翊看去：“你……你就當年那個被蛇咬傷的小公子？”
李翊點點頭，“當年你救下我一命，我答應保護你和你母親周全，可我卻將此事忘記了，沒有回去尋你，害得你母親早早離世，也害得你被人欺負，所以是我對不起你……”
這段日子，李翊時常在想，若是上一世他沒有將她忘記，能早點回去找她，她就不會認識李睿，繼而受他所害了……
聽著李翊的話，陸晚的腦海裏憶起很久遠的記憶來，卻是前世的。
她想起來，前世她救下的那個小公子確實許諾過會照顧她和她阿娘，可後來她在庵堂裏等了他好幾年，卻一直沒有等到他來尋她。
最後卻等來了李睿……
後來，她飽受折磨，也終是將這件事給徹底忘記了。
而這一世她是重生的，關於她重生前發生的事情，她並不知情，並不知道這一世的自己也救了李翊，還送了他同樣的帕子。
在感歎命運弄人的同時，陸晚心情卻瞬間放鬆下來——原來她方才的猜測都是錯的，並不是晉帝在反對他們。
心情瞬間大好，陸晚湊到他麵前彎眉笑道：“殿下就是因為這件事愧疚於我，無顏來見我？”
李翊懷裏還揣著另一塊帕子，他正要鼓起勇氣拿出來時，陸晚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雙唇覆上去，輕輕吻上他的唇。
“我不怪殿下的……”
第859章 帕子
小時候的事情過去那麽久，李翊不記得，陸晚並不怪他。
她與他好不容易走到現在，她珍惜在意兩人的未來，所以她不希望李翊因為這件事內疚自責。
如此，她主動吻上他的唇……
雖然陸晚隻是輕輕柔柔在他嘴唇上淺啄一下，似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卻讓李翊觸電般全身一顫，一股酥麻感從他的唇間湧向四肢百骸，心海裏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他自是知道她此舉的意味，她是想用行動告訴他，她真的沒有怪他……
這個念頭一起，李翊從痛苦掙紮的心緒裏再次被拯救出來，雖然理智告訴他，她不怪的是他忘記拿著帕子去找她的事，可他還是自欺欺人的忽視掉這一點，隻當她原諒了他的全部。
如此，他忘記去拿懷裏的另一塊帕子，隻是眸光幽深的看著她。
麵前的人，麵龐酡紅，星眸裏似化開了一汪春水，波光瀲灩。
見他盯著她看，她沒有躲避，而是再次迎上去，再次吻上他雙唇。
這一次，陸晚沒有一掠而過，而是在他的唇瓣間多停留了片刻。
不等她加深這個吻，她的腰肢與後腦勺被緊緊扣住，回過神來的李翊瞬間已是改被動為主動，將她緊緊擒在懷裏，低下頭，迫不及待的吻下去……
男人的吻，一如既往的細密深沉，直讓陸晚透不過氣。
就在她快窒息在他懷裏時，他的動作又輕柔起來，從她的雙唇輾轉到她的眉眼臉頰……每一處都不放過。
窗外，月亮半邊身子沉入江水裏，四周一片寧靜。
與江麵的平靜相比，小小船艙內卻淩亂灼熱起來。
這麽長的時間未見，李翊不止身體上，心理上更是渴望著陸晚，所以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桌椅被碰翻，燈燭也早已掉在地上熄滅，意亂情迷之下，陸晚一身衣裙不知何時已被褪下。
可就在李翊解開自己的衣帶時，他放在胸口的那塊帕子，卻掉了出來，落在了陸晚手邊。
陸晚隨手撿起，正要拿到眼前看仔細，李翊卻伸過手來，一把將帕子從她手裏搶走了。
“還給我……”
他聲音促急，甚至帶著一絲難以遮掩的恐慌。
雖然帕子被他搶走，但就在方才那一刹那間，就著船艙外的月光和花燈的光亮，陸晚還是看清了方才他胸口衣裳掉出來，是一方小小的帕子。
帕子很小，似乎跟她小時候送他的那一塊很像，隻是光線昏暗，她沒有看清帕子的顏色和上麵的花樣。
匆忙之下，她隻看到帕子的顏色與他先前拿出來她送他的那一塊有所不同……
但她知道，那麽小的帕子，不會是他平時所用的那些錦帕。
陸晚奇怪李翊身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帕子，而更讓她意外的是他對那帕子緊張的態度，她還從沒見他如此緊張過一樣東西，更別說隻是一塊小小的帕子……
一時間，陸晚心裏五味雜陳。
她正要開口問他，帕子是從哪裏得來的，李翊已從她身上起身，背過身去，將帕子重新收回胸口，並係好了腰帶。
“阿晚，對不起……”
他的聲音沉重低迷，帶著微微的顫音。
當拿回帕子的那一刻，李翊從幾欲滅頂的情欲中跌落下來，火熱滾燙的身子變冰涼，整個人瞬間像換了一個人。
而回過神來的他，也察覺方才自己一時間太過緊張，必然已是引起了陸晚的懷疑。
但他此刻腦子裏很亂，不知道要向她如何解釋，也不知道要如何麵對她……
這塊帕子代表著陸晚的前世，若是被她看到，她就會知道他已經知道了她前世的事情，也會知道是他最後下令將她活埋陪葬的……
她怕黑，不蓄指甲，都是因為前世被活埋留下的心理陰影。
甚至這一世，她在廂房裏刻意找上自己，舍下自己的清白身子，也是為了逃避上一世被活埋的命運。
所有這一切，都說明上一世被活埋，對她的傷害有多大……
想到上一世最後時刻，她在棺柩裏的痛苦掙紮，李翊心口窒緊，不由想起方才與她十指相扣時，他觸摸到的她的手指。
了得大師和阿晞都告訴他，她已放下前世的過往，可她的雙手十指指甲，仍然修剪得很平整，她還是沒有忘記上一世的傷痛的。
所以，如果讓她知道前世是他下令將她陪葬，她真的會原諒他嗎？
而在她沒有原諒他之前，他對她做這樣的事，與李睿之流又有何區別？
痛苦懊惱讓李翊幾乎透不過氣來，他一把掀開船簾，走出船艙。
身後，陸晚聽到他再次向自己說‘對不起’，再看到他的舉動，她心口發涼，之前那些不好的預感，再次在她心裏翻騰起來，身體上的灼熱感，也涼卻下去……
她坐起身子，將散落的衣裙穿好，隔著簾子對他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免得阿晞擔心……”
李翊回頭看向她，嘴唇翕動，可最後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是拿起船槳，將木船劃回岸邊。
彼時，天色已很晚，江麵上不見其他遊船，惟餘他們這艘木船在江心晃晃蕩蕩的飄動著，帶著四周的水紋晃動，連著河麵的花燈也閃爍起來，如滿天的星河都沉入了江水裏，一片旖旎風光……
可景色再美，陸晚也無心欣賞。
她的心情，比來時更沉重。
而她也敏銳的感覺到，李翊情緒的變化，皆是因為他身上掉落出來的那塊帕子。
她很想出去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何事，但看著他沉默不語的樣子，陸晚一顆心掉入穀底，再也浮不起來……
木船回到岸邊時，天邊已經泛白。
就在陸晚準備起身下船時，船簾再次掀起，李翊重新走了進來。
他徑直來到陸晚麵前，將手裏握緊的帕子放到了陸晚麵前。
“你可還記得這塊帕子？”
就著外麵的天光，陸晚認出這塊帕子就是之前從他身上掉出來的那一塊。
細看之下，陸晚神情一震！
她認出這塊帕子與她小時候送給他的那一塊一模一樣，隻是顏色不同。
“為何會有兩塊一樣的？”
話一出口，陸晚心裏已是想到了什麽，心口劇烈一顫。
果然，李翊直直看著她，艱難開口道：“這是你前一世送給我的那一塊……”
第860章 坦承
聽到‘前一世’三個字，陸晚胸口似受到重重一擊，整個人不覺呆滯住。
雖然心裏已有所預料，但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你……殿下方才說什麽？”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翊，晨起江麵的涼意透過船窗落在她身上，她全身發冷，聲音都哆嗦起來。
李翊明白她心中的感受，也知道一時間她難以接受。
但從拿出這塊帕子開始，他已決定不再隱瞞她……
方才，他一時慌亂從船艙裏落荒而逃，不敢麵對她。
但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卻像針刺一般，讓他無地自容。
雖然她後麵什麽都沒有再問，但李翊能感覺到她心裏的痛苦和不安。
看到她也痛苦起來，李翊突然明白過來，若是他不向她坦承，不能求得她真正的原諒，他與她之間，也無法再回頭……
如此，他終是下定決心，不論最後結果如何，他都要向她坦白——他不要讓此事折磨著自己，也令她難過不安，最終將兩人都困住……
從身上把之前拿給她看的那塊藍色帕子也拿出來，李翊將兩塊帕子一迸放在了陸晚麵前。
“你說得不錯，這兩塊帕子是一樣的，都是你送給我的……”
“隻是這一塊是這一世的，而這一塊已褪色發白的，卻是上一世你送給我的……”
李翊坐在她麵前，輕輕擺弄著兩塊小小的方帕，語氣輕緩，像在向她介紹果子茶點般隨意。
他想盡可能的緩解她心中的恐慌與難受，可不論他裝扮成多隨意的樣子，這些話落進陸晚耳中，還同再次震住她。
她不可思議的看向桌麵，兩塊一模一樣的帕子靜靜擺在她的麵前，雖然顏色有所不同，但不論布料還是樣式針法，都是一模一樣的。
也就是說，李翊沒有騙她，這一塊褪色的舊帕子，真的是她上一世送給他的……
可是，他並不是重生之人，他如何還記得上一世的事，又是如何拿到上一世的東西？
無數疑問在陸晚心裏堆積起來，想到李翊一係列的反常，她心裏已是想到了什麽，腦子裏嗡嗡轟鳴起來，全身如墜冰窟，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片刻後，她僵硬著手拿起那塊褪色的帕子，白著臉問李翊：“這帕子……殿下是從何處得來的？”
李翊早已料到她會問，從說出上麵那番話後，他已無退路，雜亂的內心，到了此時反而有了一種豁出去的釋然感。
他沉聲道：“阿晚，你還記不記得，你將帕子送給我後，就被庵堂的師傅抓回去了……”
前世的記憶被勾起，陸晚臉色蒼白一片，目光直直看著他，最後艱難的點了點頭。
“我記得……”
李翊繼續道：“你離開常華寺後，我養好傷後也離開去西北。走之前，我將帕子交給了了得大師替我保管，我同他說，等我從西北回來，就去找他要。可後來我將此事忘記了，兩世都忘記了……”
說到這裏，李翊懊悔不已，神情間再次湧現愧疚之情。
“直到這一次，我出城來雲州找你，路過常華寺時下起大雨，我去寺裏避雨時，重逢了大師，大師將帕子交還給我，而我也將你寫給我的信拿給了得大師看，大師告訴我，那個被墨團染掉的字，是重生的重字……”
陸晚呆呆聽著，身子冰涼，腦子裏更是淩亂如麻。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李翊：“所以，殿下知道我是重生之人了？”
李翊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陸晚全身一顫，咬牙再問：“所以，前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問出這句話時，陸晚眸光裏一片恐慌。
前世的她，那般不堪，若是讓他知道了，她該怎麽辦？
想到這裏，她不覺朝李翊看去，眸光驚慌的看著他，希望從他嘴裏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可事實往往是殘酷的，李翊再次朝她輕輕點了點頭，眸光帶著愧疚的看著她，道：“阿晚，我終於知道你為何怕黑了，也知道你為何一直不像其他女子一樣留長的指甲，阿晚，是我對不起你……”
此言一出，陸晚腦子裏轟然一聲炸開，一片空白。
先前，她隻以為李翊是從了得大師那裏，聽說了她前世也救過他，送過他帕子的事。
可沒想到，他卻是連她前世所有事情都知道。
所以，她與李睿，還有聶湛之間的那些不堪過往，他也全部知道了？
陸晚眼前發黑，她咬住舌尖，借著舌尖的痛楚，讓自己冷靜下來。
自己最不堪的一麵被李翊看到，陸晚突然明白過來他為何失約不來見自己了。
甚至就在方才，他突然不再碰她……
所以的不解都有了答案，無盡的痛楚湧上心頭，陸晚過往的傷口被生生撕開，再次血淋淋的呈現出來。
她抿下舌尖上的血，不覺笑了。
再開口時，她聲音已平靜如常，問李翊：“所以殿下知道了我為何非殺李睿不可了？”
她聲音裏帶著笑意，可雙眸卻冷漠疏離，像極了受傷的小獸。
看著她的形容，李翊心口也在滴血。
但事已至此，他若是再欺瞞她，對她就是更大的傷害。
“是，我都知道了……”
“所以，殿下也知道了我與聶湛的關係，還知道我懷過他的孩子？”
說到這裏，陸晚不覺大笑了起來，可神情間卻帶著無盡的悲涼。
她曾經想過向他坦承，但她隻是想告訴他自己是重生之人，並不想將這些痛苦屈辱的過往說出來，讓這一世的自己，再承受上世的屈辱痛苦。
可是沒想到，李翊他竟然全知道了……
李翊看著她的樣子，喉嚨裏的那句回答，終是再也回答不出來。
“阿晚……”
陸晚腦子裏轟鳴鳴的響著，臉白如紙。
她扶著桌子搖晃著站起身來，對李翊笑道：“殿下與我在一起後，心裏一直有諸多存疑，想來如今一切都解開了……”
“如此也好，免得我心裏掛念。”
“天亮了，我也該回去了……”
不等李翊反應過來，陸晚已掀開船簾，朝岸上走去。
可她的腳步虛浮，踩上踏板時，眼前一黑，卻是從踏板上摔下去，掉進了江裏……
第861章 大結局（1）
陸晚從江裏被救上來後，受了驚，又嗆了水，病了很久。
病好後，天氣轉涼，她足不出戶，一直呆在王府後院裏養身體……
時光荏苒，轉眼間，院子裏的葡萄架從碩果累累，到藤葉枯黃，再到葉子掉光，最後藤蔓間又長出新葉來。
廊下的燕子也開始銜泥築新巢，又是一年冬去春來。
雲州的春日天氣雖然不像京/城倒春寒那麽冷，但濕氣很重，所以陸晚的屋子裏，一直燒著炭盆祛濕取暖。
一大早起來，紅榴領著小丫鬟們將屋子裏炭盆裏的炭灰倒掉，再換上新的銀絲炭。
紅榴剛退出門來，就在門外遇到了阿晞。
自上次陸晚落水後，不論刮風下雨，阿晞每天早上都會早早的過來看望陸晚，陪她一起吃早飯。
“紅榴姐姐，阿姐昨晚睡得好嗎？”
昨日夜裏下了一夜的雨，還打了幾聲悶雷，阿晞擔心阿姐被雷雨聲吵得睡不好。
半年時間過去，阿晞個頭又躥高了不少，之前個頭隻到紅榴的肩膀，如今已長到了她耳朵那麽高了，越發有小大人的模樣了。
紅榴笑道：“姑娘昨日夜裏睡得很好，她已經梳洗好了，正等著小公子一起吃早飯呢。”
聽到紅榴的話，阿晞心裏一鬆，連忙進屋去了。
屋子裏，秋落帶著丫鬟們在飯桌前擺放碗筷，陸晚則坐在書桌邊寫信。
“阿姐，怎麽一大早就在寫信？是給蘭英姐姐她們寫信嗎？”
見他進來，陸晚擱下筆，笑道：“是啊，先前給孩子們的薄襖沒做好，就沒有給她們回信，這兩天襖子做好了，就和信一起寄回去。已經開春了，天氣一暖和起來，孩子們就能穿了。”
去年秋末冬初，蘭草與蘭英相繼產子，蘭草生下一個八斤重的大胖兒子，蘭英則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兩人皆是母子平安。
兩個孩子滿月時，蘭英與蘭草還給陸晚寄了孩子滿月的紅雞蛋來。
陸晚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兩個孩子，但知道兩個孩子都健健康康的，蘭英蘭草的身體也恢複得很好，陸晚終是放下心來，也打心眼裏替她們高興。
惟一遺憾的就是蘭草蘭英懷孕生產時，她遠在雲州，沒能陪在她們身邊照顧她們……
自蘭英蘭草的孩子出生後，陸晚這個不太會做女紅的人，開始跟著王府裏的繡娘學做針線活，親手給蘭英蘭草的孩子做衣裳。
而隔三岔五，陸晚還會備各種禮物送回京/城給孩子們，而每回也定然少不了大哥哥孩子那一份。
去年，嫂嫂夏氏也為陸家生下嫡長子，到了年底，大哥哥承恩襲爵，如今已是新的陸國公了。
之前大長公主出事時，陸晚還擔心會禍及整個鎮國公府，但秋落從京/城回來後告訴她，雖然大長公主涉案眾多，但她死後，晉帝顧念舊情，再加之有太子為陸承裕做保，證實陸承裕與鎮國公府其他諸人，都沒有參與到大長公主的案件當中去，所以最後，鎮國公府並沒有受大長公主牽累……
阿晞見陸晚高興，也跟著高興起來，不由打趣道：“他們的阿爹，一個是太子身邊最得力的親信，一個是上京/城裏最紅火的酒樓大東家，阿姐還擔心這兩個娃娃沒衣裳穿？”
話一出口，阿晞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提到了太子李翊，不由緊張的朝陸晚看去。
自去年乞巧節陸晚落水後，阿晞與紅榴她們，再不在陸晚麵前提起李翊的名字。
陸晚忙著把孩子們的薄襖和玩具分成三個包袱放好，似乎沒聽到阿晞的話。
阿晞連忙上前，幫著她一起整理包襖。
吃早飯時，阿晞也一直小心的觀察著陸晚的神情，心裏頗是忐忑。
他始終記得，阿姐去年乞巧節從河裏被撈上來時的樣子。
那時，她氣若遊絲，臉色比紙還白。
而救她上岸來的李翊，臉色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他因下水救阿姐，肩膀上的傷口破裂，沾水感染後也病倒了，阿晞隻得將他也帶回陳王府養病。
而後，阿姐一直昏迷著，直到李翊病好離開雲州，她才醒過來……
自那以後，阿晞與陸晚身邊的人，再不在她麵前提李翊了……
思及此，阿晞再次小心的朝陸晚看去，可陸晚的神情如常，阿晞不由悄悄鬆下一口氣來……
姐弟二人吃過早飯，陸晚正要送弟弟去學堂上學，陳王妃身邊的丫鬟過來請陸晚，說是陳王妃有事要同她商議。
如此，陸晚送了阿晞去學堂後，就轉道去了陳王妃那裏。
一進門，陳王妃就拉她坐下，而後打量著她的臉色，關切問道：“你這段日子身子如何了？可還頭痛？”
陸晚自去年落水嗑到頭後，就一直有頭痛的症狀，陳王妃給她請了許多大夫，也吃了不少藥。
陸晚笑道：“多謝娘娘關心，我有段時間沒頭痛了。”
聽她這麽說，陳王妃放下心來，又叮囑她道：“開春了，天氣時暖時寒，你身子剛好，要當心些，不要感染了風寒。”
陸晚一一點頭應下。
陳王妃又叮囑了幾句，終於說到了正題上。
開口前，陳王妃摒退了左右。
看著陳王妃的架勢，陸晚猜到陳王妃要說的事，定是與京/城那邊有關。
果然，等丫鬟們都退下後，陳王妃道：“阿晚，王爺昨日收到京/城的詔書，隻怕我們又要回京了。”
聞言，陸晚神情一緊。
陳王妃又道：“皇上自上次被下毒後，身子一直不太好，去年冬日裏又大病了兩場。”
“所以皇上開年後下旨，決定將皇位禪位給太子，他退做太上皇，搬去九華行宮養病，不再過問朝事。”
陳王妃說完，看著陸晚，又道：“太子的登基大典定在八月初五，雖然時間尚早，但太子有意請王爺重歸朝堂，還將此次登基大典交給王爺操辦，所以我們要提前回京……”
陸晚袖下雙手不由握緊，輕輕笑道：“王爺賢能，所以得以重任，這是好事。恭喜王妃了！”
陳王妃心疼的看著她，道：“阿晚，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我的意思的。”
陸晚垂下頭，沒有開口。
見此，陳王妃隻得直言道：“太子這樣的安排，就是想你回去，你願意跟我們一起回京嗎？”
第862章 大結局（2）
太子登基是舉國大事，到時不止皇親國戚，就連其他鄰國都要派人來賀。
陳王身為皇叔，自是要攜陳王妃，還有世子阿晞，回京參加太子登基大典。
而李翊此次特詔陳王回京替他操辦登基大典，除了對陳王的信任外，更多的卻是為了陸晚。
如今陸晚依傍著陳王夫婦，若是他們都回京了，定不會舍得留下陸晚一人在雲州，所以會幫著他勸陸晚一起回去的。
李翊在寫給陳王的書信裏，雖然沒有直言此事，但他字裏行間的意思，陳王再明白不過。
大家都看出來李翊的心意，陳王夫婦也想促進兩人的好事，畢竟陸晚的年紀也不小了。
最主要的是，李翊馬上就要成為一國之君，後位不能一直懸空，他等不了陸晚太久……
而自大魏丹靈公主與大晉解除婚約後，大家對未來的太子妃人選早已好奇不已，各方勢力，大晉排得上號的勳貴世家們，皆是對太子妃之位垂涎不已。
皇上與朝中大臣也一直在催促李翊早日挑定太子妃，所以李翊麵臨的壓力很大。
陳王妃不知道陸晚與李翊之間關於前世的事，隻當兩人是鬧了矛盾，想勸和兩人。
但最終陸晚要不要回去，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如此，陳王妃又道：“皇上已言明，會在禪讓退位之前，先為太子定下太子妃，而太子殿下屬意你做他的太子妃，所以此事也拖不得了。”
言下之意，若是陸晚此次還不肯回去，隻怕李翊就要在晉帝的安排下，娶別的女子做太子妃了。
陳王妃知道陸晚聰明，這些話，她點到即止，陸晚心裏會明白的，也知道要怎麽決定。
可沒想到的是，陸晚淡淡笑道：“多謝王妃提醒，但實不相瞞，我不想再回去。”
陳王妃一愣，道：“雖然我不清楚你與太子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就我看到的，這麽久以來，太子一直對你深情不移，你何苦要這樣推開他，也苦了你自己？”
這段日子以來，雖然陸晚表麵無恙，但同為女人，陳王妃豈會看不出她心裏藏起來的傷痛。
陸晚無法向陳王妃解釋她與李翊之間的事，她苦澀笑了笑，道：“王妃與王爺準備何時動身回京？我要替阿晞準備些什麽？”
聽到她的話，陳王妃知道她心意已決。
雖然很是惋惜，但陳王妃也不好再勉強她，不舍道：“回京之事，我自會安排好，你不用操心。”
“我們隻是不放心你。王爺此次回去，會重返朝堂，隻怕以後我們就不會再回雲州了，你一個在這裏生活，豈不孤單？阿晞也舍不得你啊……”
陸晚斂眸淡淡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我前不久收到佑寧的信，她邀我去湖州玩，我會去湖州走走，或許還會在那裏住上一年半載……”
“而阿晞也長大了，他跟在你們身邊，我很放心。”
見她主意已定，陳王妃不好再勸，隻得長長歎息一聲。
離開前，陸晚想了想，對陳王妃道：“若是王妃到了京/城看到殿下，煩請王妃替我帶一句話給殿下，讓他放下前塵往事，做一個好皇帝！”
陳王妃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點頭應下了……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陳王府開始為回京做準備，大家都忙碌起來。
阿晞從陳王妃那裏知道了陸晚的打算，當即就跑來找陸晚。
“阿姐，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回京嗎？”
看著弟弟急亂的樣子，陸晚心裏五味雜陳，等摒退紅榴她們後，她對阿晞苦笑道：“旁人不知道我與殿下的事，可你是知道的，你讓阿姐如何去麵對他？”
任是再大度的男人，知道了她前世的那些過往後，都會心生芥蒂。
何況李翊還是身居高位的太子，未來的大晉帝王，讓他如何忍受？
所以她理解他的心情，她不怪他。
阿晞雖然小，但他是兩世之人，自是明白陸晚話裏的意思和心裏的顧慮。
但他更知道，李翊並不是因為阿姐前世與李睿聶湛的關係介意她，而是因為他上世下令處死阿姐，愧疚阿姐才這樣的……
但這件事情，自陸晚落水昏迷後，阿晞就警告過李翊，這件事要永遠爛在他們兩人的肚子裏，不能再說出來讓阿姐知道。
那時，李翊看到陸晚單單因為他知道了她前世的事，就深受打擊掉下水去，還一直昏迷不醒，不由也怕她承受不住，就應下了……
如今，阿晞還是不敢將這件事說出來，隻得替李翊解釋道：“阿姐，李翊他是個明白人，他又豈會將前世的事與今世混成一團？前世是前世，今世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也完全不同了……”
“再者，若是他真的在意，當初就不會千裏迢迢，從泰山趕來這裏看你了，也不會一直將太子妃的位置留下來，等著你回去了……”
話雖如此，但他失約是真，那晚在船上態度突然改變也是真，這些足以看出他的內心真實的想法。
那怕事情過去半年之久，一想到那晚他驟然而變的態度，陸晚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那時，他想起了前世她的種種不堪，所以對她心生嫌棄了……
心裏窒堵得難受，麵上，陸晚淡淡道：“他來看我，他讓我回去，那是因為殿下他重情重義之人，他這樣做，不過是要對我履行承諾罷了……”
但她明知他心裏已經介懷她的過去，她豈能自欺欺人，假裝無事般再與他在一起？
所以，她不想用當初的那些承諾來捆綁住他，讓他每每在麵對她時，就要想起上一世她與李睿，還有聶湛之間那些不堪的事情來，從而痛苦一輩子……
“阿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或許李翊他根本不是介意你上世的那些事，而是他上一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因為愧疚，他無法麵對你……”
想到阿姐要離開他，一個人到外麵孤苦漂泊，阿晞情急之下，不覺說漏了嘴。
而話一出口，他臉色就變了。
果然，陸晚立刻從他的話音裏聽出意味來。
再看到了阿晞慌亂的神情，陸晚立刻斷定他有事瞞著她。
當即，陸晚盯緊他，沉聲問道：“阿晞，你老實交待，你和殿下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第863章 大結局（3）
之前，在陸晚‘昏迷’醒來後，阿晞主動向她坦承過李翊的事。
因為李翊扮成侍衛來到她身邊，是阿晞安排的。
在陸晚發現李翊手指上的異樣時，阿晞還主動替他打過掩護。
甚至後來李翊在陳王府養病時，陸晚還聽說了，李翊肩膀上中的那一箭，是阿晞射的……
阿晞自知瞞不住，所以主動來向陸晚坦白，承認了他早就收到了了得大師的信，知道了李翊已通過了得大師，知道了她前世的事情。
聽到阿晞主動承認的一切，陸晚以為所有的事情到此都結束了，可沒想到，阿晞竟然還有事情瞞著她？！
如此，當她朝阿晞問出這句話時，語氣裏不覺帶了薄怒，神情也嚴肅起來。
阿晞臉色發白，想也沒想就連忙道：“阿姐，我沒有……”
“你若不說，等我離開雲州後，我再不與你聯係。”
阿晞方才話裏的意思已經那裏明顯，陸晚豈會聽不出來？
而除了李翊知道她前世之事這個秘密，陸晚想不出阿晞和他之間還有什麽事情要瞞著她，所以她必須要問清楚……
此言一出，阿晞不覺慌了，連忙討饒道：“阿姐你不要生氣，我都告訴你就是了。”
陸晚臉色稍霽，看著他，等著他把事情都說出。
可阿晞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要如何啟齒，最後阿晞差巫鳴回去，將了得大師寫給他的信，拿過來給陸晚看。
在巫鳴去取信的過程中，阿晞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屋子裏的氣氛不由凝重起來。
陸晚雖然猜不到他們還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但看著阿晞坐立難安的樣子，心裏不由也跟著緊張起來……
不多時，巫鳴將信拿過來了，陸晚正要打開看，阿晞卻一把按住她的手，神情間湧現驚惶，慌亂不安道：“阿姐，你答應我，看完信後，你一定要冷靜，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越是如此，陸晚心裏越是好奇。
她點點頭，對阿晞道：“好，我答應你。”
見此，阿晞才將信遲疑的交給她。
陸晚當即展開信看了起來……
了得大師寫給阿晞的信不長，除了告訴他，李翊與陸晚兩世因帕結緣一事，就是李翊借著指尖血進入前世，知道了陸晚前世遭遇的一切。
雖然早已知道了一切，但陸晚再看到了得大師的信時，心情還是沸騰起來，難以平複。
然而，當她看到最後，看到了得大師信中說，李翊的魂靈看到她被活埋時，他的魂靈陪著她一起進到棺柩裏，最後差點神魂俱裂，陸晚手一抖，信箋掉到了地上。
“他……殿下他為何要這樣做？”
陸晚不太理解李翊的做法。
他明明知道那些不過是她前世發生的事，為何他還會那麽傻，要陪著她一起去經曆那番非人痛苦，最後還差點害了他自己。
阿晞默默撿起地上的信，看著阿姐替李翊心痛不解的樣子，他卻對她心痛不已。
最後，阿晞艱難開口道：“那是因為……前世是李翊親自下令將阿姐活埋陪葬的……”
阿晞的聲音很低很低，恨不能不讓陸晚聽到，但屋子裏幽靜，他說得每個字，陸晚都聽得清楚。
她神情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阿晞，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麽？”
重憶前世最悲痛的事，阿晞忍不住流下淚來。
“阿姐，前一世翊王因為晉帝的死，向李睿討要一個說法，李睿為了脫身，就聯合大長公主與太醫院一眾人，汙蔑是你與沈植私通，下毒害死了皇上，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你身上，所以翊王一怒之下，下令將你活埋給晉帝陪葬……”
陸晚神情皸裂，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一直以來，陸晚都認定上一世是李睿下令將她賜死的，她從來沒想過，她的結局會與李翊有關。
這個消息太過震撼，陸晚腦子裏炸開，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呆在當場。
而阿晞將這個他一直苦苦隱瞞的秘密說出口後，心裏非但不見輕鬆，反而悲痛無比。
自重生過來的那一刻，這個秘密就一直壓在阿晞的心裏。
可等他找到阿姐，準備隨阿姐回京找李睿和李翊報仇時，他才發現，阿姐早在找回他之前，已與李翊在一起了。
真是造化弄人……
後來，他看到阿姐為了這個男人，冒著生命危險也要與他在一起，還敢公然抗旨，阿晞終是決定為了成全阿姐，將這個秘密永遠的隱瞞下去。
可是沒到，瞞了這麽久，到了今日，這個秘密還是被揭露了出來……
“阿姐，雖然前一世是李翊下的命令，但其實他也是受睿王他們所騙……所以……”
阿晞想開口勸阿姐幾句，但他發現，不論他怎麽說，對阿姐都是一種傷害。
雖然李翊是受李睿等人蒙騙，但他終歸是傷害到了阿姐，他沒辦法勸阿姐原諒他。
但有些事實，他還是要替李翊說出來。
阿晞道：“阿姐落水昏迷時，我曾問過李翊，他是否在意阿姐的前世的遭遇，他回答我說，女子的貞潔從不在羅裙之下。”
聞言，陸晚長長的睫羽微微顫了一下，眼眶不覺紅了。
阿晞又道：“阿姐，李翊他失約不來接你、那怕到了雲州，也不敢現身來見你，並不是他嫌棄上一世阿姐的經曆，而是他知道了上一世他對阿姐造成的傷害，他無顏麵對你，也不知道要如何麵對你，才會退縮起來，要扮成啞子侍衛來見阿姐……”
“而他處置大長公主與陸繼中，還有葉氏，還將紫蕪宮夷為平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痛阿姐上一世的遭遇，為阿姐討回一個公道……”
“阿姐，我正是看到他有悔過之心，才幫他一起欺瞞阿姐，不然，那日校場上，我早已將他當成箭靶射穿了……”
最後，阿晞上前抱緊陸晚，哽咽道：“阿姐，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不要畫牢自囚，那怕你不願意原諒李翊也不要緊，你身邊還有我，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窒閉半年之久的心田終是被弟弟的話語打開，陸晚仿佛從漆黑的穀底重新透過氣來，眼淚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阿晞，謝謝你……”
阿晞見陸晚終於哭了出來，心裏驟然一鬆，也跟著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