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親生骨肉
  第780章  親生骨肉

    陸晚第一次看到白姨娘時,她跪在雨地裏,當時即便她沒有抬起頭來,陸晚都察覺到她的舉止動作很像葉紅萸,她就覺得奇怪。

    因為按著葉氏對葉紅萸的仇恨,葉氏是絕不會再給陸繼中找一個和葉紅萸一樣的小妾。

    後來與陸佑寧的某次閑聊中,她偶然問起才得知,白姨娘是陸繼中去一個友人家中喝酒時遇到的,當時陸繼中一度將她認作是葉紅萸,那個友人就很爽快的當場將白氏送給了他。

    而陸佑寧提到的那個友人的名字,陸晚有些印象,前世好像是李睿手下的人。

    既是李睿的人,就有可能他真正的主子其實是羅衡和李照。

    如此,陸晚不由懷疑,白氏是羅衡故意找來安插到陸繼中身邊的。

    但那時,陸晚心中又感覺到疑惑,畢竟羅衡與葉紅萸的關係並不熟稔,他豈會知道葉紅萸的一舉一動,還有習慣脾性?

    後來,當陸晚知道陸鳶還活著後,她卻想起上次陸繼中開祠堂,汙蔑她殺害曹四,要將她從族譜除名時,她曾經在陸家祠堂看到一個熟悉的女子身影。

    如今想來,那個女子身影就是陸鳶,而白姨娘大抵是她找來送到陸繼中身邊的,因為隻有她最清楚她母親的形容習性。

    而陸晚猜測陸鳶這樣做的原因,一是讓白氏和葉氏爭寵,給葉氏添堵。二是讓白氏替她監視著陸家,打聽陸家的消息。

    所以陸晚猜測,既然這個白姨娘極有可能是陸鳶的人,那麽陸鳶從上院逃走後,最有可能去找的人就是她……

    聽到陸晚的話,陸承裕與葉氏等人都是一臉迷惑,連大長公主都不解的朝陸晚看來,不明白她怎麽會這般篤定陸鳶會躲到白姨娘那裏去。

    可時間緊急,陸晚來不及向大家解釋,正要開口催促大哥哥趕緊派人過去,這時門外卻是急步走進一個侍從,對陸承裕稟道:“世子爺,我們在白姨娘的院子裏發現了逃犯,可是她劫持了白姨娘,威脅我們放她出府……”

    “什麽,逃犯劫持了白氏?怎麽會……”

    不等大家反應過來,柳姨娘卻是臉色大變,尖叫出聲。

    她聲音又尖又亮,聽得夏氏眉頭一皺。

    下一刻,柳姨娘似乎察覺到自己失態,又連忙訕然道:“白姨娘肚子裏懷著身孕,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大長公主經柳姨娘提醒,也想起白姨娘肚子裏還懷著兒子的孩子,且還是兒子最後的一個孩子了,頓時也緊張起來,對陸承裕道:“趕緊過去看看,不能讓她傷害了白姨娘肚子裏的孩子。”

    說罷,就拄著虎頭杖,朝外急步走去。

    陸承裕想命人攔住她,但想到白姨娘肚子裏懷著父親的骨肉,祖母肯定是擔心的,若是執意攔著她,隻怕會出事,於是連忙帶著陸晚等人跟上去,一行人急忙往白姨娘的院子趕去。

    夏氏落後半步,伸手拉了陸晚一下,趁人不注意,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

    陸晚聞言,驚愕的回頭看向她,夏氏朝她點了下頭……

    等大家趕到白姨娘院子裏,看到陸鳶手執尖刀,抵著白氏的脖子,正在與侍衛們對峙。

    “你們趕緊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殺了白姨娘,讓她一屍兩命!”

    陸鳶神情狠戾,拖著白姨娘往門口退去。

    四周的侍從顧及著她手中的人質,不敢逼得太緊,隻得團團圍著她。

    白姨娘肚子已經顯懷,抱著肚子瑟瑟發抖,對著侍衛頭領哭道:“你們趕緊退開,讓她走……不要讓她傷害我肚子裏的孩子。”

    為首的顧頭領得了陸承裕的叮囑,是一定要抓住陸鳶的,所以沒有理會白姨娘的哭訴,隻盯緊陸鳶,道:“你趕緊放人,不然下場更慘!”

    事到如今,陸鳶可不怕他的威脅,冷笑道:“狗奴才,我看你們是盼著你們國公爺的骨肉胎死腹中了。”

    說罷,刀尖往白姨娘手臂上劃了一刀,鮮血直流。

    白姨娘嚇得尖叫連連,差點暈厥過去。

    顧頭領見她真的下狠手,不由遲疑住了。

    畢竟白姨娘肚子裏懷的是國公爺的孩子,金貴得很,萬一出事,他們都擔當不起。

    陸鳶見他們被震懾住,連忙趁機帶著白姨娘往外麵逃。

    可不等她逃出院門,門口卻是湧進一群人來,卻是大長公主她們聞訊趕來了。

    看到白姨娘身上受傷流了血,柳姨娘心急如焚,差點要衝上前去與陸鳶拚命,卻被侍從拉住了。

    而其他人,除去大長公主與金嬤嬤,在看到陸鳶麵容的那一刻,都驚住了。

    自發生榮貴妃與睿王的事來,關於陸鳶還活著、還假借陸晚的樣子殺人的消息,大家都有所耳聞。

    先前大家隻以為陸鳶是模仿陸晚的樣子,直到這一刻親眼看到她的樣子,大家才知道,她根本不是模仿,而是麵貌真的與陸晚一模一樣。

    倒是陸晚自己,看到陸鳶後一點訝色都沒有。

    若非這般相似,又豈能騙過長奕和宮中那麽多人,能借著她的名義自由進出皇宮?

    而陸鳶在看到她時,神情先是一震,繼而慌亂低下頭來,好似不想讓陸晚看到她偷了她的樣子。

    可她很快回過神來,複又抬頭看向大長公主,冷冷道:“放我出府,否則我殺了白氏,讓她和腹中孩子為我賠葬。”

    大長公主眸光微閃,對四周侍眾喝令道:“放人!”

    “不可……”

    陸承裕當即反對,道:“她是朝廷欽犯,既然逃進我們府裏,就不能再讓她逃脫……”

    “可白氏腹中所懷,是你父親親生骨肉,也是你的弟妹,你忍心看到他們胎死腹中?”

    不等陸承裕把話說完,大長公主已冷聲斥責道。

    柳姨娘也惶然道:“老夫人所言極是,老爺如今病重中,若是白姨娘的孩子再出事,隻怕老爺也會沒命的……老夫人,您可一定要救下這個孩子啊!”

    大長公主也想趁機放陸鳶走,不由逼陸承裕道:“你剛剛掌家,就要棄你弟妹的生死不顧,你有何資格做鎮國公府的當家人?!”

    這麽大的一頂罪帽壓下來,陸承裕不覺也遲疑了。

    見此,大長公主冷冷一笑,再次下令道:“放人!”

    “不可!”

    這一次出聲阻止的,是陸晚。

  第781章  人抓住了

    聽到陸晚出聲阻止自己,大長公主眸光一寒,頭也不回的冷嗤道:“你當然是不想放她走,你是怕自己做的壞事被她說出去罷了。”

    說罷,不等陸晚開口,又冷冷道:“再者,放不放人,是鎮國公府裏的事,何時輪到你做主?”

    大長公主話音裏的意味再明顯不過,引得大家的目光不由朝陸晚看過來。

    陸晚淡然一笑,道:“我不讓放人,是支持大哥哥的做法——大哥哥是鎮國公府的嫡子嫡孫,世襲的世子爺,如今他當家做主,自是要依他的命令做。”

    她又道:“祖母曾經說過,等大哥哥成家立業後,就將整個鎮國公府交給他打理,如今大哥哥已娶賢妻,嫂嫂又懷上身孕,鎮國公府即將迎接新一代人物,也時候除舊迎新了!”

    此言一出,大長公主麵色一滯,葉氏與陸佑寧卻歡喜不已,連忙問夏氏可是真的?

    夏氏武將家出門,並是像一般女子扭捏,她更是看清了眼下的形勢,不由順著陸晚的話道:“回婆母的話,我是昨日診出身孕的,本想等到今晚的團圓宴跟大家說的。”

    說完,她看向大長公主,又道:“承裕就要做父親了,我想祖母會履行當日承諾,將整個鎮國公府交給承裕打理的。”

    葉氏聽到夏氏的話,歡喜之餘,也挺身而出,支持兒子。

    她對大長公主道:“二姑娘說得沒錯,這樣的話母親當初確實說過,所以這裏的事,還是交給承裕來處置,這裏刀光劍影的,母親還是回上院去,免得被誤傷了。”

    說罷,就要命人送大長公主回去。

    見此,大長公主麵若寒霜,陸鳶更是著急起來。

    她豈會看不出大長公主是在幫她,若是大長公主走了,她今天就真的沒救了。

    於是她惡聲道:“誰都不許走,若是祖母走了,我立刻殺了白氏!”

    說罷,她手起刀落,手中的尖刀又飛快劃破白氏另一邊的手臂,痛得白氏雙眼一翻,癱倒下去。

    柳姨娘見了,嚇得雙腿一軟,連忙撲到大長公主麵前,道:“老夫人,你千萬不能走,世子爺還年輕,這個家還得您來當,妾身支持老夫人繼續當家做主……”

    柳姨娘也看出老夫人是願意放人救白氏的,所以揪著大長公主的衣角不放,不肯讓她走。

    大長公主正求之不得,不由對陸承裕道:“你也看到了,這個府裏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同你當家做主,哪怕祖母將掌家權交給你,隻怕你也不能服眾!”

    “如此,你不如先將眼下三件急事辦妥了,再來同祖母談掌家一事?”

    陸承裕麵色灰暗,沉聲道:“哪三件事?”

    大長公主道:“第一件,你要保下白氏腹中的孩子,她是你父親最後的骨肉,本宮絕不會讓他們母子出事。”

    “其二,你要查出你四弟陸騏的死因,給柳姨娘和大家一個交代。”

    “而三件事則是……”

    說到這裏,大長公主話語一頓,回身指著陸晚恨聲道:“她是絕不能再留的,你一定要將她剔除出陸家族譜。否則的話,你這個當家之位,本宮第一個反對。”

    當著大家的麵,大長公主鏗鏘發聲,不止向陸承裕發難逼緊,更是不再給陸晚留半分情麵。

    聞言,在場的諸人皆是一怔,不約而同的朝陸晚看過來。

    而陸鳶拖著癱倒的白氏退到廊下,聽到大長公主的話後,她狠戾的眸光裏卻是迸出一絲亮光來,勾唇滿意笑了。

    她成了如今這副樣子,雖然最恨的是李睿與榮貴妃母子,但陸晚她也恨!

    若不是陸晚設計讓李睿以為她與父親有不正當的關係,李睿不會將她的安胎藥換成紅花湯,從而要了她腹中孩子的性命,還害得她再不能生孩子;

    而後,陸晚又設計揭露母親與黃世清的私情,讓她不得不為了顧全她睿王側妃的身份和體麵,親手送母親上路;

    可最讓她氣恨的是,為了活命和報仇,她不得不聽從羅衡的安排,將自己的麵容改成陸晚的樣子,去接近聶湛。

    可先前,她最瞧不起的就是陸晚,也最厭惡她,如今卻要將自己的麵容改成她的樣子,陸鳶心裏的屈辱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所以她也恨死了陸晚!

    如今得知大長公主要將陸晚也逐出陸家族譜,她覺得解恨極了,指著陸晚道:“她何止是要被逐出陸家,她簡直要被千刀萬剮,因為睿王就是她殺的,你們不應該抓我,要去抓她,她才是殺人凶手!”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嘩然,雖然覺得陸鳶的話不太可信,可還是不自主的朝陸晚看過來。

    眾目睽睽之下,而對陸鳶的指控,陸晚的形容卻很淡然。

    她仿佛沒有聽到陸鳶的叫囂,隻對大長公主道:“大哥哥要除舊立新,確實要拿出魄力來才能服眾——既然祖母提出這三個要求,若是大哥哥做到了,祖母是不是就甘願放權,不再反對大哥哥當家?”

    大長公主神情微頓,下一息卻一口應下,道:“好,隻要他能做到,本宮就將掌家之權交給他,以後鎮國公府裏的事,統統由世子爺做主,本宮絕不再插手半分。”

    大長公主提出這三個要求,一是為了難住陸承裕,不讓他掌家。二則是為了逼他放陸鳶出府,這樣一來,陸鳶才有機會揭露陸晚的罪行,再拖李翊下水,這樣她與李照計劃就可以繼續進行了。

    而她很有信心,陸承裕沒辦法辦成這三件事。

    果然,一聽要逐陸晚出族譜,陸承裕當即道:“前兩件事孫兒尚可答應,可第三件……”

    “隻要大哥哥能掌家,我願意自請除譜,從陸家族譜上除名,為大哥哥掌家鋪路。”

    陸晚打斷陸承裕,朗聲道。

    在場眾人再次怔住,連陸鳶也被她的話震住,不敢相信的朝她看來。

    下一刻,她眼前黑影閃過,不等她反應過來,她握刀的手腕一麻,整個身子被人一腳從廊下踹飛下來,瞬間就被人控製住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大家隻感覺眼前一花,等回過神來,已看到秋落手中長劍架在陸鳶脖子上,對陸晚道:“姑娘,人抓住了!”

    陸晚點了點頭:“做得好,將她帶下去!”

  第782章  這一世的仇怨做個了結

    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大家反應過來,秋落已將陸鳶擒住。

    陸鳶自己也驚呆住了,等她回過神來,已被點了啞穴,口不能言,她隻能拚命掙紮,用眼神向大長公主惶然求救。

    大長公主不敢置信的回頭看陸晚,這才恍悟過來,原來陸晚方才同她談及府裏的交權之事,還有交涉的這些條件,都是為了故意引起陸鳶分神,好讓秋落趁機對她下手。

    明白過來的大長公主,臉色黑透,不覺暗自咬緊了牙關。

    其他人也回過神來,柳姨娘第一個衝上去抱起癱倒在地上的白姨娘,迭聲道:“快叫府醫來……快將姨娘抬進屋子裏去……”

    大家忙做一團,幫著柳姨娘一起,將白姨娘抬起屋子裏去,又是差人去喚府醫,又是命丫鬟下人端水倒茶來……

    一片混亂中,陸晚來到了陸鳶麵前。

    她被捆了手腳押出院子,全身沾滿灰塵,狼狽之極。

    陸晚讓秋落解開她的啞穴。

    陸鳶啞穴一解,就對陸晚咬牙切齒的罵道:“你個賤人,有本事就殺了我,不然我一定將你的事說出去……”

    陸晚在她麵前站定,冷冷發問:“方才秋落踹你下廊階,可有傷到你腹中的孩子?可要幫你也喚府醫來看看?”

    聞言,陸鳶先是一怔,很快又神情猙獰起來,恨聲道:“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肚子裏的孩子,可是早就掉了?”

    不等陸鳶罵完,陸晚打斷她問道。

    陸鳶瞳孔一緊,不敢置信的看著她,“你……你怎麽知道……”

    關於第二個孩子滑胎一事,陸鳶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她一直瞞得鐵桶一樣,連私宅那裏照顧她的仆人都不知道。

    因為是她出恭之時,孩子悄無聲息就滑胎掉進了茅坑裏,甚至當時連她自己都毫無察覺,直到回到房裏,發現褲子上的血和腹中的異樣,她才反應過來。

    等她再回到茅房去看,果真看到有一團血包掉在裏麵……

    孩子就這樣沒了,陸鳶知道此生她都不可能再有孩子,當時的心痛無法言喻。

    而她的痛苦也瞬間化做了濃烈的仇恨。

    這個孩子是她最後的希望,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護著,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若不是那次進宮,榮貴妃在命她給蘭庶人送了毒食後,又想將她殺人滅口,宮人將她推搡扣押,榮貴妃更是劈頭打了她一巴掌,將她打得跌倒在地,磕到肚子,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會掉的……

    在那一刻,陸鳶已下定狠心,要殺了榮貴妃為孩子、也為她自己報仇!

    如此,為了不引起李睿懷疑,她找來草木灰倒入茅坑,遮住死胎。

    當李睿從仆人那裏得知,她從宮裏回來後身體出現不適,她也借口說隻是肚子有點不舒服,瞞了過去。

    而她更是忍著對李睿的恨意,將他迷暈後,沒有要他性命,而是先進宮去殺榮貴妃,因為她最恨的是害死她孩子的榮貴妃……

    憶起失去孩子的痛苦,陸鳶的麵容再次猙獰起來,近似癲狂,對陸晚咒罵道:“陸晚,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睿王不會給我下紅花湯,我還是堂堂睿王側妃……”

    看著她歇斯底裏的瘋狂樣子,陸晚神情很淡,眸光卻很冷。

    她與陸鳶的仇怨,若是追溯到上一世,也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上一世李睿對她的殘害,羅衡與陸鳶是最大的幫凶。

    特別是知道李睿夜夜留宿在她的紫蕪宮後,陸鳶對她更是極盡淩辱,蘭英也是間接死在她的手裏……

    這一世,看到她撞柱而亡後,陸晚就將上世對她的仇恨放下了。

    可沒想到她竟卷土重來,還要換成她的模樣,處心積慮要嫁禍給她。

    所以在當她決定以同樣的方法,將李睿之死嫁禍到陸鳶身上時,也是將她和陸鳶這一世的仇怨做個了結……

    示意秋落封了陸鳶的啞穴,陸晚回身同陸承裕商議道:“大哥哥,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陸承裕知道她今日過來的目的,不由遲疑道:“我答應過殿下,要將她交給他的。”

    陸晚本想自己帶走陸鳶,但看著陸承裕為難的樣子,想到以後整個鎮國公府還要靠李翊庇護,她終是沒有再說什麽。

    而陸鳶落進李翊手裏,隻怕比落到安南王和晉帝的手裏下場更好一些……

    陸鳶被帶下去,陸晚回到白姨娘的院子裏,一進門,就看到大長公主拄著虎頭杖,站在廊下冷冷看著她。

    身為大晉朝最尊重的大長公主,她身上不止有皇家的威儀,更有著懾人的殺氣。

    而此刻,她身上的殺氣更盛,目光淩厲,幾欲將陸晚淩遲。

    可陸晚卻一絲畏懼都沒有,迎麵走過去。

    她開口道:“祖母,第一件事已經辦妥,白姨娘已順利救下。第三件事我也已應允,等下就可以去祠堂將我除名。等到第二件事達成,還請祖母按著方才的承諾,將掌家之權交給大哥哥,以後不再插手鎮國公府諸事,頤養天年。”

    看著她一臉篤定的樣子,大長公主突然間明白過來,原來一切她都早有準備,自己是著了她的道了。

    其實陸晚也算不得早有準備。

    她與秋落,主仆間早已心意相通,在她借著府裏的掌事權與大長公主交涉時,她一個眼神秋落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才會主仆合作,猝不及防出手將陸鳶拿下。

    而自請除譜一事,就算今日大長公主不這樣做,陸晚自己也會這樣做。

    她清楚自己身上牽涉的事情太多,她也不想皇上因她而牽累整個鎮國公府。

    大長公主心裏已經知道輸了,但麵上卻毫不示弱道:“柳姨娘說過,柴房出事之時,白姨娘親眼看到你的丫鬟秋落從柴房那邊出來,難道不是你命她放的火?”

    陸晚麵不改色的問道:“白姨娘人醒了嗎?我想當麵與她對峙。”

    陸承裕也道:“祖母,事情不能聽白姨娘一人之言。”

    大長公主冷冷道:“她早就醒了,本宮正等著你來呢。”

    陸鳶的事栽在她手裏,如此,在陸騏之死上,大長公主是絕不會放過陸晚的。

    而方才她已經問過白氏,白氏咬定看到過秋落從柴房出來。

    殺害胞弟的罪名,同樣可以將陸晚致於死地!

  第783章  孩子的秘密

    說罷,大長公主轉身回到屋內,在堂首坐了,命人扶白姨娘出來。

    白姨娘兩邊手臂的傷口堪堪被包紮好,身體還虛弱著。

    可一聽說要指證陸晚,還是咬牙撐著,扶著丫鬟的手出來了。

    大長公主命她在軟椅上坐了,問道:“白氏,那日柴房起大火,你都看到了什麽?”

    白氏孱弱的靠在丫鬟身上,喘著氣道:“老夫人容稟,上次四公子在柴房出事那晚,妾身正好往柴房那邊去,走到半路就看到柴房那邊起了火光,妾身就趕去救火,結果就看到二姑娘身邊的丫鬟從柴房那邊出來……”

    “而妾身看她形色匆匆,麵有異樣,後來才知道四公子被活活燒死在了柴房裏,妾身覺得定是她放的火……”

    聽她說完,大家的目光不由都朝陸晚看過來。

    柳姨娘從白姨娘開口開始,眼淚就沒停過,一直在喊,讓大長公主替她兒子申冤。

    大長公主擺手止住她,問白姨娘:“二姑娘身邊丫鬟有好幾個,你可認得出是哪一個?”

    白姨娘纖手一抬,直直指著秋落,咬牙道:“就是她,我看得很清楚。”

    秋落手扶劍柄,挺直腰杆站在陸晚身後,看到白姨娘指向自己,眉頭都未皺一下,卻冷冷勾了勾唇。

    柳姨娘本想衝上去同陸晚秋落拚命,可看到秋落這般冷酷的樣子,不由嚇得不再上前,隻越發大聲嚎哭起來。

    陸佑寧蹙眉道:“你先別忙著哭,既是審案,先聽兩邊說清楚。”

    說罷,陸佑寧問陸晚道:“阿晞,白姨娘說完了,你有何話要說?”

    陸晚問白姨娘:“那晚柴房起火時,你可是親眼看到秋落從柴房裏出來?”

    白姨娘撫著肚子,定聲道:“是的,我親眼看到的。”

    陸晚轉過頭問陸承裕:“柴房失火大抵是什麽時辰?”

    事情過去並不太久,陸承裕記得很清楚,道:“那個時候已經很晚了,是子時了。”

    陸晚再次看向白姨娘:“敢問白姨娘一句,那個時辰,已是夜深,府裏的人都歇下了,柴房那邊偏僻難行,你去那邊做什麽?”

    白姨娘眸光一亂,慌亂道:“那是因為老爺擔心四公子在柴房裏吃苦難熬,不放心,所以讓妾身替他去看一看……”

    “你在撒謊!”

    陸晚突然提高音量,驟然打斷她。

    “那個時候,怕影響父親病情,陸騏的事都被瞞下來了,父親又豈會知道他被關進柴房裏?”

    白姨娘被她的聲音驚得全身一顫,慌亂道:“是院子裏的下人閑聊時被老爺聽到了……所以老爺不放心,才讓妾身去的……”

    “父親若真是不放心陸騏,不會差你一個妾室去,更不會讓你一個妾室半夜三更去。你不要以為父親現在病得說不出話來,就可以隨便將事情往他身上推,父親尚且懂得點頭搖頭的,一問便知是不是他派你去的。”

    聽到陸晚要去向陸繼中求證,白姨娘整個人都惶恐起來,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來,隻惶恐的朝柳姨娘看去,向她求助。

    柳姨娘也嘴唇發白,額頭不由冒出冷汗來。

    見此情形,陸晚越發肯定了心中的那個猜測。

    她不露痕跡的朝對麵的嫂嫂夏氏看過去,後者幾不可聞的朝她點了點頭。

    其他人也從陸晚的話語裏聽出異樣來。

    大長公主多精明的人,到了此時,那怕不承認,也聽出白氏話語前後有出入,不由沉聲道:“到底是怎麽回,白氏你趕緊說清楚!”

    葉氏也聽出端倪來,她本來就因為白氏像葉紅萸而厭惡她,如今見白氏話語裏漏洞百出,也冷斥道:“你既然早就看到二姑娘的丫鬟從柴房出來,當時你怎麽不說,卻要留到現在才說出來?”

    白氏全身一抖,不由從椅子上滑倒到地上,她跪下身子,哆嗦著嘴唇道:“老夫人和夫人明鑒,那晚我真的看到秋落從柴房裏出來的,明顯是她放火燒死了四公子……”

    “妾身是怕那晚自己被秋落看到,怕被她殺人滅口,所以才躲到莊子裏去的……”

    柳姨娘生怕大家再逼問白氏,又哭訴起來,跪到大長公主前悲聲道:“老夫人,如今人證俱在,二姑娘定是為了騏兒欺負她丫鬟蘭草的事來找騏兒報複,可騏兒對她丫鬟什麽事都沒做,卻被她害了性命,實在是太冤枉了,求老夫人一定要給他做主啊……”

    大長公主按下心中的懷疑,對陸承裕道:“柳氏所言,有理有據,這個案子卻要看世子爺如何公平審判了。”

    陸承裕任職刑部侍郎多年,一聽就知道大長公主所謂的‘有理有據’皆是牽強,肯定證明不了柴房裏的火是陸晚指使秋落放的。

    況且白氏說話前後不一,言詞閃爍,一看就不可信。

    如此,他沉聲道:“我們刑部判案,最講究真憑實據,所以單憑白氏的一人之詞,不足以證明起火一事與阿晚有關,而且……”

    說到這裏,他指著白氏冷聲道:“她身上的疑點反而更多,一定要問清楚!”

    此言一出,不止白氏與柳姨娘怔住,連大長公主都臉色突變。

    她們沒想到,事情沒有查到陸晚身上,反而給她們惹來事情。

    夏氏在一旁邊悄悄給陸承裕遞了個大拇指,陸承裕臉頰一紅,心裏卻甜滋滋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看到大哥哥這樣,陸晚會心笑了——看來,大哥哥是真的有擔當了,相信他能夠掌管好鎮國公府。

    而看著外麵漸晚的天色,想著阿晞還等著她回去吃團圓飯,陸晚也不想再與白氏她們糾纏,準備速戰速決。

    如此,她起身來到白氏麵前,一字一句沉聲道:“你躲去莊子,不是怕秋落滅口,而是怕你肚子裏孩子的身世秘密被人發現,也是去求得你真正的婆母庇護。”

    陸晚話音落下,在場眾人都怔住。

    白氏是陸繼中的小妾,她的婆母按理應該是大長公主才是,怎會還會有其他婆母?

    葉氏不解道:“陸晚,你到底在說什麽,什麽真正的婆母?”

    陸晚踱步來到柳姨娘麵前,指著她道:“柳姨娘才是白氏真正意義上的婆母,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根本不是父親的,而是陸騏的!”

  第784章  尋常百姓家

    陸晚當場揭穿白姨娘的秘密後,不止眾人驚住,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之前,在來白姨娘院子的路上,嫂嫂夏氏拉住她,在她耳朵低語兩句,就是告訴陸晚這件事。

    原來,夏氏嫁到鎮國公府後,開始幫著大長公主和葉氏打理中饋,葉氏就將莊子上的事務交給她去做。

    夏氏勤快,莊子事務交給她管後,她不愁辛苦,立刻去各個莊戶上親自視察了一遍。

    待後來她轉到陸騏停靈過的那個莊子上後,偶爾間卻是聽到莊子裏的下人議論起陸騏下葬時,白氏為他披麻戴孝,形同孀妻。

    夏氏之前聽著隻是覺得奇怪,並未往心裏去。

    但今日聽到柳姨娘與白姨娘突然聯手到大長公主麵前狀告陸晚,再看到柳姨娘一聽到白氏被陸鳶劫持後的緊張失態樣子,夏氏卻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先前聽到的傳言,心裏卻是猜到了什麽。

    但這樣的事情太敏感,還關係到公公,她做為陸家新媳,不好說出來,隻得告訴給了陸晚。

    而自夏氏同她說過後,到了白氏的院子裏後,陸晚就暗中觀察起柳姨娘對白氏的態度來。

    這一細看之下,果然讓她發現了端倪。

    同樣是姨娘,柳姨娘對懷著身孕的白姨娘非但沒有嫉妒之心,反而緊張異樣,竟有很明顯的護犢之情。

    而柳姨娘要護的,自然是白氏肚子裏的孩子,因為那是陸騏惟一的血脈。

    看清這一點後,麵對大長公主的步步逼緊,陸晚倒是毫無所懼了。

    如此,陸晚又對白氏道:“所以你去柴房,根本不是替父親看望陸騏,而是與他私會,且不止去過一次。”

    “而你所謂的躲去莊子上,也是去替陸騏披麻戴孝,送他最後一程去了。”

    此言一出,屋內更是一片嘩然。

    聽到陸晚的話,大家再回想起方才柳姨娘對白氏的緊張關切,都不由相信了陸晚所說的話。

    隻是令大家沒想到的,背著府裏的人,白姨娘與陸騏的私情已到了這般田地。

    白姨娘自陸晚開口開始,已嚇得癱倒在地,說不出話來。

    柳姨娘到底年長些,經曆的風浪也多,頓時朝著大長公主嗑頭喊冤道:“老夫人,二姑娘她血口噴人,根本沒有這樣的事……她是為了脫罪,故意汙蔑騏兒的,求老夫人明察啊……”

    陸晚冷冷道:“若是柳姨娘覺得我是汙蔑你們,可以讓大哥哥將那個莊子上的莊戶下人叫來,一問便知。”

    聞言,柳姨娘臉色一滯,麵如死灰,嘴巴張大,卻是哭不出來了。

    見此,上首的大長公主臉色陰沉欲滴,眸光寒戾瘮人!

    先前,在陸晚質問白姨娘半夜三更去柴房那裏,大長公主就感覺到漏洞百出,心裏就有懷疑了,可為了對付陸晚,她沒有繼續往細處想。

    可在陸晚直接說出白氏與陸騏的奸情後,大長公主卻是突然想起上次去看兒子,當時她提到白氏有喜,兒子當時說的模糊不清的話,還有激動的神情。

    如今想來,兒子當是那些模糊不清的話,似乎是在告訴她,白氏的孩子是陸騏的?!

    而當時兒子的神情並不是激動,而是氣恨難平……

    至此,大長公主心裏大徹大悟過來,心裏的怒火噴湧而出。

    一個是兒子的妾室,一個卻是兒子的親生兒子,卻趁著兒子病重之時,做出這樣豬狗不如的事,將她的兒子這般欺負糟賤。

    他們這樣做,不止是不將堂堂國公爺放在眼裏,更是未將她這個大長公主看在眼裏!

    不殺了他們了,不足以平息她心頭怒火。

    當即,大長公主站起身,重重一擊手中的虎頭杖,指著白氏厲喝道:“你們……”

    可不等她把話說完,她周身突然麻痹住了,舌頭說不出話來,身子一動不能動,直直往後麵倒去……

    陸晚離開鎮國公府時,天已經快黑了。

    回府的途中,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炮仗聲不絕於耳,空氣裏全是各種飯菜美酒的香味。

    今日是除夕,除舊迎新,寓意來年好運,又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到處都是大家的歡笑聲,整個上京/城都是一片熱鬧祥和的景象。

    與方才陸晚離開的鎮國公府,卻是截然不同。

    鎮國公府這些年雖然有些落勢,但繁華依舊,而今年又是世子爺成親過的第一個新年,所以府裏裝扮得格外熱鬧奢華。

    可這些熱鬧奢華隻浮於表麵,內裏大家勾心鬥角,欺瞞苟且,親情疏離,廉恥背德……連下人們在今日都越發小心翼翼,捧著的金杯銀盞,比往日的碗碟更金貴,從而越發擔心忐忑……

    陸晚突然間覺得很悲哀,又不由想起李翊來。

    此時此刻,卻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追著她出城去了馱馬鎮,今年大抵是進宮陪晉帝和太後過節去了。

    但今年宮裏發生了太多事,最重要的是蘭貴妃如今被軟禁著,母妃近在眼前,卻見不到,更不能陪母妃一起過節,隻怕他的心裏也不會好受。

    若是之前,她尚且可以去找他,陪陪他,可如今,她卻不能再這樣做了……

    秋落見她神情沉重起來,不由問道:“姑娘在想什麽?”

    陸晚勉強笑了笑,問她:“秋落,你知道尋常百姓家,是怎麽過新年的嗎?”

    秋落坐在她身側,自是也聽到沿途那些百姓家的歡笑聲,臉上不由生出一絲向往。

    她搖搖頭道:“我自小跟在殿下身邊,沒有親人,過年也是和往常一樣,不知道尋常百姓家是怎麽過年的。”

    陸晚無奈笑道:“我也是,之前在庵堂,覺得那裏太過清苦,可等回到鎮國公府,我又覺得太過嚴肅正經,倒不知道尋常的百姓家是怎麽過的……”

    但這個疑惑,在陸晚回到郡主府,踏進府門的那一刻,卻似乎感覺到了。

    偌大的郡主府裏,也張燈結彩,院子裏,阿晞帶著一眾丫鬟小廝在放炮仗,打得砰砰響,小廝們哈哈大笑,丫鬟們尖叫著又笑又躲,其他仆婦婆子們,就攏著袖子圍在一邊嗑著瓜子看著,大家鬧成一團……

    看著眼前的一切,陸晚胸口生起暖意,身上的疲憊也一掃而過,不由站在那裏,跟著大家笑起來……

  第785章  圓滿

    下一刻,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郡主回來了’,大家都不由朝門口看來。

    阿晞看到了陸晚回來了,連忙扔下手裏的炮仗跑過來,歡喜道:“阿姐,你終於回來了,我們都在等著你吃年夜飯呢。”

    蘭英也笑道:“小公子一直擔心你會被世子爺他們留著在那邊吃飯,方才還說要派人去催你回來呢。”

    陸晚心裏暖暖的,摸著阿晞的頭笑道:“我怎麽會撇下你呢?這可是阿姐與你吃的第一個團圓飯,阿姐是一定會回來的。”

    聽到阿姐這樣說,阿晞心裏美滋滋的,兩片好看的眉毛都翹起來了。

    他轉身對著大家,小大人般吩咐道:“好了,我阿姐回來了,咱們準備吃年夜飯了!”

    大家上前向陸晚問了安後,開始分工忙碌起來。

    陸晚牽著阿晞回自己的院子去。

    路上,阿晞輕輕捏了捏陸晚的手心,一臉關切的看向她。

    陸晚明白他在擔心什麽,不由對他笑道:“你放心,事情辦妥了,人被抓住了,還是你秋落姐姐親手將她抓住的。”

    阿晞自是知道這個人是指陸鳶,也知道陸鳶對阿姐的影響有多大,之前一直在擔心,如今終是重重鬆下一口氣來,回頭對秋落道:“秋落姐姐,你真是太厲害了,等下吃飯的時候,我要給你多挾一個雞腿。”

    秋落哭笑不得,“奴婢先謝過小公子了。”

    待回到屋子裏,阿晞追問陸晚,會如何處置陸鳶?

    陸晚告訴他,陸承裕會將陸鳶交給翊王處置。

    阿晞聽後,沒有吭聲,眉頭卻蹙緊起來。

    陸晚一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不由擔心道:“阿晞,殿下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的,所以你不要再插手。”

    按著阿晞之前的行事風格,陸晚擔心他又會像對付鄭七劉大一樣,派巫鳴去將陸鳶滅口。

    但李翊已明顯對他起了疑,所以阿晞不能再出事……

    橘黃色的燭光下,阿晞的眸光微冷。

    他知道阿姐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道:“萬一陸鳶同翊王說出一切怎麽辦?”

    在阿晞看來,萬一讓李翊知道是阿姐殺死了李睿,他不一定到最後都會維護阿姐的。

    所以還是要讓陸鳶死了,不能再開口說話,阿姐才是安全的。

    陸晚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為了讓他放心,陸晚隻得將上次李翊親眼看到她殺死李睿的事,告訴給了阿晞。

    阿晞一聽,不覺震住了。

    當日他聽阿姐的話,提前離開了睿王府,並不知道後麵發生的事情。

    陸晚道:“殿下當時親眼看到我手刃睿王,可最後關頭,他還是救我出了睿王府,還打算將我和你送走,以保我們的性命無虞……所以他不會出賣我的,我相信他!”

    看到陸晚堅定的眼神,阿晞心緒翻轉,不由又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來。

    最後他抿了抿嘴,淡聲道:“如此最好。阿姐放心,我不會再插手這件事的。”

    聽他這樣說,陸晚也放心下來。

    恰在此時,蘭英來報,年夜飯已經準備好了,請她們過去。

    陸晚換上一身喜慶的常服,帶著阿晞來到飯廳。

    飯廳裏,紅木圓桌上熱騰騰的飯菜已擺好了,大家都到齊了。

    按著陸晚之前的吩咐,蘭英命人在飯廳裏設了一桌,在兩邊偏廳裏設了四桌。

    陸晚與阿晞秋落蘭英吳濟她們在正廳裏入坐,郡主府裏其他仆人,包括廚房的下人,都到偏廳入席吃飯。

    初時,大家都不敢坐,直到陸晚一再讓他們不要拘謹,當成自己家裏一樣,仆人們才放心坐下,大家高高興興的吃起飯來。

    看到大家團聚一堂,弟弟也在身邊,陸晚此刻心裏無比的滿足,一時興起,不由陪著大家一起,多喝了幾杯。

    她一麵喝酒一麵止不住的想,若是他也在就好了,那就真的圓滿了……

    年夜飯吃到末尾,宮裏的賞賜下來了。

    因著臨近新年發生了太多事情,今年宮裏沒有設宴,但為了彰顯皇家恩典,晉帝還是命人給皇親國戚,臣子勳貴們送了賞賜。

    晉帝給郡主府的賞賜是五道禦菜,並一壺禦酒。

    晉帝的賞賜事小,可當中的意味卻很深,陸晚心領神會。

    送賞賜來的是高公公,果然,在陸晚領著闔府上下接了賞後,高公公將她拉到一邊,低聲叮囑道:“陛下讓老奴給郡主帶句話,請郡主不要忘記與陛下的約定。”

    陸晚點點頭,回高公公道:“請公公替我轉告皇上,臣女一直都記著,不會讓皇上失望的。”

    有了她這句話,高公公舒心一笑,他可以放心回去交差了。

    陸晚送高公公到門口,眼見高公公要上馬車離開,陸晚卻不自禁的叫住了他。

    高公公回頭,“郡主還有什麽吩咐?”

    陸晚知道自己不該問,可或許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膽子比平時大了幾分,也任性了幾分,不覺隨了自己的心意去。

    她問高公公:“公公,今日除夕,皇上可有給蘭庶人一個恩典,讓她與翊王團聚?”

    高公公沒想到她是關心這個,頗是動容道:“蘭庶人落勢後,人人趨而遠之,虧得還有郡主惦記著她。”

    說罷,高公公湊近過來低聲道:“殿下沒提,皇上也沒說,不過老奴瞧著,父子二人心裏都是放不下蘭主子的……”

    光憑高公公這聲‘蘭主子’,陸晚就知道皇上對蘭貴妃還是餘情未了。

    她又問道:“那皇上與殿下呢……他們一切可好?”

    高公公歎息道:“最近出這麽多事,皇上心情鬱結,殿下也不甚開懷,方才席間,老奴瞧著他一直在喝悶酒。”

    陸晚心裏一酸,臉上擠出笑來,對高公公道:“多謝公公相告,皇上與殿下那裏,還請公公多多照拂。”

    高公公應下,走出兩步,又回頭對陸晚道:“等下玄武門城樓那裏,皇上會帶領諸皇子公主同百姓共賀新年,翊王殿下也會去,郡主若得空,不如去湊個熱鬧。”

    高公公走後,秋落陪著陸晚往回走,問道:“姑娘等下去嗎?”

    陸晚不由又想起今晨他頭也不回離開的樣子,胸口驟然一痛。

    “不去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還有許多事情有要做。”

    行李包裹也是時候要收拾了……

  第786章  留她不得

    陸晚送走高公公,返回府裏,這時,餘慶過來了。

    餘慶是受陸承裕之命,來向陸晚匯報白姨娘後續之事的。

    先前,陸晚揭穿白姨娘與陸騏的奸情,大長公主氣得當場暈倒過去,鎮國公府也忙做了一團。

    陸晚眼見時候不早了,餘下的事情,交給大哥哥處置就行,就先行回郡主府了。

    臨行前,她告訴大哥哥,如有需要她的地方,隨時派人來找她。

    如今見餘慶找過來,陸晚估計府裏的事,大哥哥應該處置得差不多了。

    果然,一進屋,餘慶就道:“姑娘,府裏的事世子爺都處理妥了,特意讓小的來同姑娘說一聲,以免姑娘擔心。”

    陸晚點點頭,問道:“祖母可醒了?府醫怎麽說?”

    餘慶道:“老夫人早就醒了,隻是身子麻痹不能動,府醫替他施過針後,能說話了,但身體一時半會還是動不了,世子爺的意思是,等過了這兩日,再拿貼子進宮去請太醫……”

    眼下正是年節裏,確實不便進宮請太醫驚動皇上和其他人。

    陸晚又問道:“白姨娘呢,她可招認了?”

    餘慶道:“夫人給她們上了夾棍,還下令要拖白姨娘和柳姨娘出去打板子,柳姨娘擔心白姨娘肚子裏的孩子,什麽都招了,連白氏是陸鳶特意送到老爺身邊的事,都招出來了……”

    “柳姨娘求夫人和世子爺,先饒了白氏一命,等她生下腹中孩子再處置她,可是……”

    “可是祖母不同意?”

    看著餘慶吞吞吐吐的樣子,陸晚大致猜到了結果。

    大長公主一生最在意的就是她這個兒子和鎮國公府的榮華,所以那怕知道白氏腹中的孩子是她的曾孫子,可白氏與陸騏這般欺辱陸斷中,大長公主是斷斷不會再容下她的。

    也不會留下她肚子裏的孩子,讓他成為兒子的笑柄……

    “姑娘英明,卻被您猜中了。老夫人一醒來,得知白氏還是陸鳶特意送到老爺身邊的人,不由懷疑老爺身上的毒也是她下的,當場下令將白氏活活打死。”

    “而柳姨娘原本也是要一迸打死的,最後看到五姑娘的情麵上,就將她打斷一條腿,扔到莊子裏,此生不得再回府……”

    說到這裏,餘慶道:“姑娘放心,白氏與柳姨娘都已伏法受罰,大家自是不會相信她們說的話,老夫人也說了,四公子是死有餘辜,所以世子爺特意差小的來告訴姑娘,姑娘不用再被族譜除名了。”

    陸晚知道大哥哥對她的心意,可她更擔心她會牽連鎮國公府。

    可不等她開口,餘慶又道:“我家世子爺還說,如今鎮國公府雖不如從前,但到底還有幾分底氣在,姑娘不要怕牽連我們。”

    “而不管姑娘以後是富貴榮華了,還是遇難落魄了,永遠都是咱們鎮國公府的二姑娘,若是姑娘出了事,鎮國公府也一定會護著姑娘的。”

    餘安此番話說出來,不由讓陸晚濕了眼眶。

    她沒想到大哥哥不但看懂了她的心思,還肯這樣護著她。

    她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對餘慶笑道:“你告訴大哥哥,明日一早,我會回鎮國公府給大家拜年。”

    餘慶聞言也笑了,陸晚讓蘭英給他包了一封大紅包,送他出去……

    乾清宮。

    李翊一晚上喝了不少酒,胸口卻還是沉悶著。

    這種感覺,從他返回嵐河邊私宅,看到空蕩蕩的屋子那刻起,一直存積在他胸口。

    早上離開後,他處理完手頭的事,已是晌午時分。

    明知陸晚早就離開了,他還是忍不住返回去了一趟。

    當推開那扇房門,屋子裏空無一人,地上散落的玉石子不見了,掉落的燈燭也回歸燭台上,連床榻上的被褥都重新收疊整齊。

    好似昨晚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與她都從未來過這間屋子……

    對麵,晉帝眸光沉沉的看著他,冷冷開口道:“你皇兄之死,你有什麽看法?”

    李翊又喝下一杯酒,搖了搖頭,連開口的興致都沒有。

    晉帝又恨又傷心道:“他死在女人手裏,害死他的還是他曾經的側妃。聽他身邊的遇安說,這個女人死裏逃生被送給聶湛後,還一直與他糾纏不清。”

    “說到底,他就是一直在感情上拎不清,才會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李翊豈會聽不懂父皇話音裏的意思,甚至連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他都猜到了。

    果然,晉帝又道:“朕一直覺得你比你皇兄理智冷靜,朕也不希望一個兒子走了這條路,另一個兒子還要走這一條路,你可聽懂朕的意思?”

    父皇的話猶如千斤巨石朝他壓來,李翊呼出一口濁氣,自嘲笑了笑,直接問出口:“父皇想讓兒臣怎麽做?”

    晉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那個陸晚,不論是她的出身,還是她已經敗壞的名聲,她都不能再與你在一起!”

    說罷,他又添上一句:“那怕是她願意無名無份跟著你,也不行!”

    有些事,晉帝尚未完全說出來。

    陸晚除了狼藉不堪的名聲,更讓晉帝在意的,卻是她的膽識和謀略。

    這樣的女人太聰明,又有膽識,若是將來讓她繼續跟在李翊身邊,晉帝卻擔心她會把大晉江山最後擺弄到她弟弟阿晞手裏去。

    所以,無論如何,陸晚都不能再留在兒子身邊……

    晉帝這句話一出來,李翊覺得頭頂的蒼穹殿宇都塌下來,四周光線暗下去,連酒杯裏酒液的顏色都暗沉下去。

    手裏的琉璃盞發出‘哢嚓’一聲輕響,在它破裂之前,李翊生生收住力道,終是將它保全下來。

    下一刻,他勾了勾唇,極其嘲諷的笑了笑,道:“父皇不是早已安排將她趕出京/城,天子之言,她豈敢不從?”

    晉帝直直盯著他,冷聲道:“她答應走又如何,最主要是你要放手,對她死心,父皇不想看到你傷心。”

    聞言,李翊心神一震,倏然抬頭朝父皇看過去。

    晉帝眸光冰寒,“此女心機深不可測,不但對皇家之事插手,鐵礦圖還落在她手裏,為了大晉的江山社稷,留她不得。”

    聞言,李翊心口涼下去,連帶著鳳眸也失去了溫度。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問:“那儲秀宮裏那位,父皇又要如何處置?”

  第787章 一輩子都解不開了

    戌時末,天上飄起了大雪,晉帝帶著一眾皇子公主,登上玄武門城樓。

    城樓下麵,百姓們冒雪跪在地上,朝著高高的城樓,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震耳欲聾,久久在上京/城的上空回蕩,氣勢恢宏。

    而直到這一刻,看著匍匐跪地,恭敬臣服腳下的萬民們,晉帝抑鬱許久的心情,才終於舒展開來……

    陸晚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抬眸看向高高的城樓。

    城樓上點著明亮璀璨的各色宮燈,將天家威嚴彰顯得奪目,陸晚能看清他們每個人臉上睥睨眾生的神情。

    陸晚記得,上一世每一次新年,她都會以皇後的身份站在那上麵,木然看著下麵跪拜的百姓。

    可那時,她從不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反而覺得自己比下麵跪地伏首的百姓更可憐……

    而這一世,重生之初,她從未想過再與李氏皇族的人扯上關係,可最後還是與他糾纏上,且一輩子似乎都解不開了……

    想到這裏,陸晚心裏湧上無盡的酸楚滋味,眼睛止不住往城樓上的人群中尋去,想看到他的身影。

    可是,她看了一圈,卻一直沒有看到他。

    高公公明明說他會來的。

    而如今他是眾皇子之首,理應陪在晉帝身邊才是。

    難道是他出了什麽變故?還是陸鳶的事,被皇上發現了?

    陸晚心裏不由擔心起來。

    正在此時,城樓下卻是生起一陣騷動。

    陸晚隨著聲音看過去,卻看到漫天風雪中,李翊騎著踏風,與一輛馬車一迸來到了城樓下。

    馬車停穩後,車簾掀起,丹靈公主從馬車裏下來,兩人一前一後登上城樓。

    看著李翊的背影,陸晚明白過來他晚來的原因。

    今天在陸家時,她曾聽大哥哥提過,丹靈公主與大長公主鬧翻了,搬去了驛館。

    而看兩人方才來的方向,李翊應該是去驛館接丹靈去了……

    城樓上,李翊領著丹靈來到晉帝麵前,丹靈乖巧的上前向晉帝請安。

    晉帝示意她平身,道:“聽聞你搬去驛館住了,那裏終究是諸多不便,不如搬進宮裏住吧。”

    說罷,就吩咐高公公安排好此事。

    高公公領命應下,丹靈連忙向晉帝謝恩。

    晉帝又看向李翊,道:“朕年前收到魏帝的信,他對晉魏兩國的聯姻很關心,朕也覺得,此時若是咱們大晉與大魏舉辦一場隆重盛大的婚禮,也足以震憾諸國,你意下如何?”

    晉帝這樣問,卻是意味深長。

    聞言,李翊卻不禁朝城樓下看去。

    出發來城樓前,高公公悄悄告訴他,陸晚今晚也會來城樓這裏。

    李翊眸光從人群裏掃過,下麵黑壓壓全是人,卻不知道她此時在何處?

    不等李翊找到陸晚,晉帝已不耐道:“翊王,不要忘記你方才答應過朕什麽。”

    李翊收回目光,沉聲道:“父皇英明,兒臣覺得父皇此舉甚妥。”

    聞言,晉帝終是滿意的笑了,讓李翊與丹靈站到他的身側,以此向下麵的百姓彰顯兩人身份地位的不同。

    底下圍觀的百姓,見此不由紛紛議論起來。

    “看來,如今翊王已是當之無愧的東宮之主了。”

    “這還用說,睿王去了後,諸皇子中他一家獨大,再無人與他爭鋒了……”

    “那之前那個陸家庶女呢,翊王還會娶她嗎?”

    “怎麽可能還娶?她都是在山匪禍裏打過滾的人了,早就髒了身子,尋常百姓家都不會再要她,豈能再嫁入皇家,根本就不可能了嘛……”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陸晚最後看了一眼城樓上的男人,轉身上了馬車,放下車簾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大雪撲籟籟的下著,很快遮掩住離去的車輪印,仿佛陸晚從來沒有來過……

    城樓上發生的一切很快就傳開了,一直關注著外麵情形的李照自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玄月站在他麵前,蹙眉道:“皇上今日恩澤百姓時,公然將翊王與丹靈公主帶在身邊。”

    “而據乾清宮那邊傳來的消息,皇上會在初六新年第一天朝會上,正式立翊王為太子。”

    李照閉眸靜靜聽著,臉上波瀾不驚。

    玄月著急道:“殿下,若是皇上真的立了翊王為太子,就是不再承認您的身份,到時一切都挽回不了了。”

    “而翊王心狠手辣,他一上位,必定第一個就不會放過您的,所以殿下不能再等了……”

    李照緩緩睜開眼睛,如寒霧籠罩的眸子深不見底。

    他仿佛沒有聽到玄月方才的話,冷聲詰問道:“大長公主那邊情況如何了?可有抓到陸鳶?”

    今日一早,李照就收到大長公主的信,大長公主在信中告訴她,陸鳶走投無路,主動到鎮國公府求她的庇護。

    得到這個消息後,李照歡喜之極。

    他當即寫信給大長公主,讓她想辦法將陸鳶帶到父皇麵前去,讓陸鳶說殺害榮貴妃與李睿的,都是陸晚與李翊合謀做的。

    可信送出去很久,一直沒有再收到大長公主的回信。

    李照心裏不由不安起來。

    玄月想著得來的消息,心越發往下沉,道:“大長公主的上院進不去了,整個鎮國公府如今就像個鐵桶一樣,打聽不到消息,隻聽說是陸世子突然提出要掌家……”

    “還有,陸晚今日卻突然回去了鎮國公府,天黑才離開。”

    李照一聽,眸光驟然一寒。

    陸承裕這個時候突然發難奪掌家權,想來是受人指使,要阻止大長公主繼續幫他做事。

    而陸晚這個時候回鎮國公府,陸鳶定是落到她手裏去了。

    想到這裏,李照的臉色再也繃不住,咬牙冷聲道:“你立刻出去告訴南安王,陸鳶落進陸晚手裏去了,讓他去問她要人。”

    “另外,召集我們京/城內外所有的人馬,讓陳統領來見孤。”

    “還有,將先前我們準備的東西,交給母後安插在乾清宮的人!”

    下達完最後一道命令,他的雙眸裏閃過狠戾的光芒。

    一切,都是父皇逼他這樣做的。

    而他是絕不會讓其他人搶走他的太子之位的。

    李照又道:“還有兩日,就是陸晚與父皇的七日之約了,孤不想看到她帶著羅衡出現在父皇麵前!”

    玄月領命:“殿下放心,屬下一定讓她活不到與皇上相見的那一日。”

  第788章  最後他可是成功了?

    陸晚離開城樓回到郡主府,已經很晚了。

    但大家都沒有睡,按著習俗,今晚大家都要守歲。

    紅榴已早早在房間裏準備好瓜果零嘴,將炭盆也燒得旺旺的,一看到陸晚回來,連忙伺候她換上舒服的便服,又泡好茶端上來。

    阿晞聽到陸晚回來了,也連忙從梧桐院趕過來。

    在進屋之前,阿晞已從秋落那裏得知了城樓那裏發生的事情,眸光不由一沉。

    進屋後,阿晞對陸晚道:“阿姐,如果你累了,就躺下休息,我在這裏替你守著。”

    陸晚知道他已經知道了李翊與丹靈的事,不由笑道:“你不用擔心阿姐,我沒事的。”

    她越是這樣說,阿晞越是難過,不由道:“阿姐,翊王真的會娶丹靈公主嗎?”

    不等陸晚回答,他又道:“可他之前明明多次拒絕過娶丹靈公主的,這次怎麽又退縮了。”

    陸晚道:“殿下他不是退縮,他是有難言之隱,如今大晉邊關有鄰國虎視眈眈,內裏又因奪嫡之亂引發朝廷動亂,人心不穩。要平息這一切,首先是要攘內,所以奪嫡之爭不能再拖下去。”

    “殿下既然要力挽狂瀾,就要入主東宮,而丹靈是太子妃已是事實,他隻能接受。他是為了整個大晉著想。”

    阿晞替她不平道:“所以他要為了大晉江山,舍棄阿姐你了?”

    陸晚苦澀笑道:“說不上舍棄,隻能說我與殿下他,從一開始就是錯的,緣分使然罷了……”

    阿晞雖然經曆兩世,人也聰慧,卻沒有經曆過情愛,所以對陸晚說的這些,一時間卻聽得不太明白。

    而在他的心目中,什麽江山社稷,為國為民都不重要,他隻想看到阿姐開心。

    於是,他關切問道:“如果他娶丹靈,阿姐你不難過嗎?”

    說不難過肯定是假的,而且直到這一刻,陸晚都沒有真正放棄過她與李翊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

    想了想,她道:“當初,我去燕州找你,本來做好打算找到你後,不再回來。可後來我還是回來了,不止是因為當時你想要回來,在離開的那段日子,我也認清了自己的內心,我也放不下李翊……”

    說到這裏,她苦澀笑了笑,道:“我很想帶著你和殿下一起離開這裏,離開皇宮和權力的紛爭,過最平凡的日子……”

    “但殿下他生來身上就有他要背負的責任,他也有他的抱負,所以我理解尊重他的決定,我不會難過的……”

    與李翊在一起這麽久,兩人經曆了那麽多風雨磨難,那怕今晚親眼看到他與丹靈站在一起,可當他朝城樓下看過來的那一刻,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聽到她這樣說,阿晞不由又想起前世的一些事來,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他問道:“阿姐,那這次離開後,我們還回來嗎?”

    這個問題,之前蘭英也問過她,但那時陸晚心裏答案是肯定的。

    那時,她隻是想暫時帶阿晞離京躲避一段日子,等京/城裏的一切都平息下來,她再帶阿晞回來。

    可想到那晚李翊看到她背上朱砂痣的神情,陸晚心思卻動搖了,苦笑道:“以後的事,阿姐如何知道?”

    阿晞看出她的為難,就沒有再追問了。

    屋子裏不覺安靜下來。

    想著今晚城樓那裏發生的事,陸晚預料到李照一定會坐不住了。

    如今李睿已死,能與李翊爭這天下的,也隻有李照了。

    而上一世,她卻不知道最後的結局。

    想到這裏,陸晚終是對阿晞問出了心裏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她看著阿晞,遲疑問道:“阿晞,上一世阿姐走後,其他人怎麽樣了?你……最後如何了?”

    陸晚的魂魄隻看到李翊在太廟裏,手刃李睿。

    可李照呢,還有羅衡,他們的陰謀有沒有得逞?

    還有沈植,上一世蘭貴妃死得早,他與李翊之間有沒有兄弟相認,還是繼續找李翊報仇?

    而她最掛心的卻是阿睎。

    她不知道上一世她死後,阿晞怎麽樣了……

    這些事情,其實在阿晞向她坦承了重生秘密那晚,陸晚就想問的。

    但她感覺到這一世的阿晞,比上一世更憂鬱,行事的手段也更狠辣。

    甚至當晚與他談到上世的事情時,他雙眸裏難以遮掩的積鬱之色,都讓陸晚退縮。

    她害怕上一自己被活埋後,留下弟弟一人,他是不是也遭遇了非人的虐殺……

    所以,問出這句話時,陸晚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

    阿晞抬眸看向她,隻是一眼,就看出了她心裏的擔心害怕。

    阿晞自是知道阿姐在擔心害怕什麽,胸口不覺悶悶的痛起來。

    麵上,他揚唇朝陸晚笑了笑,語氣頗是輕鬆道:“阿姐出事後,我就逃出去了。”

    “你逃去了哪裏?”

    陸晚緊張的盯著他,不自覺握緊了阿晞的雙手。

    她死後,阿晞就無依無靠了,他那時還能逃去哪裏?

    “我逃去了常華寺,了得大師收留了我。”

    阿晞還是淡淡笑著,似要用笑容撫慰阿姐的心。

    “了得大師?”

    陸晚不由想起之前她被榮貴妃和大長公主罰去常華寺抄經,偶然一晚遇到了得大師,當時他還勸誡了她一番話,讓她從與李翊的感情困苦裏,認清了自己的前路和內心。

    她記得,她得了了得大師的點化後,去感謝大師,可大師對她說,他是受人之托,也算不辱此命。

    那時,她不所明已,猜不到是何人托了得大師來開導她。

    如今想來,這個人卻是阿晞了。

    果然,不等她問出口,阿晞知道她已經想起來了,道:“那時我剛隨阿姐回京,阿姐受人誣陷,與沈植聶湛牽扯上,我怕阿姐心中苦悶鬱結,就去找了了得大師,請他幫忙開解阿姐一二。”

    陸晚沒想到弟弟背著她,為她做了這麽多事,眼淚終是忍不住流下。

    她哽咽道:“可羅衡一直將你看守得很嚴,你如何逃得出去?”

    阿晞斂著眸子似在回憶,道:“因為那天羅衡府上闖進刺客,刺客要殺的人是太子李睿,我趁亂逃了出來。”

    “後來,我看到那刺客被割了腦袋吊在城門口,他就是沈植。”

    陸晚聞言,眸光一震,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最後,她怔怔問道:“那殿下呢,最後他可是成功了?”

  第789章  母妃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阿晞早已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可上一世,他離世時,連羅衡背後的主子都還不知道是誰,又如何知道最後李翊有沒有成功登頂?

    但他知道阿姐在擔心什麽,於是點頭道:“當年翊王能成功騙過李睿,假死蟄伏那麽多年,最後卻是帶著大軍,猝不及防的殺回京/城,一夜間就包圍了整個皇宮,打了李睿一個措手不及,這般厲害手段,其他人又豈會是他的對手?”

    “所以最後,他當著天下人的麵,殺了李睿和李照,成功登上皇位。”

    陸晚眸光微震,問道:“翊王是在哪裏殺的李睿李照?”

    阿晞道:“就在宮門口,當他攻進皇宮後,李睿李照無處再逃,成了甕中之鱉,束手就擒。”

    說到這裏,阿晞對陸晚安慰道:“阿姐,雖然這一世的事情與上一世改變了不少,但帝王命相卻不是我們改變得了的,所以這一世最後的勝利者也一定是翊王,阿姐就放寬心吧。”

    阿晞說完,一臉期待的朝陸晚看去,希望在阿姐的臉上看到舒展的笑容。

    陸晚朝他揚了揚唇,歡喜笑了,隻是笑容有些僵硬。

    而她的胸口,卻似堵上了一塊大石,沉重難受起來。

    阿晞明顯在騙她。

    上一世她親眼看到,李翊是在供奉李氏皇族祖先的太廟裏殺了李睿的,是為了讓李睿向晉帝謝罪。

    所以上一世的結局,根本不是阿晞說的這樣。

    甚至連阿晞他自己的事,可能也是在騙她。

    而弟弟這樣做的原因,隻會是上一世她離開後,他的下場很悲慘,李翊也是。

    想到這裏,陸晚呼吸一滯。

    她很想戳破阿晞的謊話,讓他告訴自己真相,但又惟恐自己逼得他太急,會傷到弟弟……

    如此,陸晚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向阿晞試探道:“所以你後來一直跟在了得大師身邊?”

    阿晞點了點頭,道:“我一直跟著大師,跟著他周遊四海列國。”

    陸晚笑了笑,又道:“那這一世你重生的事,他知道嗎?”

    阿晞麵容明顯一僵,爾後自嘲笑道:“這樣的事,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隻會將我們當成瘋子在胡言亂語,所以我沒有跟大師說。”

    陸晚沒有再說什麽,而阿晞似乎也累了,趴在軟枕上閉上眼睛,很快睡著過去……

    窗外,落雪簌簌,爾聞幾聲炮仗聲,在寂靜的夜空,格外響亮,驚得樹枝上的積雪往下落。

    漸漸的,連炮仗聲也聽不到,四周安靜下來,夜也越深了。

    趴在身邊的阿晞發出小小的鼾聲,睡得很沉。

    陸晚卻沒有睡意,她看著弟弟,腦子裏一直回想著他方才說過的話。

    既然阿晞是在騙她,難道上一世最後登頂的人是李照?

    如果最後稱帝的真的是李照,李翊的下場一定很慘。

    這一世亦如此……

    想到這裏,陸晚的眸光不覺冷沉下去。

    雖然阿晞說,他們的重生改變不了帝王的命相,但她卻偏要試一試。

    不論如此,這一世她一定不會讓李照如願……

    後宮尚梨宮。

    尚梨宮因為位置偏僻,素來清靜,而在蘭庶人被貶禁後,這裏更是冷清得像無人之地。

    可此刻,夜這般深了,尚梨宮裏還透出燈火,後院的小廚房方向,還隱隱看到有炊煙升起。

    暖閣裏,李翊端坐在蘭貴妃的對麵,麵前桌子上擺著蘭貴妃剛炒好的菜。

    全是李翊喜歡吃的。

    白芨上前,將他帶來的食盒打開,將裏麵的幾樣精致小菜端了出來。

    蘭貴妃看到那些小菜,眸光倏地一亮,緊接著眼眶就紅了。

    看著母妃這般形容,李翊心裏頗不是滋味,道:“這是他托人送進來的,說是家鄉小菜,想來母妃會喜歡。”

    他從城樓上下來,長亭悄悄提了一個食盒來找他,卻是沈植做了幾樣家鄉小菜,請他帶來給母妃。

    小菜從食盒裏端出來已經涼了,但蘭貴妃卻渾不在意,拿起筷子挾起來放進嘴裏。

    還沒嚼兩下,熟悉的味道湧上心頭,蘭貴妃強忍著的眼淚終是掉了下來。

    她放下筷子擦眼淚,哭笑道:“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竟然還會做這些小菜……”

    蘭貴妃因刺殺晉帝被禁後,沈植曾冒險進宮來看她。

    那是母子第一次坦承相見,那時蘭貴妃雖然身陷囹圄,甚至有性命之憂,可那一次卻是她此生最幸福的光景。

    而最讓她開心的,還是兩個兒子放下仇怨,兄弟相認。

    也是那一次,李翊幫著沈植,殺了無藏,讓無藏做了沈植的替死鬼,還替小至報了仇……

    看到兄弟同心,蘭貴妃真是夢寐以求。

    “他……你大哥他如今還好嗎?”

    李翊抿下一口酒,悶聲道:“他很好,再過幾日,我就會安排他們出城離開。”

    聞言,蘭貴妃放下心來,可心裏又不舍了起來。

    此一別,此生卻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可下一刻,她又擔心起李翊來,道:“你進來這裏,可是背著你父皇偷偷進來的?”

    李翊闔下眼皮淡淡道:“是父皇讓我來的。”

    蘭貴妃神情一怔,心裏已是想到了什麽,眉心不覺蹙緊。

    果然,下一刻李翊道:“父皇讓我告訴你,他不日就會給母妃解禁並複位。”

    蘭貴妃聽後,神情不見歡喜,反而凝重起來。

    李翊掀眸看了她一眼,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心情還是沉重起來。

    他沉聲道:“看來母妃並不想再做這大晉的貴妃。”

    他話裏的意味再明白不過,也一語說中了蘭貴妃的心意。

    蘭貴妃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隻得苦澀一笑,道:“可是因為你願意聽從你父皇的話,答應娶丹靈公主,所以皇上要恩赦我?”

    城樓上的消息早已傳遍後宮,那怕是身處禁宮的蘭貴妃也聽說了。

    皇上的意思也已經很明白。

    既然要立李翊為太子,做為他的生母,蘭貴妃自然不能再以庶人的身份被禁在這裏。

    實則晉帝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所以要趁此機會,解她禁足,恢複她貴妃的身份。

    寒眸幽沉,李翊沉默良久,最後終是下定決心,對蘭貴妃道:“母妃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你可以隨大哥一起離開!”

    說罷,他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放到蘭貴妃麵前,起身冒著風雪離開……

  第790章  毒酒

    從尚梨宮出來,已是黎明時分。

    李翊踏著厚雪往前行去。

    長亭提著燈籠追上來,低聲凜道:“屬下方才已將那藥效和服用法子告知娘娘了……”

    李翊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

    過了片刻,他沉聲道:“李照收不到大長公主的回信,很快就會知道陸鳶落進我們手裏了。這一計不成,他定會想辦法阻止阿晚帶羅衡去見父皇,你派人暗中保護好她和郡主府,一等父皇與她交易達成,就立刻送她出城。”

    “還有,陸鳶那邊也要看緊,不能出一絲的漏洞。”

    長亭一一應下,可看著他形單影隻的背影,長亭心有不忍,道:“殿下要將姑娘送走,還要將娘娘也送走,以後殿下身邊卻是連一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了……”

    聞言,李翊腳下步子一頓,眸光掃過四周,神情卻是卻發的寂寥。

    偌大的後宮,雖然四處的宮燈未熄,但卻鴉雀無聲,幽冷安靜得像一座墳墓,令人透不過氣來。

    難怪她不喜歡這裏,母妃也不想留下……

    可他卻不能離開,他注定要留在這裏,守住這座皇宮和大晉的天下……

    思及此,李翊冷聲道:“讓你安排的事,都準備好了嗎?”

    長亭道:“趙將軍的人馬已集結在城外,北郊大營的兵馬也集結完畢,總共加起來,有三萬大軍。”

    說罷,長亭又蹙眉道:“可據探子來報,前太子先前從登州悄悄調往京/城的人馬,還有其他追隨前太子的各地人馬,以及秦珩留下的亂黨,人數恐怕不在我們之下。”

    李翊卻不擔心這個,有趙銳帶兵,樊先生輔佐,根本無懼前太子一黨的人馬。

    他擔心的是離皇城皇權最近的禦林軍。

    “可有查清禦林軍裏有多少前太子的人?”

    自從發現羅衡身邊的無藏,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後,李翊就明白過來,禦林軍裏有李照的人。

    而這個也是他最擔心,也是他一直壓著沒有對李照出手的原因——前太子和前皇後的勢力根深蒂固,又錯綜複雜,從先前的各地方傳來的天像謠言就能看出,暗下支持李照的人還很多。

    所以他要趁這一次對他們一網打盡。

    而今日在城樓上他答應父皇的事,也是逼李照出手。

    暗下,李翊早已調配好人馬,但他如今惟一擔心的卻是禦林軍。

    禦林軍負責守衛皇宮,父皇與太後,還有諸皇子公主後妃的性命,都掌握在禦林軍手裏。

    長亭皺眉道:“前太子失勢這些年,禦林軍換了幾拔人,一時間查不清裏麵有多少前太子的人,但統管整個禦林軍的陳統領,卻極有嫌疑是前太子的人。”

    “而禦林軍離皇宮最近,屬下擔心,一旦兵變,不等我們城外的人馬進城,皇城就要落入禦林軍手裏了。”

    長亭說的,李翊早就想到了。

    他眉頭不覺鎖緊——如果陳統領是李照的人,那麽整個禦林軍幾乎都是他的人了……

    想了想,李翊冷聲吩咐道:“今明兩日,你讓趙銳暗中調配三千精兵進城,讓馮將軍帶領,安排他們至離皇宮最近的地方潛伏,一旦宮變,要想辦法第一時間占領皇宮和各處宮門,以保父皇和後宮諸人的安危。”

    長亭領命應下,主仆二人繼續往前走,可下一刻,李翊的腳步又驟然停下了,眸光朝遠處的長廊看去。

    隻見對麵長廊那裏,晉帝在高公公和幾個宮人的陪同下,正冒著風雪往後宮行去。

    晉帝極為低調,步輦都沒有坐,跟在身後的宮人手裏,捧著一壺酒。

    而看他們行去的方向,卻是往儲秀宮的方向行去。

    長亭心裏一鬆,道:“看來,皇上這一次會說到做到了。”

    李翊卻勾了勾唇,冷聲道:“李照是不會輕易喝下這杯毒酒的。”

    先前,晉帝逼李翊舍棄陸晚,他反問父皇,會如何處置李照?

    當時晉帝說,他會將李照處置掉。

    可以李照的心計,他是絕不會這般認命的……

    儲秀宮。

    當晉帝一行出現在李照麵前時,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宮人手裏捧著的酒壺。

    自小在深宮長大,李照豈會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心裏發冷,麵上,他卻是恭敬朝晉帝跪下。

    “兒臣見過父皇,願父皇福壽安康,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又哽咽道:“沒想到父皇還願意來見兒臣,兒臣真是死而無憾了……”

    他低下頭的瞬間,晉帝看到了他發間挾雜的白發,想著他年紀輕輕,竟已生華發,心裏不由五味雜陳,盯著他道:“朕今日來,是來告訴你,朕已決定立皇四子為太子,你可有異議?”

    李照斂下眸光裏的寒芒,誠懇道:“四皇弟英明神武,而如今三皇弟又驟然離世,除了他,再無合適人選,父皇英明,兒臣支持父皇的決定。”

    晉帝又道:“那你呢,往後有何打算?”

    李照自嘲笑道:“兒臣這些年體弱多病,不定那天就走了,所以隻想尋處安靜的地方了卻殘生,若不是因為舅舅一事,兒臣隻怕此生都不會再回京/城……”

    他又道:“此番回來,雖然多有波折,還被扣上許多汙名,但能重回母後生前所居的儲秀宮,還能在除夕夜與父皇團聚,已是天大的恩賜,兒臣再無遺憾了。”

    晉帝盯著他看了良久,當再次看到他發間的白發時,眸光微動,最後終是擺手讓那宮人捧著酒壺退下去了……

    消息傳到李翊耳中,他並無意外。

    正如之前的戲文一事一般,那怕陸晚用話本和戲文揭穿了前皇後與前太子的陰謀,父皇還是舍不得處置了李照。

    李照此人,心計深沉,又慣會做戲,再加之在沒有十足的證據之下,父皇對他這位嫡長子始終抱有希翼,所以那杯毒酒沒有賜下去,在李翊的預料之中。

    既然父皇下不去手,那李照隻能他親手除去了……

    思及此,李翊問長亭:“曾少北那邊可有消息了?”

    長亭點頭道:“重刑之下,那些人都招了,曾大人隻等殿下一聲令下,就會去麵見皇上。而據他們招供所言……”

    說到這裏,長亭不覺頓住,可李翊已明白過來,寒聲道:“如果一切屬實,她就是罪魁禍首之一,所受一切也是應得。”

  第791章  托孤

    翌日一大早,郡主府的下人們都忙碌起來了。

    除了因為是年節裏,更重要的是明日就是蘭英與吳濟表哥成親的日子,大家都在為他們成親做準備。

    吳濟在城裏有間小院子,雖然不及郡主府富貴,但也算過得去。

    吳濟一大早來向陸晚拜了年後,就回自己家裏準備成親之事去了。

    他離開前,被陸晚叫住了。

    明日一過,就是她與晉帝的七日之約了。

    想著即將到來的事情,陸晚一宿沒睡,也想起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安排好。

    她問了幾句吳濟成親的事情,得知他一切都準備妥當後,陸晚也放心了,將幾張銀票交給吳濟,囑咐他,若是後麵她不能再回郡主府,就請吳濟替她解散郡主府的下人們。

    “……你將月銀按雙倍結算給他們,若是有想去孟樓做事的,你就盡量安排他們去孟樓當差,還可以挑兩個機靈能幹的丫鬟留給蘭英用,萬一以後她有了身子,身邊總要有人服侍照顧的……”

    吳濟心裏隱隱已想到了什麽,不由鼻子一酸,用力點頭道:“姑娘放心,不論是孟樓還是郡主府,我都盡力替姑娘打理好,等姑娘回來。”

    陸晚苦澀笑了笑,又道:“這所府邸,若是朝廷收回去就罷了,若是還留著,你就帶著蘭英搬進來住,放著也是荒廢。”

    “還有,我同你說的這些事,你暫時不要同蘭英說,免得她擔心。”

    吳濟一一點頭應下,陸晚最後對他道:“我還有一件最緊要的事托你去辦。”

    她對吳濟低聲吩咐了兩句,吳濟明白過來,鄭重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替姑娘辦到。”

    說罷,就連忙下去了。

    吳濟走後,陸晚又吩咐了紅榴一些事,就帶著阿晞去陳王府,給陳王妃拜年。

    陳王為了阿晞,被晉帝扣在宮裏,連過年都沒有放出宮,陳王妃一直擔心著,哪裏還有心思過年?所以府裏不覺冷清了些。

    如今陸晚帶著阿晞過來給她拜年,看到阿晞跪下,恭恭敬敬的朝自己嗑頭請安說吉祥話,陳王妃苦悶的心裏終於歡喜起來。

    阿晞雖然沒有開口喚陳王妃母親,但能在這個時候過來給她拜年,就是表示阿晞願意接納陳王是他親生父親了。

    陳王妃一直因為沒能為陳王生下男嗣,延綿香火而愧疚,如今阿晞願意認祖歸宗,陳王妃也算了卻了心頭的一樁大事,頓時激動不已。

    她起身扶起阿晞,拉著阿晞的手,高興得眼睛都紅了。

    “若是王爺今日也在就好了,他看到阿晞這麽乖,指不定會高興成什麽樣子。”

    除了阿姐以外,阿晞不太習慣其他人碰自己,剛要縮回手,但想到來時路上阿姐叮囑自己的話,就乖乖的站在陳王妃麵前,任由陳王妃拉著自己的手。

    陳王妃拿起果子喂他,他也乖乖吃下。

    真真是極其乖巧可愛。

    陳王妃越看越喜歡,對陸晚感歎道:“聽聞阿晞先前一個人在燕州吃了許多苦,我與王爺都十分愧疚,幸而他有你這個好姐姐,千裏迢迢將他尋回來,我與王爺真不知道要如何感激你……”

    陸晚道:“王妃客氣了,我身為長姐,母親臨終前將阿晞交給我,我自是應該好好照顧他……”

    說罷,她又道:“而這一次王爺為了阿晞,主動替下他去宮中為質,實在凶險,王爺一片護犢之情,我們也感念於心。”

    說起這個,陳王妃想起先前陳王囑托她的事,不由道:“先前發生太多事,王爺料到你不能再在京中久留,你可有什麽打算?”

    先前陸晚被抓,郡主府被禦林軍連夜搜查,陳王豈會看不出當中的端倪?

    “陸姑娘,恕我冒昧,若是你們真的打算離開,不如隨我們回雲州的封地吧,那裏雖不如京/城繁華,卻也算得是世外桃源,而且……”

    說到這裏,陳王妃不由朝阿晞看去,滿眼皆是不舍。

    “而且你一個姑娘家,帶著弟弟在外漂泊,總是不太好的,我們也不放心啊……”

    陸晚笑了笑,對阿晞道:“阿晞,你出動玩一下,阿姐想單獨同娘娘說幾句。”

    阿晞烏黑的眸子定定看著她,最後終是乖乖點頭應下,下去了。

    阿晞下去後,陸晚對陳王妃道:“其實我今日來此,除了是帶阿晞來給娘娘拜年,我還有一件事想拜托娘娘。”

    想也沒想,陳王妃一口應下:“你說,但凡能做到的,我都答應你。”

    陸晚苦澀笑道:“娘娘應該已經知道,王爺這次進宮,是受我連累。而我與皇上之間有些事情要解決,我不知道最後會怎麽樣,所以想請娘娘替我照顧阿晞,撫育他長大成人。”

    陳王妃見陸晚神情嚴肅,猜到事情不簡單,不覺也凝重起來,道:“撫育阿晞本就是我們的份內之事,我也求之不得。但陸姑娘,此事是不是很凶險,我和王爺能不能幫到你什麽?”

    陸晚感激道:“謝謝娘娘的一片好意,但此事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們都幫不了。娘娘能替我照顧阿晞,我已是感激不盡了。”

    陸晚看得出陳王妃是真的很喜歡阿晞,若是有他們照顧,就算將來她不能再在阿晞身邊,她也能放心了……

    又與陳王妃細談了一會兒,陸晚帶著阿晞告辭出來。

    從陳王府出來後,阿晞一直悶悶不樂,也不和陸晚說話。

    陸晚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由道:“你放心,阿姐最是惜命,一定會讓自己沒事的。但你也一定要聽阿姐的話,不要讓阿姐擔心。”

    阿晞很想留下來陪阿姐一起麵對,但為了不讓阿姐擔心,他終是點頭道:“好的,明日等蘭英姐姐婚事一過,我就跟紅榴姐姐出城。”

    說到這裏,他紅著眼睛難過道:“但巫鳴一定要留下,若是老皇帝要殺你,秋落姐姐一個人護不住你,巫鳴可以幫忙的。”

    說完,阿晞眼淚滾滾落下,哭道:“阿姐,我會在常華寺等你,你不來我不會走的,你一定要來找我……”

    陸晚沒想到弟弟什麽都知道了,心口一痛,不由也跟著落下淚來。

    “你放心,我答應母親要照顧你長大,上一世阿姐無能,護不住你,這一世,阿姐一定會護著你的……”

  第792章 當年舊事

    雖然陸晚這樣說,但阿晞想到方才在陳王府,聽到阿姐將自己托付給陳王妃的那些話,心裏十分難受不安。

    他知道,若非此次與晉帝會麵風險極大,阿姐是不會做這樣的安排的。

    但他也知道陸晚的性子,更加知道阿姐要除去李照的決心,知道自己勸說無用,就不再說什麽了……

    回到郡主府,陸晚換身衣裳,又往鎮國公府去了。

    按著規矩,她今日應該回去給大長公主和陸繼中葉氏他們拜年的,而且她昨日也已答應了大哥哥,說好今日回去的。

    走之前,她吩咐阿晞在家裏好好呆著,不要亂走亂跑。

    阿晞乖乖答應下來,可陸晚前腳剛走,他也從側門離開了郡主府,悄悄出門去了。

    而他去的方向,竟與陸晚是相同的……

    馬車徑直來到鎮國公府,門房早已得了陸承裕的唂吩咐,看到陸晚來了,連忙歡喜的迎上去,對陸晚作揖涎笑道:“二姑娘總算回來了,世子爺一大早就在盼著姑娘回來,早在書房裏等豐您了。”

    看著門房對自己的態度,陸晚知道,大哥哥的掌家之權,算是拿穩了。

    她被下人領著先去了青鬆院。

    她去時,陸承裕正在書房裏忙,看到她來了,連忙拉她坐下。

    陸晚看他蹙緊的眉頭,還有方才特意讓下人在府門口等著她,陸晚察覺出異常來,問道:“大哥哥,可是昨天的事還有麻煩?”

    陸承裕搖頭道:“白氏的事查清楚了,柳姨娘也被送走了,陸鳶我也交給翊王殿下了,沒事了,想來以後咱們鎮國公府能安寧了……”

    話雖如此,但陸承裕的眉頭反而皺得更緊,語氣還帶著一絲惶然。

    下一刻,他從抽屜裏拿出兩封信來,交給陸晚看。

    “這是昨日我派人封了上院後截到的信,一封是宮裏儲秀宮裏送出來,還有一封,卻是前欽天監劉大人的兒子差人送來的。”

    兩封信都是送給大長公主的,陸承裕都看過了。

    第一封他看得明白,是前太子李照催問祖母陸鳶一事,問祖母有沒有抓到陸鳶,若是抓到了,讓祖母想辦法將陸鳶送進宮,親自帶到晉帝麵前去指認陸晚,將殺害榮貴妃與睿王的罪責都推到陸晚身上,再將髒水往翊王身上引,說是翊王指使陸晚這樣做的。

    當時看完信,陸承裕驚出一身冷汗,也終是明白過來,為何李翊對他下死令,讓他一定要將陸鳶抓到,將祖母暫時囚禁起來,並掌握整個鎮國公府。

    陸承裕後怕的想,若是昨天他沒有這麽做,隻怕今日祖母就帶著陸鳶進宮麵聖去了,這麽大的罪責就全部要扣到陸晚頭上了。

    而第二封信陸承裕看得雲裏霧裏。

    信中劉監司的兒子告訴大長公主,他父親劉監司失蹤多日,求大長公主出手相救。

    陸承裕知道祖母與曆代欽天監的監司關係都很好,但劉監司失蹤不見,他兒子來向祖母求救,祖母一個深居後宅的老人,如何幫他去尋人?

    但陸承裕也感覺事情不像表麵看到的這般簡單,於是就等著陸晚過來,與她商議……

    陸晚將兩信封都看過後,將李照寫給大長公主的那封信,當著陸承裕的臉,扔進炭盆裏燒掉了。

    “祖母與前太子一事,此後都不要再提。”

    “而劉監司的事,等下我去找祖母說。”

    看著陸晚將信收起來,陸承裕不由問道:“阿晚,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陸晚歎息一聲:“咱們這個祖母,一生貪慕權勢,也一輩子在為鎮國公府的榮華費盡心力,她背著我們做過的事,又豈會隻有與前太子勾結一事呢?”

    聞言,陸承裕臉色一變。

    他原以為隻要製止了祖母與前太子的勾結,就能讓鎮國公府及早抽身,從這場奪嫡洪波裏保全下來。

    可如今聽到陸晚的話,陸承裕才恍悟過來,隻怕祖母摻與的事情,遠遠不止這些……

    “阿晚,你還知道什麽,你快告訴我……”

    看著哥哥著急的樣子,陸晚朝他淡淡一笑,安撫他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了,大哥哥無須再知道了。”

    “可是……”

    陸承裕擔心道:“這個劉監司出事,肯定不簡單。而他的家人們又尋到祖母這裏,想必劉監司失蹤一事,與祖母有關,若是我們不管……”

    “大哥哥,這一次你替翊王抓到陸鳶,也算是功勞一件,殿下是個記恩之人,他不會看著鎮國公府出事的。”

    陸晚知道大哥哥在擔心什麽,不由安撫他道。

    陸承裕不知道當年前太子李照差點被晉帝處死,最後卻割肉救父,逃過一劫的事,可陸晚清楚。

    所以在得知劉監司失蹤後,陸晚不由懷疑,是不是李照知道自己要帶羅衡去皇上麵前揭穿他的身份,所以他將當年助他脫身的一幹人等,都滅口了?!

    可即便他將那些人都滅口,可這一次,她是絕不會再給他脫身的機會的……

    陸晚帶著信去上院見大長公主時,府醫剛剛給她紮完針,大長公主滿頭大汗的躺在暖榻上,全身虛脫無力,金嬤嬤正拿棉巾給她擦汗,暖閣裏全是藥味。

    陸晚進去後,依禮上前給她請安。

    大長公主見到她來了,眸光一冷,立刻示意金嬤嬤扶她坐起身。

    金嬤嬤知道她剛紮完針,身子最是虛弱,本想勸她繼續躺著,但也知道大長公主是不想讓陸晚看到她狼狽的樣子,更不想向陸晚示弱,隻得上前去扶她。

    可金嬤嬤自己年歲也大了,一個人扶不起大長公主。

    見此,晚正要上前幫忙,大長公主冷聲製止道:“不敢勞駕嘉和郡主動手。”

    聞言,陸晚就不勉強了,去外麵喚了兩個丫鬟進來,幫著金嬤嬤一起扶著大長公主坐起身子來。

    大長公主坐起身子,雖然喘著氣,但氣勢不減,冷冷看著陸晚:“你還來這裏幹什麽?”

    陸晚看了她一眼,道:“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大長公主冷冷一笑,譏諷道:“放心,本宮還死不了,本宮不想看到你,你滾吧。”

    陸晚卻沒有走,揮手讓兩個丫鬟下去,將那封信拿出來放到大長公主麵前,淡淡道:“當年祖母做下的那些舊事,隻怕都要被翻出來了。”

  第793章 棄帥保卒

    遞信給大長公主時,離得近了,陸晚也看清了大長公主的形容。

    短短一日不見,大長公主衰老了十歲不止,不僅麵容枯槁,眼神也渾濁無力起來。

    可看著陸晚的眼神,還是帶著濃烈的恨意。

    而她聽到陸晚的話,神情先是一怔,待回過神來,連忙讓金嬤嬤將信拿給她看。

    等看完信裏的內容,大長公主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陸晚都能看清的事實,大長公主豈會看不明白?

    當即,她就不覺慌了神。

    可麵上,她卻冷冷笑道:“你不知道從哪裏撿來這樣一封破信,就想來威脅本宮?”

    她閉了閉眸子,涼涼又道:“劉大人失蹤,跟本宮有什麽關係,難不成你還想汙蔑是本宮將他藏起來了?”

    看著她故做鎮定的樣子,陸晚語氣平談道:“當年前太子受前皇後與西席先生的私情影響,被懷疑其血統不正,差點被皇上處死……”

    “可後來,皇上一夜間突然得了一個怪病,太醫院手足無措。而恰在那時,欽天監夜觀天象,直言帝王星晦暗隱沒,有隕落之相,晉帝要遇大劫。”

    “後來,太醫院替晉帝尋來一個秘方,卻要親人的血肉做藥引。於是,前太子割肉救父,感天動地,不止治好了晉帝的病,也替晉帝擋過一劫,晉帝感動之餘,終是不舍得再殺他,而是悄悄將他送去了登州……”

    聽到陸晚重提當年舊事,大長公主麵色漸冷,“你到底想說什麽?”

    陸晚道:“我是想說,當年前太子能逃過一劫,當中欽天監和太醫院替他出了多大的力,祖母比誰都清楚。”

    “而欽天監的曆任監司們,都是受祖母提拔而起,也聽命效忠於你這位大長公主。”

    “所以若是皇上最後查出,當年一切都是前太子聯和欽天監與太醫院搞的鬼,欺君罔上,祖母覺得,皇上會不會懷疑到祖母也有份摻與其中?”

    “而最近這次的天象異像,欽天監也有份推波助瀾,祖母敢說你一無所知?”

    陸晚直言不諱,直中大長公主要害,終是讓她連最後的鎮定都保持不住了。

    她白著臉道:“當年,太子來向本宮求助,說是讓本宮去找欽天監給皇上測出一個凶兆,本宮看在佑寧的情麵上就幫了他那一次,可本宮並不知道他後麵的計劃,更不知道他會假死逃過一劫,本宮真的以為他死了……”

    陸晚知道大長公主這裏沒有撒謊,若是知道李照還活著,她先前就不會撮合陸佑寧與李翊了。

    “而最近這一次,是他拿著德妃和二皇子的事威脅我……那封密信你也看到了,本宮也是不得已為之……”

    “可你昨日寫給前太子的信,還在他手裏握著。若是他為了保命,最後將一切都推到祖母身上,祖母覺得,皇上會相信誰的話呢?”

    陸晚心頭冰涼,說出口的話也透著寒意,聽得大長公主心頭一顫。

    她顫巍巍的朝陸晚看來,看著她冷冽的雙眸,大長公主心頭巨震,突然明白過來她今日找過來的目的。

    “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下雪的天氣裏,天光灰蒙蒙的,透過窗欞投射進屋子裏,帶著一種慘淡的灰白色,一如大長公主此刻雙眸裏的顏色。

    一向自詡精明、能掌握大局的大長公主,此刻卻臉色灰敗,眸光惶然驚恐起來。

    陸晚沒有急著開口,而是到她麵前坐下,將手邊棋盒裏的棋子,一個個擺到棋盤上。

    大長公主定定盯著她手裏的棋子。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當看完她擺完整副棋局,大長公主先是怔了半晌,下一刻眸光劇烈一震,繼而嘲諷的笑出聲來。

    “陸晚,本宮就知道,你最是記仇,你一直記恨著本宮……所以你趁這次的機會,要逼本宮死?!”

    陸晚抬眸看向她,淡淡道:“棋術裏有一招叫‘棄車保帥’,但有時候,卻要‘棄帥保卒’,才能保全大局。”

    從青鬆院來上院這一路上,陸晚想了很多,自是明白,等她與李照最後一博時,大長公主勢必要被牽扯進來。

    而大長公主做過的事情,不管是當年與前皇後一起陷害德妃與二皇子,還是後來對李照的為虎作倀,參與皇子奪嫡,都足以讓整個鎮國公府陪她一起湮滅。

    就算是有李翊出麵保全,隻怕也保全不了。

    可就像大哥哥說的,她無論如何,都是鎮國公府的二姑娘,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整個鎮國公府被誅連滅族。

    所以,若是能勸祖母主動向皇上認罪,再有李翊保全,或許可以保鎮國公府度過此劫。

    大長公主嘴唇蒼白,還止不住的哆嗦起來。

    她想抬手拂掉麵前的棋子,可雙手麻痹無力,無論她如何使勁,雙手卻連棋盤都碰不到。

    “你……你這個賤人,你就是想逼死本宮……”

    “祖母一心為鎮國公府,不會不明白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保全鎮國公府。”

    “你不是很聰明嗎?你想保全鎮國公府,有很多法子啊,你再想想法子啊……”

    大長公主喘著粗氣,朝陸晚嘶吼道。

    陸晚抬手將棋子悉數掃落進棋盒裏,淡淡道:“若是祖母不肯,就當我沒有說過。”

    說罷,她起身朝大長公主福一禮,轉身朝門口走去。

    身後,大長公主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突然失聲笑道:“陸晚,你就這麽篤定翊王會羸?誰生誰死還不知道呢……”

    陸晚回頭看向大長公主,一字一句緩緩道:“昨晚皇上在城樓上,當著天下人的麵,讓翊王娶丹靈公主,而翊王也同意了。”

    “一山不容二虎,一個大晉也容不下兩個太子,所以誰死誰生,已是了然。”

    大長公主眸光一震,不敢置信的怔怔看著她。

    上院被封後,外麵的消息傳不進來,大長公主自是不知道昨晚城樓發生的一切。

    而她一直抱著最後的希翼,希望李照會打敗李翊,恢複身份,重領東宮。

    屆時,不光嫡孫女陸佑寧可以嫁做太子妃,她也有從龍之功,還是那個威風凜凜的大長公主。

    可陸晚的話,卻是打破了她最後的幻想。

    下一刻,大長公主眼前一黑,身子無力的往一邊滑倒下去……

  第794章  宮裏出事了

    大長公主再次暈倒,金嬤嬤連忙去喚府醫來,而陸承裕也拿出貼子,命餘慶去太醫院請太醫去了。

    府醫來後,經過施救,大長公主很快醒了過來。

    陸晚知道大長公主不想再看到自己,就去給陸繼中與葉氏拜年,然後準備回家。

    她來到陸繼中的屋子裏,葉氏也在,陸晚就一起給他們拜了年。

    陸繼中還是老樣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眼睛閉著,麵容枯瘦如柴,就像一個活死人。

    葉氏看到陸晚進來,麵色一僵,不等陸晚開口,已是搶在她前麵討好笑道:“阿晚回來了?承裕一大早就在念叨著你呢……”

    昨天葉氏親眼看到陸晚當著全府人的麵,麵不改色的與大長公主談判交涉,還出人意料的抓到了陸鳶,爆出白氏與陸騏的醜聞,將婆母的刁難一一應對過去,最後幫兒子從婆母那裏拿下掌家大權。

    雖然她幫的是自己的兒子,但看到她的殺伐手段,葉氏不覺心裏膽怯了。

    連強勢的大長公主都不是她的對手,自己就更加不堪一擊了。

    因為葉氏心裏很明白,陸晚的親娘孟氏當年可是死在她手裏。

    雖然當時她也是受陸繼中與葉紅萸所騙,將孟氏當成了替罪羊,但她還是怕陸晚找她報仇。

    如此,如今再看到陸晚,葉氏不由害怕膽怯起來,僵硬著身子,嘴裏卻一個勁的說著好聽的話。

    “啊,二姑娘回來了,你們趕緊將沏茶來,要沏最好的貢茶……”

    “給二姑娘端果子啊。阿晚啊,中午留在這裏一起吃飯吧……”

    陸晚看著她慌亂的樣子,心裏已是明白她在擔心什麽,不由道:“罷了,母親不必客氣,我看看父親就走。”

    葉氏見她形容平靜,語氣也算和善,不由鬆下一口氣來。

    她連忙起身離開床頭的位置,讓陸晚去看看陸繼中。

    陸晚來到床前,對著床上的陸繼中涼涼道:“父親,我回來看你了。”

    陸繼中眼睛還是閉著,一點動靜也沒有。

    葉氏上前推推他,道:“老爺,阿晚回來給你拜年了,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她。”

    她連推了好幾下,陸繼中終是緩緩睜開眼睛,轉動著渾濁的眼珠子朝陸晚看過來。

    他定定的看著陸晚,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點什麽,可卻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葉氏替他說道:“你父親知道是你替他揭穿了白氏與那個小畜生的奸情,他很高興呢。”

    陸晚淡淡看了陸繼中一眼,沒有再說什麽,隻道:“辛苦母親照顧他,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轉他們行了一禮,就退出來了。

    她讓下人轉告陸承裕一聲,就準備回家了。

    剛走到半路,陸佑寧追了上來,道:“阿晚,我送送你。”

    陸晚看到她,問道:“你身體大好了?”

    陸佑寧這段日子,因為賈策的事,被大長公主關在院子裏,她絕食反抗了好幾天。

    昨天陸承裕掌家後,就解了她的禁足,她進了食,又歇了一晚上,今日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但麵色還是不太好。

    她道:“說是絕食,其實餘香都有偷偷拿東西給我吃,所以我沒什麽大礙。”

    陸晚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阿晚,大哥哥已經答應讓我去涼菖找阿策了,母親也不再反對,等過完新年,我就出發去涼菖了……”

    陸佑寧雖然臉色不好看,但她的心情很好,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聲音也很平和,又道:“這次卻是多虧欠你了,若不是你,隻怕我還要被迫嫁給李照……”

    陸晚:“你不必謝我,是你自己一直在堅持。而難得這一次你母親也不再反對,你總算可以與賈大人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恭喜你!”

    提到母親,陸佑寧想到母親托付自己來找陸晚的事,難以啟齒道:“阿晚,你姨娘當年的事,我都聽說了,是我母親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

    “如今父親病重,不定哪天就撒手走了,府裏也不安寧,母親如今的日子也不好過,她說了,等父親過了後,她就搬去陸家家廟裏去吃齋念佛,為自己贖罪……”

    陸佑寧奉葉氏之命,前來求陸晚的原諒,但陸佑寧知道母親當年對陸晚母女做過的事,感到十分愧疚,所以求陸晚原諒母親的話,她終是無顏說出口。

    陸晚停下步子,看著她愧疚難當的樣子,道:“是你母親讓你來的?”

    陸佑寧點了點頭,艱難開口道:“母親心裏難安,而我……馬上要離開京/城了,不知道將來什麽時候回來,所以想在走之前,替母親了卻這樁事……”

    說到這裏,她懇求道:“阿晚,我知道我求你原諒母親很過份,但請你看在大哥哥的情份上,饒過母親好不好……”

    說罷,她緊張的看著陸晚,等著她的回答。

    陸晚勾唇自嘲笑了笑,道:“實不相瞞,我也馬上要離開京/城了,或許不會再回來,所以也沒什麽機會再找你母親報仇了。”

    陸晚確實是看在大哥陸承裕的情麵上,放下了對葉氏的仇恨。

    特別是大哥哥昨天讓餘慶帶給她的話,讓她感動。

    這也是她要幫著大哥哥保全鎮國公府的原因——一直被殘忍苛待的陸晚,對大哥哥這份親情格外珍惜……

    聞言,陸佑寧先是一怔,爾後恍悟過來,擔心道:“可是因為皇上讓翊王娶丹靈,所以他們容不下你,要逼你離開?”

    一時間,陸晚沒辦法向陸佑寧解釋她要離開的原因,而此事關係到她與晉帝之間的交易,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所以她隻得點了點頭,道:“上次鄧氏在京兆尹當著眾人的麵,揭穿了我被刺客劫走的事,如今我聲名狼藉,注定無緣再嫁入皇家了。”

    關於陸晚被劫山寨的事,陸佑寧也聽聞過,也明白陸晚如今的難處。

    雖然賈策如今流放在外,她以後跟著他,日子注定清苦。

    但相比陸晚要與李翊分開,她與賈策卻要幸運得多……

    陸佑寧正要出言安慰陸晚幾句,卻看到餘慶急急忙忙從外麵回來。

    餘慶是奉陸承裕之命去宮裏請太醫,可卻空著手回來了。

    一見到陸晚與陸佑寧,他連忙上前請安,爾後一臉緊張道:“姑娘,宮裏出事了……”

  第795章  先斬後奏

    聽到餘慶的話,陸晚與陸佑寧都不由一怔。

    “宮裏出什麽事了?”

    陸晚很快回過神來,連忙問道。

    餘慶壓低聲音道:“小的奉世子爺之命去太醫院給老夫人請太醫,可到了太醫院一看,整個太醫院不見一個太醫……”

    陸佑寧蹙眉道:“可能是年假裏,大家都回家過節去了,值守的太醫少罷了。”

    陸晚卻不這麽想,她前世在宮裏呆過,知道宮裏的規矩。

    凡是年節裏,宮裏宴席多,為了防著後宮的主子娘娘們突發狀況,這個時候,往往是太醫院最忙碌的時候,休沐的太醫很少。

    果然,餘慶搖頭道:“不是值守的太醫少,而是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去了後宮,而留下的藥侍們也是人心惶惶,似乎是後宮某位主子出事了,大家都擔心惹事上身……”

    聞言,陸晚胸口不由一緊。

    能讓太醫院搞出這麽大動靜的,隻怕不是一般的後妃主子。

    但其餘的事情,餘慶卻打聽不到,他又急著趕回來交差,所以一問三不知。

    陸晚察覺出事情不尋常,於是不再耽擱,同陸佑寧告別後,立刻上了馬車回郡主府去了。

    待回到府裏,陸晚立刻讓秋落去打聽清楚宮裏出了什麽事。

    秋落領命立刻下去了。

    秋落走後,陸晚和阿晞吃過午飯,陸晚又與蘭英一起,將她明日出嫁所需東西檢查了一遍。

    確定所需東西都準備齊全後,陸晚才放下心來。

    昨晚守歲,她一宿沒睡,這會終於熬不住了,就回房歇息去了。

    睡覺之前,她叮囑紅榴,若是秋落回來了,立刻叫醒她……

    心裏存著事,陸晚雖然很困,但睡得一直不太安穩,總感覺有事要發生……

    渾渾噩噩間,她睡到掌燈時分醒來,一問紅榴,才知道秋落還沒回來。

    “姑娘,吳掌櫃方才派了人過來,說是姑娘早上吩咐他的事,他都辦妥了,讓姑娘放心。”

    紅榴一邊伺候陸晚更衣一邊輕聲稟道。

    紅榴嘴裏的吳掌櫃,正是吳濟。

    聞言,陸晚心裏稍稍一鬆。

    而恰在此時,秋落也回來了。

    “秋落,宮裏發生何事了?”

    秋落一進門,陸晚就急忙問道。

    紅榴知道她們有要緊的事要談,連忙退出去,替她們守在門口。

    秋落上前來到陸晚近前,壓低聲音道:“姑娘,是皇上出事了……”

    “什麽……”

    雖然心裏有所預料,陸晚還是很吃驚。

    秋落道:“今日一早,皇上用完早膳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等請安返回乾清宮時,人卻突然從乾清宮前的玉階上摔倒滾了下去,如今一直暈迷著……”

    聞言,陸晚心裏越發不安起來。

    “好好的,皇上怎麽會突然滾下台階?”

    乾清宮的玉階很平坦,最主要的是晉帝在乾清宮住了這麽多年,每天來回玉階上無數回,早就熟悉了,怎麽會突然摔倒滾下去?

    隻怕事情不簡單。

    秋落蹙眉道:“殿下也覺得事情不尋常,所以已命大理寺曾大人親自帶人調查此事,並對外封鎖了消息,怕引起動亂……”

    陸晚明白過來,如今大晉內憂外患,大齊大梁還有胡狄早已對大晉虎視眈眈,若是此時再傳出晉帝暈迷一事,隻怕大齊大梁和胡狄就要趁機來犯了。

    而大晉內部,太子還未定,若是讓百姓知道皇上了出事,也會引起人心慌亂。

    不止如此,各封地的儲侯王爺們,隻怕也會蠢蠢欲動。

    到時形勢大亂,李翊要麵對的就不止是李照一個敵人了。

    所以他下令將消息封鎖,將晉帝受傷昏迷的消息壓下,要穩住大局。

    可宮裏還有一個李照,陸晚直覺晉帝受傷一事與他有關。

    ——昨日晉帝才在城樓上表示要立李翊為太子,而明日一過,她與晉帝的七日之約也要到了,到時她不止要將鐵礦圖帶進宮,還要帶著羅衡去見晉帝,李照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生的。

    所以晉帝此時出事,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真如她所料,一切都是李照的陰謀,那他又豈會讓李翊將消息瞞下?

    隻怕他恨不得天下大亂才好,甚至有更大的陰謀!

    想到這裏,陸晚不由擔心起來,急聲問秋落道:“你是不是見過殿下了?他還有對你說什麽?”

    秋落道:“殿下讓我轉告姑娘,等明日蘭英大婚一過,讓姑娘趁此機會,帶小公子離開,先去西北燕州,等京/城這邊形勢穩下,再回來……”

    聞言,陸晚神情微怔,爾後胸口發酸,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

    她原以為他因著那幅畫像對她離心了,可沒想到這樣危險的時刻,他還想著她,還為她安排了後路。

    “姑娘,你有何打算?”

    見陸晚沉默不語,秋落輕聲問道。

    陸晚望著麵前跳動的燭火,不由想起昨晚阿晞告訴她的上一世的結局。

    阿晞說上一世是李翊成功了,可阿晞明顯是在騙她,所以上一世最後,極有可能是李翊被李照陷害了。

    如果這一世又是如此,那她這樣一走,就是再也看不到了……

    思及此,陸晚心口生生撕裂般痛了起來。

    “我不會走的——李照不死,我是不會離開的。”

    陸晚語氣堅定,對秋落道:“辛苦你繼續去宮裏盯著,有任何消息,要第一時間回來告訴我。”

    秋落並不意外她的決定,跟在陸晚身邊這麽久,她早已看清了陸晚對翊王的感情——越是危機的時候,她越不會離開殿下的。

    所以秋落一口應下,道:“姑娘可有話要帶給殿下?”

    想了想,陸晚咬牙道:“你告訴殿下,擒賊先擒王,將李照抓起來,必要時刻,先斬後奏,如此才能穩定局勢!”

    秋落應下,冒夜出發,再次進宮去了……

    陸晚又是一宿沒睡。

    她坐在窗前看著皇宮的方向,卻不知道那裏如今是何形勢?

    而整個京/城也突然安靜下來,陸晚聽不到炮仗聲,也聽不到人語笑聲,仿佛像一座空城。

    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湧上陸晚的心頭。

    阿晞似乎感應到她的不安,也沒有睡覺,陪著她一起坐在窗前。

    陸晚看著他,突然開口道:“阿晞,你告訴阿姐,上一世翊王殿下的結局,到底如何?”

  第796章  會有人來幫我們的

    聽到陸晚的話,阿晞眸光一閃,下意識低下頭躲避她的目光,道:“我昨天已經告訴阿姐了,翊王他最後殺了睿王與李照,當上了皇上……”

    “可他並不是在大軍麵前殺的睿王。”

    陸晚出聲打斷他。

    按捺住心頭的痛楚不安,陸晚沉聲道:“上一世阿姐死後,魂魄被困在太廟裏的牌位裏,一直不得安息……”

    聞言,阿晞神情一滯,抬頭怔怔的朝陸晚看過來。

    “後來有一天,我看到李翊提劍在太廟裏,當著李氏皇族列祖列宗的麵,殺了李睿……”

    說到這裏,陸晚看向怔愣住的阿晞,忐忑道:“所以你昨天告訴阿姐的結局是假的,對不對?”

    聽她說完,阿晞的神情由怔然恢複冷靜,斂眸淡淡道:“除此之外,阿姐還知道什麽?”

    陸晚搖搖頭,道:“我隻知道這些……”

    “但今天宮裏傳出消息,晉帝摔倒昏迷了,我懷疑是李照做的……他是不會坐以待斃的,我擔心殿下會出事……”

    看著陸晚對李翊擔心的樣子,阿晞心裏也跟著一酸,到嘴邊的話不由再次咽了下去。

    下一刻,他對陸晚道:“其實昨天的話,我也並非全是騙阿姐的,我不是說我後麵跟著了得大師離開京/城了嗎?所以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翊王殺死李睿李照,但是我有聽到大家傳言翊王最後稱帝的事……”

    他握住陸晚的手,安慰她道:“雖然事情有出入,但最後的結局肯定是沒錯的,翊王他不會有事的,阿姐你不要擔心……”

    說罷,似怕陸晚不相信,阿晞又鄭重道:“若是我騙了阿姐,就讓我下輩子當條小狗,讓阿姐看到我也不認識我。”

    看著他一臉認真發誓的樣子,陸晚啼笑皆非,卻終是相信了他的話,放下心來……

    如此,第二天天亮後,陸晚就安心的籌辦起蘭英的婚事。

    因著榮貴妃與睿王的事,蘭英的親事雖然辦得沒有當初蘭草那般熱鬧隆重,但也是溫馨體麵,郡主府裏的人,陪著陸晚一起,歡歡喜喜的送蘭英出嫁。

    蘭草也一早就過來了,送蘭英出嫁。

    蘭英性子豪爽,出門上花轎時,不似蘭草當初那般哭哭啼啼,對陸晚難舍難分,她反而對紅著眼睛的陸晚安慰道:“姑娘,你不要哭,我去吳家轉一圈,很快又會再回郡主府的。”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忍不住哄堂大笑,新郎倌吳濟也是哭笑不得,卻什麽怨懟都沒有,還附合著蘭英笑道:“郡主府是娘子的娘家,她如果想回家,我隨時陪她回來。”

    蘭英先前都沒有紅過臉,待吳濟這句‘娘子’叫出來,她終是羞赧的連忙將蓋頭掩下,不好意思再說話,乖乖被吳濟牽著手出門了……

    雖然已經送過蘭草出嫁,陸晚按理應該不會再難過的,但送蘭英送上了花轎後,看著迎親的隊伍越走越遠,陸晚的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紅榴和蘭草過來勸她,陸晚紅著眼睛笑道:“我不是舍不得她,我是替她高興。”

    旁人或許不理解陸晚的心情,阿晞卻是懂的。

    上一世阿姐慘遭陸家拋棄利用,身邊隻有蘭草蘭英兩個丫鬟,也隻有這兩個丫鬟對她忠心耿耿,真心實意。

    而最後這兩個丫鬟都為了阿姐而死,阿姐一直對她們懷著愧疚之心,這一世一心要補償蘭草和蘭英。

    所以如今看到兩人都改變了上一世的命運,幸福嫁人成家,陸晚自是欣慰的。

    如此,阿晞拉著陸晚的手,道:“阿姐,蘭英蘭草姐姐都得償所願了,阿姐你也會的。”

    他是在告訴姐姐,蘭草蘭英能改變上一世的命運,這一世有個好的結局,阿姐同樣如此。

    聽到弟弟的話,陸晚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越發溫暖起來。

    她的心誌也越發堅定起來。

    ——不論是蘭草蘭英,還是阿晞和李翊,這一世,她都要好好守護住他們。

    想到這裏,她抹了眼淚打起精神。

    如今蘭英順利出嫁了,也是時候要將阿晞送走了。

    等阿晞順利出城後,她就真的再無顧慮了……

    如此,陸晚立刻就將紅榴與巫鳴叫進來,吩咐他們立刻帶上包裹,護送阿晞出城。

    阿晞得知晉帝出事後,知道形勢會越發危險,自是不想走。

    可他之前已答應過陸晚,所以為了不讓阿姐擔心,他什麽話都沒說,乖乖的聽從陸晚的安排,跟著紅榴與巫鳴出門去。

    陸晚送他出城,親眼看著阿晞的馬車離開城門,她才放心下來。

    可陸晚不知道的是,從阿晞離開郡主府的那刻起,就有一隊人馬在暗中悄悄跟著他。

    等出了城後,阿晞的馬車片刻不停的朝著常華寺駛去。

    天色越來越暗,眼看阿晞的馬車要到達常華寺,前麵的道路上,卻是突然駛出一隊人馬來,瞬間將阿晞的馬車團團包圍起來。

    為首的蒙麵人冷聲下令道:“主子說要抓活口,好拿他去換他姐姐手裏的東西,其他人等,殺無赦!”

    馬車裏,巫鳴早已拔劍在手,紅榴將身子擋在阿晞前麵,驚恐的問巫鳴:“你一個人,打得過他們嗎?”

    巫鳴神情冷漠,輕蔑的勾了勾唇,對外麵的車夫道:“等下我出去後,你就調轉車頭往回走,將小公子送回京/城!”

    外麵的車夫應下,巫鳴正要跳出馬車,卻被阿晞喊住了。

    “且慢!”

    從馬車被攔下開始,阿晞一直鎮定坐著,臉上毫無慌亂,連聲音也是鎮定自若,不帶一絲害怕的。

    巫鳴生生止住動作,回頭對他道:“公子放心,我打得過他們的……”

    “你就想著打架。”

    阿晞沒好氣的打斷他,道:“你再厲害,也沒有三頭六臂,一雙手如何打得過外麵那麽多人?”

    “再說,我們的馬車如何跑得過他們的馬?逃不掉的。”

    “那怎麽辦?”

    紅榴急得快哭了。

    阿晞反過來對紅榴安撫道:“姐姐莫急,會有人來幫我們的。”

    他話音剛落,外麵突然響起一陣箭矢聲,緊接著,就聽到了兵刃相交的廝殺聲。

    刀槍劍雨中,阿晞掀起車簾對外看了一眼,勾了勾唇,對其中一人喊道:“聶將軍,你下手輕些,留下那頭領的性命,我還有話問他。”

  第797章 他反是必然的

    在馬車外替阿晞殺退蒙麵人的正是聶湛。

    怕蒙麵人會傷害到阿晞,聶湛先是派了弓弩手射出箭弩,瞬間射殺了一大片的蒙麵殺手。

    不等剩餘的殺手們反應過來,聶湛已在箭弩的掩護下,一馬當先,對剩餘的殺手進行誅殺。

    巫鳴見機,也連忙跳出馬車幫忙。

    而紅榴卻一臉驚愕的看著突然冒出的救兵,感覺像做夢一樣。

    隻有阿晞,半點意外都沒有,冷眼看著聶湛大開殺戒……

    原來,自在陳王府聽到阿姐將自己托付給陳王妃後,阿晞就感覺到了阿姐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麵對晉帝和李照的。

    阿姐為了幫李翊,命都不顧,可阿姐的命卻是他不惜一切換回來的,他是絕不會看著阿姐去送死的。

    所以阿晞是不會提前離開京/城,離開陸晚的身邊的……

    但為了讓阿姐放心,他表麵上答應先走,可等陸晚去鎮國公府拜年的時候,阿晞也悄悄出門,去了與鎮國公府一牆之隔的將軍府。

    阿晞找到聶湛,直接開口,讓聶湛幫他留下。

    阿晞想過了,到時他先出城去,瞞過阿姐,再悄悄折回來,暫時棲身到聶湛府上,這樣就可以暗中保護阿姐了。

    而阿晞找聶湛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他知道晉帝對阿姐起了殺心,所以他決定在阿姐進宮見晉帝時,讓聶湛派禁軍包圍整個皇宮,以逼晉帝放過阿姐。

    帶兵包圍皇宮,是殺頭的大罪,沒人會去冒這個風險。

    但阿晞知道,聶湛會願意為了阿姐去冒這個風險的。

    畢竟上一世,為了阿姐,他連五馬分屍之刑都願意受!

    果然,聶湛沒有讓阿晞失望,他一口答應下來。

    不止如此,阿晞還想到,陸鳶在鎮國公府出現時,阿姐也去過鎮國公府,隻怕陸鳶消失後,大家會懷疑是阿姐帶走了陸鳶。阿晞擔心南安王得到消息後,會來找阿姐發難,所以還請聶湛派禁軍暗中保護郡主府。

    阿晞做這些,都是為了保護陸晚,卻沒想最後卻救了他自己……

    方才,在阿晞離開郡主府時,暗中保護郡主府的聶湛的手下,就發現了有人暗中跟蹤著阿晞的馬車。

    聶湛一得到消息,立刻感覺到不對勁,於是親自帶人跟了過來。

    甚至在出城門的時候,聶湛就讓城門守兵,悄悄告訴了阿晞他被人盯上了,他會帶人在後麵保護他,讓他不要擔心。

    所以從那時開始,阿晞就知道聶湛的人馬一直在後麵跟著,所以根本不擔心。

    他隻是好奇,會是誰要對他下手,所以讓聶湛留下那頭領一命……

    聶湛聽到阿晞的話後,手中的刀就偏了半分,沒有插進那頭領的脖子裏,而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可那頭領見行動失敗,手下的人悉數被誅殺,自知回去也是死路一條,頓時脖子一偏歪,主動往聶湛的刀口上撞去。

    頓時血流如注,也咽了氣。

    阿晞下了馬車來到聶湛麵前,聶湛踢了踢地上的屍首,恨聲道:“他大抵怕被我們問出他身後的主子,自己撞到刀上死了。”

    說罷,他讓手下的人去蒙麵殺手身上搜一搜,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可大家將屍首都搜遍了,卻沒能從這些人身上搜到有用的線索。

    聶湛沉聲道:“十之八九是李照的人,他是想抓了你威脅你阿姐。”

    阿晞卻不這麽想。

    他眸光沉沉的看著滿地的屍首,道:“不一定,隻怕李照的人,現如今都往皇城裏擠,沒空來對付我。”

    聶湛聞言一驚,“你的意思,李照要反了?”

    阿晞回眸看了眼京/城的方向,蹙眉冷聲道:“他反是必然的!”

    李照兩世都是辛苦籌謀,早早將羅衡等人派回京/城,安插進睿王等人的身邊,足以看出他奪嫡的決心有多大。

    不止如此,李照他明知道羅衡是與其母後傳出私情的西席先生,是羅衡害得他母後被晉帝處死,他也受牽連,差點喪命,他心裏恨不能將羅衡千刀萬剮,但為了自己的複仇大業,李照還是忍下這口惡氣將羅衡留在身邊,讓他替自己辦事。

    所以,李照忍辱負重這麽多年,若是他不反,阿晞反而覺得奇怪了。

    最可笑的是晉帝,他看了阿姐的話本和戲文後,竟然還對李照不死心,更是怕李翊等人對他下手,將李照留在了宮裏。

    殊不知,他是留了頭要吃他骨頭的老虎在他身邊。

    晉帝那樣對阿姐,他死不足惜,阿晞擔心的是阿姐挾在這場兵變中,會出事……

    “聶將軍,天色不早了,你留下幾個人將這些屍首處置掉,我們快返回城裏吧。”

    聶湛還想問阿晞為何這麽篤定李照會反,可話還沒出口,聽到阿晞的話,他竟立刻收口,吩咐下麵的人,按著阿晞的話去做。

    他自己不覺得奇怪,可他的一眾手下見他堂堂大將軍,竟對一個黃毛小兒言聽必從,不覺暗暗驚詫。

    可大家又覺得,這個小公子雖然小小年紀,卻氣質凜然,不怒自威,讓人對他油然起敬,願意聽他的話,卻是好生奇怪……

    而紅榴一聽阿晞要回城去,連忙阻攔道:“小公子,姑娘吩咐的,讓咱們在常華寺裏等她的……”

    阿晞抬步朝馬車裏走去,頭也不回道:“我阿姐救過你兩回性命,你肯眼睜睜的看著她送死嗎?”

    紅榴聽了,神情一驚,再也不攔著阿晞,連忙追著阿晞上了馬車……

    一行人轉頭朝著京/城方向奔去,一個時辰後才重新返回京/城。

    阿晞的馬車堪堪進城,就聽到禦林軍的人,手執令牌,下令封鎖九門,嚴禁所有人進出城門。

    阿晞神情微變,聶湛也感覺有事發生了。

    他正要派人去打聽發生了什麽事,將軍府裏派人來請,說是陳統領在將軍府裏等他。

    聶湛與陳統領並不相熟,卻不知道他這個時候來找自己,有何事?

    阿晞卻眸光一寒,對聶湛道:“我從後門進去,你去見陳統領,不管他對你提何要求,你都先答應他。”

    說罷,阿晞往後門巷子去了。

    聶湛一進門,就看到了大刀闊斧坐在大堂裏的禦林軍統領陳敖。

    在陳敖的手邊,則坐著的史月瑤,而她的脖子上架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

  第798章  關鍵

    史月瑤已有身孕在身,且還未過最危險的頭三個月。

    這個孩子得來不易,史月瑤十分愛惜。可之前因著小妾宛宛給蘭庶人送毒食的事,她擔驚受怕了許久,所以胎像一直不太穩。

    府醫叮囑她好好養胎,不可再受思慮驚嚇,可沒想到,她呆在家裏,也會飛來橫禍。

    此刻,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驚慌極了,害怕會保不住腹中的孩子,也害怕這些人會傷害聶湛,眼淚堪堪堪要掉下來。

    可在看到聶湛進門的那一刻,她卻硬生生的將眼淚止住,以免讓他擔心。

    聶湛進門來,看到眼前這般架勢,眸光一寒,上前冷聲發問:“陳統領這是何意?”

    陳敖起身朝他抱拳一揖,道:“陳某代我家主公有事相求,還請聶將軍海涵。”

    雖然陳敖命手下拿刀架在史月瑤的脖子上赤裸裸的威脅聶湛,但開口間,他又言詞恭敬,態度也甚是誠懇。

    這看似矛盾的做法,恰恰彰顯了陳敖必達目的的決心。

    聶湛心裏惱恨,但想到進門前阿晞叮囑他的話,於是咬牙忍下心中怒火,冷冷問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麽?你家主公又是誰?”

    陳敖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繼續恭維他道:“聶將軍統管八千禁軍,守衛京畿安全,還執掌城門戎衛,可謂整個京/城都掌握在你的手裏。”

    聞言,聶湛譏誚一笑,鋒利的眸子似挾了冰芒,冷聲道:“掌管整個京/城的人,卻被人闖進府裏,將刀架到了夫人的脖子上——陳統領這是在打聶某的臉呢。”

    陳敖肅容道:“隻要聶將軍答應陳某所求,待事成後,陳某願意洗幹淨脖子任由將軍處置,給嫂夫人出今日之氣。”

    聽他這樣說,聶湛臉色緩和下來,他看了一眼史月瑤,見她暫無大礙,就到一邊坐下。

    陳敖跟上前,壓低聲音道:“將軍,在下得知,近來皇城裏可能有兵變,叛軍駐紮在城外的大軍屆時會進城來,在下奉主公之命,請將軍將守城大權暫時交由我們暫管,等事成後再交還給將軍。”

    聶湛眸光微閃,再次問他道:“你家主公是誰?你若不如實相告,我如何相信你?”

    事到如今,陳敖也好再隱瞞,隻得道:“實不相瞞,我家主公仍太子李照,相信將軍對我家公主的事也有所耳聞了。”

    聶湛神情一驚,詫然道:“是有聽過,但太子殿下在數年前不是暴病離世了嗎?”

    陳敖道:“此事說來話來,太子殿下並沒死,如今正在宮裏,已準備複位,但叛軍勢必會阻攔,所以想請將軍出手相助,匡扶皇家正義。”

    聶湛嘲諷笑道:“方才聶某已得知,九門已被你們禦林軍掌管——陳統領既然已搶占了京/城各處城門,又何必多此一舉,再來問聶某要什麽相助?”

    聶湛到底不傻,看出陳敖此番登門,不是要從他這裏拿走城門權那麽簡單。

    果然,陳敖試探道:“聶將軍是難得一遇的將才,如今太子殿下複位,身邊正缺將軍這樣的將才,太子殿下想招攬將軍為己所用,並承諾等將來平定亂黨,西北兵權就歸將軍一人所有,將軍意下如何?”

    聶湛神情怔了怔,問道:“陳統領嘴裏的叛軍可是指翊王?”

    陳敖恨聲道:“正是!”

    不等聶湛開口,陳敖迭聲道:“為了阻止我家主公複位,翊王狼子野心,已早早在城外集結了大軍,想逼宮篡位……”

    “原來是他!”

    不等陳敖說完,聶湛已憤恨的一掌重重擊在桌麵上,罵道:“聶某此生最恨的人就是他,上次敗在他手裏,我尤不甘心。我本想追隨睿王殿下,助睿王擊敗翊王,可沒想到睿王殿下突然遇難離世,真是老天不公!”

    陳敖聽他說完,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英明豁達,禮賢下士,是難得的明君,又有意招攬將軍,將軍不如趁此良機追隨太子殿下?”

    聶湛卻搖了搖頭,沉聲道:“聶某雖然出身草莽,也知道一臣不事二主,且如今睿王屍骨未寒,聶某豈能在此時棄舊主投新君?”

    話畢,他取出腰上令牌交給陳敖,道:“雖然聶某暫時無法追隨太子殿下,但李翊是我們共同的敵人,聶某願意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這是城門令牌,陳統領拿著它統管城門,底下的兄弟就不會有異議了。”

    陳敖接過令牌欣喜若狂,連忙上前親自拿下架在史月瑤脖子上的刀,請罪道:“嫂夫人,方才多有得罪,陳某以後必定來向嫂夫人謝罪!”

    說罷,再次朝聶湛恭敬行了一禮,就帶人離開了聶府。

    出門的那一刻,陳敖重重鬆下一口氣來。

    主公派他到將軍府招安,可大家都知道聶湛是個極其不好招惹的人,平時不與京/中官員多做往來,行事也古怪。

    陳敖來時一點把握都沒有,最後隻得以挾持他夫人來威逼他屈服。

    可讓陳敖沒想到的,聶湛對翊王的仇恨那麽深。

    外麵都傳兩人當初為了爭搶陸家庶女結下梁子,陳敖先前尤自不信,直到方才見到聶湛對被挾持的夫人不理不問,毫不在意,陳敖終是相信當初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了。

    他本是要綁走史氏,但聶湛主動交出城門令牌,足以看出他是真的恨李翊。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此一來,倒是省了他好多事,也沒有綁走史娘子的必要。

    而聶湛最後雖然沒有投誠主公,但他交出城門之權,就是幫了他們最大的忙了。

    在李翊估算李照兵力時,李照同樣也派探子打探清楚了李翊那邊的兵力。

    最後李照得出,城外他登州的人馬,可能不敵李翊的兵馬。

    但城中,他掌控整個禦林軍,也掌控著整個皇城,隻要城外的兵馬拖著李翊的大軍,他就能斬殺李翊,奪下皇宮,成功複位。

    而當中最關鍵的一步李照也想到了,那就是掌管城門的禁軍。

    屆時,萬一他城外的兵馬拖不住趙銳的人,但隻要城門不開,李翊的人一時間也進不來,卻能為他爭取更多的時間。

    所以,禁軍統領聶湛是關鍵。

    任務順利完成後,陳敖連忙進宮,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李照……

  第799章  無藥可解

    陳敖走後,聶湛命人將史月瑤送回後宅。

    而他自己則急著去後門那邊見阿晞。

    可不等他走出大堂,就聽得史月瑤身邊的丫鬟一聲驚呼。

    “夫人,你怎麽了?”

    聶湛回頭一看,隻見史月瑤捂著小腹癱靠在椅子上,臉色發白,額頭還是冷汗冒出來。

    “你怎麽了?”

    聶湛心裏隱隱不安起來,不由折回去,沉聲問道。

    史月瑤痛得說不出話來,身邊的丫鬟幫著她道:“夫人定是方才被挾時嚇到了,府醫叮囑過,夫人胎像不穩,不能再受驚嚇的,這可如何是好啊?”

    丫鬟急得快哭出來了,而聶湛也臉色大變,冷聲道:“你方才為何不說?”

    那丫鬟哭道:“夫人不想打攪將軍,所以讓我們不要將她胎像不穩一事同你說,方才她也是強忍著,不想將軍受製於人,為她擔心……”

    聞言,聶湛神情微震,冷毅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愧色來。

    下一刻,他上前彎腰一把抱起史月瑤,急步朝後宅走後,對追上來的丫鬟迭聲吩咐道:“快去請府醫!”

    “將城中最好的大夫也請過來……”

    “快去!”

    隨著聶湛的一聲聲令下,一向氣死沉沉的將軍府裏,卻是瞬間忙亂起來了。

    下人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將軍對夫人的事這麽在意,之前兩人都是形同陌路,將軍連夫人的院子都鮮少踏足,更甭說關心愛護夫人了……

    史月瑤蜷縮在聶湛的懷裏,腹中一陣陣的抽痛,她感覺到腹中的孩子正在一點點的流失,離她而去,史月瑤終是忍不住痛哭起來。

    “將軍,我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聶湛的手上已經粘染到了黏糊糊的東西,雖然他沒有經曆過這種事,但他心裏也隱隱感覺到了什麽,不由一陣揪痛。

    “不會的,本將軍的孩子,一定會像本將軍一樣,身強體壯,不會那麽容易保不住的……”

    聶湛一麵說,一麵加快步子朝史月瑤的院子走去。

    他進屋將史月瑤放到床上。

    抽回手的那一刻,聶湛看到右手掌上全是血。

    史月瑤也看到了他手掌上的血,她自是知道那些血是從哪裏來的,一顆心頓時如墜入無邊暗獄,眼淚滾滾落下,卻哭不出聲音來。

    丫鬟帶著府醫趕來時,看到聶湛手上的血,也嚇了一大跳。

    “夫人她……”

    “趕緊替她看看,一定要想辦法保住她的孩子!”

    不等那府醫將話說話,聶湛已冷聲命令道。

    府醫被他的形容嚇了一大跳,連忙上前替史月瑤查看起來……

    丫鬟將聶湛請出屋子,打來熱水給他洗手。

    聶湛站在水盆前,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掌,不覺怔住了。

    他身為大將軍,上陣殺敵時,眼都不帶眨的,可謂殺人無數,一雙手沾盡鮮血,可他從未有過什麽感覺。

    可這一次卻不同,他看著手上的鮮血,心口卻痛得厲害,難受得讓他快喘不過氣來。

    下一刻,不等他回過神來,臥房裏已傳來嗚咽的哀哭聲。

    府醫替史月瑤檢查過後,出來跪到聶湛麵前,戰戰兢兢的告訴他,夫人的孩子沒有保住,已經小產了……

    大晉皇宮。

    李翊聽完太醫們的診斷後,眉心收緊。

    太醫院院首告訴李翊,晉帝是被人下了毒,才會導致人突然昏迷,從而從玉階上摔下來。

    而此毒,太醫院研究了一晚後,還是無解。

    李翊早已預料李照會對父皇下手,所以加強了父皇身邊的防衛,但在這樣嚴密的防護下,父皇還是被下了毒,卻是李翊沒有想到的。

    如此看來,乾清宮裏也有李照的人。

    當即,李翊喚來高公公,讓他嚴查這兩日接近過晉帝的每一個宮人。

    高公公領命應下。

    高公公退下後,長亭急忙從外麵進來。

    不等他開口,李翊已搶先問道:“宮外情況現今如何了?”

    長亭道:“禦林軍以皇上受傷昏迷一事為由,借故說怕引起惶亂,封鎖了九門。看來,他們也查清了我們的底細,想阻止我們城外的人進城來。”

    “不過,我們的精衛都已進城了……”

    聽完長亭的稟告,李翊眸光看向漆黑的夜空,問道:“她呢?有沒有出城?”

    長亭搖頭:“姑娘不肯走,但是將小公子送走了。”

    李翊眉頭一緊,咬牙道:“李照知道羅衡在她手裏,是不會放過她的。到時一亂起來,本王未免顧得上她……”

    長亭也擔心道:“據我們的人來報,小公子出城後遇到了伏襲,雖然被聶將軍救了,但那些人明顯是衝著姑娘去的,想綁小公子去要挾姑娘。”

    聞言,李翊神情越發凝重起來。

    長亭又道:“先前我進來時,在宮外遇到秋落,她讓我給殿下帶一句話……”

    他附到李翊耳邊,將陸晚轉告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殿下,我覺得姑娘說得有理,不如我們……”

    李翊眸光一暗,冷聲道:“他手裏捏著父皇給的免死金牌,如今又有太後派人在儲秀宮替他守著,我們若是在此時對他下手,是送了話柄給他,到時他起兵造反,就堂而皇之了。”

    原來,那晚晉帝去儲秀宮見過李照後,一時感觸,不止撤下了那杯毒酒,還答應放李照重回登州。

    可李照卻直言翊王成為太子後,不會放過他,所以請求晉帝給他一張免死金牌。

    話語間,李照還暗示睿王的死與李翊有關,晉帝剛剛失去一個兒子,卻不想再失去一個,於是就答應了李照的要求,給了他免死金牌……

    而第二日晉帝去見太後時,將這件事也同太後說了。

    太後明白晉帝不想再看到皇子們兄弟鬩於牆,於是在晉帝昏迷後,派人守著儲秀宮……

    長亭聽後,氣恨道:“他真是狡詐,故意做出一副可憐樣,將皇上與太後哄得團團轉,實則是狼子野心。”

    李翊卻並不氣惱,冷冷道:“若不讓他將真麵目都露出來,父皇豈會對他死心?”

    說罷,李翊問長亭道:“你去見過大公子了,他可會解父皇的毒?”

    長亭道:“大公子看了太醫院的診書後,猜出了皇上所中的毒,說他可以施針替皇上解毒。”

    聞言李翊眸光一亮,道:“立刻將消息傳進儲秀宮,就說皇上中毒,無藥可解。”

  第800章  如芒在背,不拔不快

    很快,晉帝中毒無解的消息就傳進了儲秀宮。

    彼時,李照正在聽陳敖稟告招安聶湛的事。

    “殿下,聶將軍雖然沒有歸順殿下,但他憎恨李翊,願意助殿下一臂之力,所以主動將城門令牌交給了我們……”

    “正如殿下先前所言,此次宮變中,隻要城門在我們的掌控中,不讓李翊城外的人進來,我們的勝算就大了許多。”

    說罷,陳敖將先前與聶湛交淡的內容,一字不漏的複述給李照聽。

    “殿下,屬下還打聽到,聶將軍先前私下請人給陸家二姑娘畫畫像的事,已經被翊王知道了。據悉,還有很露骨的私密畫像流出……”

    “翊王為了此事,先前一直在找聶將軍麻煩,可聶將軍大抵是做賊心虛,找各種借口對翊王避而不見。看樣子,兩人結下的梁子,遠比外界所傳還要大……”

    李照聽後,終是滿意的笑了。

    關於聶湛畫陸晚畫像的事,李照曾經聽羅衡說過,知道確有此事,所以這些傳言大抵都是真的。

    先前,他還在擔心,聶湛會不會受陸晚唆使,最後歸順李翊。

    如今看來,畫像一事被李翊發現,這個時候,陸晚為了保住清白,定是極力與聶湛撇清關係,劃清界線的,定不會再去與聶湛聯絡。

    而聶湛顧念舊主,沒有立刻投靠他的舉動,恰恰說明是聶湛的真性情所為,不由讓李照相信了聶湛所說一切都是真的,對他完全放下心來。

    如此,有了聶湛的城門令牌,他無需再調配人手去戎守城門,倒是省下了他更多兵力去對付李翊。

    聶湛這邊的搞定了,恰在此時,乾清宮那邊傳來晉帝的消息,李照聽後,越發滿意起來。

    ——一切事情都按著他的計劃進行著,看來老天爺都在幫他。

    如今,惟有一件事還一直梗在李照心裏,令他如芒在背,不拔不快。

    閉了閉眸子,李照冷聲問道:“南安王那邊可有動靜?”

    先前,在得知大長公主那邊出現異樣後,為了抓到陸鳶攻訐陸晚與李翊,李照讓玄月將陸鳶被陸晚抓走的消息傳給南安王,要借南安王之手除去陸晚。

    玄月道:“屬下按著殿下的吩咐,已將消息傳進了南安王耳中,隻是很奇怪,南安王一直沒有動靜。”

    聞言,李照的神情不由冷沉下去。

    接理,睿王遇害後,南安王的國丈夢泡湯,他心愛的女兒也在成親第一天就喪夫,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還被人罵掃帚星,這口惡氣,南安王一定會想盡辦法朝殺害睿王的凶手陸鳶討回的。

    所以南安王父女,一定最想抓到陸鳶。

    可如今知道陸鳶在陸晚手裏,南安王怎麽毫無動靜?

    看著他蹙緊的眉頭,玄月若有所思道:“殿下,會不會是南安王得知皇上有意立翊王為太子後,怕得罪翊王,所以不敢去動陸晚了?”

    李照點點頭,冷嗤道:“那條老泥鰍最會見風使舵,孤真是高看他了。”

    “那如今怎麽辦?”

    李照眸光冷寒,恨聲道:“既然南安王不出手,隻能我們自己解決了。”

    玄月明白了他的意思,領命應下……

    將軍府。

    阿晞得知史月瑤小產的事後,心思微沉。

    想了想,他主動去見聶湛。

    彼時,聶湛坐在正屋的外間發愣,手上的血漬都還未清洗。

    聽聞阿晞來找他,聶湛打起精神,洗幹淨了手上的血漬,然後來到裏間的臥房裏,對床上的史月瑤沉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孩子枉死的,我會親手替他報仇。”

    說罷,不等史月瑤回過神來,他已轉身朝著外麵大步走去。

    待走到門口,他又停下步子,對伺候史氏的丫鬟們吩咐道:“你們好好照顧夫人。”

    雖然他的話語還是冷冰冰的,但這些話落進史月瑤的耳中,卻讓她冰冷的身子生起一絲暖意,不覺掙紮著坐起身子,對他喚道:“將軍……”

    聶湛聽到她的聲音,回頭朝她看去。

    史月瑤哽咽道:“是我沒用,沒有保住孩子,是我對不起將軍……”

    聶湛神情未變,還是硬梆梆道:“你不要想太多,我還有事要做,有什麽事你差人來告訴我。”

    史月瑤的眼淚再次落下,丫鬟連忙勸道:“夫人,將軍心裏還是有你的,這個孩子沒有了,下次再懷上就成了……”

    丫鬟的聲音不大,卻清晰的落進了聶湛耳中。

    他眉心微蹙,想駁回丫鬟的話,但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忍下。

    ——罷了,這個時候就隨她們去想吧,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何須與一群婦孺計較!

    他假裝沒聽見,抬步出門去找阿晞去了。

    阿晞在聶湛的屋子裏等他,見到他進來,打量了一下他臉上的神情,見聶湛眉心收緊,臉色也陰沉難看,不由試探道:“聽聞你夫人小產了,你沒什麽事吧?”

    聶湛聞言愣了愣,爾後啼笑皆非的彈了一下阿晞的額頭,道:“你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還知道婦人的事?阿晞,你這個腦瓜子裏到底裝了什麽?”

    阿晞見他神情沒什麽異常,不覺偷偷舒下一口氣來。

    之前在得知聶湛會在夢境裏夢到與阿姐前世的事,阿晞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於是去常華寺找了得大師詢問此事。

    了得大師告訴阿晞,當一個人執念太深時,或許是會在夢境裏夢到前世的事。

    而像聶湛這種情況,若是遇到刺激他的事,可能還會激發他上世的全部記憶。

    所以阿晞擔心,他夫人的小產,會刺激聶湛將前世的事情都想起來。

    幸而,聶湛沒有異樣,阿晞就放心了。

    他摸著被彈痛的額頭,對聶湛道:“陳敖找你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將軍方才做得很好。但你夫人小產的事,要瞞下來,不要讓陳敖他們知道了。”

    經阿晞提醒,聶湛明白過來,連忙下令封鎖史氏小產的消息,不許說出去。

    聶湛吩咐完,回頭看到阿晞臉色不太好,問他怎麽了?

    阿晞心裏莫名的慌亂起來,蹙眉道:“我擔心我阿姐。”

    聶湛想起城外的那批刺客,心裏也擔心陸晚的安危,道:“我派人去郡主府看看。”

    話音剛落,巫鳴從外麵急步進來,道:“小公子不好了,郡主府出事了……”

  第801章  實施下一步的計劃

    是夜,郡主府起大火,火勢集中在陸晚所在的主院裏,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整個院子就被大火包圍了……

    等阿晞與聶湛帶人趕到時,大火已被巡防營的人撲滅,房屋裏冒著濃煙,地上到處都是水。

    外麵的街道上則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大家指著著火的郡主府議論紛紛,人人臉上都寫滿了驚詫。

    大家都沒想到,早上還在辦喜事的郡主府,到了晚上竟就起了大火。

    真是世事難料!

    正門圍滿了看熱鬧的人,阿晞與聶湛從後門進到府裏。

    等他們趕到著火的正院,正好看到巡防營的營長嚴岩,帶著人從火場裏抬出一具屍體出來。

    院子裏站滿了郡主府的下人們,等屍首一被抬出來,那些下人一眼認出那女屍是陸晚。

    “啊,是郡主……”

    “郡主落夜後就在屋子裏歇息,果然沒有逃出來……”

    “這可怎麽辦啊……”

    大家失聲痛哭起來,紛紛跪在了女屍麵前。

    阿晞一聽阿姐的名字,雙腿一抖,連忙撲上前去,一把抹淨女屍麵上的黑煙,露出她的麵容來。

    在火把的照映下,女屍的麵容露了出來。

    她的臉上雖然有些燒痕,但麵容還是看得清楚,卻正是嘉和郡主陸晚。

    待看清她的麵容,下人們的哭聲越大。

    嚴岩也心有不忍,上前對阿晞愧疚道:“我等撲滅火進去時,在床榻的位置發現了郡主,她已經咽氣了……”

    嚴岩說話時,阿晞一直死死盯著女屍蒼白的臉。

    而他的臉色,比屍首的臉更蒼白,雙眸通紅一片,似要滴出血來。

    “她不是我阿姐,不是的……”

    阿晞哆嗦著嘴唇,他尤自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明明不久前,阿姐還在這裏送蘭英出嫁,再將他送出城的,怎麽轉眼就成了這個樣子?

    阿晞眼前一黑,喉嚨裏湧起腥甜,堪堪要暈厥過去,卻被他咬牙拚命忍住了。

    ——阿姐死得不明不白,他要找出害死阿姐的凶手,為阿姐報仇!

    他咽下嘴裏的腥甜,正要開口問起火的原因,聶湛已搶在他前麵開口了。

    看著被燒死的陸晚,聶湛怔怔呆滯片刻,下一刻卻驟然暴怒,上前一把揪住嚴岩的衣領,竟是生生將身材魁梧的嚴岩拎了起來,厲聲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的怎麽會起火?”

    嚴岩被勒得滿臉通紅,幾乎說不出話來,他身邊跟著的手下連忙道:“將軍息怒,火因我們正在調查,具體起因,我們還要問過府裏的下人們才知道,還請將軍先放下大人……”

    嚴岩回過一口氣來,喘著粗氣道:“將軍放心,郡主與下官相識一場,下官心裏也很難受,必定會竭盡全力查清事情真相,為郡主討回一個公道……”

    聶湛心中悲慟無比,雙目圓睜,渾身殺氣騰騰。

    而他的腦袋裏,似乎在幾萬根針在紮著他,令他痛不欲生。

    他感覺有什麽東西,要從他的腦子裏呼之欲出。

    手無力一鬆,聶湛鬆下嚴岩,抱頭蹲下身子,痛苦的悶吭了一聲。

    阿晞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但此刻,他周身被悲傷籠罩,生不如死。

    ——哪怕聶湛要想起前世的事,哪怕他要毀天滅地,他不想阻止,他還想與他一起毀滅這裏的一切!

    就在阿晞萬念俱灰之時,巡防營的人又從後麵偏房的位置抬了一具屍首出來。

    “大人,這裏還有一個遇難者!”

    此言一出,院子裏的下人們麵麵相覷。

    “方才我們點過人數了,除了郡主,大家都在的。”

    “難道是秋落姑娘?她一直沒顯麵的……”

    “不要胡說,秋落姑娘一早就出去替姑娘辦事去了,不在府上,而且那後偏房是個雜物間,秋落姑娘怎麽會那裏?”

    大家猜測之際,嚴岩上前揭開那人身上蓋著的白布,問院子裏的人:“貴府上可有小腿截斷之人?”

    大家聽了,齊搖頭。

    而阿晞聽到嚴岩的話,先是一愣,下一刻他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雙眸一震!

    他飛快來到那屍首麵前,隻見屍首麵容燒毀得很嚴重,可謂麵目全非,瞧不出一絲原來的模樣。

    全身上下的特征,隻有那雙斷腿。

    阿晞看著麵前的屍首,再回頭看向阿姐的屍首,低斂的眸光裏卻是閃過一絲亮光,死去的心瞬間複活過來!

    麵上,阿晞卻帶著哭腔對嚴岩道:“我知道他是誰,他是羅衡,是我阿姐準備帶進宮去見皇上的一個證人,阿姐一直將他悄悄藏在後偏房裏的。”

    “這場大火,肯定是衝著他來的……”

    此言一出,全場一片嘩然!

    趁著現場混亂之際,阿晞不露聲色的朝四周看去,果然看到有兩個形跡可疑之人,在聽到他的話後,悄然離開了……

    阿晞退回到聶湛身邊,附到他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

    聞言,聶湛全身劇烈一顫,爾後抬眸震驚的看向阿晞,神智瞬間收回,腦子裏的異樣也如洪水般退了下去,了無蹤跡!

    阿晞向他做了噤聲的動作,爾後回身對嚴岩道:“我大概知道放火燒死我阿姐的人是誰,我要去大理寺找曾大人告狀,還請大人替我將我阿姐的屍首和羅衡的屍首送去大理寺為證。”

    從搜出第二具屍首後,嚴岩已敏銳的察覺出事情不尋常,於是當場應諾,幫阿晞一起,將兩具屍首和在場搜到的證據,一迸移交大理寺。

    聶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搬運屍首出門時,他親自押車。

    屍首搬到馬車裏,趁著無人,聶湛悄悄翻過女屍的身子,朝她的後背看去。

    女屍後背也被燒傷,但原本有一顆朱砂痣的地方,卻一點痕跡都沒有。

    聶湛全身一鬆,這才相信阿晞的話是真的。

    下一刻,他眸光一沉,從身上掏出火折子,點燃後,朝著女屍後背的地方燒去……

    很快,嘉和郡主遇難的消息傳遍京/城,鎮國公府的人和剛出嫁的蘭英蘭草都慌亂跑回來,一個個傷心欲絕。

    儲秀宮裏,李照聽到玄月的稟報,心口大石終於鬆下。

    陸晚羅衡這兩顆眼中釘終於死了,他也可以放心實施下一步的計劃了。

    “通知下去,孤明日要走出這儲秀宮,去乾清宮看望父皇——孤要堂堂正正的出現在大家麵前!”

  第802章  他果然不簡單

    阿晞一行來到大理寺,向大理寺卿曾少北提起訴訟。

    曾少北親自受理了此案。

    等將兩具屍首收進大理寺殮房後,曾少北回到衙房,看到阿晞站在他房裏等他。

    看到阿晞,曾少北有些頭痛。

    他聽李翊說過,阿晞對陸晚很是維護,姐弟兩相依為命,都是將對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如今‘陸晚’出事,這個孩子定是傷心又絕望的。

    他應不應該告訴他,死的女子不是他姐姐陸晚,又如何讓阿晞將事情保密下來呢?

    可這麽小的孩子,想讓他保守秘密隻怕很難啊。

    曾少北撓了撓腮幫子,還是決定暫時不告訴他真相。

    畢竟事關重大,萬一傳出去,功虧一簣不說,還真的會害死陸晚的。

    如此,曾少北上前想摸摸阿晞的腦袋,說幾句安慰他的話。可不等他開口,阿晞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他進來,徑直開口道:“曾大人,我阿姐現在在哪裏?”

    曾少北聞言一怔,尚未反應過來,以為是這孩子被姐姐離世的消息,刺激得腦子糊塗了,隻得寬慰他道:“阿晞,你放心,本官一會替你阿姐找出陷害她的真凶,為你阿姐討回公道的。”

    阿晞閃身躲開他伸過來的手,睜著烏黑的大眼睛定定道:“方才我送來的那個女屍不是我阿姐,是被翊王抓走的陸鳶,煩請曾大人代為看牢,不要讓其他人發現端倪。”

    “而那個羅衡也是假的,所以曾大人不要讓其他人察看屍首,以免被發現。”

    曾少北瞬間嘴巴張大,驚愕地看著他。

    阿晞最後道:“既然此事翊王插手了,那我阿姐必定是被他帶走了,你應該知道他把我阿姐帶去了哪裏吧,還請曾大人告訴我。”

    阿晞要求將此事交給大理寺查辦,除了是要曾少北與大理寺幫忙看守好兩具假屍,不讓李照的人發現人是假的,更重要的卻是,他要來找曾少北打聽阿姐的下落。

    上一次曾少北能冒著欺君之罪,放阿姐出獄去殺睿王,憑的可不是他與阿姐的交情,而是因為他是李翊的人。

    所以李翊的事,他應該最清楚。

    兩具假屍放在他在這裏,也最安全。

    阿晞說完後,也不急著催曾少北,隻靜靜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好一會兒,曾少北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扶了扶下巴,滿臉驚疑不解的問阿晞:“你是如何發現那人不是你阿姐的?”

    說罷,他蹲下身子湊到阿晞麵前,好奇的看著他,驚歎道:“之前也聽聞過你聰明過人,可沒想到你會這般智慧!還這麽小呢,等將來長大了,可怎麽得了?”

    阿晞不習慣他湊得這麽近,不由退開兩步坐到椅子上,不去理會曾少北的一臉驚歎,隻蹙眉問道:“翊王是不是將我阿姐帶進宮去了?”

    曾少北如實道:“事情我知道,因為那個男屍是殿下命我們去義莊裏搬來的,但你阿姐去了哪裏,我確實不清楚。”

    阿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卻是相信了他的話。

    如此,他沒有再多說什麽,他從椅子上跳下來,對曾少北做揖道:“如此,就麻煩大人看守好兩具屍體,我先告辭了。”

    說罷,他徑直往外走去。

    曾少北追上去,擔心道:“你阿姐不在,郡主府又亂成一團,你去哪裏?”

    阿晞道:“多謝大人關心,我自有去處。”

    恰在這時,聶湛過來尋他,阿晞就與曾少北告辭,跟著聶湛走了……

    兩人回到將軍府,天光已漸明。

    聶將徑直將阿晞帶進了他的屋子裏。

    甫一進門,見四下無人了,聶湛好奇的問阿晞:“你方才是怎麽知道那女屍不是你阿姐的?”

    阿晞道:“很簡單,因為我阿姐從沒有將羅衡帶回過郡主府——無故多出一具男屍,豈不奇怪?”

    聶湛明白過來。

    阿晞想到方才他看到女屍後的痛苦形容,試探他道:“方才你似乎很難受,可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經過方才的變故,聶湛感覺自己對阿晞越發信任,並不將他當小孩看。

    所以,他將方才身體上的異樣同阿晞說了。

    “不知為何,方才以為那女屍是你阿姐時,我的腦子裏突然間,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想起來,可又怎麽都想不起來,你說,我是不是忘記過什麽重要的事情?”

    聞言,阿晞心口一鬆,道:“將軍今日一下子遇到兩樁大事,對你打擊太大,才會一下子出現幻覺,哪裏會是忘記過什麽事情?將軍不要多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聽了阿晞的話,聶湛心裏的疑惑就慢慢消散了,不再去想,下去歇息去了。

    他走後,阿晞卻沒有睡意。

    他卻不知道阿姐如今在哪裏,想著如今的局勢,不由十分擔心……

    天光一點點的明亮,照在皇宮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上,消融了上麵的積雪,將它原本的樣子都顯露出來。

    乾清宮裏,李翊一宿沒睡,一直守在晉帝的龍榻前。

    天明時分,高公公過來替下他,李翊去到偏殿用早膳。

    趁著這個功夫,長亭進來,向他稟告外麵的事情。

    “殿下,果然一切如您所料,前太子向姑娘下手了,長欒他們按著我們之前的安排,將一切都辦妥了……”

    “大家都將陸鳶當成了姑娘,而小公子將兩具屍首帶去了大理寺,現如今有曾大人看著,不會被人發現。”

    原來,自晉帝要將阿晞帶進宮裏為質開始,李翊就知道,父皇是不會輕易放過陸晚的。

    那時,他就決定抓到陸鳶,讓她來頂替陸晚‘死’去。

    在私宅的那天早上,他得知陸鳶在聶湛的追捕下,逃進了鎮國公府,就料到大長公主會想辦法將陸鳶保下,再交給李照,為他們所用。

    彼時,父皇將調查睿王一案交由南安王處置,明顯是對他有所懷疑,所以李翊不宜在此時出麵。

    他第一時間將陸承裕找出來,命他去捉拿陸鳶。

    而要從大長公主手裏搶走陸鳶,首先卻是要奪下她的掌家之權。

    李翊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同陸承裕講明利害關係後,要他將大長公主軟禁起來,以此阻止她與前太子繼續勾結……

    聽長亭提到阿晞,李翊眸光微閃,勾了勾唇:“他果然不簡單!”

  第803章  被他認出來

    長亭還沒反應過來李翊嘴裏的‘他’指的是誰,又聽到他問道:“她呢,如何在哪裏?”

    長亭怔了怔,反應過來他問的是陸晚,連忙道:“姑娘知道殿下的計劃後,就按著我們的安排悄悄先離開了郡主府……”

    “但出了府後,姑娘卻沒了蹤跡,她會不會出城去找小公子匯合了……”

    聞言,李翊不覺蹙起了眉頭。

    以他對她的了解,這個時候,她是絕不會離開的,而是會想辦法帶羅衡進宮來指證李照。

    思及此,李翊問長亭:“先前讓你托大公子做的事,大公子怎麽說的?”

    長亭道:“大公子說,先前姑娘一直將羅衡留在私宅裏,托他看管,但昨日卻突然差人來將羅衡帶走了,現如今,大公子也不知道羅衡被帶去了哪裏?”

    李翊眸光一沉,神情不覺嚴肅起來。

    他原本的計劃是,利用陸鳶代替陸晚死後,就讓陸晚出城離開京/城,在這場奪嫡之亂終結前,暫時都不要再出現。

    而她先前安排好羅衡對付李照的事,他可以代她做了。

    但是沒想到,陸晚似乎料到了他的計劃,竟搶在他前麵將羅衡轉移了。

    難道,她寧願放下這次絕佳的脫身機會,也要親手對付李照?

    想到這裏,李翊不由想起她先前對李睿下手時,將刀尖插進李睿胸口的決絕和釋然。

    陸晚對李睿的仇恨他能理解,可她對李照不死不休的態度,卻不禁讓李翊疑惑。

    她與李照並無太多交集,她為何一直不肯放手?

    越想,李翊越發覺得陸晚身上疑雲重重,讓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但眼下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宮裏凶險重重,李照的兵馬隨時會反,會殺進宮裏來逼宮,到時皇宮就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所以他絕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踏進這個險境中來。

    思及此,李翊對長亭鄭重吩咐道:“派人去找她,還要留意各處宮門,不要讓她進宮來。”

    長亭應下,李翊又問道:“儲秀宮那邊有什麽動靜?”

    長亭道:“他們派人到郡主府放火後,一直派人混跡在巡防營裏,直到後麵小公子認出那斷腿之人是羅衡後,那些人才離開……”

    說到這裏,長亭突然恍悟過來,自家主子先前說不簡單的人,指的是阿晞。

    如今想想,阿晞確實不簡單,他似乎知道有人在盯著,所以故意喊出羅衡的名字,好讓李照的人信以為真。

    想明白後,長亭不免覺到驚奇。

    此事,是自家殿下一手安排下的,連姑娘事先都不知道,小公子又是如何知道的,還配合得這麽好?

    李翊閉上眼睛,嘴裏繼續問道:“李照得知消息後,有什麽動作?”

    長亭斂神道:“他身邊的玄月後半夜親自出宮去了,我跟著他們,發現他們去了一些大臣的家裏。”

    聞言,李翊勾了勾唇,忍不住嘲諷笑了。

    “看來,他以為除去了阿晚和羅衡,萬事大吉了,等不及要召集他的人,準備複位了。”

    長亭蹙眉道:“大公子還沒有進宮,皇上身上的毒也還未解,人尚且在昏迷中,若是讓他這個時候出來,隻怕形勢不好掌控。”

    長亭想到的,李翊早就考慮到了。

    他冷然道:“放心好了,有太後在,他甭想輕易出來。”

    李翊早就想過了,先前太後聽從父皇的意願,做李照的保護傘,派人守儲秀宮,以防他對李照下手。

    可同樣的,太後也不會讓李照走出儲秀宮大門,更不會讓他複位。

    “你去告訴皇叔,讓他想辦法與太後拖住李照,我們也會派人暗中幫他們。”

    “等時機成熟了,本王再通知他放人。”

    陳王上次被晉帝帶入宮中為質,美其名曰為太後侍疾,故而這段日子他都跟在太後身邊,卻無疑是給李翊多添了一個幫手。

    長亭連忙應下。

    李翊又問:“沈植他們什麽時候進宮?”

    話音剛落,長奕從外麵進來,對李翊稟道:“殿下,大公子到了,如今人已到了殿外。”

    李翊聞言,倏地睜開眸子,下一刻翻身下榻,甩袍朝外走去。

    殿外,一個身著青衣布衫的中年大夫立在階下,身後跟著一個藥童,替他背著藥箱。

    兩人見到李翊,皆是恭敬拜下。

    “草民沈三針,見過翊王殿下!”

    李翊打量了一下他的形容,雖然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沈植,但他易過容後,當真一點沈植的影子都沒有,連他都認不出來。

    李翊擺手讓他們起身,領著他們入內,徑直來到晉帝的寢宮裏。

    彼時,太醫院孫院首領著一眾太醫,正圍在龍榻前給晉帝把脈問診。

    看到李翊領著一個民間大夫進來,孫院首眉頭微攏,麵上卻是恭敬道:“這位就是翊王殿下從民間請來的解毒聖手?”

    李翊目不斜視的來到龍榻前,冷聲道:“你們太醫院遲遲拿不出解毒的法子,本王總不能任由父皇一直昏迷著。”

    說罷,招手讓沈植上前,道:“你來替皇上看看。”

    沈植上前來到晉帝床前,藥童背著藥箱跟上,打開藥箱,從裏麵取出脈枕,遞給沈植。

    高公公將晉帝的手腕放到脈枕上,沈植伸手搭上去,凝神為晉帝把脈。

    瞬間,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翊王帶來的這位民間大夫身上,殿內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李翊早就知道沈植能解父皇身上的毒,如今隻不過做做樣子給旁人看。

    如此,他的目光沒有盯著沈植,而是往後偏移,落在了沈植身邊的藥童身上。

    大寒的天氣裏,藥童身上穿著厚厚的棉服,頭上戴著兜帽,遮得嚴嚴實實。

    從李翊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露在兜帽下的小半張臉,蠟黃蠟黃的。

    李翊倒不記得,小至死後,沈植身邊何時多出了這麽一個藥童來。

    他隻記得,曾經有人假冒成趙嬤嬤孫子的媳婦去刑部大牢裏探監,當時就是將臉塗成這般蠟黃的樣子。

    莫說當時她躲在大牢角落裏,都被他認了出來。

    如今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會認不出她?

    其實方才在殿外,她跟在沈植後麵跪下給他嗑頭時,他就認出她了。

    雖然懊惱陸晚的不顧死活,但當認出她的那一刻,李翊的嘴角卻不自禁的揚了揚……

  第804章  輕點罵

    雖然臉上戴著沈植新製的人皮麵具,但陸晚還是擔心被人發現。

    所以自進宮起,她一直低頭斂眸,進到晉帝寢宮後,她的頭壓得更低,以免被人發現。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很快感覺到了來自李翊的目光打量。

    陸晚暗下無奈的歎了口氣——她知道她逃不過他的眼睛,卻沒想到會這麽快被他發現。

    但此刻,陸晚顧不得其他,她的思緒全落在了麵前的晉帝與沈植身上。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兩個人,不可抑止的又讓她想起前世在這座寢宮裏的事情來。

    那時,也是每天一堆太醫院的太醫來給晉帝看診。她盼著他們當中的某一個人,能診出晉帝的病診,給所有事情一個了結。

    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晉帝的病情不見好轉,反而日漸嚴重惡化,太醫院的人最終都未能查出晉帝的病症。

    而她也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守在這個充斥著苦澀藥味的昏暗寢宮裏,繼續受著李睿的折磨欺淩……

    如今,李睿雖然死了,可李照還在。

    想到昨晚郡主府的那場大火,陸晚心口至今都是冰涼的。

    她知道李照行事比李睿更狠辣,所以她與李照之間的這場惡戰還沒有結束——她是一定要在晉帝麵前撕開李照的偽裝,讓他萬劫不複的。

    而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晉帝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才能將李照治罪……

    想到這裏,陸晚不由抬眸朝沈植看去——卻不知道這一次晉帝身上所中之毒,他能不能解?

    陸晚並不知道沈植在進宮前,已看過晉帝的診書,能解此毒。

    太醫院的人也不知道。

    他們自是不希望這個民間來的大夫能解皇上身上的毒,不然讓整個太醫院的臉麵往哪裏放?

    如此,大殿裏落針可聞,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沈植身上。

    一柱香的功夫過後,沈植收手起身,對李翊恭敬道:“草民不才,皇上身上的毒,草民有幸曾經見過,倒是會解。”

    此言一出,高公公與陸晚等歡喜不已,孫院首與一眾太醫卻是臉色眼見的暗淡下去。

    李翊負手涼涼掃了他們一眼,對沈植道:“既然如此,你就趕緊替父皇診詒吧,不要再耽擱了,若是能救醒父皇,本王重重有賞!”

    沈植應下,李翊擺手讓太醫院的人都退下。

    沈植不敢耽擱,取出針袋,開始替晉帝施針。

    他施針手法又快又穩,兩盞茶的功夫後,他已為晉帝施過第一遍針,晉帝雖然還沒有醒,但全身大汗淋漓,並且汗液裏還挾帶著一股難言的腥臭味道。

    “草民已用銀針將皇上身上的毒逼出來,但一次不能盡然,恐怕要連續三次以上,皇上身上的毒才能得解幹淨。”

    “你拿這副藥包下去給皇上熬一鍋藥湯,先給皇上泡個藥浴。”

    “三個時辰後,草民再為皇上施第二次的針。”

    沈植將一個藥包交到陸晚手裏,陸晚拿到外麵,交給太醫院的人查看過後,就跟著小太監下去熬藥湯去了……

    偏殿下裏,宮人們擺上一桌酒菜,李翊摒退左右,讓沈植坐下,問道:“父皇大概還要多久才會醒?”

    沈植:“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三日之內必定會醒來。”

    李翊沉吟片刻,沉聲道:“能否有辦法讓他明日就醒來?”

    沈植看出他神情間的凝重,道:“可是事情有變故?”

    李翊蹙眉道:“李照已在召集他幕下的大臣,準備趁著父皇昏迷之際,正式複位回歸。”

    “若是父皇不醒,以他前太子的身份,本王也很難阻止他。”

    以他的估算,太後與皇叔,隻怕拖延不住李照太久。

    而等他為父皇請來民間大夫解毒的消息一傳開,李照更會急不可耐,所以三日時間定是等不及的。

    沈植明白過來,想了想道:“好,我想辦法明日晌午之前,讓皇上醒過來。”

    聞言,李翊不覺鬆下一口氣來,道:“此番讓你冒險進宮,實屬無奈,等父皇醒後,你就出宮,帶著史家兄妹離開。”

    “那母親呢?”

    沈植擔心道:“若是宮變一起,我擔心李照會對母親不利。”

    李翊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沉聲道:“上次讓你配的藥,我已交給母妃了,這個決定我交給她自己,若是她還願意留下,我會派人守好尚梨宮,不會讓李照的人傷她分毫。”

    “若是她決定要跟你離開,我也不阻止!”

    聽到李翊的回答,沈植心口一鬆,“我想今晚抽空去看看她。”

    李翊知道他這段日子一直在擔心母妃,所以點了點頭,道:“上次你帶給她的小菜,她很喜歡。”

    沈植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來,端起酒杯,對李翊真誠道:“多謝你!”

    他不止感謝李翊願意放下之前的成見,讓他與母親相認,也感謝他為他和史家兄妹所做的一切。

    而最讓他感動的,卻是李翊願意讓母親自己做決定。

    李翊眼底浮起一抹暖意,他端起酒杯碰上沈植的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沈植亦如此。

    李翊放下酒杯,問沈植:“你怎麽將她也帶進宮裏來了?”

    沈植知道瞞不過他,無奈笑道:“昨晚得知郡主府出事,我本想出去看看,沒想到還沒出門,阿晚就找上門來,讓我找她入宮。”

    “你也知道,我拒絕不了她,況且她也是擔心你,所以我就帶她一起進宮來了。”

    “可宮裏太危險了,你豈能由著她胡來?”

    李翊擰緊眉毛冷聲道,“若是李照反了,到時宮裏就是殺戮場,我自顧不暇,哪裏照顧得了她。”

    李翊話音剛落,長亭進來稟道:“殿下,姑娘在外麵求見。”

    聽聞陸晚主動找上門來,沈植放下筷子站起身,對李翊笑道:“你們之間的事,你們自己去講清楚,恕我不奉賠了。”

    沈植讓長亭領他下去歇息,走到兩步,他又回頭對李翊叮囑道:“等下你輕點罵。”

    聞言,長亭差點笑出聲,卻被李翊瞪了回去。

    沈植來到門外,又對等在門外的陸晚道:“他方才已經罵過我了,應該不會再罵你了,你放心進去吧。”

    陸晚知道李翊的脾性,對沈植愧疚道:“是我連累了你。”

    說罷,她打起簾子,進到殿內,來到了李翊麵前。

  第805章  本王甚是欣慰

    聽到門簾響,李翊知道是陸晚進來了,可是他頭也未抬,繼續用著膳。

    陸晚來到桌前,對他道:“殿下,我有一事想請殿下幫忙。”

    聞言,李翊手中動作一頓,但還是沒有搭理她。

    陸晚繼續道:“我將羅衡藏在進宮的馬車裏,可馬車被攔在了宮門外進不來,我想請殿下幫忙,將他帶進來。”

    陸晚要將一個大活人帶進宮難,可對李翊來說,卻是小事一樁。

    李翊終是放下玉著,抬頭定定看著她。

    麵前的這張臉,是完全陌生的樣子,可李翊一點都不覺得陌生。

    “你之前不是為了防著我,將羅衡從私宅急急轉移,如今卻不怕本王搶了你的事做?”

    不知是氣恨她不知凶險,還是氣她一見麵,別的話不說,隻會硬生生的同他說正事,李翊的語氣裏不由帶了一絲薄怒。

    陸晚自知理虧,隻得耐心向他解釋道:“這原本就是我與皇上說好的事情,若是讓殿下代我去做,皇上對殿下的疑心就會更重,對殿下百害而無一利……”

    因著睿王的死,晉帝本就對李翊起了疑心,若是再讓李翊摻與到她與晉帝的交易中來,晉帝對李翊的疑心就越重了。

    再加之如今有李照在一旁虎視眈眈,李翊在此時萬萬不能再出錯,所以陸晚才會暗中托吳濟表哥,提前將羅衡從沈植那裏帶走……

    聽了她的話,李翊眸光微動,冷聲道:“可這是你脫身的最好時機,你為何不借著這次大火離開?”

    李翊深知父皇對陳王的忌憚,再加之知道阿晞是皇叔的血脈,鐵礦圖又經過陸晚的手,那怕最後陸晚願意將鐵礦圖交給父皇,父皇也不會真的安心。

    而陸晚提前將阿晞送走,足以看出,她其實早已看透了父皇的心思。

    可明知父皇不會放過她,她還要進宮來送死?!

    想到這裏,李翊剛剛按下的怒火不由又生起來了,冷聲道:“我可以幫你將人接進來,但你要馬上離開!”

    陸晚自是知道李翊這樣安排,是為了保全她,可她卻有自己的思慮。

    李翊讓陸鳶代替她死去,自此世上再無陸晚這個人,她也不能再出現。

    陸晚倒不在意她這個名字和身份,她在意的是,自此以後,她無法再出現在他身邊,不能再和他在一起……

    這些話,陸晚自是不會說出來,她也沒有開口答應李翊離開。

    看著她的形容,李翊豈會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道:“你可知道,阿晞沒有走,他又回城了,他知道死的那個人是陸鳶,如今隻怕正在外麵到處找你。”

    聞言,陸晚神情一驚!

    李翊知道隻有阿晞才能勸動她,又道:“京/城馬上就要大亂了,你若不出現,阿晞定是不會離開,你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外麵嗎?”

    果然,聽他說完,陸晚瞬間慌亂起來了。

    她本是將阿晞送走後,無了後顧之憂才進宮來的,如今知道弟弟沒有走,還在外麵到處尋她,她豈能放心?

    “城門之權已落入李照人的手裏,你出宮後找到阿晞,隻怕一時間也出不去,先去私宅呆著,等事情平息後,你們再出城。”

    李翊知道已勸動了她,不由細細叮囑道。

    陸晚腦子裏一下子亂了,怔怔坐在那裏,紅著眼睛看著李翊。

    她一直擔心著上一世的結局,擔心李翊最後會受李照所害。

    所以她冒險進宮,不止是為了要助他對付李照,更是想陪著他度過最危險的時刻。

    隻有看到他最後一切安好,她才能放心離開。

    可現在,弟弟一個人在外麵找她,讓她如何是好?

    眼淚止不住要落下,陸晚假裝拭眼睛,將眼淚抹掉,問李翊:“李照會什麽時候動手?”

    李翊看著她傷痛的樣子,心裏也刀割般的痛著,終是忍不住上前去,將她擁進懷裏,沉聲道:“李照已集結手下的人,準備趁著父皇昏迷之際,複位逼宮,眼下有太後與皇叔牽製著他,但相信很快他就會從儲秀宮裏出來……”

    “沈植已答應我,會在明天晌午之前讓父皇醒來,到時,我會讓父皇親眼看到李照的野心,再將他的真麵目在父皇與天下人麵前揭穿。”

    “那這樣……是不是就不用兵戎相見了?”

    陸晚靠在他懷裏,雖然覺得他籌謀得很周全,但還是擔心他。

    畢竟李照蟄伏這麽多年,還策劃了這麽久,隻怕勢力要比回京不到三年的李翊強。

    若是能直接治李照的罪,不用兵變,她的擔心也就會少很多。

    李翊眸光微寒,冷聲道:“無論如何,這一戰總是要打的。不過你放心,我已計劃周全,李照這一次一定逃不掉。”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不論是他,還是李照,也不管最後父皇會相信誰的話,他與李照之間這場惡戰都必不可少!

    聽了他的話,陸晚胸口揪緊,忍不住道:“上次我托秋落帶給你的話,殿下為何不做?”

    上次陸晚讓秋落轉告李翊,擒賊先擒王,先斬可奏!

    李翊道:“父皇答應放他回登州,並給了他免死金牌。而在父皇昏迷後,以防我對他下手,太後派人守在儲秀宮外。”

    陸晚明白過來,也終是知道,李照也早已想到這一點,所以為了防著李翊對他動手,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如此,一切確實如李翊所說,兩人之間的這場惡場,已是不可避免!

    “所以,最遲明日就會動手了?!”

    陸晚說出這句話時,腦子裏不由想起上一世李翊帶兵包圍京/城時,那怕隔著重重宮牆,她在紫蕪宮裏都能聽到外麵震天的廝殺聲。

    兩世之間,有許多事情都改變了,卻也有許多事情似乎還是按著它原來的命運軌跡在進行……

    雖然陸晚相信李翊的實力,但刀槍無眼,她還是擔心。

    下一刻,她伸手環住他的腰身,緊緊抱住他,不舍得鬆開。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對李翊說:“殿下,你不要急著趕我走,你讓我陪你度過今晚……我明早再出宮好不好?”

    聽著她帶著哭腔的話,李翊的心都要碎了。

    麵上,他卻勾唇笑了。

    低頭在她額頭上重重一吻,他一臉欣慰道:“你終於舍得為了我舍下阿晞了——本王甚是欣慰!”

  第806章  我答應過你的事,我都記得

    李翊說出這句話時,語調像往常一樣很是輕鬆,甚至帶著一絲戲謔的味道,好似一點也沒有將即將到來的惡戰放在眼裏。

    看到他還有心情拿自己和阿晞開玩笑,雖然知道他是故意戲謔自己來令她放鬆的,但陸晚聽了他的話後,確實安心了不少。

    她抹了眼淚,看著他眼睛裏的血絲,知道他定然又是幾個晚上沒睡了,不由心疼道:“殿下用完膳,就趕緊歇息一下吧,不要累垮了身子。”

    李翊不想讓她擔心,就拉著她一起回到桌前。

    “你陪我一起吃點。”

    一上桌,李翊一口氣往陸晚麵前的碗裏挾了一堆的菜,可陸晚沒什麽胃口,就推說早上吃得太飽,肚子還不餓,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李翊倒沒有勉強她。

    桌子上有一碟蝦,陸晚盥過手後,就像往常一樣,給李翊剝蝦。

    她剝好一個李翊就吃一個,她沒剝完時,李翊就喝酒,其他的菜,他是一個都不碰了。

    被陸晚發現後,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她手上不得空,就朝一邊的蓮子百合湯呶呶嘴,“蓮心是去心火的,殿下熬夜喝碗湯下下火。”

    李翊素來不太愛喝湯水,但還是聽她的話,拿碗舀了一碗,抿下小半碗,又將碗遞到她麵前,讓她也喝。

    “你操心那麽多事,心緒鬱結,喝口甜湯舒緩一下。”

    湯碗送到嘴邊,陸晚躲都躲不開,隻得依言張開嘴,被他喂著將剩下的半碗蓮子湯喝了。

    “大年三十那晚,聽說你去城樓下了?”

    放下碗時,李翊突然問她道。

    陸晚全然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一時間卻是怔然住,差點被湯嗆到。

    “高公公說你會去,可我沒看到你。”

    陸晚將湯咽下,斂下眸子淡聲道:“我去了,但天氣太冷,我沒看到殿下在城樓上,就又回去了。”

    她故意將看到他與丹靈一起出現的那一節抹掉,不想在此時提起來。

    可李翊何等精明,她斂下眸子的那一下,他就知道那一晚她看到他和丹靈一起出現的事了。

    那怕那晚她沒看到,隻怕這兩日關於他要娶丹靈的消息,也早傳進她的耳朵中去了。

    “我不會娶丹靈的,我答應過你的事,我都記得。”

    李翊將她剝好的蝦放進嘴裏,定定看著她道:“你心裏可還有什麽疑問要問我?”

    聞言,陸晚手中的動作不覺頓下,抬眸看向他。

    她心裏確實有許多事情想問他,也有很多話想同他說。

    譬如,羅衡交由他處置,那副鐵礦圖她還要不要交給皇上?

    還有,他將陸鳶拿來替她假死,睿王一案要如何了結?

    甚至她還想問他,他是不是還對畫像一事耿耿於懷,有沒有原諒她手刃睿王的事……

    一想到那天早上他看到她後背朱砂痣時的形容,陸晚的胸口猶如沸水燙過,還是生生痛著。

    可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隻朝他搖了搖頭,笑道:“我想問的,殿下方才已告訴我答案了,我沒什麽好問的了。”

    大戰在即,眼下他顧及的事情那麽多,她不能再令他分神。

    隻要他能順利度過這一關,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李翊瞧出她心裏有事瞞著他,正要問她,長亭從外麵進來,告訴他們,羅衡已順利接進宮裏來了,並已將他秘密安置好,而宮外趙將軍那邊有消息傳進來。

    陸晚知道他又要開始忙了,連忙將剝好的幾隻蝦都塞進他嘴裏,道:“殿下去忙吧,我也去看看皇上那邊怎麽樣了。”

    李翊卻按住她,道:“父皇那邊有沈植與太醫院的太醫們在,不需要你插手,你隻管在此休息,我忙完再來找你。”

    陸晚也怕身份被人發現,就依他所言,留在偏殿裏等他……

    陸晚昨晚也是一宿沒睡,李翊走後,她靠在榻上想小憩一下,可心裏存著太多事,哪怕閉著眼睛,也睡不著。

    殿外不時有腳步聲響起,陸晚每每都以為是李翊忙完回來了,連忙坐起身子去看,可每每都令她失望。

    短短小半天的時間,她仿佛過去了一年……

    很快,窗外的天光一點點的暗下去,轉眼已到了掌燈時分。

    李翊還是沒有回來,宮人們送了飯菜進來,可陸晚沒有胃口,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她繼續等著李翊,可等了大半夜,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窗外,乾清宮的燈火一片通明,亮了整宿……

    轉眼,黎明將至,就在陸晚以為李翊抽不出時來看她、準備出宮之時,殿外終於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下一刻,殿門打開,李翊進來了。

    “你怎麽沒有睡覺休息?”

    在殿外看到裏麵的燈火時,李翊就猜到她定是等了自己整晚。

    等看到陸晚熬得通紅的眼睛,他心生不舍,上前將她抱進懷裏。

    被他擁進懷裏的那一刻,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陸晚不安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她疲憊的閉上眼睛,笑道:“殿下終於忙完了,我還怕出宮前見不到你了……”

    李翊的聲音裏也透著疲憊,語氣卻是難得的溫柔,“我說過會回來看你,就一定會來的……”

    能在出宮前再見到他一麵,陸晚已心滿意足。

    她鬆開他,道:“趁著天還未亮,殿下歇息一下,我先出宮了……”

    李翊之前催著她走,可如今她真要走了,他卻舍不得了。

    下一刻,他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陸晚還以為他是要親自送他出宮,正要推辭,他卻突然摟緊她的腰身,身子淩空而起。

    陸晚身子驟然離地,嚇得她趕緊抱緊他。

    耳邊有呼呼的風聲刮過,陸晚身子在半空,她不敢睜眼,也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裏,隻得閉著眸子緊緊抱著他。

    下一刻,他帶著她終於落了地,陸晚睜開眼睛一看,差點驚呼出聲。

    原來,李翊竟是帶著她來到了太極宮的殿頂上。

    太極宮位於皇宮的正中位置,是平時群臣上朝的地方,高大恢宏,站在殿頂,前麵可以俯瞰整個前朝甚至是上京/城,往後看,整個後宮也盡收眼底。

    陸晚抬眸不解的看向李翊。

    李翊將她攏在懷裏,一起在高高的殿脊上坐下,道:“我們在山頂看過日出,可在太極宮上看日出,卻還沒有過。”

  第807章  你等著我

    與李翊在山頂看日出那一次,是陸晚與他在一起時最難忘的時光。

    可是陸晚沒想到,在眼下這般緊急時刻,李翊竟還帶她來太極宮的殿頂看日出?!

    難道他心裏真的一點擔心都沒有?

    想到這裏,陸晚不覺抬頭朝他看去。

    天邊已然泛白,昏暗的晨光裏,他臉上的神情模糊,看不太清楚,但陸晚卻感覺到,此刻他的心情甚是沉鬱。

    “殿下,是不是皇上那邊出什麽變故了?”

    陸晚不由猜測道。

    李翊低頭看了她一眼,又將她的身子攏緊過去,包裹在自己的大氅裏。

    他望著天邊的晨光道:“沈植已經為父皇施過兩次針,方才父皇又泡過了一次藥浴,情況似乎有所好轉。”

    “想來會如沈植所言,父皇能在晌午之前醒過來的。”

    陸晚聽後暗忖,既然不是晉帝的事,那他為了何事這般心事重重?

    不等她想明白,李翊又開口道:“昨晚你願意留下來陪我,其實我……很需要。”

    他沒有像之前那般說很欣慰,而是用‘需要’代替了欣慰,陸晚一時間卻是聽不太明白了。

    她看著他,忐忑問道:“殿下,昨晚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李翊籲出胸中一口濁氣,道:“大年三十那晚,父皇終是下定決心立我為東宮太子,並表示會解了母妃的禁足,恢複其貴妃的身份……”

    “可當我將這個消息告訴給母妃時,她臉上半點歡喜的顏色都沒有……”

    陸晚明白過來,勸解他道:“可能是娘娘經曆了上次的事後,對爾虞我詐的後宮生活厭煩了,所以寧肯被禁足在尚梨宮,一個人過清靜的日子,也不想再當被人妒恨的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了。”

    李翊卻搖了搖頭,道:“我看得出來,她不止是不想再做貴妃,她更想出宮,想跟著沈植離開京/城,過回她以前的生活。”

    說到這裏,李翊勾唇嘲諷笑了笑,又道:“所以我讓沈植給她準備了假死藥,隻要她願意,她就可以服下藥瞞過父皇,就可以隨沈植出宮。”

    “如此,以後大晉再沒有蘭貴妃,而我,也沒有母妃了……”

    說到最後,李翊的聲音低沉下去,而陸晚也終於明白過來,他心情沉鬱的原因了。

    與李翊相處這麽久,陸晚早就知道,他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那般,與蘭貴妃母子不和。

    反之,他對蘭貴妃的感情很深厚。

    明明很舍不得母妃,可在知道母妃的心意後,為了成全母妃,他卻舍下自己的感情,替她想辦法,安排好一切,親自送她離開。

    這種錯雜複雜的心情,讓李翊很難受。

    偏偏他又不能和其他人說。所以這個時候,他很需要陸晚在身邊陪著他……

    明白過來的陸晚,不由心疼的抱緊他,道:“殿下是覺得,娘娘會服下那假死藥,選擇跟沈植出宮?”

    李翊沒有回答她。

    沉默片刻後,他悶聲道:“母妃先前一直沒有做出決定,但方才沈植去看她了……”

    餘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陸晚卻懂了他的意思。

    李翊是害怕,蘭貴妃在看到沈植後,會下定決心跟沈植走。

    不等陸晚回答,李翊回頭看著她,定定問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

    聞言,陸晚不覺怔了怔。

    在經曆過上一世的磨難後,陸晚很能理解蘭貴妃的心情。

    如果是她,她也會選擇離開皇宮,回到重前的生活。

    可在這個時候,陸晚不想讓李翊失望難過——那怕是讓她說違心的話,她也不會再讓他傷心半分。

    如此,陸晚朝他寬慰的笑了笑,道:“我覺得娘娘不會選擇與沈植離開。因為在娘娘心目中,你的份量,並不比你大哥輕,娘娘她同樣也很舍不得你。”

    “而且,我覺得娘娘與皇上同床共枕這麽多年,她也並非對皇上完全無情。”

    聞言,李翊不覺愣住了。

    “有你和皇上在,我相信娘娘最後會選擇留下的。”

    李翊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他尤自不敢相信的看著陸晚,遲疑道:“阿晚,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看著他患得患失的樣子,陸晚越發心疼起他來。

    而想到自己也要馬上離開他,不會再回來,她的心更是撕痛起來。

    麵上,她還是對他笑道:“我和娘娘都是女人,我懂娘娘的心思,我不會騙你的……”

    聽了她的話,李翊暗淡的眸子瞬間恢複神采,嘴角也揚起笑來,對陸晚道:“你等下出宮後,帶著阿晞盡快離開京/城,等一切平息後,你再回來。”

    說罷,他又重重添上一句:“阿晚,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

    天邊的光亮越來越大,霞光也出來了,隱隱看到有一團紅光在東方的天際湧動。

    在這些絢爛的光亮中,李翊的眉眼與形容,在陸晚的眼中越發清晰起來。

    在這一刻前,陸晚想過,以晉帝對她不除不休,這一次與李翊的離別,是再沒有相見的那一天了……

    可他的這一句‘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卻再次勾動了她的心弦,讓她心如刀割,萬分不舍。

    她明明知道,若是他將來真的做了太子,做了天下之主,就注定與聲名狼藉的她無緣了。

    何況,‘陸晚’已死,世上再無嘉和郡主,她如何能再以原來的麵目出現在他的身邊?

    所以,她應該要勸他放下她,不要再等她的。

    可鬼使神差之下,她卻開口對他道:“殿下,我會帶阿晞跟著陳王妃回雲州,如果……如果殿下忙完了京/城裏的事,平定了天下,就去雲州接我好不好……”

    說出這句話時,陸晚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音,這一句話說完,幾乎用盡了她畢生的力量和勇氣。

    與其同時,東方天際湧動的紅光終於跳出疊疊雲層,一輪紅日自東方冉冉升起,天地間,瞬間光芒萬丈!

    陸晚眼睛酸澀得厲害,有些抵擋不住突然湧現的強光,眼淚頓時如雨般落下。

    她正要抬手偷偷抹掉眼淚,下一刻,那些刺目的光亮突然被擋住。

    李翊低下頭攫住她的唇,深深吻下去,爾後附到她耳邊,對她堅定道:“好,等我平息京/城裏的一切,一定親自去雲州接你回來。”

    “你等著我!”

  第808章  免你後顧之憂

    陸晚離開皇宮時,讓秋落從馬車裏將那副鐵礦圖拿出來,交給送她出宮來的長亭。

    “此物於我已無用處,你將它帶回去,交還給殿下。”

    這副鐵礦圖,是當年先祖皇帝命鄧高所製,後雖然被鄧高私占,但它終歸是屬於皇家的東西,陸晚將它交給李翊,也算是物歸原主。

    而這些年因為這副鐵礦圖引發的紛爭災禍,似乎從未斷過,陸晚留在身邊,隻怕也是個禍端。

    長亭接過東西,遲疑問道:“姑娘,你的事情……我能不能告訴蘭草?我擔心她會一直難過,會哭壞身子……”

    這些日子長亭跟著李翊在宮裏,忙得都沒時間回家。

    但前晚郡主府出事後,長亭到底不放心蘭草,就差了手下回家去看了蘭草。

    手下回來告訴他,得知陸晚的的死訊後,蘭草哭得已暈過去了兩回。

    而從陸晚出事到手下帶回消息那一刻,蘭草滴水未沾,除了哭,什麽事都不會做了。

    長亭擔心這樣下去,蘭草會哭壞身子,不由想將真相告訴蘭草,所以特意來詢問陸晚。

    聽了長亭的話,陸晚先是一怔,爾後愧然道:“當晚事出突然,後麵我又跟著沈植進了宮,都沒來得及與蘭草她們通氣,害得她們白白為我傷心難過了。”

    “你放心罷,我出宮後,會親自去告訴她的。”

    長亭長舒一口氣,對陸晚感激道:“如此,就多謝姑娘了。”

    說罷,長亭又道:“姑娘此番出去,隻怕多有凶險,還望姑娘為了殿下和蘭草她們,多多珍重,一定要平安歸來。”

    長亭一個大男人,突然說出這般感性的話,不止陸晚意外,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

    陸晚心中一暖,笑著應下,對長亭道:“我也有事要囑咐你。”

    長亭恭聲道:“姑娘請說。”

    陸晚道:“我離開後,還請你照顧好殿下,記得催促他按時吃飯睡覺……”

    “卑職記住了。”

    “蘭草也要麻煩你照顧她,她從小膽子就小,又一直跟在我身邊,如今驟然成親自己當家,隻怕會有許多事情不適,還請你多擔待……”

    “姑娘放心,我絕不會欺負蘭草,我會對她好的……”

    “還有蘭英與吳表哥那邊,蘭英與蘭草情同姐妹,以後我不在這裏,若是蘭英與吳表哥遇到什麽難事,到時也要請你多多照拂。”

    陸晚擔心吳濟遇到事後,不敢去麻煩李翊,所以就托長亭照應他。

    長亭恭敬道:“這是自然,以後我與蘭草就當他們是我們的姐姐與姐夫,大家相互扶持。”

    聽到長亭的話,陸晚很是欣慰,最後對他道:“大戰在即,你與殿下都要護好各自周全,凡事你替殿下多看著點,千萬不可大意。”

    長亭一一應下。

    陸晚囑咐完,終是放心的離開皇宮,坐上馬車往大理寺去。

    既然阿晞去過大理寺投案,想必曾少北那邊會有他的消息,所以陸晚先去大理寺尋阿晞,再找機會去見蘭草和蘭英,還有大哥哥,免得他們擔心……

    長亭帶著鐵礦圖回到乾清宮,將東西交給李翊,並將陸晚說的話,一一轉述給李翊聽。

    李翊聽後,心裏空落落的,全是對陸晚的眷戀不舍。

    明明她才離開不久,他心裏已空落一片。

    麵上,他道:“用不了多久,本王就會去接她回來,哪裏需要她操這麽多的心?”

    長亭笑道:“殿下說得對,殿下與姑娘馬上就會再見麵了,到時就不用再分開了。”

    李翊聽後,不自覺的揚了揚唇。

    一想到陸晚讓他去雲州接她的話,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如注入春風,一片暖融。

    ——哪怕等下沈植回來告訴他,母妃決定跟他離開,他突然間都豁達了,不會那麽難過了。

    思忖間,沈植剛好也從尚梨宮回來了。

    李翊掀眸飛快打量了沈植一眼,見他神情如常,看不出什麽來。

    兄弟倆都十分默契的不提蘭貴妃的事。

    沈植沒做停歇,就進晉帝寢宮再次為晉帝排毒施針去了。

    李翊隨他一同進殿去。

    沈植再次替晉帝施了針,又替他診了脈,李翊沉聲問道:“如何?”

    身後還有一群太醫宮人在,沈植道:“一切順利,想必再有個兩日時間,皇上就會醒來了。”

    說話間,他不動聲色的看了李翊一眼,李翊心領神會。

    李翊轉身對太醫院一眾人道:“如今父皇已有所好轉,各位暫時先下去歇著吧。”

    說罷,點了陳太醫留下來值守,其他人都退下去。

    眾人一走,沈植又開了劑方子,李翊將藥方拿給陳太醫,讓他親自拿藥去煎。

    陳太醫一看藥方,怔了怔,爾後抬頭驚愕的看向李翊與這位民間大夫。

    陳太醫一直都是李翊的人,沈植知道他看出來了,也不瞞他,謙虛道:“陛下昏迷了三日,醒來後定然身子虛弱,這劑增補方子,還請陳太醫幫忙看看,可有要增減的地方?”

    陳太醫早已見識過這位民間大夫的醫術,暗下欽佩不已,連忙道:“沈大夫醫術高超,這劑方子用藥甚是妥當,我即刻替皇上煎好送來。”

    “小心些,不要被人知道。”李翊不忘叮囑了一句。

    陳太醫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應下,退了出去。

    李翊與沈植來到偏殿。

    “皇上已經醒過來了,隻是意識嚐不清明,等下我再替他施針,他就能恢複神智了。”

    李翊胸口一鬆,“這次多虧有你,多謝!”

    他不止謝沈植幫忙救醒父皇,更感激他不計前嫌,進宮來救人。

    沈植:“你不必謝我。往後我不在京/城,母親還要靠你一人照顧,你卻得將我那一份也要替上。”

    聞言,李翊眸光一震,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沈植笑了笑,道:“母親同我說,既然你要做太子,前路注定艱難,雖然她幫不了你什麽,卻也不能在此時棄你不顧。”

    “所以她選擇留下來,繼續做大晉的蘭貴妃,替你掌管後宮,免你後顧之憂。”

    “而我也會暫時留下,等前太子落網後,我再離開。”

    大戰在即,沈植想留下來助李翊一臂之力。

    李翊心口生起暖意,朝沈植笑道:“也好。”

    下一刻,他召長亭進來,冷聲下令:“通知皇叔,可以放人了。”

  第809章 宮變

    入冬後,上京一直雪天不斷,直到大年初四這一天,卻是出現了久違的暖陽。

    可暖陽之下,積存的冰雪消融,寒冰化水,帶來的寒意卻更重……

    李照踏出儲秀宮大門時,他站在光亮下,閉上雙眸,深深吸上一口氣。

    明明隻有一牆之隔,可外麵的空氣與那囚室裏的氣味,豈止雲泥?

    玄月領著一眾下屬跪在李照麵前,激動道:“太子殿下今日複位,連老天都來助興,一改陰霾雪天,豔陽高照!”

    “太子殿下不愧為真龍天子,是我們大晉之福!”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聽著熟悉的山呼聲,李照勾了勾唇,揚手讓他們起身,淡漠啟唇:“讓你們準備的事,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一件不落,隻等太子一聲令下!”

    “好!”

    李照滿意的點點頭,邁步朝前走去,頭也不回的冷冷道:“點火!”

    得令,玄月掏出火折子點燃,朝著身後的殿宇裏拋去。

    殿宇四周早已淋上火油,火折子一點到火油,火苗躥得老高,瞬間,火勢四下蔓延,偌大的一座儲秀宮很快就化做一片火海。

    身後火光翻騰,熱浪襲來,劈啪聲不絕。

    李照停下步子緩緩回頭,看著眼前的熊熊大火,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這點暖陽助興哪夠?!

    隻能這樣的熱焰大火,才配得上他的涅槃重生!

    眼前這座儲秀宮,不止囚禁過母後,也囚禁過他,是他與母後的恥辱!

    但凡是帶給他恥辱的事物,不管是什麽,他都要毀掉!

    儲秀宮外,奉太後之命,帶人看守儲秀宮的大監王德與陳王,看著突然冒起的火光,神色凝重起來。

    陳王眸光一沉,對王德道:“李照隻怕要反了,本王在此守著,大監趕緊回去稟告太後。”

    王德神情嚴肅,對陳王道:“太後娘娘命老奴守住儲秀宮,寸步不能離,所以老奴不能走,還是請王爺回去稟告太後。”

    王德又道:“若真的兵變,請王爺守好慈寧宮,護好太後周全!”

    陳王麵容凝重,“大監多保重!”

    說罷,就帶人撤離儲秀宮,往慈寧宮去了,同時派人通知李翊,李照反了!

    陳王甫一離開,儲秀宮封閉已久的宮門打開。

    大門一開,裏麵的情形就清晰起來。

    隻見裏麵到處都是大火,火光將半邊天都映紅了。

    王德神情大變,正要命人去救火,李照一行人卻是踏著殷紅火光走了出來。

    “王大監,好久不見!”

    王德看到李照,自是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了。

    他白著臉苦苦勸道:“殿下,皇上有旨,您不能離開儲秀宮,請殿下三思啊……”

    “王大監,你也看到了,儲秀宮已然要燒成廢墟。孤,是絕不會再回去了!”

    涼涼打斷王德的話,李照居高臨下的冷冷睥著他,一字一句又道:“看在王大監這幾日替孤戎守儲秀宮的情份上,孤不想為難大監,你回去告訴太後,孤過幾日去慈寧宮給老祖宗她奉茶請安。”

    王德慘白著臉跪在李照前麵,嗑頭哀勸道:“殿下,您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頭了,求殿下懸崖勒馬,回頭……”

    “啊……”

    一聲慘叫,王德的話還未說完,已被玄月一劍斷喉,了結了性命。

    “真是聒噪!”

    玄月收劍回手,冷冷罵道。

    其他王德帶來的侍衛見狀,紛紛拔劍在手,卻沒人敢上前。

    李照掀眸涼涼掃了他們一眼,“擋道者,殺無赦!”

    與此同時,有腳步聲朝這邊湧來。

    是陳敖帶著禦林軍與擁護李照的那些大臣們趕過來了。

    “殿下,真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這些大臣,十之八九都是當年追隨前皇後和李照的老臣,如今一個個見到李照重新出現,激動得落下淚來,紛紛跪下嗑頭,山呼千歲。

    這些年來,這些大臣與玄月陳敖一樣,隨著李照一起蟄伏,都在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眸光平平掃過眾人,李照欣慰的讓大家平身,道:“辛苦眾卿了,這些年,諸卿陪著孤忍辱負重,今日得以歸來,孤不會忘記眾卿守望輔佐之情。”

    眾臣之首的秦閣老感動得老淚涕流,高呼道:“太子殿下,最近李氏皇族發生太多事情,先是皇上遇刺,再是榮貴妃與睿王殿下先後遇害,如今皇上又中毒昏迷,樁樁件件,都是因為大晉奸人當道,以致國運有厄,還請太子殿下清君側,誅小人,還大晉安寧!”

    秦閣老此言一出,其他臣子也齊聲呼道:“請太子殿下複位,以太子之尊,清君側,誅小人,還大晉安寧!”

    那些負責看守儲秀宮的侍衛早已被逼退,這裏儼然已是李照的天下。

    聽著眾人激昂的話,他的寒眸裏劃過鋒利光亮,冷聲道:“傳孤旨意,皇四子李翊,弑兄長,毒親父,謀權篡位,行為令人發指。孤身為大晉太子,清君側,誅逆臣,義不容辭!”

    李照當即下令:“陳統領,即刻派禦林軍包圍整個皇宮,以防奸佞逃脫。”

    “是,屬下遵命!”

    “玄月,通知城外兵馬,誅殺李翊人馬,一個不留!”

    玄月得令,立刻朝天放出穿雲箭,一連三發,又急又快!

    “其他眾卿隨孤即刻去乾清宮搭救父皇,誅殺奸佞!”

    隨著李照的一道道命令下達,整個上京風雲忽變,前一刻還平靜的宮闈,須臾間,四處已響起了廝殺聲。

    廝殺聲伴隨著李照的腳步蔓延,從後宮到前朝,再越過重重宮門,最後蔓延至城外。

    不過短短半天的時間,皇宮就成了屠戮場,李照與李翊的人馬,相互廝殺,血流成河!

    李照踏著鮮血,昂首朝著乾清宮而去。

    他原以為,他能很快從儲秀宮走到乾清宮,因為宮裏都是他的禦林軍,李翊的人馬都被他提前擋在了城外,他可以暢通無阻!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的前路上突然冒出許多黑甲精銳。

    這些黑甲精銳訓練有素,以一敵十,竟是反殺禦林軍。

    形勢突轉,李照察覺到不對勁,正要退下另謀打算。

    這時,乾清宮的大門打開,李翊走出來,隔著重重兵甲,冷嗤道:“李照,你不是要見父皇嗎?父皇正在裏麵等你。”

  第810章  正麵對峙

    從看到黑甲兵的那一刻,李照就知道自己又上了李翊的當了。

    如今看到李翊氣定神閑的站在高高的玉階上睥睨著他,一身清貴不凡、勝券在握的樣子,倒襯得自己渾身沾身血漬的樣子甚是狼狽。

    頓時,李照袖中拳頭死死握緊,臉色呈蒼白之色。

    可這麽多年來,為了從登州回到京/城,再從儲秀宮走到這裏,他已費盡了畢生之力,他已沒有了退路……

    玄月看到李照的樣子,持劍擋在他麵前,咬牙道:“殿下,你不要相信翊王的鬼話,皇上根本沒有醒,他是想將你騙進殿去,那裏必定設了埋伏……”

    秦閣老也道:“殿下,如今殿內情形如何,我們不得而知。而翊王素來狡詐,太子殿下萬萬不能上他的當……”

    玄月與秦閣老的話,倒是讓李照回過神來。

    他抬眸冷冷的看著玉階上的李翊,寒冽的眸子微微眯起。

    這兩日,他一直派人密切關注著乾清宮裏的一舉一動,而太醫院裏也有他的人。

    他得來的消息,李翊請來的民間大夫雖然能解父皇身上的毒,但至少還需要兩日的時間。

    所以,到底是李翊在騙他進殿去,而父皇根本沒醒?還是之前那個大夫的話是假的、父皇真的已經醒來了?

    想到這裏,李照心裏不由不安起來。

    但很快,他就明白過來,事到如今,不論父皇醒與不醒,都已不重要。

    從他走出儲秀宮的那一刻,他已經反了,眼下惟一要做的,就是殺了麵前的李翊。

    所謂成王敗寇,隻要他複位成功,到時,這天下都是他說了算,誰敢說他半句不是?

    如此,李照義正言詞道:“李翊,你謀害了三皇弟,又加害父皇,如今父皇醒來,孤要去父皇麵前揭穿你的一切罪行!”

    見他將罪名都往自己頭下扣,李翊一點都不急,冷嗤道:“你逼宮犯上,罪不可恕,這一次本王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向父皇狡辯?”

    如沈植所言,晉帝早在晌午後就醒過來了。

    所以儲秀宮起大火的事,還有李照殺王德大監,領兵造反的事,晉帝都一清二楚。

    而到了此刻,晉帝才真正看清了這個他一直相信、不舍得放棄的嫡長子的真麵目……

    李翊說完,高公公從殿裏出來,對李照道:“大殿下,皇上剛剛醒過來了,言明要見殿下,還請殿下懸崖勒馬,隨老奴進殿麵見皇上。”

    若是李翊說話李照不信,可高公公的話,他卻不由信了。

    一想到父皇早就醒來,並知道了自己做下的事情,李照眸光驟寒。

    看來這一次,他是中了李翊的圈套無疑了。

    甚至是父皇聯合李翊一起在騙他。

    想到這裏,李照心裏的恨意翻滾。

    他看了眼四周,他的人馬已被李翊的黑甲精銳團團包圍住,他似乎已經無路可退了。

    而城外的兵馬也還沒有消息傳來。

    惟今之際,似乎隻有最後一條路可以走了。

    想到這裏,他不露聲色的看了眼玄月,玄月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點了點頭,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如此,李照淡然一笑,揚聲道:“好,孤一直擔心著父皇的身體,此番回來,也是為了看望父皇,孤就隨高公公進殿。”

    說罷,他眸光淡淡掃了一眼秦閣老。

    秦閣老會意,連忙高聲道:“太子殿下放心,我等陪殿下一起去見皇上,若是有奸佞小人要趁機對太子不利,我等必拚死相護。”

    其他大臣紛紛附議。

    李照將陳敖喚到麵前,低聲道:“記住孤的話,孤有免死金牌在手,哪怕父皇也不敢拿孤怎麽樣。所以此去我是為了拖延時間,你想辦法引城外的援兵進城,一切按計劃行動。”

    陳敖聞言,神情一振,咬牙道:“殿下放心,外麵的一切都交給我,屬下那怕肝腦塗地,也會為殿下的複位大計掃清一切障礙。”

    李照想了想,又道:“子時一過,若是等不來城外的援兵,你就親自去南安王府一趟,你知道怎麽做的。”

    陳敖連連點頭,“殿下放心,屬下明白!”

    一切安排妥當後,李照昂首踏上玉階,領著身後一眾大臣,浩浩蕩蕩的往乾清宮裏而去。

    乾清宮正殿大門洞開,燈火通明。

    等李照進去時,才發現太後、陳王,還有幾位皇氏宗親,不知何時都皆已在內。

    晉帝端坐在上首的龍椅上,雖然氣色不太好,但精神卻不錯,正冷冷看著他。

    而堂下擺著大監王德的屍首。

    李照全身一寒,不覺朝李翊看去。

    後者守在晉帝身邊,一副氣定神閑的姿態。

    見此,李照完全明白過來,原來,李翊早已做好準備,他布好局等他進來。

    但已做好最壞打算的李照,到了此刻,儼然已無所畏懼。

    他鎮定上前,掀袍在晉帝麵前跪下,朗聲道:“得知父皇中毒昏迷不醒,兒臣著急萬分,想來看望父皇,卻受人阻擾,兒臣不得已才做出這般舉動,請父皇恕罪!”

    不等晉帝開口,太後已怒不可遏的開口道:“李照,你狼子野心,虧得哀家之前拚死護著你,你竟然起兵造反,還殺了王德,你當真是死性不改,不可救藥!”

    李照從容站起身,看也不看太後一眼,隻定定看著上首的晉帝,勾唇嘲諷道:“父皇,你也覺得兒臣做錯了嗎?”

    晉帝堪堪醒來不久,雖然有沈植補湯撐起精神,但身體還是虛弱。

    而他的心更痛。

    他萬萬沒想到,他的一時之仁,竟是養了一頭白眼狼,留下這樣一個禍端,差點毀了整個大晉。

    “李照,朕顧念著曾經的情份,當日留你一命……”

    “而上一次,麵對翊王抓到你的種種證據,朕也想再給你一次機會,留你一命,可沒想到你竟然恩將仇報,包藏禍心,竟起兵造反,你簡單罪不可恕,當年就不該留你性命……”

    聽到晉帝的話,李照麵不改色。

    他勾唇嘲諷一笑,打斷晉帝的話,冷嗤道:“恩將仇報?父皇可不要忘記了,當年是兒臣割肉救你一命,替你擋下大劫,到底恩將仇報的人是誰?!”

    “而包藏禍心?嗬,我本就是大晉最尊貴的嫡長皇子,這天下一切都是我的,我如今拿回來,有何不可?”

  第811章  精心設計的騙局

    李照昂首站在大殿中央,此時臉上盛氣淩人的模樣,卻與之前跪在晉帝麵前,唯唯諾諾的小心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若非親眼所見,晉帝都不敢相信。

    而隨著李照的這番‘慷慨陳詞’,追隨他的那些大臣們,也跪地奏請道:“請皇上正視正統,遵循嫡庶長幼之分,恢複太子殿下身份!”

    “請皇上恢複太子殿下身份!”

    一聲聲高呼響徹殿宇,以秦閣老為首的大臣們都激動不已,將頭嗑得砰砰響。

    晉帝指著下麵一眾逼諫的大臣,氣怒道:“你們……都給朕閉嘴!”

    秦閣老卻上前,悲聲道:“皇上,當年您僅憑德妃的片麵之言,就判定皇後娘娘的罪行,更是無故牽怒太子,殿下他實屬冤枉啊。”

    太後喝道:“秦銘,你老糊塗了嗎?皇室血統容不得半點質疑,何況還是繼承大統的太子,皇上當年所為,並沒有做錯。”

    “可後來殿下他割肉救父,拯救陛下於危難,足以證明,他血統純正,是皇上名正言順的嫡長皇子。既然如此,太子殿下就不能受此待遇,理應複位,重回東宮!”

    秦閣老卻是半點都不退縮,直接駁了太後的話。

    “你……”

    太後被駁得竟說不出話來,其他大臣也紛紛附和秦閣老的話。

    “對啊,既然已經證明太子殿下是皇上的血脈,就應該讓他回來。”

    “太子殿下受奸人所害,受辱這麽多年,如今也是逼不得已,還請皇上三思啊……”

    李照也趁勢對晉帝道:“兒臣今日所為,是不想看到父皇繼續受奸人所惑,更不想父皇將大晉江山交到無德之人手裏,才不得已走到這一步,還請父皇明鑒啊……”

    李照到底是厲害的,竟是給自己的起兵造反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晉帝剛剛醒來不久,身體勉強支撐著,等聽到李照和大家的話後,氣得胸口疼痛,不覺咳嗽起來。

    高公公連忙上前替他撫背,再端來參湯給他喝下,急聲勸道:“皇上要保重龍體啊……”

    “父皇不必動怒,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此等逆賊,交由兒臣處置便是。”

    一直沒吭聲的李翊,終是開口了。

    開口間,他眸光冷厲的一一掃過下麵眾人,秦閣老等人隻覺得脊背一涼,不覺都噤聲收口了。

    而聽到他稱自己為逆賊,李照臉色劇變,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李翊冷冷看著他,勾唇冷嗤道:“李照,本王知道你慣會顛倒黑白,謊話連篇,所以父皇才會一次次的被你蒙騙。”

    “但,凡事口說無憑,任你再會狡辯作戲,在本王眼裏,你不過如那戲班的醜角般,上躥下跳,醜態畢露!”

    “你……”李照咬牙切齒的怒視著李翊,怒斥道:“你算個什麽東西?敢這樣同孤說話?!”

    李翊涼涼一笑,嘲諷道:“本王早就同你說過,前太子的墳頭草都黃了好幾茬,你就別在這裏做春秋大夢了。”

    說罷,他轉頭看向秦閣老,道:“秦閣老方才提到前太子割肉救父的義舉,本王當年不在京/城,實在好奇到底是怎麽回事,不如請閣老當著大家的麵,給本王講一次。”

    秦閣老麵容一滯,卻看不懂李翊葫蘆裏賣了什麽藥,不覺朝李照看去。

    聽他突然提起這個,李照心裏莫名一慌,麵上卻傲然道:“李翊,任是你再如何蠱惑父皇,就憑當年本宮為父皇做過的事,你都及不上本宮萬分之一。”

    李翊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繼續對秦閣老道:“既然秦閣老不願意講,本王倒是找到了當年親身參與此事的另外幾人,不如大家聽聽他們怎麽說?”

    說罷,一聲令下:“將他們帶上來。”

    他話音剛落,長亭就帶人押著四個人進到殿裏來。

    四個人身上皆是傷痕累累,一看就受過重刑。

    李翊緩緩轉動著手指上的血玉板指,一字一句冷冷道:“抬起頭,各自報上名來!”

    “罪……罪臣前太醫院院首黃齊……”

    “罪臣……前太醫院太醫胡耀中……”

    “罪臣前欽天監監司劉博冠……”

    “罪臣欽天監監司彭平……”

    四人一字排開,雖然聲音皆是哆嗦得不成樣子,但言語尚算清明,大家都聽得清楚。

    看到四人出現,李照心口陡然一沉,神情間飛快閃過一絲慌亂,不覺朝李翊看來。

    而李翊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看,四目相對,李翊自是沒有漏掉他神情間的慌亂。

    勾唇了然一笑,李翊睥著他緩緩道:“這四個人,想必你不陌生吧?”

    李照麵色發白,咬緊後槽牙。

    不等他開口,李翊踱步來到四人麵前,好整以暇道:“說吧,當年你們都做了什麽好事?”

    最先開口的是黃齊,他顫巍巍道:“當年罪臣奉太子之命,與胡太醫在皇上的藥膳中做了手腳,令皇上突然病倒,一病不起……”

    此言一出,卻如往油禍裏倒入沸水,炸開了鍋。

    全場嘩然,不止大家震驚住,連晉帝都呆住了。

    惟有李翊一臉淡然。

    他又走到劉監司麵前,“輪到你了,聽說當年父皇的那支大凶之卦就是你卜出來的。”

    劉博冠自被李翊秘密抓走後,胡子都嚇白了。

    他顫聲道:“這隻凶卦是……是大長公主讓下官做的……下官當時並不知道是要幫前太子陷害皇上的……”

    李翊冷冷一笑,“你現在知道了,不如由你將當年一事的真相告訴大家!”

    說罷,他又補上一句:“好好說,不要打哆嗦!”

    劉博冠全身一顫,道:“當年,皇上因前皇後一事,懷疑太子不是親生血脈,有意除之……”

    “太子知道後,設下一局,先是讓黃太醫在皇上的藥膳裏做手腳,害皇上突然發病,再讓我們欽天監卦出皇上要遇大劫,最後再讓黃太醫尋到秘方,聲稱要親骨肉的血肉做藥引才能救皇上,最後再由太子主動割肉救父,以此打消皇上對他的懷疑,從而保下性命來……”

    此言一出,全場噤若寒蟬,大家都朝李照看去,連秦閣老都驚恐的看向李照。

    李翊看向秦閣老,涼涼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證明此人是父皇的親生骨肉的真相,不過是精心設計的一個騙局罷了。”

  第812章  西席先生

    說話的劉監司,正是之前因為突然失蹤,他兒子寫密信給大長公主,求大長公主出麵幫忙尋人的那位前欽天監監司。

    當時,陸晚看到密信後,還以為是李照怕晉帝追查起當年之事,對知曉當年內情的人,進行了滅口。

    沒想到,將劉監司秘密抓走的人,竟然是李翊!

    原來,自李翊上次擒住李照交到父皇手裏,明明諸多證據都證明李照有反心,可父皇最後還是被他的假麵目欺騙,再次放他一馬。

    那時,李翊就明白過來,隻要沒有證據證明李照不是父皇的血脈,父皇心裏還是將他當成自己的嫡長子,對他有特殊的感情,並顧念著當年他割肉救自己一事,不會舍得對他下殺手的。

    如此,李翊在被晉帝關禁足反思期間,開始派人調查當年李照割肉救父一事的真相。

    因為據李翊得來的消息,當年父皇身上的惡疾來得快,去得也快,李翊不相信事情會那般的巧,他懷疑一切都是李照為了自保,做下的苦肉計。

    經過他的一番密查,果然讓李翊發現了一些端倪,並找到涉及此事的幾個存疑之人。

    李翊當即下令,將這幾個人秘密抓起來,嚴刑逼供,逼他們招出了當年之事的真相……

    而當劉監司說出真相時,沈植已按著李翊的吩咐,提前施針,為晉帝護住了心脈。

    李翊回頭看了父皇一眼,見他雖然氣得眼睛圓瞪,全身發抖,但無甚大礙,就繼續道:“這招苦肉計,用得甚妙,隻可惜,假的就是假的,終有被揭發的一天。”

    知道當年這樁舊事的人很少,連這四個人和大長公主,都不知道李照借著這件事最後假死活了下來,畢竟當年大家都以為前太子暴病死了。

    直到最近,李照再次現身,大家才恍悟過來當年李照的真正目的。

    所以就更甭提被瞞在鼓裏的秦閣老等人。

    如果李翊所言屬實,李照不止是陷害皇上龍體,更是欺君的大罪,所以恍悟過來的秦閣老等人,不覺惶亂起來。

    李翊趁機對這批追隨李照的大臣道:“所謂不知者不罪。本王看得出來,你們也是受他蒙騙。若有悔改者,現在就可以退出,可饒其性命。否則一律視為逆賊叛黨,罪連九族!”

    此言一出,跟隨在李照身後的那些大臣,越發彷徨無措起來。

    李照卻並不慌亂,因為他此刻站在這裏,隻是為了拖延時間,並不在意之前的舊事被揭露出來。

    可麵上,他卻氣恨道:“李翊,你屈打成招,逼著他們來汙蔑本宮,可單憑他們幾人之言,根本證明不了什麽,你休想抹黑本宮!”

    聽他這麽一說,剛剛有了退意的秦閣老等人,不覺又打起精神來,也道:“對,太子殿下言之有理,這幾人所言,根本當不得真,太子殿下是我等看著長大的,是真正的皇室正統,你們根本抹黑不了。”

    太後也遲疑看向李翊,迫切道:“翊王,你可還有其他證據?”

    其他皇室宗親也附合太後的話,雖然他們都相信李翊的話,但光憑這幾人所言,確實無法判定李照就不是晉帝的血脈。

    麵對大家的疑問,李翊早有所料。

    他勾唇漠然的一笑,突然轉頭問太後:“祖母,父皇當年發病和這一次發病,您皆在場,您可有什麽發現?”

    太後稍一思索立刻回過神來,訝然道:“對的,你不說哀家都差點忘記了,皇上這次突然暈倒昏迷,與當年那次的症狀竟是一樣的。”

    李翊點點頭,對長亭道:“將他也帶上來!”

    長亭立刻下去,片刻後押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監進來。

    高公公一看到此人,失聲道:“成德,怎麽是你?”

    這個老太監一直在乾清宮當差,幾乎與高公公同期進乾清宮,平時待人和氣,做事也勤快,是侍奉晉帝的近身大監之一。

    自從晉帝中毒後,李翊就懷疑乾清宮裏有李照的人在,所以這幾日一直在派人暗中調查此事,最後終是發現這個成德暗中與儲秀宮有往來,也從他的住所裏搜出毒物來。

    “父皇,就是此人往你的食物中投毒。而此人,是前皇後安插在父皇宮裏的探子,前皇後過世後,他開始聽命於李照——此次父皇中毒,正是李照命他做的。”

    “你血口噴人,本宮從不認識此人!”

    李照一口否認,那老太監也道:“毒是我下的,卻並不是受人指使,是我恨這個昏庸無能的昏君,當年給他下毒,讓他躲過一次,沒想到這一次,又讓他逃過去了……”

    “你個狗奴才,朕要將你碎屍萬段!”

    晉帝怒不可遏,抓起手邊的銀碗朝他砸去。

    成德不躲不避,抬頭看向李翊,道:“殿下,老奴無心摻與你們之間的戰鬥,更不是什麽前太子前皇後的人,你無須拿老奴做棋子來汙蔑他人,老奴敢做敢當,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與他人無關。”

    聞言,長亭臉色一變,一腳重重將他踢在地上,喝道:“好你個奸奴,前麵明明不是這樣說的……”

    “夠了長亭!”

    李翊冷喝一聲打斷長亭的話,冷冷看著麵前突然翻臉的太監,心裏已然是明白過來,此人在被他們抓到的那一刻,已做好準備要為李照頂罪了。

    事情突然大逆轉,卻是連李照自己都沒想到的。

    他很快反應過來,心裏得意,麵上卻指著李翊痛心疾首道:“大家都看到了,皇四子李翊,為了排除異己,先是害死睿王,如今又來構陷本宮,真是狼子野心,其心當誅!”

    此言一出,秦閣老與一眾大臣再次沸騰起來,對晉帝諫言道:“太子殿下仍皇室正統,是大晉惟一嫡長子,求皇上正視正統,恢複太子身份,不要再受奸人蒙蔽!”

    一片混亂中,李照挑眉冷冷看著李翊,神情的得色和挑釁,毫不遮掩。

    ——事情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看來真是老天都在幫他!

    他倒要看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李翊,接下來要怎麽辦?

    李翊豈會看不出他的得色?

    而到了這一刻,李翊終於明白過來,陸晚為何要那樣做了。

    他勾了勾唇,對長亭道:“去,將西席先生請出來!”

  第813章  不孝子

    當李翊說出‘西席先生’四個字時,前一刻還一臉得色的李照,卻是臉色一僵,神情急變。

    在場其他人,也麵露驚疑之色。

    之前,關於前皇後與西席先生的事,因為關乎到皇家秘辛,所以都被瞞了下來,外人並不知道。

    可自從陸晚寫的話本傳揚開後,在場的這些大臣,都有耳聞過前皇後與西席先生的事。

    雖然大家不全信話本裏寫的,但還是留了心。

    如今聽到李翊當眾提到西席先生,一個個不由都驚疑起來——難道話本裏所言,竟都是真的?!

    晉帝與太後的麵色也凝重起來。

    當年德妃爆出前皇後與西席先生有私情後,晉帝連夜派人去秦家,不止將秦家人綁來拷問,仆人們也沒有放過。

    秦家人自是一口否認,但還是有消息從仆人的嘴裏傳了出來。

    前皇後在閨閣中時,確定與一位西席先生交往過密,且進宮之前,還為了此人離家出逃過……

    晉帝聽到這些消息後,怒火中燒。

    與此同時,內侍也在前皇後的寢宮裏,搜出了前皇後與西席先生之間的密信。

    數量之多,從前皇後嫁進後宮,兩人間的書信往來,幾乎沒有斷過。

    如此,晉帝卻是相信了德妃的話,將前皇後囚禁在儲秀宮,不久後,前皇後就死在了自己的寢宮裏。

    在這場變故中,做為禍端的那位西席先生卻一直沒有出現過。

    因為他在前皇後出嫁後不久,就離開了秦家,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後來晉帝多番派人去查找,也一直沒有抓到他人……

    如今,舊事重提,晉帝與太後和一眾大臣一樣,也好奇這位西席先生到底是誰?

    一片驚疑中,外麵傳來滾動的車輪聲。

    這些車輪聲,落進李照耳中,似在他的心頭重重碾過,讓他快透不過氣來。

    這一刻,他真正心慌起來。

    大家都順著車輪聲,朝門口看去,而李照卻眸光狠戾的看向了李翊。

    ——原來他又受了他的騙,郡主府那場大火,根本沒有燒死羅衡。

    所以,陸晚也沒有死?

    死的那個女人難道是陸鳶?

    不等李照想明白,車輪聲已進了大殿裏來,長亭推著羅衡出現在了大家麵前。

    大家看到羅衡的那一刻,皆是意外震驚。

    羅衡大家都認識,或是見過,因為他之前一直跟在睿王身邊,深受睿王器重,睿王出入各府,甚至是進宮,有時都帶著他。

    晉帝之前也見過羅衡,隻是印象不深。

    後來他從陸晚那裏得知羅衡就是與前皇後有私情的西席先生後,晉帝一直在回憶羅衡的樣子,但太過模糊,根本想不起來。

    如今再次看到他,之前的記憶都鮮活起來,晉帝也後知後覺的回想起,之前他陪睿王進宮時,晉帝看到他時,總感覺他看向自己的神情怪怪的。

    原來,他早已居心不良,隻不過自己被瞞在了鼓裏。

    想到這裏,晉帝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再次翻騰起來。

    他扶著高公公的手起身,離開軟榻重新回到龍椅上,居高臨下的冷冷看著輪椅上形容枯槁的老者,冷聲道:“羅衡,你就是當年秦家的那個西席先生?”

    羅衡自從被李翊抓走後,先是關在大理寺的暗牢裏,後麵又被沈植關在暗室裏,已有許久沒有見到陽光了。

    他的臉色煞白如鬼,身子也幹瘦如柴,眼窩深深的陷進去。

    聽到晉帝問話,長亭將他從輪椅上提起。

    “跪下,好好回皇上的話。”

    羅衡小腿已斷,跪立不穩,隻得上半身趴跪在地上。

    可他沒有回答晉帝的話,而是努力扭過頭去,朝著身邊的李照眼巴巴看過去。

    其實,從羅衡進殿開始,他的眼裏就看不到其他人,他一直在搜尋李照的身影。

    “殿下……殿下,我終於,終於又看到你了……”

    羅衡對著李照夢囈般呐呐自語,渾濁眸子裏重燃亮光,幹癟的手指掙紮著想去觸碰李照的袍腳,卻怎麽都觸碰不到。

    可李照自他進來開始,一直高昂著頭,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他身上刻意要疏遠羅衡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兩人間的舉動,落進晉帝與大家的眼中,已是不言而喻。

    雖然晉帝已看清了李照的野心,對他失望之極,但在羅衡進來之前,他看待李照,還是像看待不聽話的逆子一樣。

    可羅衡進來後,他看向李照的切切形容,讓晉帝心口巨震!

    ——難道,李照真的是皇後與這個羅衡偷情生下的孽種?!

    太後也是不敢置信,指著兩人氣恨道:“你們老實交待,你們之間到底是何關係?”

    聽到太後的質問,李照終是回頭漠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羅衡,咬牙冷靜道:“本宮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和其他幾人一樣,都是李翊為了抹黑本宮的身份,故意找來誣陷我的。”

    說罷,他眸光狠戾的朝李翊看去,道:“真正的羅衡早已死了,卻不知道你從哪裏找出這樣一個贗品來假冒他?李翊,你真是狠毒之至。”

    從羅衡出現開始,李翊站在一側,將李照羅衡還有父皇三人臉上的神情都看在眼裏。

    他冷聲道:“羅衡當初為了掩護你逃走,獨自留在你們藏身的城西的小院裏,等著我們去抓。可他入獄後,你怕他招出你的事,所以命賈策潛進大理寺殺他滅口。”

    “隻是可惜啊,賈策怕他自己步羅衡的後塵,所以答應與本王合作,對外傳出羅衡遇刺身亡的消息。”

    “再後來,成德偷聽到嘉和郡主與皇上的談話,你得知羅衡非但沒有死,還會被帶到皇上麵前來,所以你就派人放火燒了郡主府。”

    “李照,虧得羅衡為了你,潛伏在睿王身邊多年。為了保住你,睿王打斷他一雙腿,他都沒有供出你來,你如今就這樣對他?真是個不孝子!”

    李翊將‘不孝子’三個字說得又緩又沉,眾人聽後,皆是一震!

    李照強裝的鎮定再也維持不住,他麵容猙獰起來,指著李翊咬牙切齒道:“李翊,你無憑無據,休想汙蔑本宮與他的關係,本宮是大晉最尊貴的嫡長皇子,是大晉名正言順的東宮太子,本宮一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話畢,卻是突然拔出腰間佩劍,朝著李翊刺來!

  第814章  真容

    李照惱羞成怒之下,拔劍朝李翊刺來。

    劍刃鋒利,閃著瘮人的寒光。

    變故太快,大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連李翊似乎都怔住了,站在那裏,身形未動。

    長亭急得大喊一聲:“殿下小心!”

    李翊聽到長亭的提醒,還是沒有動,嘴角反而揚起一抹了然的冷笑。

    他反而朝長亭喊道:“護好羅衡……”

    下一息,不等他的話說完,李照手中的劍卻是突然急轉而下,回身朝著一旁匍匐在地的羅衡刺去。

    李翊所料不假,李照真正要行刺的,並不是他,卻是羅衡!

    他是要殺人滅口!

    長亭聽到李翊的話,連忙回身去搶救羅衡。

    可是他終究慢了半步。

    等他回身去搶救時,李照手中的長劍已準確無誤的從羅衡的後背插進去,刺了個對穿。

    “你……”

    場上眾人都驚住,連晉帝都被李照的狠辣樣子驚到。

    李照卻無事人般拔出劍,羅衡身子支撐不住,向一邊倒去。

    鮮血從後背傷口溢出來,越來越多……

    “你……你竟然當眾殺人滅口!?”

    長亭拔劍在手,怒視著李照。

    底下眾人也是不可思議的看著一臉狠戾的李照。

    “一個連泥垢都不如的人,竟敢與母後相提並論,還想抹黑母後,他就該死!”

    刺羅衡的這一劍,李照早就想動手了,他要將這幾年他心裏的屈辱和對羅衡怨恨統統發泄出來。

    而他這樣做,更是不想羅衡再當眾對他做出這副討好關懷的樣子,以免引起大家對他們關係的懷疑。

    所以這一劍下去,他半分留情都沒有。

    羅衡嘴裏嘔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出來,他怔怔抬頭看向李照,終是流下淚來。

    “殿下……殿下就這麽想我死嗎……”

    李照想到成德打聽到的消息,知道羅衡竟當著陸晚的麵,將自己說成他的兒子,心中的怒火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他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禍害,害了我母後,如今還來攀誣本宮,本宮自是不會再留你!”

    羅衡嘴裏的血越湧越多,聽到李照的話,他麵如死灰,眸光裏亮起的光亮,一點點的消失。

    可他還是拚著最後一口氣對李照道:“殿下……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告訴你,你聽我說……”

    一聽到‘要緊’兩個字,李照眸光倏地一沉,不等羅衡把話說完,手中寒劍再次朝羅衡劃過,徹底了結了羅衡的性命。

    羅衡被割斷喉嚨,鮮血噴湧而出,灑了一地。

    他死後,眼睛都睜得滾圓,看著李照。

    一時間,大殿裏鴉雀無聲,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裏。

    眾人包括晉帝在內,都被這突然的變故鎮住,皆是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切。

    惟有李翊,冷眼看著李照的所做所為,一點意外都沒有,還不露痕跡的勾了勾唇。

    他早已預料到這一切,甚至,是他故意說出‘不孝子’三個字,來激怒李照對羅衡動手的。

    他就是要當著大家的麵,讓羅衡死在李照的手裏!

    麵上,李翊出聲厲斥道:“李照,你以為殺了羅衡,就死無對證了嗎?”

    “殊不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與羅衡的關係,你真正的身世,今日,本王都會當著父皇與諸卿的麵,替你揭露清楚。”

    李照回頭冷冷看著他,手中沾血的長劍抬起,指著他冷冷笑道:“連父皇當年都拿不出證據定母後的罪,就憑你?”

    此時的李照,神情相較先前,已完全鬆懈下來。

    羅衡一死,再無人可以質疑他的身世。

    而外麵天光漸明,算算時間,陳敖搬的救兵很快就會到了。

    隻要玄月再得手,這大晉的天下馬上就會是他的了,他有何懼?

    想到這裏,李照臉上再次顯露出得意之色,心裏更是激動不已。

    可下一息,他眼前一花,李翊不知何時已抽出腰間軟劍,朝他刺來。

    李照一慌,連忙拿劍去擋。

    兩劍迎麵撞上,李照虎口被震得差點裂開,手中的長劍握不住,‘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不等他身後的禦林軍上前來救他,李翊手中的長劍已架到了李照的脖子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真的隻是眨眼之間,李翊就將李照製服了。

    “你們再敢上前半步,你們的主子就要見閻羅王了!”

    李翊手執長劍,凜然而立,一身肅殺之氣,震得一眾禦林軍節節後退。

    李翊複又偏頭看向被劍架著脖子的李照,涼涼笑道:“李照,本王告訴你,就憑本王是大晉翊王,是真正的李氏皇族血脈,要殺你這個奸生子,天經地義,易如反掌!”

    “李翊,你有本事就當著父皇與眾人殺了我,若是不然,本宮會讓你為了方才所言,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奸生子’三個字讓李照目眥欲裂。

    他一直以大晉嫡長皇子為傲,也正是因為這個,他才會敢當眾殺羅衡。

    因為他非常明白,隻要他是大晉惟一的嫡長皇子,那怕他今日造反失敗,那些維護正統的大臣也會聯名保他,父皇也不會要他的性命。

    何況,他手裏還有父皇賞賜給他的免死金牌,所以那怕李翊的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毫無所懼,反而越發猖狂的叫囂著。

    聽到他的話,李翊極其嘲諷的勾唇笑了。

    “你不配自稱本宮,因為你根本不是李氏皇族的血脈!”

    李翊的話讓李照氣怒若狂,連秦閣老等也皺起了眉頭。

    這一批追隨李照的老臣,雖然也不滿李照方才的舉動,但他們更是不滿李翊這樣羞辱李照嫡長皇子的身份。

    秦閣老等人正要出聲維護李照,李翊已回頭對晉帝道:“父皇,當年前皇後與羅衡私通的信件可還在?還請父皇拿出來。”

    “不要……”

    李照雙眸要噴出火來,恨聲道:“不準你們羞辱我母後!”

    可事到如今,晉帝也想弄清楚當年事情的真相,於是讓高公公去將前皇後的信件拿出來。

    李翊並沒有去翻閱這些信,而是對秦閣老道:“閣老不是一直認定李照是大晉嫡長皇子嗎,不如閣老去揭開羅衡臉上的人皮麵具,看看他的真容?!”

    聞言,李照心口猛然一沉。

    秦閣老依言上前,當著大家的麵,在羅衡臉上摸索了片刻,最後竟真的撕下一張人皮麵具來……

  第815章  蓋棺定論

    羅衡臉上麵具被撕下,露出裏麵的真容來。

    而當看清他真容的那一刻,秦閣老先是一怔,繼而驚愕的瞪大眼睛,回頭朝李照看去,一臉的不敢置信。

    其他人也看清了羅衡麵具下的麵容,皆是一片嘩然!

    原來,羅衡麵具下的那張臉,竟與李照的樣子十分相像!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鼻梁薄唇,甚至是鬢角頭發的形容,都如出一轍。

    除了羅衡臉上多出的皺紋和蒼老感,兩人的麵容幾乎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李照就站在羅衡的近旁,他自是也看清了羅衡的麵容樣子。

    隻是一眼,他整個人就僵滯住了。

    他同樣不敢置信的看著羅衡的樣子,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慘白一片。

    這樣一來,卻是與躺在地上沒了生氣的羅衡更像了!

    一時間,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照的身上。

    在知道前皇後與羅衡的私情後,再看到與羅衡長著相同麵貌的李照,當中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了。

    試問這天底下,沒有血緣的兩個人,怎麽可能會長得如此相像?

    況且這個羅衡,還正是與前皇後傳出私情的那個西席先生。

    頓時,大家看向李照的目光都怪異起來,連秦閣老都臉色大變,雙手直發抖,手裏握著的那張人皮麵具,‘叭嗒’一聲掉到地上。

    極輕的一點聲響,卻似將秦閣老嚇了一大跳,他驚得連連退開好幾步,要離李照遠一點,似要避開什麽洪水猛獸,驚惶的樣子,極其諷刺可笑!

    晉帝與太後也是被驚到,晉帝不覺離開龍椅,下來察看羅衡的麵容長相。

    太後也附身過來,目瞪口呆的看著羅衡那張與李照相似的臉。

    他們離得近了,看得仔細,覺得兩人越看越相像。

    如此,看著龍案上堆積的前皇後與羅衡的私信,再看著兩人相似的臉,晉帝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想著自己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背上了這樣的恥辱,晉帝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直發抖。

    若不是有沈植提早施針為他穩住了心脈,隻怕這會兒他要氣得吐血身亡了。

    下一息,晉帝身形一晃,手腳氣得發軟,差點摔倒下去,所幸被高公公及時扶住了。

    “皇上保重啊,您剛剛醒來,龍體要緊……”

    高公公也被震驚到,扶著晉帝的同時,也是一臉不敢置信的朝李照看去。

    太後也氣得站不穩,被宮人扶著到一旁坐下後,她捂著胸口指著李照對晉帝道:“皇上,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可謂鐵證如山……”

    “秦氏竟然做出這般下作不知廉恥的事來,不止羞辱我們皇家,更是妄圖用一個下賤不堪的奸生子來混淆我們李氏皇族的血脈,真是可恨之極!”

    說到最後,太後已是咬牙切齒。

    當代表著李氏皇族權威的太後,親口說出李照是奸生子後,此事已是板上釘釘,蓋棺定論!

    而這一次,那些擁護李照的老臣們,再無人站出來為他說話。

    晉帝坐回龍椅上,冷喝道:“來人,將這個奸賊抓起來,朕要將他五馬分屍,碎屍萬段!”

    李翊撤下劍,長亭立刻帶人上前,擒住李照。

    而聽到‘奸賊’兩字,李照僵滯的麵容終於有了反應。

    寒戾的眸子裏越發冷沉,他側首看向李翊,牙齒咬得咯吱響。

    “是你……李翊,是你陷害本宮!”

    李照恍悟過來,以李翊的身手,方才他若是要出手從他手裏救下羅衡,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他沒有那麽做,而是站在這裏看著他當眾殺了羅衡。

    甚至,李翊是故意激怒自己去殺羅衡的。

    而羅衡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他從來不知道他臉上戴著假麵具的……

    雖然一時間李照想不明白這當中的陰謀,但就憑方才李翊故意激他殺死羅衡,足以看出,這一切都是李翊設的局。

    李照腦子裏隱隱想到了什麽,但一時間,他又急又亂,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如站在懸崖上空,馬上要掉下去。

    無盡的恐慌湧上心頭,李照慌亂之下,急聲回頭對晉帝解釋道:“父皇,你不要相信他的話,我與羅衡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是李氏皇族的血脈,是你的嫡長子啊……”

    可晉帝麵前擺著前皇後與羅衡成堆的密信,地上躺著與李照長得相同模樣的羅衡,讓晉帝如何再相信他的話?

    正如太後所說,一切已是鐵證如山!

    晉帝撐額閉眸靠在龍椅上,聽到李照的聲音,滿臉嫌惡之情,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見此,李照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麵如死灰,可寒眸裏卻戾氣橫生。

    而秦閣老等一眾追隨他的大臣,也看清了如今的狀況和皇上的態度,早已跪了一地,砰砰嗑頭,向皇上求情。

    “皇上,老臣老眼昏花,錯信奸人,求皇上開恩啊……”

    “求皇上開恩啊……”

    李照被擒,追隨他的眾臣認罪,餘下的禦林軍群龍無首,也潰散得不成樣子,主動繳械投降……

    不知何時,外麵已是天光大亮,這場宮變,隨著黑夜的離去,也終是平息下來……

    晉帝聽著下麵眾臣的求饒聲,疲憊的睜開眸子,對李翊道:“朕乏了,餘下的事都交給你處置。”

    李翊領命應下。

    高公公扶著晉帝回內殿去歇息。

    看到晉帝要走,李照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父皇,兒臣還沒有輸呢,城外是兒臣的大軍,城門令牌也還在孤的手裏,而孤的援軍也馬上就要進宮來了……”

    說罷,他又回身看向秦閣老一眾人,嘲諷笑道:“你們怕什麽,等孤拿下這江山,你們就是大晉的功臣,孤就算不是李氏皇族血統,也可以改朝換代。”

    聽著李照的狂悖之言,大家隻當他是瘋魔了,無人再相信他的話。

    惟獨李翊卻幾不可聞的蹙起了眉頭。

    他正要命人去打聽外麵的情形,這時,殿外卻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刻,一身黑甲的馮將軍大步進來,向李翊急聲稟道:“殿下,南安王反了,帶大軍包圍了皇宮,人數懸殊,我們的黑甲兵快抵擋不住了……”

    聞言,大家不覺驚住,連李翊都神情凝重起來。

    惟有李照得意的大笑起來:“孤的援軍終於到了!”

  第816章  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

    原來,李照在宮變之前,探清了他與李翊之間的兵力,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不但派陳敖去聶湛那裏搶走了城門之權,同時也派人去拉攏南安王。

    李照很清楚,睿王之前也起了反心,暗下裏在上京/城裏屯了兵,而南安王就是他最大的支持者。

    如今李睿死了,睿王的勢力都歸攏到了南安王手裏。

    李照算過了,隻要南安王願意出手助他,他與李翊的這場惡仗,他必定十拿九穩。

    如此,為了拉攏南安王,李照在第一次派人去見南安王時,不但將陸鳶落進陸晚手裏的消息告訴給了南安王,還將鐵礦圖在陸晚手裏的消息也告訴了南安王。

    李照此舉,不止是希望由南安王出麵,替他解決陸晚這個威脅,也是在向南安王示好。

    得到消息後,南安王確實坐不住了。

    自從與李睿勾結後,南安王也一直在覬覦那副鐵礦圖,所以在得知鐵礦圖與陸鳶都落在陸晚的手裏後,他立刻派人監視著郡主府,在阿晞出城後,派了殺手去綁架阿晞,希望拿阿晞來逼陸晚交出鐵礦圖和陸鳶。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派出那麽多高手去綁架一個小孩,最後竟全軍覆滅,連一個回來複命的人都沒有……

    就在南安王計劃下一步行動時,卻是傳來了李照帶著禦林軍,發動宮變的消息。

    昨日,隨著皇宮裏冒出的滾滾濃煙,整個上京/城都陷入了一種壓抑可怕的氣氛中,離皇宮近的百姓,甚至可以聽到裏麵的廝殺聲。

    而靠近城門那邊,城外的廝殺也是令人心頭發怵!

    很快,有鮮血從宮門裏流出來,皇宮裏的廝殺聲從白天到黑夜,沒有間斷過。

    百姓們人心惶惶,卻不知道這場大災禍何時結束?

    比百姓們更著急擔心的,卻是京/城中各世家勳貴們,譬如鎮國公府,還有其他皇親國戚與大臣。

    而這當中,卻屬南安王最心急,也最激動。

    從宮變開始,南安王心裏就生出了一個念頭——他要在李照李翊兩敗俱傷之時,帶人攻入皇宮,將大晉江山易主。

    所以他集結了所有兵馬,暗中等待著時機……

    天黑後,宮裏的廝殺聲漸漸停下,但宮門緊閉,外人不知道裏麵到底是何情形,不知道是翊王勝了,還是前太子複位成功了?

    就在南安王想盡辦法要派人進宮打聽消息時,下人來報,禦林軍統領陳敖卻是上門求見。

    陳敖是前太子李照的人,而此時他出宮來見自己,不等他開口,南安王已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果然,陳敖一見麵就同南安王說,他們的人與李翊的人在宮裏僵持住,隻要南安王出兵相助,就一定能大敗翊王。

    陳敖道,等李照複位後,不止尊南安王為攝政王,還願意將整副鐵礦圖送給南安王。

    南安王聽後,表麵上滿口應下了,立刻帶兵隨陳敖進宮。

    可等陳敖叫開了宮門後,南安王立刻命人將陳敖捆了,帶著人馬闖進禁宮,不論是李照的禦林軍,還是李翊的黑甲精銳,一律殺無赦……

    乾清宮。

    不等李照的大笑聲止住,陳敖身邊的副將已是滿身是血的從外麵進殿來,稟告李照,南安王擒了陳敖,自己反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前一刻還得意大笑的李照,臉色再次僵滯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前一刻還歡喜激動的心,瞬間墜入無邊深淵,再也浮不起來。

    南安王一反,他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

    李翊聽到李照手下的稟告,立刻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李翊忍不住回頭朝李照罵道:“原以為你有幾分本事,沒想到竟是個十足的蠢貨,南安王一直想反,你還給他遞個枕頭!”

    “來人,將逆賊李照打入天牢,其他人隨本王去迎敵!”

    聞言,李照全身一顫,這一刻,他真正是心如死灰。

    可他還是不死心,他不相信他辛苦籌劃這麽多年,忍辱負重這麽多年,今日就這樣折在了這裏。

    如此,他不由回頭朝後麵的晉帝看去。

    不,他還有最後一個希望,玄月還沒有出手……

    沈植正要跟上去幫李翊,李翊卻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守好晉帝。

    沈植明白過來,立刻不露聲色的退回到晉帝身後……

    李翊留下一隊人守好乾清宮,帶著剩餘不多的黑甲兵,往宮門那邊奔去。

    他必須要在南安王殺進後宮之前攔下他,不然後宮的諸皇子公主,還有後妃們都要遭殃。

    李翊與馮將軍帶著黑甲兵剛剛離開後宮,趕到前朝,就與南安王迎麵遇上了。

    南安王身後帶著上萬的兵馬,黑壓壓的一片。

    而李翊身後的黑甲兵,不足千人。

    兩方勢力懸殊,再加之李翊的黑甲兵已與禦林軍纏鬥了一天一夜,已呈疲累之態。

    而南安王的人馬,卻精神飽滿,鬥誌昂揚,一路殺進宮來,不費吹灰之力。

    可即便如此,騎在汗血寶馬上的南安王,一看到李翊從手下手裏接過紅纓槍,還是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讓一眾兵將擋在自己前麵。

    李翊手裏這柄紅纓槍有多厲害,南安王不止耳聞過,也親眼見識過。

    麵上,他卻居高臨下的睥著李翊,冷笑道:“李翊,本王的人已包圍整個皇宮,你已是甕中之鱉,若是你肯乖乖就範,本王就饒你一命,否則,本王今日的大軍,就將你踩成泥漿!”

    李翊上前兩步,手中長槍在空中畫過一道淩厲的孤度,勾了勾唇,毫無懼色道:“自回京後,本王這柄紅纓槍好久不曾飲血了——你盡管放馬過來!”

    而他身後的黑甲兵,也跟著他踏步上前。

    “殺!殺!殺!”

    黑甲兵一個個眸光淩厲,緊隨李翊身後。

    竟硬生生的又將南安王大軍逼退一步。

    南安王惱羞成怒,手中大刀一指,厲喝道:“眾將聽令,斬下李翊首級,殺進乾清宮,屠盡李氏皇族!”

    話音一落,雙方人馬立刻廝殺在了一起。

    廝殺聲響破殿宇,衝出宮牆外……

    不覺間,天色再次暗沉下來,火光映著血光,像條血河。

    縱使黑甲兵再神勇,與南安王的兵力相差實在太過懸殊。

    很快,黑甲兵就全部倒下了,隻剩下李翊與長亭一眾親衛……

  第817章  調虎離山

    夜黑如墨,如化不開的鬼影,籠罩著整個皇宮。

    李翊手執紅纓槍擋在南安王的大軍前,如殺神臨世,眉間眼角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

    南安王看折損了那麽多的兵力,竟隻是消滅了他手下的黑甲兵,卻沒有傷到李翊分毫,不由心生懼意。

    李翊的神勇無敵,竟比傳言還要厲害!

    可若要成事,李翊第一個要除掉!

    時間一久,南安王不由擔心城門口的守兵,擋不住趙銳的人,不由故意高聲道:“李翊,本王已命大軍在各處城門口埋伏,不論是你的人,還是李照的人,隻要進城,就必死無疑,所以你不要再奢想趙銳會進來救你們了。”

    “本王念與你相識一場,隻要你肯投降,本王就饒你一命,本王說到做到。”

    李翊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勾唇譏誚笑道:“南安王,天都快亮了,你的夢也該醒醒了!”

    聞言,南安王臉色一沉,咬牙恨聲道:“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休怪本王無情了。”

    說罷,他對手下將士喝道:“天亮前,本王要坐上乾清宮的龍椅,所以你們沒那麽多時間跟他們玩了。”

    “斬李翊首級者,封千戶侯,賞黃金萬兩!”

    此言一出,那些兵將們神情一振,越發不要命的朝李翊撲過來。

    長亭與長欒他們一直死死擋在李翊前麵,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湧過來,長亭想到陸晚離宮對自己的囑咐,抹了把嘴上沾上的血漬,對李翊道:“殿下,我等掩護你殺出宮去,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李翊雙眸裏映進血光,沉聲道:“後宮裏還有那麽多人在,本王絕不會走。他們若想踏進後宮,隻有一條路,那就從本王的屍首上踏過去。!”

    看到他絕決的形容,長亭心中一痛,勸道:“可姑娘還在等著你……殿下你答應姑娘的,一定會去接她的,姑娘也會一直等著你的……”

    說話間,長亭一劍劈下敵方馬背上的一個副將,搶過他身下的馬,將韁繩扔給李翊:“殿下快走吧!”

    聽長亭提到陸晚,李翊心頭一窒,冰冷的心口不由湧起一絲不舍。

    從他年少第一次上戰場開始,李翊就沒有懼怕過。因為心中無所牽掛,他將生死置之度外,每次衝鋒陷陣,他都是一馬當先,身先士卒,勇往直前。

    可此刻他的心境卻與之前都不同了。

    他不想輸,不想死在這裏,不想丟下陸晚一個在這世上。

    眼前是陸晚靠在他懷裏,含淚對他說,如果殿下忙完了京/城裏的事,平定了天下,就去雲州接我好不好……

    是啊,他答應一定會去接她回來,讓她一定要等他的。

    那個小傻子,一定會將他的話記在心裏,也一定會一直等著他的……

    想到這裏,李翊冰冷的胸口泛起暖意,也生起了無窮的力量。

    準冽的眸光驟然一亮,他接過長亭手裏的韁繩,一個飛身,已是穩穩騎在了馬背上。

    他回眸看了長亭一眼,爾後衝馮將軍等人喊道:“你們在此守著,本王殺出宮去接趙銳的大軍進城。”

    說罷,重重一夾馬腹,從另一邊離開,往北邊的宮門奔去。

    南安王也聽到了他的話,見他竟是要逃出去搬救兵,瞬間急了,想也沒想,就拍馬帶人去追。

    而長亭與馮將軍為了掩護李翊,撲上去攔截住南安王的人馬。

    最後,隻是南安王帶著十幾名副將追了過去。

    等追出一段距離,南安王發覺後麵的大軍沒有跟上來,心裏突然冒出不好的預感來。

    而不等他想明白,跑在前麵的李翊卻突然勒馬停下,調轉馬頭朝他們急駛而來。

    手裏的紅纓槍閃著瘮人的寒芒,更挾著可怕的殺氣,朝著呆愣著的南安王刺來!

    “不好……護駕!”

    南安王魂都嚇飛了,連忙往回逃,讓一眾副將去攔李翊。

    可李翊設此調虎離山之計,就是為了要擒賊先賊王,將南安王拿下,逼退南安王大軍,所以又豈會放他走?

    如此,他手中的紅纓槍如蛟龍出海,凶猛無比,半點不留情,每一槍都致命,轉瞬間,已是將十幾名副將番數挑下馬。

    他片刻不停,朝著南安王追去。

    所幸南安王騎下的汗血寶馬腳力快,已趁機逃回了大軍那邊。

    可南安王一到那裏,整個人卻瞬間呆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他的大軍竟被另一陣人馬團團圍住剿殺!

    他的人馬突然遭受圍襲,又群龍無首,瞬間亂成一團。

    而對方明顯訓練有素,雖然雙方人數差不多,可他的兵馬卻被殺得人仰馬翻,哀嚎不已!

    南安王以為是趙銳的大軍殺進來了,可定晴一看,那些人身上的衣著,竟是禁軍的服飾。

    竟是聶湛!?

    難道聶湛也反了?

    不等南安王看清楚局勢,聶湛已經看到他了。

    眸光一沉,聶湛立刻打馬朝他殺過來。

    南安王頭皮發麻,想也沒想,就轉身往後逃去,竟是忘記了後麵還有李翊在。

    不等他跑遠,前路就被李翊攔下了。

    等他再惶亂回頭,聶湛手中的大刀直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你們……你們……”

    南安王同時被大晉最勇猛的兩人追殺,頓時嚇得麵白如紙,全身止不住發顫,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

    李翊看到了聶湛,也聽到了前麵傳來的陣陣廝殺聲。

    眸光一轉,他已經猜到是聶湛帶著他的八千禁軍進宮來了。

    難道聶湛也要像南安王一樣,看準時機,要來搶大晉的江山?!

    而聶湛這個時候出手,卻是比南安王難對付百倍不止……

    想到他之前將城門之權交給李照,以此阻止了趙銳的大軍進城,李翊眸光冷沉下去,看中長槍指向對麵的聶湛,冷聲問道:“聶將軍這是何意?”

    聶湛向他抱拳,沉聲道:“聶某奉皇命掌管八千禁軍,負責京畿安全,如今皇宮出事,聶某護駕來遲,等聶某擒了這叛賊,剿滅了叛軍,再去向皇上請罪!”

  第818章  他是墜影

    聽到聶湛的話,不止李翊意外,連南安王都怔住了。

    下一刻,南安王眸光一轉,不由譏誚道:“這樣的鬼話,三歲小孩子都不會信——翊王你不會相信他的話吧?”

    李翊挑眉冷眼看著兩人,不置可否。

    在沒有弄清楚聶湛的目的前,他不會輕舉妄動。

    而南安王卻想挑起兩人間的廝殺,為自己博一絲生機。

    如此,他又道:“聶湛,若是你真的有心護駕,從昨日前太子造反到現在,整整過去兩天時間,你之前為何不帶兵護駕?”

    這一點卻也是李翊懷疑聶湛的地方。

    就像南安王說的,如果聶湛真的有心護駕,早在李照反時,他就會帶禁軍進宮幫忙剿滅叛黨,而不是將城門之權交到李照的手裏。

    見李翊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話,南安王趁機又詰問聶湛道:“你明明就是要等我們三方廝殺完,兵力潰竭之時,好來坐收漁翁之利!”

    南安王越說越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不由恨聲道:“聶湛,想不到你一介莽夫,竟有如此心機,你真是太陰險狡詐了!”

    南安王原以為自己這一次可以登頂成功,君臨天下,卻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也被人算計到了。

    自知此次難逃一劫,南安王心裏生起濃濃的恨意與不甘,不由對李翊挑唆道:“翊王,你英明一世,打敗了前太子又如何,如今還不是折在聶湛手裏,你們積怨已深,隻怕你的下場不比本王好。”

    “不如本王與你合作,殺了聶湛,本王帶大軍歸順於你,隻要你不再追究本王的罪責……”

    “嗬……”

    對於南安王的主動投誠,李翊嗤之以鼻。

    他抬眸看向聶湛,“聶將軍可有要解釋的?”

    李翊開口間,對聶湛的態度明顯變了。

    先前,李翊心中確實與南安王有著一樣的懷疑,但在聽到南安王罵聶湛那句‘莽夫’後,他卻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以他以往與聶湛打交道後的了解,聶湛如果真的要反,絕不會再在他麵前說這樣的虛偽話。

    而如今聶湛明顯占據著最大的優勢,他也無須再說這樣違心的話。

    所以,或許聶湛沒有說謊,他是真的來護駕平定叛亂的。

    但李翊還是不明白,聶湛之前為何不出現,要在這個時候才帶禁軍進宮來?

    還有,他將城門之權交給李照又是為何?

    聶湛看了李翊一眼,知道若是不解釋清楚,李翊不會相信他,不由道:“是阿晞讓我這麽做的。”

    聞言,李翊一怔。

    又是阿睎,他到底知道些什麽?

    而聶湛堂堂大將軍,竟會聽從阿晞一個八歲小孩的話?

    雖然心裏疑雲四起,但在聶湛說出阿晞名字時,李翊已是相信了聶湛。

    等南安王回過神來,想起聶湛嘴裏的阿晞就是陸晚那個九歲不到的弟弟後,不由失聲笑道:“聶大將軍,你這鬼話越說越好笑了,一個毛頭小孩懂什麽,你竟然說是他讓你做的?!”

    聶湛並不在意他的嘲笑,也並不覺得自己聽信一個小孩子的話有什麽不對。

    他臉上的神情異常嚴肅,手中大刀指著南安王,冷聲道:“若不是你派人出城意欲綁架阿晞,他還發現不了你的野心,隻怕今日就讓你得逞了。”

    原來,那日阿晞出城遇刺,當時聶湛他們都認定是李照派人做的,阿晞卻不以為然。

    自大年三十,晉帝在城樓上對李翊做出的那番表態後,再加之晉帝後麵突然摔倒昏迷,阿晞知道,李照必定會反的。

    這個時候,李照最大的敵人是李翊。如果他要對付阿姐,隻會像那晚一樣,直接放火殺人滅口,而不是浪費心力來綁架他再去威脅阿姐。

    所以阿晞覺得不是李照做的。

    等重新回城後,阿晞靜下心來分析整個京/城局勢,卻發現有一夥勢力被大家忽略掉了。

    那就是李睿一黨。

    李睿雖然死了,但他手下的黨羽卻沒有散,全部歸攏到了南安王手裏。

    當即,阿晞心裏就生出警惕來,讓聶湛派人暗中盯緊南安王府。

    沒過多久,宮裏傳出宮變後,南安王府立刻有了動靜——派去盯梢的人回來告訴阿晞,南安王暗中集結了所有兵馬。

    而那時,聶湛因謹記陸晚對他的囑托,正要帶禁軍進宮幫李翊平定李照的叛亂,卻被阿晞攔下了。

    阿晞讓他再等等。

    阿晞不擔心李翊對付不了李照,卻擔心南安王會趁李翊與李照兩敗俱傷後,出手偷襲。

    果然,等宮裏再次傳出消息後,南安王立刻反了,帶兵攻進了皇宮……

    南安王聽了聶湛的話,尚且還沒想明白自己哪裏露了餡,李翊已收起紅櫻槍,對聶湛道:“如此,這裏就交給將軍了。”

    聶湛點頭:“城門那邊,聶某進宮之前,已派人去接應,想必殿下的人很快就會進城來。”

    李翊越發放心下來。

    雖然他心裏對聶湛還有許多疑問未解,但想到李照被押下去時看向父皇的陰戾神情,連忙打馬返回,帶著長亭一行,往乾清宮趕去……

    等李翊重返乾清宮時,遠遠的就聽到了裏麵的驚呼聲。

    門口,留下來負責保護晉帝等人的黑甲兵全部遇害倒地……

    乾清宮裏,晉帝與太後,還有那群追隨前太子的大臣們,已全部撤退躲進了內殿裏。

    通往內殿門口,沈植執劍在手,帶著剩餘不多的幾名黑甲兵,擋在了玄月與一群黑衣人麵前。

    黑衣人的後麵,卻是站著原本應該被押入天牢裏去的李照。

    他手中握著的長劍正在滴血,倒在他長劍下麵的,卻是與羅衡一樣,死不瞑目的秦閣老。

    李照走上前去,看著沈植,寒眸碎冰,冷冷道:“閣下是誰?”

    方才若不是這個民間大夫守在晉帝身邊,玄月早已殺了晉帝了。

    而看他握劍的姿勢,李照明白過來,他根本不是尋常的大夫。

    玄月咬牙道:“我認識他的劍法,他是墜影!”

    一年多前的花宴上的那次刺殺,逃走三名刺客,有兩名逃出宮去,其中一人就是玄月。

    李照在將羅衡安插到李睿身邊時,同時也派玄月入京監視著羅衡。

    玄月以江湖刺客的身份潛伏在李睿的身邊,而當時刺中陸晚胸口的那一劍,就是玄月下的手。

  第819章  永世不得出獄

    聽玄月指認出眼前的民間大夫是墜影後,李照神情一怔,繼而卻是恍悟過來。

    他之前就察覺到這個民間大夫不簡單,能當著大家的麵給晉帝施針,一點怯意都沒有。

    原來,他就是蘭庶人民間的那個兒子,也就是前太醫沈植。

    先前,李照在發現沈植的身世後,還寫密信向晉帝揭露過此事。

    可後來,傳出沈植在宮中被殺,此事就不了了之。

    如今想來,沈植的被殺都是假的,他根本沒有死,一切都是李翊與蘭庶人他們,為了讓沈植躲過晉帝追捕設的陰謀。

    想到這裏,李照心裏又氣又恨,他知道晉帝在內殿聽得到,故意提前嗓門道:“原來你就是蘭庶人民間的那個兒子墜影,也就是前太醫沈植,你之前的死訊都是假的,是你和李翊蘭庶人聯合起來騙父皇的。”

    “你們真是好手段,將大家都騙了。”

    說罷,不等沈植回答,他又朝內殿裏喊道:“父皇,你可聽到了?替你看診的這個民間大夫就是沈植,也就是之前刺殺你的刺客墜影。原來他沒有死,之前傳出的死訊,都是你的好皇兒李翊,還有你寵愛的好後妃一起騙你的。”

    “父皇,你一直說母後和本宮騙了你,可你身邊哪個人沒有騙你?全天下的人,最不敢說真話的時候,就是在你麵前。說到欺君之罪,李翊犯的可不比本宮少。”

    說到這裏,李照眸角餘光看到一旁地上的羅衡,卻是想起另一件事來。

    “父皇,您不是與嘉和郡主有個約定嗎?她會將大晉的鐵礦圖與羅衡一迸交給你。可後來突然傳來郡主府起大火的消息,當時從火場裏找到兩具屍首,一具是陸晚的模樣,一具卻是斷腿的人。”

    “當時人人都以為死的是嘉和郡主和羅衡,可羅衡如今在這裏,火場裏的那個斷腿之人,根本不是他。依此看來,火場裏那個燒死的女人也不是陸晚,卻是被他們滅口的陸鳶!”

    “李翊此計真是高明,一邊騙過本宮,同時也騙過了父皇,讓父皇拿不到鐵礦圖,同時也消滅了知道睿王之死真相的陸鳶,從而保下真凶陸晚。”

    晉帝在內殿將李照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關於郡主府起大火的事,晉帝剛剛醒來不久,還未聽過這個消息,不由朝一旁的高公公看去。

    高公公知道瞞不住他,隻得朝他點了點頭,卻是證實了李照所說屬實。

    頓時,深感受到欺騙的晉帝,不由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顯然是再次被氣到了。

    聽到晉帝的咳嗽聲,李照得意笑道:“沈植,本宮這個父皇最喜歡記仇,哪怕你今天救了他,等將來他脫險後,還是不會放過你,你如果想活命,就趕緊讓開,將裏麵的人都交給本宮。”

    沈植身形未動,涼涼笑道:“在沈某眼裏,他是沈某好不容易救活過來的病人,診金都沒還給呢,若是讓他死在了你手裏,診金我問誰要?所以沈某暫時還不能將他交給你。”

    這話明顯是揶揄他的,李照頓時燃起怒火,眸光冰冷的看著沈植,冷嗤道:“就憑你,也想在這裏充當救世大英雄?!”

    沈植還是淡淡道:“沈某從未想過當什麽大英雄,卻也不會放任奸人為非作歹。”

    見他油鹽不成,李照惱羞成怒,對玄月冷聲下令:“速戰速決,一個不留!”

    話音一落,玄月就帶人衝了上去,圍攻沈植。

    玄月手中劍法淩厲,招招致命,可沈植為了拖延時間,並不與他硬拚。

    李照看出沈植的目的來,冷聲道:“你不要肖想李翊會來救你,他被南安王的大軍困住,隻怕這會已命喪黃泉,你們既是兄弟,本宮就送你一程,讓你下去陪他。”

    說罷,他正要動手,後麵的殿門卻砰的一聲被踹飛,不等大家反應過來,李翊已帶著長亭一眾親衛殺了進來。

    親衛當中武功最好的長欒,一進去就直撲玄月,三兩招就逼退玄月,化解了沈植的危機。

    長亭則帶著其他親衛對付黑衣人。

    李翊再次與李照對峙上。

    看到李翊出現的那一刻,李照心口猛然一沉,神情再次慌亂起來,不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南安王竟失敗了?!

    怎麽可能?

    李翊手裏的黑甲兵所剩無幾,怎能敵得過南安王手裏的大軍?

    之前,在知道南安王反了後,李照雖然氣恨南安王趁火打劫,但想到李翊最後會死在南安王手裏,李照心裏也是解恨的。

    同時,他心裏生出希冀,若是南安王殺了李翊,他卻有機會從南安王手裏奪回大晉江山。

    如此,在玄月帶著暗衛將他救下後,他非但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返回乾清宮,要逼晉帝下詔,退位讓賢,將皇位讓給他。

    隻要有晉帝的親筆詔書和傳國玉璽,那怕南安王打過來,他也不怕的。

    可是沒想到,半路卻是殺出一個程咬金沈植,帶著黑甲兵護下了晉帝與太後他們。

    而今,詔書與傳國玉璽沒有拿到,他卻是再次與李翊對上了……

    玄月在沈植與長欒兩大高手的夾擊下,很快被擊斃。

    其他暗衛若死或傷,最後隻剩下李照一人。

    看著身邊最後的人馬也被誅滅,李照眸光裏的光亮漸漸湮滅,一片灰暗。

    李翊冷冷睥著他,一字一句緩緩道:“剛剛得到消息,你城外的兵馬已被趙銳帶人悉數剿滅,如今隻剩下你一個了。”

    “你是自行了斷,還是本王替你動手?”

    李翊手中紅纓槍指著他,殺氣勃然。

    “不能這麽便宜他,朕要將他碎屍萬段,才能解心頭之恨!”

    晉帝扶著高公公的手,從內殿走了出來。

    李照回頭看看對他一臉恨意的晉帝,再看著倒在血泊裏的玄月等人,突然失聲大笑起來。

    “晉帝,你不能殺我,更不能將我碎屍萬段……”

    李照麵容扭曲,瘋癲笑道:“你忘記了,你親自賞下本宮免死金牌,縱使你現在想殺我,也是不可能的。”

    “除非你不要你這張老臉,言而無信,本宮不怕賠上這條命,坐實你無德昏君之名!”

    晉帝氣得全身發抖,李翊冷聲道:“好,我們不殺你——來人,將李照關進天牢,永世不得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