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沒死心
  第528章  沒死心

    李翊知道,陸晚從宮裏出來後,就忙著酒樓開業的事,她時間那麽緊,那裏還有空閑會去逛廟會?

    想了想,他對長亭道:“你派人去查一查,城隍廟那裏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長亭應下退出去了。

    他剛走,曾少北就帶著兩個下人,抬著一箱東西走了進來。

    “這裏麵就是你要的史舟山,還有史家人的所有卷宗了。”

    曾少北揮退下人,打開箱蓋,裏麵整整一箱子的卷宗。

    李翊涼涼掃了一眼,嗯了一聲應下了。

    曾少北到他麵前坐下,自顧倒了一杯茶喝下,好奇道:“你不急著找那日長街上的黑衣人,也不去抓刺殺劉大的凶手,怎麽反而查起史舟山和史家來?”

    還鬼鬼祟祟的不直接去大理寺查,反而讓他將這些卷宗偷偷搬到他府裏來,著實奇怪!

    李翊闔著眸子淡淡道:“本王得到消息,當年許家村一案與史舟山有關,而他正是當年陪同我父皇南下微服私訪的大臣之一,估計許家村一案的真正黑手是他。”

    曾少北瞬間明白過來,道:“所以你要查他的舊案,找出當年他下手謀害許氏父子的原因?”

    李翊勾了勾唇,冷聲道:“他是朝廷大員,而許家父子隻是一個小山村裏莫不見經傳的平頭百姓,他要對他們下手,要麽就是單純的想討好父皇,要麽就是利用此事,達成他另外的目的。”

    “但若是單純的想討好父皇,他應該會與母妃套關係,走得很近。但這些年來,史家與母妃並不親絡,所以本王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曾少北明白過來,卻道:“但史舟山此人,身家很清白,自我接手大理寺來,從沒看到與他有牽連的案子,幹幹淨淨。”

    李翊眸光微沉:“你接手大理寺才幾年?這些年沒有,不代表他以前沒有。”

    史舟山貴為當朝太傅,這樣的人,底子豈會是清白的?李翊自是不信的。

    曾少北咂舌道:“你還真別不信,我先前因著好奇,特別去查了他的檔案,莫說近十年,就是近二十年、三十年,大理寺都沒有他犯案的記錄,連被牽涉其中的案子都沒有。”

    聞言,李翊神情凝重起來。

    他深知弄權者,在權力的爭鬥中,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清白無私,所以他也絕不會相信史舟山會幾十年如一的廉潔無私。

    而史舟山家底這麽清白,反而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他行事太過周密,不讓人抓到他的空子。

    曾少北也深諳這個道理,又道:“如果當年許家的舊案,真的與他有關,隻怕這麽多年過去了,殿下也很難從他身上查到什麽了。”

    李翊不以為然道:“凡事做過,必留痕跡,他身子幹淨,不代表整個史家的人都幹淨——你從這些卷宗裏,將二十六年前的卷宗找出來,不止是他的,還有所有史家人的。”

    曾少北剛剛喝下一口茶,聞言,著點嗆到。

    “殿下,你也體貼體貼一下下官罷。我剛剛沒日沒夜的替你找出這些卷宗,飯都沒吃上一口,你又來?”

    李翊瞟了一眼他手裏的茶杯,涼涼道:“喝了本王的茶,卻不替本王辦事?”

    曾少北連忙扔下杯子,氣罵道:“你真是小氣,喝你一口茶,就要替你賣命。”

    李翊:“茶你已經喝了,要反悔也來不及了。”

    曾少北氣不過,又拾起茶杯給自己倒茶:“既然如此,我就多喝兩杯,不然太虧了。”

    李翊等他喝完第二杯茶,又道:“你喝了兩杯,就替本王再做一件事。”

    “當年前皇後陷害德妃與二皇兄一案,本王覺得另有隱情,你翻出此案,再重新查過。”

    曾少北氣得再次扔杯子。

    杯子‘哐當’一聲掉在桌麵上,驚得剛剛進屋來的長亭一大跳。

    李翊不去管氣歪嘴的曾少北,問長亭:“查到了?”

    長亭道:“屬下方才差人去城隍廟打聽,剛巧有一個手下先前去過那裏,他說,最近城隍廟湧進了許多災民,而他去的那天,還在那裏碰到了沈太醫,他在給那些災民看病。”

    李翊瞬間明白過來。

    陸晚昨天去找過沈植,明天就去城隍廟,一看就是沈植的主意。

    眸光瞬間沉下去,他冷聲道:“明天沈植也會去?”

    長亭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正是,他答應過大家,明天會去給大家送藥包。”

    “不止如此,他還托羅衡,說動睿王,替他正式向史家退親了。”

    李翊神情冷下,卻沒有再說什麽,命長亭先下去。

    長亭走後,曾少北打量了一下李翊的神情,道:“怎麽,那個沈太醫對陸姑娘還沒死心?”

    聽音辯意,雖然主仆二人方才沒有提到陸晚,但曾少北看到李翊的神情,已猜到八九分了。

    他感歎道:“這個沈太醫還真有決心,你剛與陸姑娘分手,他就退了史家的親追上去,看來竟比那聶統領更有毅力……”

    不等他把話說完,某人的眼神已殺人般朝他掃來,嚇得他趕緊閉嘴……

    翌日,陸晚吃過早膳,就帶阿晞出門往城隍廟去。

    可臨出門前,阿晞卻鬧起了肚子,陸晚就讓他在家裏休息,讓蘭英留下來照顧他。

    阿晞卻道:“阿姐,我上兩次茅房就好了,你把蘭英姐姐帶上幫你們的忙,我身邊有巫鳴跟著就行,沒事的。”

    說罷,將蘭英也推上馬車,帶著巫鳴回府去了。

    陸晚無法,隻得由他去,她帶著三個丫鬟,並兩輛拉滿東西的馬車,往城隍廟去了。

    主仆一行趕到城隍廟時,沈植已經到了,正領著藥童,在給災民們分派藥草包。

    陸晚一眼看過去,隻見城隍廟裏幾間破落的殿屋內,擠滿了逃難的災民,大多為老弱婦孺,或倚或靠在地上。

    馬上入冬了,天氣見天的冷下來,可她們的身下隻鋪了薄薄一層稻草。

    甚至有一些,連稻草都沒有,就躺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凍得縮成一團。

    陸晚看得心酸,立即和蘭英她們一起,將馬車裏的衣裳被褥拿下來,分給災民們。

    沈植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看到是陸晚來了,朝她會心一笑。

    他正要上前去,卻見門口又出現了一個人影,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第529章 學會認命

    門口出現的人,是史婧一。

    沈植沒想到她會追到這裏,臉色倏地一沉。

    自史家請榮貴妃出麵給他們賜婚後,沈植拒不見史婧一,那怕她連續三天三夜守在他家門口,他也避而不見。

    他以為他做得決絕,她傷過心後,就不會再纏著他,繼而將他忘記。

    可明顯史婧一還沒有死心。

    想也沒想,沈植就要離開城隍廟避開她,卻見她沒有朝他走來,而是朝陸晚走去。

    史婧一來到陸晚麵前,對她愧疚笑道:“陸姐姐,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彼時,陸晚正在給災民們發放衣物,聽到聲音回頭,看到史婧一的那一刻,不覺怔了怔。

    她有一段日子沒有見到她了,眼前的史婧一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她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來。

    史婧一瘦了許多,原本圓潤的小臉幾乎瘦了一圈,臉色蒼白無光。

    而她的形容也很憔悴,聲音輕飄飄的,根本就不像她之前所認識的那個神采奕奕的紅衣姑娘。

    隻是一眼,陸晚就不覺心疼起她來,笑道:“沒事,我們也是剛剛來。”

    史婧一打起精神笑道:“陸姐姐,我也想幫忙,你看看我能幫你做點什麽?”

    陸晚今日叫她來,是知道她一直在找沈植,想給他們一個見麵的機會。

    於是她道:“這裏有我們就可以了,你去幫沈植派送藥草吧,他那邊人手少。”

    史婧一知道陸晚是在給她和沈植提供相處的機會,她也非常想去找沈植,方才門口看到他的那一眼,她整顆心都要碎了。

    可想到他要與自己退親,一次次的避而不見,她心裏又生出怯意,不敢往他那邊去。

    陸晚將她的神情都看在眼裏,鼓勵她道:“你別怕,有什麽話想說想問的,今日都向他問個清楚。”

    史婧一朝她感激道:“陸姐姐,謝謝你。”

    說罷,她深吸一口氣,終是鼓起勇氣朝沈植走去。

    而沈植見她過來,轉身進了殿內,史婧一連忙提著裙擺追了進去。

    見此情形,蘭草悄悄問陸晚:“姑娘,聽長亭說,沈太醫已經向史家提出退親了,你說,咱們今日幫史姑娘和他見麵,還有用嗎?”

    原來,在陸晚帶著蘭草她們來城隍廟的路上,‘偶遇’了長亭。

    長亭在向陸晚匯報李翊查史家一事的進展時,‘順便’提到了沈植與史家姑娘退親、以及沈植對史家姑娘避而不見的事。

    陸晚一聽就明白過來,李翊這是在提醒她,在這個時候,要與沈植保持距離。

    畢竟她剛與李翊分手,沈植又與史婧一退親,這個時候若是讓人知道他們一起出現,太容易引起誤會。

    這些顧慮,陸晚不是沒有想到過,可她更加明白,晉帝會希望看到她這樣做。

    聽了長亭的話後,陸晚不由想到上一世,自己被李睿莫名悔婚,她站在睿王府外,執意要找他問清楚原由時的心酸與悲傷,突然幫一幫史婧一。

    於是,她派人去通知史婧一,讓她來城隍廟找她……

    聽到蘭草的話,陸晚看了眼殿內,歎息道:“史姑娘是個好姑娘,沈植對她也並非我們外人看到的那般無情,希望今日他們能好好聊一聊,看事情還能不能有所轉圜。”

    陸晚一直記得那晚在宮裏,史婧一在沈植麵前哭時,他神情間湧現的無奈與不忍。

    若他當真是對史婧一厭惡嫌棄,就不會這樣了……

    可不等她們把東西發放完後,史婧一就紅著眼睛從殿內出來了。

    “陸姐姐……我先回去了……”

    史婧一強忍淚水同陸晚告別。

    陸晚一看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她送史婧一出去。

    來到馬車邊,陸晚忍不住問道:“史姑娘,冒昧問一句,你方才同沈植聊了什麽?”

    史婧一低頭哽咽道:“我就問他,退親一事是不是真的……他說是的,還說讓我以後不要再去找他……”

    說到這裏,史婧一再也忍不住,眼淚斷線珠子般往下落。

    見此,陸晚扶她進到馬車裏去,免得被外麵的人看見了。

    史婧一拉著她一起上了馬車,朝她哭訴道:“陸姐姐,我想不明白,他以前明明不討厭我的,為何現在全變了,他好似換了一個人似的,看都不想看到我了……”

    “你可有問他是什麽原因?”

    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做出改變的,陸晚覺得沈植這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史婧一哭著搖頭道:“我問過了,問過他好多回了,可他什麽都不肯和我說……隻說我與他之間,絕無可能……”

    史婧一傷心極了,越哭越凶,眼睛腫得像個紅桃子。

    陸晚聽了,拿帕子替史婧一抹了眼睛,道:“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意見?”

    史婧一淚眼汪汪道:“陸姐姐請說。”

    陸晚苦笑道:“想必你也聽說了我與翊王殿下的事,不瞞你說,我與殿下曾許下海誓山盟,可如今,還不是成了這個樣子……”

    “外人都以為我會傷心,會受不住打擊,可你看到了,我如今還是好好的。”

    史婧一看著她,怔呐道:“是啊,陸姐姐你都不難過嗎?”

    陸晚無奈笑道:“怎麽會不難過?但我明白一個道理,當事情結局已經注定時,我就要放手,不然,最後受傷害的隻會是自己……”

    雖然李翊一再告訴她,他所做一切都是假的,他以後一定會娶她,他讓她等他。

    可陸晚明白,這些都是虛幻的前景。

    她從不懷疑李翊對她的真心,可光憑真心沒有用的,在聖意麵前,他們都反抗不了。

    所以,她願意等李翊,可同時也會告訴自己,事情已成定局,她不能再抱希望,她要看清眼前的事實……

    陸晚拉過史婧一的手輕聲道:“史姑娘,你聽我一句勸,試著放下他……”

    “有時候,人不得不學會認命,放過自己。”

    史婧一怔怔聽著,神情一片茫然,眼淚再次滾下來……

    送走史婧一後,陸晚回到城隍廟裏,看到沈植站在門口,似在等她。

    走到近前,陸晚才發現沈植臉上的神情很沉鬱。

    她很少看到他這個樣子。

    陸晚以為他是在怪她擅自將史婧一叫來這裏,正想向他解釋,沈植朝她苦澀笑道:“等這裏忙完,你能陪我去喝杯酒嗎?”

  第530章  府裏出事了

    說出這句話時,沈植臉上雖然帶笑,可全身上下卻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一如上一世他最後逃出來去見她時的形容。

    陸晚心口不由一緊。

    沈植見她沒有回話,晦澀笑道:“也罷,我知道此時你我身份敏感,我本就不應該這樣為難你……”

    陸晚回過神來,道:“我不會喝酒,你也不是貪杯之人,若是你心裏有什麽不痛快,現在就可以同我說。”

    沈植身子斜靠在門壁上,半斂著眸子,半晌後道:“你說得對,喝酒誤事,我都差忘記我晚上還有事情要做……”

    說罷,他抬眸看向陸晚,道:“你可是覺得我對史婧一太過絕情?”

    陸晚道:“你與史姑娘之間的事,我不清楚內情,也不好過問……”

    “我隻是覺得,如果你當真打定主意要退親,可以好好同她講清楚。史姑娘並非不通情理之人,她也不是要故意纏著你,而是想向你問清楚原因。”

    沈植默了片刻,喑聲道:“喜歡一個人,或是厭棄一個人,那裏需要什麽原因?”

    “這世間的事,若是樁樁件件都要追究清楚原因,就不會有那麽多冤案和仇恨了。”

    陸晚看著眼前的沈植,感覺陌生,卻又另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還想再說什麽,沈植已站直身子,衝她淡淡笑道:“罷了,今日我們來,是來幫助這些災民們,不是來處理我的私事的,繼續忙吧。”

    幾乎是一息之間,他又恢複了之前淡雅溫和的樣子,讓陸晚一度以為,方才是自己的眼花,看錯了。

    她不由擔心的朝他看去,怕他將事情都埋在心裏,是故意裝出不在意的樣子。

    可沈植卻似乎真的已經沒事了,還打趣問她:“阿晞呢,怎麽沒有看到他來,是不是耍賴偷懶了?”

    陸晚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道:“他倒是想來,隻是臨出門時鬧肚子,他自己還是個孩子,我怕他幫不了忙,還會給我們添亂,所以就讓他留在家裏休息了。”

    沈植笑著點頭:“我和你想的一樣,怕他來了反而搗亂。”

    說罷,兩人重新進去,繼續給災民們分派東西。

    陸晚帶來的衣裳被褥很快分派完,可還有好多災民沒有領到。

    陸晚想了想,讓秋落去孟樓同吳濟說一聲,讓他將裝飾酒樓剩餘下來的木板搬過來。

    昨天她去酒樓,經過大堂時,看到有剩餘的木板堆在那裏,當時吳濟同她說,準備拖到後廚當柴火燒的。

    陸晚想到,把那些木板拿過來鋪在地上,給災民們當簡易的木板床,也好過直接睡在地麵上。

    秋落立刻下去辦了,陸晚領著蘭草蘭英兩個,去到隔壁街上的成衣鋪子,將隨身攜帶的銀錢都買了成衣,帶回城隍廟,分給災民們……

    不覺間,一天的日子就過去了,等他們忙完,天色已經暗下來。

    他們離開時,那些災民們紛紛跪下朝他們嗑頭謝恩,直呼他們為救命菩薩。

    看著眼前抱著衣物和藥包,一臉滿足和感激的災民們,陸晚耳邊突然響起了得大師同她說過的話。

    天地廣闊,不用受流言所擾,更不應被情愛所困,世間有許多事可以做,不必執念於一處……

    是啊,往後餘生,若是沒有李翊相伴,她可以盡心養大弟弟,再好好經營酒樓,賺錢幫助更多的人。

    直到這一刻,陸晚心裏才真正的釋然透徹,她知道自己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做,她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

    一天下來,陸晚雖然腰酸背痛,饑腸轆轆,但內心卻特別的充實。

    她告別沈植,正要帶蘭草她們回去,吳濟走過來道:“姑娘,昨天我們擬定菜品後,今日我已命廚房將菜品做出來,如今正好也到晚膳時間了,姑娘要不要順路去孟酒樓試菜?”

    陸晚想想也好,就點頭應下了。

    吳濟又對沈植道:“沈大夫一起去吧,就當是我們酒樓第一個客人,給我們提提意見。”

    吳濟之前並不認識沈植,但今天一天相處下來,見他一直熱心的幫著那些災民看病發藥,特別是親眼見他幫一位老者處理大腿上的膿瘡,一點嫌棄之情都沒有,耐心至極,吳濟不由對他佩服不己,再加上聽蘭英說,他是陸晚的好朋友,於是就主動邀請他去孟樓試菜。

    陸晚想到沈植先前說,晚上還有事情要辦,正要替他推辭,沈植看了她一眼,笑道:“聽聞你開了一間酒樓,我正想去看看。”

    吳濟一聽歡喜道:“正好,就今日吧,剛好大家都餓了,去嚐嚐我們酒樓的飯菜。”

    沈植點頭應下,當即,一行人乘坐馬車,往孟樓去了……

    宮裏。

    今日是蘭貴妃生辰,因著去年在九華行宮發生下毒一事,今年蘭貴妃生辰,晉帝沒有再去行宮,卻在乾清宮裏為她大擺宴席,為她慶生。

    此時,大殿裏衣香鬢影,歌舞升平,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

    高公公悄悄從外麵進來,來到晉帝身邊,附到他耳邊低聲嘀咕著,卻是將陸晚今日與沈植一起在城隍廟救濟災民的事稟報了。

    晉帝聽後,嘴唇揚起笑意,很是滿意。

    他對高公公吩咐道:“明日送一批封賞去郡主府裏。”

    高公公應下。

    晉帝又朝李翊看去,見他整晚都興致盎然的在看歌舞,更加難得的沒有提前離開。

    隻不過今晚他的酒喝得有點多,身邊已積下了好幾個空酒壺。

    李翊端坐在下首位,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可喝再多的酒,他也覺得寡淡無味。

    心裏更是悶堵得厲害,快透不過氣來。

    他與長亭說好,若是陸晚離開城隍廟回自己家了,他就進來給告訴他。

    可一整天了,長亭除了先前稟告他,史家姑娘被沈植氣走了後,再沒有見長亭出現過……

    思及此,李翊忍不住再次朝殿門口看去,可惜還是沒有看見長亭的身影。

    李翊暗忖,這麽晚了她還沒有回家?難道還與沈植在一起?

    想到這裏,李翊胸口氣血翻湧,正忍不住想起身離開,眸光一亮,終於看到長亭腳步匆匆的進來了。

    李翊心口稍稍透出一口氣來,正打算繼續熬到宴席結束,可長亭卻上前對他沉聲稟道:“殿下,府裏出事了!”

  第531章  勁敵

    李翊馬車都不坐,直接駕馬離開皇宮,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翊王府。

    那怕在路上,他已聽長亭匯報了府裏發生的事情,已有所心理準備,可等回到府裏一看,他還是驚住了。

    鄧清妤住的院子著了大火,整個院子都被燒沒了,他回去的時候,院子還冒著濃煙,沒有完全被撲滅。

    樂潼與阿晞在花園的湖邊玩,卻被人推進湖裏,雖然人被救了上來,可至今兩個孩子還昏迷著。

    而他派人重重把守著的石室,也被人闖了進去,關押在裏麵的鄭七被一刀斃命……

    李翊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的府邸裏殺人放火!!

    深邃鳳眸冷若寒冰,可李翊臉上不見怒氣,整個人反而出奇的冷靜,頭腦也越發的清晰起來。

    他先去看兩個昏迷的孩子。

    阿晞與樂潼被救上來後,就被送進了舒嬤嬤的房裏。

    舒嬤嬤第一時間就派人請了大夫進府給兩人救治。

    而翊王府裏陡然發生這麽多事情,本應該亂成一團,但在舒嬤嬤的管束下,一切竟還是井然有序,不見慌亂。

    李翊去時,大夫堪堪替兩個孩子把完脈。

    看著並排躺在榻上、閉緊眸子昏迷不醒的兩個孩子,李翊臉色黑沉欲滴,眸光裏更是湧上殺氣。

    他知道此番鄧清妤的院子著火、阿晞和樂潼落水,都是行凶者為了刺殺鄭七做下的引線。

    他們就是要借著府裏出事,引開看守鄭七的暗衛,好伺機絞殺鄭七。

    虧得先前,他還以為此人,很有可能是先前給他暗中送來趙嬤嬤和書信、意在幫助陸晚的盟友,可如今看到他連阿晞都下手,想來,先前的猜測全是錯的。

    想到這裏,李翊眼神更冷,周身散發出凜然的寒意。

    鄧清妤從火場裏逃過一劫,可轉眼女兒又落水昏迷,她都快嚇暈了,一直伏在榻邊守著女兒哭。

    如今見李翊回來,她的哭聲更加悲慟了,哭得梨雨帶花。

    “殿下,有人要放火燒死我,還要淹死樂潼……殿下,到底是誰這麽狠心,要我們母子的命啊?”

    李翊心情沉抑,聽到她的哭聲,更是厭煩。

    理也不理她,他越過她上前查看昏迷不醒的樂潼和阿晞。

    目光落在阿晞身上時,他想到陸晚為了這個弟弟,不惜與大長公主拚命,若是阿晞在他府裏出了事,她隻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想到這裏,李翊一顆心頓時如浸在冰水裏,不覺慌亂起來。

    他問大夫:“他們怎麽樣了?什麽時候會醒?”

    這位大夫平時也見慣大場麵,可如今站在李翊麵前,卻被他身上懾人的威嚴嚇得話都說不全了,嘴唇哆嗦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翊眸光越發冷下,喝道:“來人,即刻去宮裏請太醫,讓院首親自過來。”

    長亭得令,立刻跑出去差人去了。

    一旁的舒嬤嬤見李翊神情黑冷,又滿身酒氣,猜到他今日在宮裏過得不暢,如今府裏又發生這麽多事,隻怕他心裏更不是滋味。

    當即,她就吩咐人將鄧氏帶下去,免得她在這裏哭,擾得李翊更煩。

    她又親自端來茶水給李翊,勸道:“殿下莫要急,兩個孩子估摸是被嚇住了,才會一時間不醒,再等等肯定會醒的,殿下先喝口茶吧。”

    李翊接過茶一口喝了,將杯子遞還到舒嬤嬤手裏,轉身走出屋子。

    院子裏,長奕領著兩名暗衛渾身濕漉漉的跪著。

    李翊來到他麵前,冷聲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長奕先前一直負責看守鄧清妤母子,但李翊料到殺劉大的人,會借著他今日進宮為母妃慶生,來府裏刺殺鄭七,所以這兩日將長奕也調去看守鄭七,一是防著鄭七被殺,二則是他要活擒此人,看他到底是誰?

    長奕衣角還在滴水,道:“屬下照殿下的吩咐,寸步不離石室。可後來鄧娘子的院子著了火,府裏的人都趕去救火,屬下也想到或許是刺客調虎離山,所以沒有離開石室……”

    “可後來,花園裏傳來呼救聲,是小公子和小小姐被人推進湖裏,屬下擔心大家忙著救火,無人救他們,隻得帶上兩個兄弟下水救人……”

    “等屬下救完人返回石屋那邊,才發現看守那裏的兄弟中了迷煙全倒在地上,而鄭七已經遇害了……”

    說完,長奕愧疚道:“是屬下無能,著了刺客的道,還請殿下責罰。”

    李翊聽完,神情冷凝,心裏卻著實佩服此人手段之高明。

    若他真是他的敵人,不得不說,這是一個令他不敢掉以輕心的勁敵!

    他冷冷道:“雖然你沒有守好暗室,但所幸你救回兩個孩子,功過相抵,暫不追究。”

    說罷,他朝石室那邊走去。

    為了保留線索,石屋那邊長奕命人看著,不讓人碰壞現場。

    李翊趕到那裏一看,隻見那些被迷香弄昏迷的暗衛還沒有醒過來,而鄭七卻橫屍內室。

    就如長亭所說,他是被人一刀刺中心髒,斃命而亡。

    而全場沒有留下任何打鬥的痕跡,來人竟是輕鬆迷倒暗衛,如探無人之境般闖進暗室,殺了鄭七。

    可他手下的這些暗衛,都已經過嚴苛訓練,一般的迷香根本奈何不了他們,更不會這麽久還不醒來。

    所以凶手所使用的迷香,必定不尋常。

    當即,李翊讓長奕帶人在四周搜查,看能不能找到迷香殘留下的香灰香頭……

    等李翊從石室回到舒嬤嬤的院子,太醫院的孫院首也到了。

    孫醫首已給樂潼與阿晞分別施了針,對李翊道:“殿下放心,兩個孩子隻是窒了氣,下官已替他們施針順氣,等個半柱香應該就會醒的。”

    李翊聽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長亭提醒他道:“殿下,小公子的事……要不要差人去告訴姑娘一聲?”

    長亭話音剛落,長欒從門外進來,遲疑稟道:“殿下,姑娘來了……”

    不等他把話說完,門簾一把被掀開,陸晚急步走了進來。

    她眼睛紅紅的,看到李翊,顫聲問道:“殿下……阿晞在哪裏?他怎麽樣了?”

    看到陸晚的那一刻,李翊的神情不覺緩下。

    他正要告訴她阿晞沒什麽事,可下一息,卻看到沈植跟在陸晚後麵,一同走了進來……

  第532章  來晚了一步

    李翊神情再次冷下,沒有回陸晚的話,而是眸光冷沉沉的睇著沈植。

    沈植向前,依禮向他行禮請安。

    “草民見過翊王殿下!”

    李翊將身子靠進椅扶裏,涼涼開口:“你來幹什麽?”

    沈植斂容淡聲道:“在下聽聞阿晞溺水出事,就跟郡主一起過來看看,看能不能幫幫忙。”

    李翊冷嗤出聲:“沈太醫不是辭官罷診、不再替人看病了麽,你能幫什麽忙?”

    沈植看了眼陸晚,鄭重道:“因為那是阿晚的弟弟,在下願意為他破例,重拾脈枕。”

    此言一出,李翊的神色越發冷鬱。

    陸晚察覺到兩人氛圍不對,但此時她顧不得那麽多,隻想快點看到阿晞。

    “殿下,阿晞在哪裏,我想去看他……”

    “他就在裏麵……”

    不等李翊把話說完,陸晚已是迫不及待的往內室裏走去。

    沈植正要跟進去,李翊冷冷道:“有孫院首在,無須你幫忙,沈太醫還是在外麵喝茶吧。”

    說罷,他對長亭道:“上茶,好好招待沈太醫。”

    長亭應下,連忙請沈植去一邊坐下,讓仆人們上茶。

    李翊跟在陸晚後麵進了內室。

    沈植眼睜睜的看著內室的門簾放下,眸光冷沉。

    他隨長亭去桌前坐下,眸光透過洞開的大門,看向外麵,袍中的拳頭死死握緊。

    他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內室。

    陸晚一進去,就看到了躺在榻上的阿晞和樂潼。

    兩人都還沒醒,陸晚走過去,握住弟弟的手,想到早上他送自己出門時,還好好的,如今卻躺在這裏,人事不醒,忍了一路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了出來。

    “他沒事的,孫院首已經替他們看過了,你不用擔心。”

    李翊走到她身邊,低聲安慰她道。

    話雖如此,陸晚還是不放心,擔心道:“那他們為什麽還不醒?”

    李翊道:“孫院首說他們是一時窒了氣,已施針替他們順了氣,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陸晚這才放下心來,拿帕子擦了眼淚,守在阿晞的身邊等著他醒過來。

    李翊在她對麵坐下,眸光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自從知道她今天要和沈植一起去城隍廟,今日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

    那怕參加宮宴,那怕眼前全是人影,可他眼前總是想起她。

    甚至,在宴席上時,他總會忍不住朝她之前坐的位置看過去。

    可惜,她的那個位置,今晚空了一晚上,一如他的胸口。

    而如今,她就坐在麵前,李翊的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

    但有一點他很確實,那就是他的心不再慌了,也不空了……

    被這樣盯著看,陸晚如何會感覺不到?

    她想到方才在外麵,他對沈植的態度,不由輕聲解釋道:“殿下,是我聽說阿晞一直沒醒,擔心他出事,所以請沈植一起來的……”

    李翊沒有言聲,還是隻看著她。

    每次被他這樣看著,陸晚都會莫名心虛。

    她抬眸飛快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道:“是我沒有經過殿下的許可,擅自帶人來此,殿下若要怪,就怪我,不關沈植的事……”

    “無礙,我知道你是擔心阿晞。”

    李翊終是沉聲開了口,又道:“你來,我很開心,但不想看到他。”

    陸晚一怔,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麽直接。

    不知是燭火的原因,還是酒勁上了頭,李翊覺得眼前的女人,今日格外嬌豔紅潤。

    他心口跳了一下,身子不覺往前傾了傾,喑啞著聲音道:“你今日氣色不錯,想來昨晚睡得很好。”

    陸晚昨日與陳王見過麵後,心裏放下許多包袱,整個人輕鬆了很多,確實一覺睡到大天亮,夢都沒做一個。

    但被他突兀問起,她臉龐刺熱,囁嚅道:“可能是阿晞回到我身邊,我安心下來,覺也睡得沉了……”

    看著她不經間露出的嬌羞之色,李翊心口某個地方似被輕羽拂過,心裏壓抑了一天的怨氣也消散了,整個人都舒坦起來。

    看她的目光也越發肆意起來。

    陸晚不想被晉帝知道他們倆又單獨呆在一起,不由催促他道:“殿下,聽聞你府上今日發生了許多事……想來殿下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這裏有我守著,殿下去忙吧,等阿晞醒來,我就帶他回去……”

    李翊凝著她:“這裏是我府上,你想趕我去哪裏?”

    陸晚見他假裝聽不懂她的意思,隻得直言道:“殿下忘記我們說好的嗎?我們這樣呆在一起不合適……”

    李翊如何不明白?

    可他就是做不到。

    就在此時,榻上傳來響聲,樂潼嚶嚶哭著醒了過來。

    阿晞也幾乎同時醒過來。

    樂潼一醒來就找李翊哭訴告狀。

    “阿爹,有壞人將我和阿晞推進湖裏,阿爹快派人將壞人抓起來……”

    阿晞到底是男孩子,沒有哭,睜開眼睛看到陸晚後,弱弱的叫了她一聲:“阿姐……”

    陸晚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扶著阿晞坐起,迭聲問他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

    阿晞動了動胳膊,搖頭道:“阿姐,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說罷,他又道:“阿姐,今日你們出門後,我想著樂潼馬上就要走了,就來找她玩,沒想到遇到了壞人……”

    “阿姐,下次我不會亂跑出來玩了,我一定好好聽你的話……”

    陸晚安撫他道:“沒事,你沒事就好,阿姐沒有怪你……”

    孫院首進來替兩人重新診過脈,確認兩人都無甚大礙,喝兩劑祛寒的藥就行了。

    陸晚放下心來,帶著阿晞向李翊告辭。

    李翊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讓長亭送她們出去。

    她們來到外麵,沈植迎了上來,看了眼阿晞,關切問道:“阿晞怎麽樣了?”

    陸晚怕他與李翊之間再起衝突,連忙道:“阿晞沒事了,我現在帶他回家。”

    沈植朝李翊行禮告退,揚唇笑道:“多謝殿下款待。”

    李翊負手涼涼掃了他一眼。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相碰,兩人的眸光竟是如出一轍的冷戾。

    四周的空氣似乎瞬間凝固住了。

    下一刻,沈植回頭朝陸晚笑道:“我們一起走。”

    正在此時,長奕從外麵急步進來,手裏拿著在石洞外撿到的香頭。

    “殿下,找到香頭了。”

    聞言,沈植與阿晞不約而同的停下步子,朝長奕手裏的香頭看去。

  第533章 千刀萬剮

    長奕手裏捧著兩小截褐色香頭,正是方才他帶人在石室周圍找到的迷香的香頭。

    李翊拿起香頭輕輕嗅了嗅,轉手遞給一旁的孫院首:“煩請院首大人看看,這是那種迷香?”

    孫院首小心地從他手裏接過香頭,仔細打量著,又從中撚下一點,在指間碾碎,細細觀察,一時片刻,卻無法得出結論。

    沈植眸光飛快從孫院首手中掃過,眉頭幾不可聞的微微蹙起。

    陸晚知道李翊是在查刺殺鄭七的人,她也很想知道此人是誰。

    但當著大家的麵,她不便多問,而以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宜在此久留,所以牽著阿晞往外走。

    阿晞卻停下步子,一臉認真的問長奕:“這個是不是之前推我們掉下湖的壞人留下來的?”

    長奕點了點頭。

    李翊看了眼陸晚,問阿晞:“說起來,本王方才忘記問你了,你可有看到推你們下湖的壞人的樣貌?”

    他又對陸晚道:“據本王推測,刺殺鄭七之人,極有可能是推阿晞樂潼下水的人。陸表妹,可否讓阿晞多留下片刻,看能不能從他這裏得到一點線索?”

    不等陸晚應下,阿晞已搖了搖頭,道:“那個壞人是從後麵推我們下水的,我沒有看到他的樣子。”

    說完,他問樂潼:“你看到那個人了嗎?”

    樂潼一臉迷茫,什麽都不知道,跟著阿晞直搖頭。

    凶手手段如此高明,豈會讓兩個孩子發現?

    李翊本就不對這兩個孩子抱什麽希望的,他留阿晞下來,不過是想借此讓陸晚多留下片刻。

    他對兩個孩子道:“無礙,你們沒有看到他,本王也會替你們抓到他的。”

    阿晞指著孫院首手裏的香頭問他:“這個香頭是不是可以幫殿下抓到壞人?”

    李翊不想令他失望,道:“香頭可以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確實可以幫我們抓到壞人。”

    說罷,他問孫院首:“院首大人可認出這是什麽香?”

    孫院首蹙眉道:“殿下,請恕老朽才疏學淺,老朽於香料一塊,有所短缺,一時間竟看不出來它是何種迷香。”

    孫院首說完,抬頭看到對麵的沈植,眸光一亮,指著他對李翊道:“之前在太醫院時,聽聞沈太醫於香料一塊,頗有研究,不如殿下讓他看看,看他認不認得?”

    李翊看了沈植一眼,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孫院首將香頭拿給沈植,沈植認真看了看,無奈道:“沈某無能,也辯不出來,抱歉。”

    李翊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讓長奕收起香頭。

    陸晚再次朝李翊告辭,可她剛與阿晞出門,就迎麵遇到了鄧清妤。

    鄧清妤聽聞女兒醒了,又得知陸晚也來了,所以急忙趕了過來。

    一看到陸晚,她的牙關就不覺暗自咬緊了。

    自從知道李翊替陸晚瞞下山寨裏的事後,鄧清妤對陸晚的忌恨更深了。

    若不是如今她被困在這裏,她恨不能跑出去告訴所有人陸晚的醜事。

    可如今不止劉大死了,連鄭七都死了,能站出來指證陸晚去過山寨的人就沒有了,隻怕她跑出去說,也沒有人相信了……

    想到這裏,鄧清妤心裏的恨意越盛,看向陸晚的眸光也不覺染上了寒意。

    麵上,她朝陸晚淡淡笑道:“陸姑娘,好久不見了。”

    陸晚早就料到她不是善類,從一開始就避開她,如今更是不想看到她。

    所以陸晚隻朝她點了下頭,算做回應,爾後就帶著阿晞徑直越過她,離開了翊王府……

    陸晚生疏冷淡的態度,讓本就忌恨她的鄧清妤越發恨意難平,等看完樂潼回到屋子裏,又開始找紅媽傾吐冤屈。

    “明明是我替她背下黑鍋,她倒在我麵前擺起臉子,真是欺人太甚。”

    鄧清妤一開口,眼淚就往下掉。

    紅媽連忙安撫她道:“夫人不要與她一般計較,現如今,她被殿下拋棄,聲名狼藉,這一輩子休想再嫁出去,注定要孤獨終老。”

    “而夫人可比她強多了,你有小小姐,而小小姐的幹爹又是翊王,這層關係是怎麽也斷不掉的……”

    鄧清妤此番從大牢裏出來,最開心的事,就是聽到李翊與陸晚分手的消息,這讓她憤慨的心裏,有了一絲平衡。

    紅媽跟在鄧清妤身邊這麽久,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性,知道她就喜歡聽這樣奉承的話,更喜歡聽她罵陸晚,因為她自詡名門之女,要保持矜持,這些咒罵人的話,就要從她的嘴裏罵出來。

    如此,紅媽又借機咒罵了陸晚幾句,果然,鄧清妤的臉色緩和下來,露出笑意來。

    紅榴在一旁聽到母親罵陸晚,不覺皺起了眉頭。

    她提著茶壺上前道:“夫人與母親是不是誤會陸姑娘了?我覺得她不是壞人。”

    此言一出,鄧清妤立刻變了臉色,紅媽見了,連忙打了她一下,斥道:“你回來不久,又不認識那個女人,你那裏知道什麽?不要胡說。”

    紅榴辯解道:“不是的,娘有所不知,當初我一個人獨身從燕州回來,過關時身上的銀子被偷了,過關通貼也不見了,還生了病,是陸姑娘救了我,帶著我一路進京,後來分手時,還給了我二十兩銀子,讓我回京尋親的……”

    說罷,她對母親懇切道:“娘,陸姑娘是女兒的恩人,咱們報恩都來不及,怎麽還能罵她?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紅媽先是一怔,等回過神來,臉上一片愧疚之色。

    但這份愧疚,很快就被她轉移到了鄧清妤身上,她覺得都是鄧清妤害得她不識好歹,竟罵錯了恩人。

    如此,她頗是不滿的瞟了一眼鄧清妤,朝地上呸了幾聲,表示收回方才咒罵陸晚的話,回身又對紅榴怪責道:“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早說。若是讓娘知道她是你恩人,娘天天給她供長生香都來不及,又豈會罵錯恩人?!”

    說罷,她拉著女兒下去,將鄧清妤一個人留在屋子裏。

    鄧清妤敏感的聽出了紅媽對她的不滿,她呆呆坐著,臉上火辣辣的臊得慌,心裏卻一片冰涼。

    她沒想到,陸晚從她身邊搶走了李翊,如今竟連她的仆人也搶走。

    而更令她害怕的是,若是紅榴將當年那樁秘密告訴給陸晚,隻怕李翊會將她千刀萬剮啊……

  第534章  買香之人

    從翊王府出來,陸晚剛剛要與沈植道別,一輛馬車駛過來停在翊王府門口,從馬車下來的,竟是蘭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白芨。

    白芨一眼就看到了陸晚,連忙上前請安,笑道:“沒想到在這裏遇到郡主,奴婢正巧也要去找郡主呢。”

    她又看到了沈植,頗是意外道:“沈太醫也在?真是好久不見了,娘娘前兩日還念起你。”

    沈植眸光微閃,勾唇自嘲笑道:“在下不過一個小小百姓,不敢勞煩娘娘記掛。”

    他又道:“阿晞在翊王府落水,而我剛巧和阿晚在一起,所以就陪她一起來看看。”

    聽他這樣稱呼陸晚,白芨有些意外的看了兩人一眼,陸晚自己也感覺有些詫異。

    但當著白芨的麵,她沒說什麽,問白芨道:“姑姑這麽晚出宮,可是娘娘有什麽急事?”

    白芨道:“方才宮宴上,得知殿下府上出了大事,娘娘掛心不已,所以特意遣了奴婢出宮來打聽一下,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之前的宮宴上,李翊突然離開,說是府上出事了,蘭貴妃見他神情不對,心裏著實不放心,就讓白芨冒夜出宮來打聽一下。

    白芨又對陸晚道:“郡主送給娘娘的生辰賀禮,娘娘很喜歡,特意讓奴婢來當麵向郡主致謝。”

    陸晚謙虛道:“娘娘客氣了,小小一份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娘娘勿怪……”

    白芨笑了笑了,道:“自上次郡主離宮後,娘娘一直很想念郡主,今日郡主沒有參加娘娘的生辰宴,娘娘也頗是遺憾……”

    “娘娘讓奴婢轉告郡主,在娘娘心裏,早已將郡主當成一家人,郡主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以後得閑,可以常去宮裏看望娘娘。”

    陸晚心裏暖暖的,道:“謝謝娘娘抬愛,煩請姑姑轉告娘娘一聲,以後我得空一定進宮去看她。”

    一旁的沈植斂眸靜靜聽著兩人的交談,低斂的眸光裏,意味不明……

    與白芨姑姑道別後,陸晚看著時辰不早了,對沈植道:“今日卻是麻煩你跟著我跑了這一趟,卻不知道有沒有耽擱你辦正事?”

    她記得他先前說過的,晚上還有事情要辦。

    沈植眸光不著痕跡的往走進翊王府裏的白芨身上掃過,勾唇淡淡道:“不晚,這個時辰剛好。”

    陸晚道:“如此甚好,你去忙吧。”

    沈植:“我改天再去看你和阿晞。”

    說罷,兩人道別,各自乘上馬車離開……

    馬車裏,阿晞乖乖的坐在陸晚身邊,不停的追問她今日在城隍廟幫助災民的事。

    陸晚見他並沒有被今日的落水嚇到,反而心情很高興的樣子,隻當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不明白今日發生在翊王府的一切,有多凶險。

    如此,她倒是放下心來。

    等回到郡主府,陸晚送阿晞回梧桐院,她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將巫鳴喚進來,向他打聽今日翊王府的事。

    先前她在孟樓試菜,巫鳴突然跑來告訴她,說阿晞在翊王府出事了,被人推下湖,被救上來後,昏迷不醒。

    當時,陸晚嚇得不行,有許多事情都來不及細問,就往翊王府急趕而去。

    如今,事情落定,她心中有些疑問,卻要找巫鳴問一問了。

    阿晞年紀少,有許多事情或許不懂。但巫鳴年紀比他大,已經有十四歲了,或許當時阿晞沒注意到的事情,他看到了。

    “巫鳴,你當時跟在阿晞身邊,他被人推下水時,你可有看到那人的長相?”

    自劉大出事後,陸晚與李翊不約而同的想到刺殺劉大的人,是之前將趙嬤嬤和書信送給李翊的那個神秘人。

    但今日發生阿晞落水事件後,李翊否定了這個猜測,認為刺殺劉大與鄭七的,另有他人。

    陸晚也想到了這一點。

    而陸晚著實好奇這個人到底是誰,竟敢在翊王府裏殺人放火。

    還有,此人為何要冒這麽大的凶險刺殺鄭七?他到底有何目的?

    越來越多的迷雲在心裏堆積,陸晚希望能從巫鳴這裏得到一點線索,好幫助她找到這個神秘人。

    巫鳴聽了她的詢問後,沒有回話,而是偷偷地看了眼阿晞。

    阿晞生氣道:“說了讓你不要偷偷跑出去玩,你就不聽,這次差點害得我出事……”

    說罷,阿晞對陸晚道:“他呀,因為來了幾個登州老鄉,這幾天一直在找他玩兒,所以他今天送我到翊王府後,就跑出去找老鄉玩去了,我落水時,他不在翊王府裏,哪能看到什麽人。”

    巫鳴連忙跪下來,朝兩人愧疚道:“小公子,你莫生氣了……郡主,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陸晚聽後,不免有點失望。

    如此看來,除了長奕找到的那點香頭,竟是一點線索都沒留下,要找出這個人,實在太難了……

    沈宅。

    藥房門緊閉,沈植自藥架上取下一個毫不起眼的長形木盒,打開來。

    木盒裏整齊排列著一排褐色香料。

    他拿著香料問隨身藥童小至:“上次在黑市,是誰向你買了這個香?”

    他聲音平平,可神情卻有些瘮人,看得小至心頭一跳。

    他惶然道:“公子您是知道的……所有黑市上的交易,買賣雙方都不許打聽對方的身份,所以……小的不知道那人是誰……”

    “去查,一定要將他找出來!”

    沈植握木盒的手陡然用力,木盒哢嚓一聲,竟是生生斷成兩截,裏麵的香也一迸毀了。

    他萬萬沒想到,有一日他親手所製的香,竟害死了師兄……

    小至知道他心裏不好受,勸道:“公子,你不要難過,小的一定幫你查到買香之人。”

    “隻要找到他,咱們一定讓他血債血償。”

    說罷,他看到沈植手上被木盒的斷刺紮傷,流出血來,連忙拿來東西替他包紮。

    沈植甩開他的手,冷聲質問:“那落回呢?我製成此毒後,還從未在黑市上販賣過,為何會出現在陸國公的身上?”

    小至也想不通陸國公為何會中落回之毒,跪下惶恐道:“公子,小的一直按著你的吩咐守好藥房,從不敢怠慢,院子裏的下人,也不敢靠近這裏,小的也想不通,不過……”

    “不過什麽?”

    小至認真想了想道:“陸家小公子之前送巫鳴來咱們這裏看病時,有一次曾經進過藥房。”

  第535章  許諾

    聽到小至的話,沈植神情一怔。

    “你是說阿晞?!”

    小至連連點頭道:“公子你還記得嗎,那會子陸家小公子從外麵撿回巫鳴,他病得快死了,大長公主嫌他晦氣,不準小公子帶他回鎮國公府,小公子就將人帶來了這裏,求你救活他……”

    小至一說,沈植全部想起來了。

    那時巫鳴病得奄奄一息,他救下他後,還留著他在這裏養病,而阿晞就會隔三差五跑來看他。

    “阿晞怎麽會無故跑進藥房來?”沈植蹙眉問道。

    小至道:“有一次阿晞來看巫鳴時,同院子裏的小廝玩躲貓貓,不小心躲進了這下麵的櫃子裏,後麵時間長了,外麵的小廝一直找不到他,小的也是來這裏取藥,才發現他在下麵的櫃子裏睡著了……”

    沈植聽了,想了想,道:“如此說來,他雖然進來過,也不能說是他拿的。”

    一個八歲孩童,什麽都不懂,躲貓貓躲進這裏,還不小心睡著過去,怎會是偷落回下毒害陸國公的人?

    根本就不可能。

    沈植不覺搖了搖頭,道:“不是他,你再想想,可有其他可疑之人。”

    小至立刻摳著腦門,皺緊眉頭凝神回想,還有哪些人進過這裏。

    沈植卻突然想到,上次陸晚問他,羅衡是如何知道陸國公中毒一事的。

    他當時的解釋是,發現院子周圍有可疑之人在盯梢,可能是被盯梢的人聽去了,稟告給了羅衡。

    其實,他沒有騙陸晚,那次他與陸晚交談時,發現有人潛伏在他屋簷之上,但當時他並不知道那人是羅衡派來的。

    如此說來,卻有可能是羅衡派人從他這裏拿了落回之毒,再下到陸國公身上,以此挑起大長公主與陸晚之間的鬥爭,讓大長公主懷疑毒是陸晚下的?!

    但這也隻是他的猜測,沒辦法證明……

    落回無緣無故被盜,而自己製的香卻被用來謀害師兄,一時間,沈植胸口壓緊。

    而一想到蘭貴妃對李翊的關懷備至,他心中壓抑,感覺快透不過氣來。

    下一刻,他轉身朝外走去。

    小至察覺到他不對勁,連忙追上去:“公子,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

    “替我將東西拿出來。”他朝臥房走去,冷聲吩咐道。

    小至神情一滯,遲疑道:“公子,上回你從宮裏出來後,不是說過,以後都不再用那張麵具了嗎?”

    沈植頭也不回道:“我要進宮!”

    小至看著他決絕的神情,大致猜到他進宮所謂何事,心頭一跳,連忙急聲道:“公子,今晚是蘭貴妃的生辰,隻怕……隻怕晉帝會在她那裏,要不,你明天再去……”

    可不論小侄如何勸,沈植都聽不進去了。

    此刻,他心裏的憤恨與孤寂,還有對師兄的愧疚,似要將他吞滅。

    他形容決絕,聲音裏帶著一絲悲愴。

    “就是一拖再拖,才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才會讓我晚了一步救出師兄……”

    “我不會再等了。”

    ……

    尚梨宮。

    今日是蘭貴妃的生辰,晉帝自是會留下來陪她。

    因著高興,晉帝今日不免多喝了幾杯,到尚梨宮後,就歇下了。

    蘭貴妃因擔心李翊府上的事,待晉帝歇下後,她又起身走出寢宮,在暖閣裏等白芨的回話。

    等著等著,蘭貴妃不覺犯了困,趴伏在榻枕上迷迷糊糊睡著過去。

    朦朧間,她感覺暖閣的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她以為是白芨回來,睜開眼一看,卻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她麵前,眸光直直看著她。

    蘭貴妃嚇得身子一顫,正要開口呼叫,來人冷冷開口道:“阿娘,好久不見。”

    一聲‘阿娘’讓蘭貴妃胸口巨震,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呆呆的看著麵前五官冷俊肅正的男人,看著看著,她的眼神閃現出另一個熟悉又遙遠的麵容來,眼眶頓時一熱,眼淚滾滾落下。

    “你是……你是小諾?”

    蘭貴妃嘴唇哆嗦得厲害,目光死死看著麵前與她前夫十分相像的年輕男子。

    墜影勾唇極其譏諷的一笑,“難為阿娘還記得我的名字,我自己都忘記我原來是姓許名諾的。”

    這些年,他是背負仇恨,不能見光的殺手墜影,也是懸壺濟世,為自己保留心靈最後一絲淨土的太醫沈植。

    蘭貴妃嗚咽一聲哭出聲,一把衝上去,就要上前去抱住她日思夜想的兒子。

    “小諾……我的兒啊……”

    卻被他一把推開。

    墜影涼涼打量了一番奢華精致的暖閣,爾後看著倒在地上的蘭貴妃,嘲諷笑道:“阿娘住在這樣榮華之地,隻怕早已忘記當年你與阿爹為我取名許諾時的諾言。”

    所謂許諾,是蘭貴妃與前夫對彼此一輩子愛的許諾,兩人相約相伴到老,一生不悔……

    蘭貴妃早已哭得肝腸寸斷,但又不敢哭出聲,怕被外麵的人聽到,更怕驚動晉帝。

    “不是的,我從來沒有忘記你和你阿爹,一刻都沒有忘記過……”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們……我知道你還活著後,真是每時每刻都想著再見到你……”

    墜影看著她,冷笑著直搖頭。

    “你不用自欺欺人,你明知我與阿爹是受何人所害,可你卻嫁給了仇人,還為他生子,如今還想假惺惺的來騙我,你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蘭貴妃癡癡的看著兒子,不論兒子如何罵她,她都不怪他,因為這一刻看著兒子好好的站在麵前,已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恩賜。

    她抹了眼淚再次上前,臉上擠出笑來,顫聲道:“小諾,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你既然還活著,為何不來找阿娘,阿娘一直在找你啊……”

    “你當真還記著我與阿爹?!”

    墜影打斷她的話,冷冷睇著她。

    “是,我一直記著你們,我沒有忘記過……”

    “好,那你現在跟我走,我帶你去見阿爹,我們一家三口團聚。”

    墜影再次打斷蘭貴妃的話,眸光殘忍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緩緩道:“當年,我與阿爹受狗皇帝所害,掉下山崖,所幸,老天垂青,讓我和阿爹都活了下來……”

    “如果你真的想著我們,你就離開狗皇帝,離開這個富貴窩,跟阿爹和我過回重前的日子。”

    “你答不答應?”

    他最後問道。

  第536章  心愛女人

    夜色很深,墜影看向蘭貴妃的眸光,卻比外麵的夜色,更深沉幽冷。

    在問出這句話之前,他心裏儼然已經有了答案。

    試問這天底下,有那個女人願意放下貴妃的尊位,和這滔天的富貴,從歸鄉野,過回粗鄙無人問津的平凡生活?

    但他還是不死心,要親口聽她的一個回答。

    蘭貴妃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嘴唇哆嗦著,不敢置信的迭聲問道:“你爹也還活著?他現在還好嗎?也在京/城嗎?”

    墜影冷冷看著她:“對,他還活著,跟著我一起來京來找你,想帶你回去。”

    “所以,你願不願意放下這裏的一切,跟我們走?”

    想起曾經的夫君,想起這些年一直折磨著她的愧疚與自責,蘭貴妃流淚答道:“願意,我當然願意跟你們回去,當年,是我害了你們父子,下半輩子我要好好向你們贖罪……”

    聞言,墜影神情一怔——蘭貴妃這樣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但下一刻,他又聽她說道:“但現在還不行……小諾,你弟弟李翊馬上就要成為太子,若是此時我走了,會連累到他的……”

    蘭貴妃雖然對麵前失散多年的大兒子懷著深深的愧疚,也很想離開這裏,離開皇宮裏爾虞我詐的一切,過回她一直向往的田園生活,但理智卻告訴她,或是她此時離開,會連累到李翊,會毀了他一生的前程。

    兒子走到今日,吃了多少苦,他雖然從未同她說過,但這麽多年,他一個人鎮定邊關,那一份孤苦,就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而且她還知道,兒子成為太子,成為真正的掌權者,才能同陸晚走到一起,才能護住她與眼前的兒子……

    話一說完,蘭貴妃看到墜影的臉色眼見的黑沉下去,她連忙求道:“小諾,你再給我一點時間……等他成為太子,大局已定後,娘親一定會跟你走的……”

    墜影剛剛回暖的心,瞬間跌入底穀,甚至跌得更深。

    他冷冷看著流淚向自己懇求的女人,嘲諷笑道:“說到底,你還是舍不得如今的榮華富貴。”

    他又道:“等你兒子成了太子,你將成為萬人之上的太後娘娘,到時,隻怕你更加不會舍得走了。”

    “你就是貪慕虛榮!”

    蘭貴妃慌亂解釋道:“不是的,若是我現在跟你走,會連累李翊,如果他成不了太子,就不能與他心愛的女人在一起……為娘已經害了你,不能再害了他……”

    聽她說出心愛女人四個字,墜影的目光越發深沉下去。

    “心愛的女人?你指的可是阿晚?”

    蘭貴妃一怔:“你也認識阿晚?”

    墜影:“何止認識,她也是我的心愛之人。”

    此言一出,蘭貴妃臉色大變,驚詫看著他,“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我也喜歡陸晚,我本身是打算繼續尋狗皇帝還有李翊報仇血恨的,可是為了她,我願意放下仇恨,帶你和她一起走。”

    墜影看著蘭貴妃,一字一句冷聲道:“我不會再讓李氏皇族的人,搶走你和她的。”

    當年,晉帝害了他和父親,搶走他的母親,讓他這些年一直活在孤苦與仇恨當中。

    如今,他不會再讓舊事重演,讓李翊再搶走陸晚。

    蘭貴妃如聞平地驚雷,徹底震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不敢置信道:“可她已經與阿翊在一起了,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你們是親兄弟啊……”

    陸晚與李翊已有肌膚之親一事,蘭貴妃上一次就已經知道了。

    而且她還知道,兒子與陸晚的分開,也是暫時的,以後他們必定還會在一起,結婚生子,共度餘生。

    這樣感情堅定的兩個人,如何再插進第三個人?

    何況這個人還是李翊的親哥哥?

    蘭貴妃瞬間慌亂起來,拉住墜影的手勸道:“小諾,你千萬不要亂來,他是你親弟弟,那怕你對阿娘和皇上與仇恨,可一切與他無關的……”

    “為何與他無關?是他的父親害了我們,是他們破壞了我們一家人的幸福……”

    墜影再次甩開蘭貴妃的手,咬牙又道:“而且你想錯了,我喜歡陸晚,不是為了報複李翊,而是發自真心。”

    “還有,你有沒有想過,晉帝這麽反對他與阿晚,若是他還執意與阿晚在一起,最後受到傷害隻是她,被關在紫蕪宮裏幽閉的也隻會是她,你為何還要支持他們在一起?”

    墜影的話,一字一句清晰的落進蘭貴妃的耳中,她在震驚之餘,更是敏銳的捕捉到他話語裏提到的事情。

    “你……你曾經進去紫蕪宮裏看過她?”

    不等墜影回話,她又震驚追問:“你一直與阿晚有往來?!她知道你的身份嗎?”

    事到如今,墜影什麽都不想瞞了。

    他抬頭看著前方的虛無,淡漠道:“我與阿晚之間的交情,並不比李翊淺。”

    “她救過我,我也救過她,我們相助相護,是發自內心的關懷與愛護。”

    他回眸看向蘭貴妃,道:“她早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所以上次才會挾持睿王,護送我出京。”

    “而那晚在紫蕪宮,她被困夢魘之中,痛苦掙紮,若不是我及時趕到,隻怕她早已出事……”

    “李氏皇族,冷血無情,今日可以對你百般千般的好,可有朝一日,他們要拋棄你之時,隻會棄如敝履,再不會管你的死活。阿晚如此,你也如此。”

    蘭貴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她怔怔看著墜影,卻是說不出話來。

    起初,她聽到大兒子的話,還以為他是為了報複李翊,故意說他也喜歡陸晚。

    可等他說出後麵這些事情,蘭貴妃卻是看出,他是真的也喜歡陸晚,甚至為了她,甘願冒險進宮去看望她……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接下來要怎麽辦?

    她不敢想象,若是讓李翊知道這一切,以他的性子,會做出怎樣激烈的反應?

    一時間,暖閣裏沉寂下來……

    暖閣外,一道身影佇立著,周身冷冽。

    正是與白芨一起進宮來複命的李翊……

  第537章  一言為定

    夜深霜重,從不畏寒的李翊,在聽到閣內兩人的談話後,周身卻驀然生起一股涼意。

    其實,他此番冒夜重返宮裏,是來找晉帝的。

    翊王府出事後,鄭七被殺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在陸晚離開翊王府不久,李睿就帶人找上門,以晉帝讓他負責刺客一案為由,要求帶走鄭七的屍首,以此查找刺客的線索。

    他一開口,李翊就看穿了他的陰謀。

    鄭七是墜影的師兄,李睿此舉,不過是要借鄭七的屍首,引墜影現身罷了。

    他和羅衡既然已懷疑墜影就是自己母妃流散在民間的兒子,自然要急著將墜影抓來,證實他們的猜測是對的,以此來對付他和母妃。

    而李翊也明白,若是讓父皇知道,之前三番五次刺殺謀害他和父皇的人,是母妃民間的兒子,後果不堪設想。

    屆時,隻怕父皇不光會處死墜影,甚至連他和母妃都會受到牽連。

    可他‘舍棄’下陸晚,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才換到父皇對他的信任,意欲將太子之位給他,這個時候,他絕不會讓李睿一黨破壞這一切。

    所以李翊等不到天亮之後來見晉帝,他冒夜進宮來見晉帝,要將此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可等他趕到尚梨宮,晉帝已醉酒睡下。

    高公公見他這麽晚找來,猜到他有急事同晉帝說,道:“夜已深,殿下再回去也很晚了,不如今晚就暫時歇在尚梨宮裏,等明早皇上一醒來,殿下再來找皇上議事也不遲。”

    李翊應下了。

    離開寢宮,他得知母妃因擔心他,在暖閣裏等他的消息,他就來暖閣找母妃。

    夜深人靜,宮人們大多歇下,尚梨宮裏一片靜謐。

    暖閣裏亮著燈火,門外守著的四個宮娥竟然靠坐在廊柱上睡著過去,李翊走到近前,她們也沒有反應。

    李翊一下子就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不等他去察看宮娥們出了什麽事,他就敏銳的聽到了暖閣裏傳出的男人的說話聲。

    李翊驟然一驚——這是後宮,除了父皇,還有男人在這裏?

    而下一刻,他竟然又聽到了母妃壓抑的哭泣聲。

    想也沒想,李翊就要衝進暖閣去,可下一息,在聽到裏麵傳來母妃和那個男人說的話後,他整個人震住了。

    他聽出裏麵的男人是墜影,他竟主動來找母妃相認了?!

    雖然早已料到墜影與母妃的關係,但親耳聽到他承認自己的身份,聽到母妃在他麵前自稱為阿娘,李翊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而兩人接下來的談話,更是讓他五雷轟頂。

    墜影不但要帶母妃走,還要將陸晚也帶走!

    而他也沒想到,墜影與陸晚之間,竟然還有那麽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更不知道,他這個同母異父的親哥哥,竟然對陸晚產生這麽深的感情……

    一時間,李翊內心翻江倒海般翻騰,無名的怒火也在心底滋生,他忍不住就要推門闖進去,但最後的一絲理智讓他克製住。

    父皇就在隔壁不遠,若是他這樣衝進去,與墜影衝突起來,勢必會驚動了父皇。

    而若是讓父皇知道了墜影的身份,還知道他要帶母妃走,隻怕屆時會驚天動地,後果越發不可收拾。

    正在他思量之際,卻見寢宮那邊亮起燈火,似乎是父皇醒來了,在找母妃。

    再容不得他多想,李翊迅速推開門進去,反手又極快的將門扣上。

    暖閣內,蘭貴妃陡然見到他進來,驚得一跳。

    下一息,她已是不自主的將身子擋在墜影的前麵,驚慌無措道:“阿翊,他是……他是……”

    慌亂之下,蘭貴妃也不知道要如何向阿翊開口說清墜的身份。

    反觀墜影,看到李翊進來,倒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在他的預料之中。

    準確地說,從李翊靠近暖閣開始,他就察覺到了,所以並不意外。

    李翊從進閣開始,目光就冷冷落在墜影身上。

    兩人交手這麽多次,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真容。

    明明那麽陌生的一張臉,可李翊看到後,一點都不意外。

    他壓下心中雜亂的情緒,對蘭貴妃道:“父皇已經醒來,正在找你,母妃快回去吧。”

    蘭貴妃一聽,臉色發白,神情也越發慌亂起來。

    她知道她要立刻離開這裏,但看到冷冷對峙的兄弟二人,她心口揪緊,哪裏敢放心離開?

    李翊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冷聲道:“你放心,本王不會為難他。”

    說罷,又對墜影道:“你若想留下小命,就速速離去。”

    可墜影卻並不領他的情,看著他冷冷笑道:“翊王以為,我有本事進來,沒有本事出去?”

    李翊明白他的目的,他一心尋仇,自是不怕被父皇發現。

    甚至,他盼著讓父皇看到他與母妃在一起,好引起父皇母妃之間的仇怨。

    李翊凜然道:“你若想要你師兄全屍,就馬上給本王滾。若是不然,本王不介意拿你師兄的身體去喂狗。”

    此言一出,墜影的神情瞬間冷下,雙眸裏迸出殺氣,“你敢!”

    李翊耳聞寢宮那邊傳來腳步聲,再看著母妃慌亂為難的痛苦樣子,他咬牙按下心頭的怒火,道:“睿王已經在向本王索要你師兄的屍首,若是你肯合作,本王答應你,將你師兄的屍首交還給你。”

    蘭貴妃也回頭白著臉催墜影快走。

    “小諾,你先走吧,阿娘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你快走吧……”

    墜影眸光沉沉的看了眼蘭貴妃。

    離得近了,她神情間的哀傷和關懷,清晰的印進他的眼裏,不像是假裝的。

    想了想,墜影冷聲道:“好,明晚城西亂葬崗,我等你將我師兄送還給我。”

    李翊:“一言為定!”

    墜影聽他應下,沒再說什麽,轉身從後窗翻了出去,瞬間無影無蹤。

    李翊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對蘭貴妃道:“母妃擦把臉。”

    蘭貴妃看著消失不見的大兒子,心中悲慟不舍,但還是聽李翊的話,連忙拿棉巾擦了臉,又整理好衣袍去榻上坐下。

    李翊開門出去,出手如電,解了四個宮娥的睡穴,趁她們尚且迷糊未清醒之際,又回到暖閣,掀袍坐在了蘭貴妃的對麵。

    等晉帝帶人找過來,看到母子二人坐在榻上喝茶,正在說翊王府發生的事……

  第538章  他是多餘的

    晉帝睡一覺醒來,酒醒了大半,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身邊的人,卻摸了個空,當即就不悅起來。

    後來得知蘭貴妃是因為擔心翊王府出事,一直沒睡,在暖閣那邊等著消息,於是立刻起床,尋到暖閣這邊來了。

    他進到暖閣裏,看到李翊與蘭貴妃圍坐在榻上喝茶。

    母子二人難得這麽閑情逸趣的坐在一起喝茶,晉帝見了,心裏那點小不悅也就不見了,湊上前笑道:“大半夜的,你們母子倒有興致,還在這裏喝茶?”

    蘭貴妃眼睛紅紅的,怕被晉帝看到,身子往燈影裏挪了挪。

    這個時候看到晉帝,蘭貴妃的心情很複雜,說不出是何種滋味,她怕一開口就會忍受不住,所以半低著頭沒有回話。

    晉帝卻很自然的走到她身邊坐下,挨著她坐下,問李翊:“你府上出什麽事了?”

    李翊半斂著眉眼,淡淡道:“有刺客闖進府裏殺人放火,不過沒什麽大事,兒臣能處理好。”

    晉帝一聽,臉色突變,沉聲道:“何人這麽大的膽子,竟敢跑到翊王府殺人放火?可查到是誰做的?”

    李翊道:“此事還在查。”

    他又道:“因此事關乎兒臣的家事,所以懇請父皇將此事全權交由兒臣處置。”

    晉帝一聽就明白過來,問道:“死的那個人,可是與之前的刺客有關係?”

    說罷,晉帝又蹙眉冷聲道:“去歲你母妃生辰,發生下毒一事,雖查清了下砒霜之毒的人,但下在你母妃那碗雪花酪的番毒,卻一直沒有找到下毒之人。”

    “而今,朕還以為今年你母妃的生辰會過得太平順利,沒想到你府上又出事。朕懷疑,這些事,卻是與之前刺殺我們父子的那個刺客有關。”

    聞言,蘭貴妃全身幾不可聞的一顫。

    先前,她隻是猜測李翊與晉帝遭遇的刺殺,與許諾有關。

    待今日見到許諾,她幾乎可以肯定,百分百是他做的。

    所以,去歲她生辰那碗雪花酪裏的番毒,真的是他下的?

    想到這裏,蘭貴妃心痛如刀絞,臉色蒼白如紙。

    她倒不是怨怪兒子對她下狠手,而是愧恨她自己。

    兒子心中是懷了多大的仇恨,才會對她也下手。

    是因為她,兒子才會變成這樣一個心懷仇恨的人,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晉帝麵對著李翊說話,倒沒有察覺到蘭貴妃的變化,可坐在她對麵的李翊,卻將母妃臉上隱忍的悲痛,看得一清二楚。

    眉頭幾不可聞的擰緊,李翊淡聲道:“兒臣與那個刺客交手過幾次,認得他的手法,這一次倒不像是他做的。”

    晉帝還要再問,終是發現了蘭貴妃臉色很不好看,不由著急道:“蘭兒,你怎麽了?可是那裏不舒服?”

    說話間,他伸手去探蘭貴妃的額頭,卻被她躲開了。

    蘭貴妃眼前全是兒子眼神中對她的冷漠與恨意,耳邊也是兒子對她的指責,她胸口死死壓緊,幾乎快透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她不僅恨自己,也恨身邊這個男人。

    所以晉帝的觸碰,對她來說,生不如死……

    她的排斥,晉帝敏銳地感覺到了。

    神情沉下來,晉帝看向她,鄭重問道:“愛妃,你怎麽了?”

    蘭貴妃喉嚨艱難滾動,卻說不出話來。

    李翊袖中的手緊了緊,對晉帝道:“母妃忙碌了一天,方才又替兒臣擔心半宿,想來是累了,不如讓兒臣送她下去休息。”

    說罷他起身,越過晉帝,對蘭貴妃伸手:“母妃,兒臣送你回寢宮休息。”

    蘭貴妃如握住救命的稻草,連忙抓住李翊的手,從榻上起身,趁機離開晉帝。

    晉帝眸光沉了沉,正要起身隨蘭貴妃一起回寢宮,李翊又對他道:“好久沒有同父皇下棋了,今日興頭正好,不如等兒臣送母妃回來,陪父皇好好下幾局?”

    說罷,他對晉帝使了個眼色,讓晉帝以為蘭貴妃是在鬧脾氣。

    蘭貴妃性子孤僻,同晉帝鬧脾氣是常有的事,所以接到兒子的提醒後,晉帝反應過來,不疑有他,還真以為是自己那裏得罪了蘭貴妃,令她生氣了,臉色也恢複常色。

    他命宮人好好照顧蘭貴妃,又命高公公備好棋盤,等李翊回來。

    一出暖閣,蘭貴妃的眼淚就無聲的流了出來。

    她抓著李翊的手緊緊的,似在無言的向他求助。

    之前,她尚且可以自欺欺人的同晉帝在一起,可如今大兒子找回來,明確告訴她,就是晉帝害了他們父子,讓她如何還能與他在一起,天天麵對他,甚至是還要與他同床共枕?

    雖然蘭貴妃一句話也沒說,可她的心思,李翊全明白。

    待回到寢宮,他摒退宮人,對蘭貴妃正色道:“多餘的話,不用我說,母妃也能明白。”

    “事到如今,我隻想告訴母妃,若想大家都安好,母妃就要當今晚的事沒有發生過。”

    說罷,他轉身朝外走去。

    “阿翊……”

    身後,蘭貴妃悲痛的喚住他。

    李翊收住腳,卻沒有回身。

    “可我已答應他,我會跟他走……”

    “阿翊,我想離開這裏,離開這座牢籠,我不想再看到他,我無法麵對他……”

    “兒子,你能不能幫我……求你幫幫我……”

    身後,蘭貴妃傷心無助得像個孩子,她捂緊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可內心早已崩潰。

    李翊心口仿佛被人重重擊中,痛得他咬緊了牙關。

    他的耳邊,回響起他年幼時偷偷跑進尚梨宮,站在窗下聽到母妃說的話。

    她說:“如果當年沒有生下他就好了,我就不會被牽絆住,要被迫留在這裏……”

    她還說:“我就不該生下他,我真是大錯特錯……”

    多年前,母妃的哭聲,一如今日這般絕望悲憤,也成了圧垮他幼小心靈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懂事起,他就知道母妃不喜歡他。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那裏做得不好,才會惹來母妃的厭煩。

    直到那天聽到母妃親口說出這些話,他才明白過來。

    原來,他是多餘的,他並不是母妃想要的兒子……

    往事重現,李翊眸光一片灰暗,像深不見底的深潭,要掩沒一切的悲傷。

    半晌後,他頭也不回的淡淡道:“好,我答應你,等有朝一日,我一定讓你如願與他們團聚。”

  第539章  誘惑力

    離開寢宮,李翊在院子裏站了片刻,等心情平複後,抬步朝暖閣走去。

    他一進去,晉帝就問他:“你母妃為何生氣?”

    李翊在他對麵坐下,不甚在意道:“大抵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舊事。父皇也是知道的,母妃每年生辰的這段日子,心裏都會不痛快,父皇不必放在心上。”

    晉帝想了想,確實如此。

    蘭貴妃因當年舊事,每年到了生辰之時,心裏都會難受,所以晉帝每次都費盡心思的討她歡心,但收獲甚微。

    而每每這個時候,也是蘭貴妃對晉帝最冷淡的時候。

    心裏頗不是滋味,晉帝沒有心思下棋了,他合上棋盒,對李翊道:“這段日子,你多來宮裏陪陪你母妃,有你在她身邊,她的心情可能會好得快一些。”

    想到方才母妃對墜影許諾下的話,李翊裏酸澀難言,麵上淡淡道:“可近來我手頭有許多事要辦,隻怕也抽不出時間來陪母妃,不如讓母妃出宮住幾日,讓她散散心,這樣或許好一些。”

    晉帝明白兒子的意思,他自己也知道,這段日子,大抵蘭貴妃又不想看見他,但他心裏實在舍不得讓她離開那麽遠,於是歎氣道:“不需要出宮那麽麻煩,大不了朕這幾日不來這裏煩她便是了。”

    李翊聞言,抬眸看了眼晉帝,意有所指道:“父皇就這麽舍不得母妃離開?”

    晉帝感覺他語氣怪怪的,隻當他在取笑他,沒好氣道:“明知故問。”

    說罷,他又道:“不瞞你說,那怕你母妃不想見我,但隻要她人在這裏,朕心裏也安心。”

    聞言,李翊心口止不往下沉。

    父皇越是對母妃放不下將來的事情就越難處理,彼此也越痛苦。

    而看方才母妃的形容,他卻沒有把握母妃再麵對父皇時,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若是母妃做不到,萬一爆發出來,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思及此,李翊問道:“父皇,這麽多年來,母妃每每都這樣,您心裏可有埋怨?”

    此言一出,晉帝眸光眼見的暗沉了下去,沒有回李翊的話。

    好一會兒,他才歎息道:“其實,你母妃心裏一直有個疙瘩,朕是知道的。”

    “隻是這麽多年來,朕一直以為,隻要朕對她好,她就會將她進宮前的事情忘記掉。”

    “但沒想到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忘不掉……”

    有穿堂風掠過,帶動燭火忽忽跳動,晃動的燈影下,晉帝這位一代帝王的臉上,難得的湧現了一絲落寞與無奈。

    他掀眸看了眼對麵沉默不語的兒子,自嘲笑道:“所以,埋怨肯定是有的,朕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她與那人在一起生活不過短短四五年,而與朕在一起已有二十幾年,可在朕看來,她將那人,看得比朕重要。”

    說到這裏,晉帝呼吸沉重起來,顧不得麵前的茶水已經涼掉,端起來一口喝了。

    李翊眸光沉沉地落在一旁跳動的燭火上,沒有回晉帝的話。

    晉帝放下茶碗,見他仿佛在走神,沒有聽他說話,不由氣惱的抬腳踢了他一下,氣罵道:“臭小子,也不知道安慰你父皇兩句,發什麽愣呢?”

    李翊無故挨了一腳,鬱結的心口反而痛快了一些。

    至少父皇對他,是真心的……

    他收回心神,拍拍袍角,嫌棄道:“父皇要吃一個死人的醋,還好意思讓人勸,您今年幾歲了?”

    這句話終於令晉帝開心起來,他又拿腳去踹李翊,開心笑道:“臭小子,敢取笑你父皇?!”

    李翊咽下心中的苦澀,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對晉帝道:“快天亮了,兒臣送父皇回去吧。”

    不覺間,天光漸亮,晉帝怕蘭貴妃醒來看到他不開心,道:“朕自己回去就成,你陪你母妃用過早膳再出宮。”

    李翊送他出去。

    晉帝走到院子裏,看了眼寢宮方向,再次對李翊叮囑道:“父皇知道你忙,但你也要抽空出來,多陪陪你母妃。”

    李翊沒有吭聲,不置可否。

    等晉帝走後,他也準備離開,卻被白芨叫住了。

    白芨告訴他,蘭貴妃請他過去。

    李翊不用猜,也知道母妃找他所為何事。

    但此時此刻,他心頭又堵又悶,特別不想再提許家父子的事。

    所以他沒有動步,而是對白芨道:“你告訴母妃,父皇知道她心情不愉,這幾天都不會來煩她——我也不會來打擾她。”

    他又道:“其餘的事,本王自會處置妥當,你讓母妃不必擔心。”

    說罷,他再不做停留,轉身大步離去……

    天光初明,從宮裏出來的一路上,行人稀少,格外冷清。

    李翊自出宮起,就沒有說過一句話,臉色黑冷得可怕。

    長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感覺他周身的氣息,壓抑得要喘不過氣來……

    馬車徑直回到翊王府。

    到了門口後,長亭替他打起車簾,李翊卻坐著沒有動,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長亭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想去那裏?”

    李翊闔著眸子靠在車壁上,擰緊眉頭悶聲道:“隨便走走。”

    隻要不回家就成。

    不論是宮裏還是翊王府,他都感覺不到溫暖……

    長亭依言,駕著馬車離開翊王府,朝前駛去。

    馬車沿著空蕩蕩的長街往前走,最後停在了郡主府的後門處。

    “殿下,郡主府到了,殿下可要去見見郡主……”長亭在外稟道。

    李翊聞言,睫羽微微一動,冷聲打斷他的話:“誰讓你來這裏的?”

    長亭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

    他硬著頭皮道:“姑娘聰慧,又懂殿下的心思,殿下若是遇到什麽難解的事情,不如去同姑娘說說。”

    聞言,車廂裏歸於平靜。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就在長亭打算駕起馬車離開時,一雙修長有力的大手,掀起了車簾。

    車簾外,晨曦中的郡主府籠在一層晨霧中,帶著一種輕柔的美,對此刻的李翊來說,有一種致命的誘惑力。

    經過昨晚,他此時的心情無法言喻,整個人仿佛被悶在一個不透氣的冰窟裏,他透不過氣來,又寒意遍體。

    他很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將他從這裏窒息又寒冷的地方拉出去。

    不由自主的,他起身離開馬車,朝著那裏走去……

  第540章   他說的都是真的

    郡主府內。

    昨晚從翊王府回來後,陸晚一直在猜想刺殺鄭七的凶手是誰,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下半夜才睡著過去。

    蘭草知道她昨晚睡得遲,到了晨起,就不急著喚她起床,讓她多睡一會兒。

    院子裏的下人也被蘭草支走,免得吵醒陸晚。

    屋內,陸晚已經醒來,可大概是昨日在城隍廟替災民們做事累著了,陸晚全身有些酸痛,就繼續賴在被窩裏,沒有急著起身。

    期間,蘭草悄悄進屋來看過她一回,見她閉著眼睛朝裏躺著,以為她還在睡覺,就又惦著腳尖悄悄退出去了。

    可不一會兒,陸晚又聽到開門聲,腳步聲朝著她的床榻走來。

    陸晚以為是蘭草有事尋了進來,想著她被關在宮裏這段時間,府上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理,而孟樓也有事情等著她定奪,所以就睡不住了,打算起身。

    她堪堪要坐起身,床榻一側卻是陷了下去,下一刻,一雙大手從背後抱住她。

    陸晚驚得一跳,剛要叫出聲,鼻間卻是傳來熟悉的鬆木清香,她一下子愣住了。

    竟是李翊?!

    這個時候他怎麽會來?

    就在她驚疑之時,身後傳來沉悶的聲音。

    “陸晚……”

    男人嗓音喑喑的,低低的喚了她一聲。

    陸晚被他抱著,身子動彈不得,也回不了頭去看他。

    即便如此,她還是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異樣。

    她猜測可能與他昨晚府上發生的事情有關,所以就沒有開口,等著他的下文。

    可李翊卻沒有再開口,隻是緊緊的抱著她,將頭埋在她的後頸處。

    男人帶著熱感的氣息,噴灑在她的後頸處,酥酥麻麻的。

    陸晚心跳加快,她偏過頭去看他,問道:“殿下怎麽了?”

    李翊沒有回答她。

    陸晚看了眼外麵越來越亮的天色,卻是猜不透他要做什麽了。

    但不論如何,這個時候,他卻不能出現在這裏。

    如此,陸晚去掰開他放在腰間的手,開口道:“殿下……”

    “本王累了,讓我躺一會兒,就一會兒……”

    男人扣著她腰肢的大手,又收緊了半分,聲音低沉暗啞,難掩疲憊。

    陸晚聽了,莫名的心疼,不覺就鬆開了手,任由他抱著。

    屋子裏安靜下來,日頭從外麵一點點的探進來,照在天青色繡纏枝花的帳簾上,在床闈間留下斑駁的淺淺光影。

    陸晚看著眼前的光影,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在夢境裏。

    可耳邊傳來男人略帶沉重的綿長呼吸聲,告訴她一切都是真的。

    陸晚悄悄低下頭,看向束在腰間的大手。

    男人手指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她再熟悉不過。

    上麵的血玉扳指也是她熟悉的,連同他抱著她的姿勢,也一如既往的緊密霸道,不容她反抗。

    陸晚心口酸酸的,帶著難言的苦澀滋味。

    她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也清楚他不能這樣出現在這裏,但她的手,還是不自主的覆上他的手背。

    她的手,小小的,十指纖細柔軟,似片輕羽覆在他的手背上。

    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卻讓身後的男人呼吸一滯。

    陸晚以為他睡著了,可下一瞬,她覆在他手背上的雙手,已是被他反握進手掌心裏,她的身子,也被他帶轉過來,徑直麵對著他。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陸晚清晰的看到了他眼底布滿的紅血絲,還有飛閃而過的黯然失落,甚至是悲傷。

    “殿下,你怎麽了?”

    陸晚一下子擔心起來。

    李翊掩下心底的情緒,衝她勾勾唇:“沒事,就是想你了。”

    他的嗓子又喑又啞,笑容也很勉強,如何瞞得過陸晚?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你快告訴我。”陸晚盯著他的眼睛追問道。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切切的看著他。

    李翊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憔悴、甚至是有些狼狽的模樣。

    這個樣子,與十三歲那年,他在尚梨宮後求見母妃卻被拒絕時的模樣,是那麽相像。

    那時,他可以跟著樊先生,騎著比他還高的踏風逃避到西北去。

    而如今,他隻能逃避到她這裏來……

    “陸晚,母妃要跟墜影走,他們一家三口要團聚,我是多餘的那一個,我什麽都沒有,隻有你了……”

    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頰,紅著眼睛看著她:“所以,本王一定不會讓你離開我,一定!”

    陸晚一聽,眸光一震——墜影昨晚去找蘭貴妃了麽?

    心中太過吃驚,好半晌後,她才怔怔問道:“殿下……他們相認了?!”

    李翊點了點頭,嘲諷笑道:“虧得我們還擔心他們母子相見,會發生矛盾衝突,可恰恰相反,他開口要帶母妃走,母妃一口就應下了……”

    李翊說得輕鬆,陸晚卻聽出了一身的冷汗。

    墜影公然進宮去見蘭貴妃,並要帶她走,想來是受他師兄被殺的刺激。

    可蘭貴妃身為當朝最受寵的貴妃,甚至馬上要成為太子之母,竟然答應要跟墜影走,若是被皇上知道,隻怕會天崩地裂。

    “那……你昨晚可有與墜影正式會麵?你們可有說什麽?”

    陸晚猜測,既然李翊發現墜影出現,那樣的情形下,他不可能不出麵的。

    如此,依著他的性子,隻怕兩人會正麵打起來。

    若是這樣,蘭貴妃夾在兄弟二人之間,要怎麽辦?

    李翊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的擔心,嘲諷笑道:“你放心,當時父皇也是尚梨宮,我自是不會驚動他,所以讓他走了。”

    聞言,陸晚正要鬆下一口氣來,可李翊又道:“不過,我約了他今晚在亂葬崗見他,將他師兄的屍首還給他。”

    陸晚再次驚住。

    以她對李翊的了解,他這樣做,絕不會隻是簡單將屍首交還給墜影這麽簡單的。

    她抬眸看向他,遲疑問道:“殿下想做什麽?”

    李翊眸光微冷,道:“他要帶走母妃,就是要害死母妃,我不會坐視不理!”

    說罷,他鬆開她,起身準備離開。

    卻被陸晚一把拉住了。

    陸晚白著臉慌亂道:“殿下,墜影經同我說,隻要救出他師兄,他們就離開京/城,再不回來……”

    “我想他說要帶走娘娘的話,定是一時的氣話,不會是真的,所以請殿下三思再後行……”

    李翊回頭看著她,勾唇涼涼一笑。

    “看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第541章 有你就足夠了

    原來,李翊昨晚進暖閣後,見墜影看到他時,一臉毫不意外的神情,他就明白過來,墜影早已知道他在暖閣外。

    如此,他與蘭貴妃說的那些關於他與陸晚之間的話,李翊就不相信了。

    據他所知,墜影與陸晚總共就見過三次麵,一次是山寨他救她出來,一次是他半夜闖進她的屋子找她,而最後一次,則是不久前,她助他逃離京/城。

    所以,墜影所說的兩人的關係不一般,甚至是他潛進紫蕪宮裏找她,他都不相信。

    潛意識裏,他不相信墜影會冒那麽大的風險,潛進紫蕪宮裏看陸晚。

    一切,不過是他故意說給他聽,來刺激他,挑撥他和陸晚的關係罷了……

    可如今,親耳聽到陸晚說出兩人見麵時說過的話,李翊卻不得不相信了。

    瞬間,他的眸光就沉了下去,不等陸晚開口,已是冷聲問道:“你之前在紫蕪宮裏,他是不是去看過你?”

    陸晚看他的樣子,已是料到墜影定是和他說過了什麽,心口一緊,道:“是的,之前他去紫蕪宮裏找過我……”

    “他是不是還說過,要帶你走?”

    說出這句話時,李翊眸光沉沉的凝著她,深邃鳳眸裏,明顯凝聚了怒火。

    看著他的形容,陸晚突然有些回味過來他此舉的深意。

    如此,她心裏反而安定下來。

    迎著他的目光,她坦然道:“他確實提過,但在我看來,他說要帶我走,和要帶娘娘走,是同一個目的。”

    李翊眉頭微微蹙緊。

    陸晚繼續道:“殿下,你從一開始就明白他的目的,為何還要被這麽淺薄的假象騙了?”

    李翊臉色稍霽,反詰:“你的意思,他是故意提出帶母妃走,好令我難受?”

    陸晚點了點頭,又道:“不止如此,他或許也是在試探娘娘,甚至是故意讓娘娘陷入兩難的境地。”

    一邊是懷著愧疚之情的前夫和大兒子,一邊是共同生活了二十幾年的晉帝與小兒子,不論選那一方,蘭貴妃心裏都會難過。

    而以墜影這些年對蘭貴妃的誤解與怨恨,他就是想令蘭貴妃陷入兩難的境地,讓她痛苦難受,更是要以此痛傷李翊父子的心,以報複這些年他被搶走母親的痛苦……

    李翊是當局者迷,再加之這麽多年來,蘭貴妃心心念念的記掛著墜影,所以李翊一直以為,母妃心中隻有她那個民間的兒子,也就忽略掉了墜影這麽明顯的心思和目的。

    如今聽到陸晚的分析,他恍惚過來,咬牙道:“他還真是卑鄙無恥。”

    陸晚卻道:“殿下也要諒解他,他心中有仇恨積存多年,卻無處發泄,更無法對娘娘下狠手,所以隻能用這種法子折磨娘娘……”

    “說到底,大家心中都不好受,墜影如此,殿下如此,娘娘更如此……”

    事到如今,陸晚終於明白過來,為何上一世總是屢屢傳出翊王與蘭貴妃不和的傳聞。

    甚至後來蘭貴妃離世,李翊也沒有回來奔喪。

    想來,上一世墜影的出現,讓李翊與蘭貴妃母子離心,甚至是讓李翊對蘭貴妃產生誤解與怨恨,以為母妃要跟墜影走,心裏沒有他這個兒子。

    這就是母子二人之間的症結所在。

    陸晚從床上起身,披上一件外袍,上前對李翊輕聲道:“我想娘娘答應跟他走,更多的是出於愧疚與補償的心理,她這樣做,也並非就表示她心裏沒有你,甚至是皇上。”

    “而在我看來,娘娘心裏其實很在意你,不然她也不會一意孤行的支持我……”

    她與李翊在一起,幾乎遭受到所有的人反對,但蘭貴妃卻一直堅定的支持他們。

    “所以殿下不要埋怨娘娘,我想這個時候,她比誰都痛苦,殿下要給她多一點時間,更要想辦法幫助她走出這個困境……”

    陸晚的話,一如窗外越發明亮的天光,拔開了李翊麵前的迷雲,讓他閉塞的心境瞬間透亮起來。

    是啊,母妃雖然答應跟墜影走,但她也說過,要等他心願得償才會離開,她怕連累他,她並不是不為他考慮……

    思及此,李翊心口壓著的大石終於放下,窒結了整晚的心結,終於打開。

    麵上,他板起臉冷哼道:“她都決定要跟他走了,我還如何幫她?”

    陸晚見他形容有所鬆動,心中也鬆下一口氣來,道:“殿下睿智非凡,又有什麽事能難倒你?”

    李翊睨著她:“你在誇我?”

    陸晚看著他,認真道:“不是誇你,而是在我心目中,殿下一向如此,譬如昨晚你處置墜影的事,沒有受他所激,而是顧全大局,保住了大家,就非常的妥當。”

    說到這裏,她話語一頓,又道:“甚至當日你在皇上麵上處置我們之間的關係,也是對的,不然今日,我不可能這般安然的站在這裏。”

    暖暖秋陽下,她臉上泛著淡淡的紅,嬌媚無雙,星眸熠熠生輝,透著智慧的光亮。

    而她善解人意的話語,更是令人動容。

    李翊不覺上前將她擁進懷裏,道:“你當真不怪我?”

    陸晚咽下心中的苦澀,輕聲道:“我早就說過的,不論殿下做何種選擇,我都不會怪你。”

    若說昨晚李翊的人生是一片陰霾黑暗,而如今已是雨過天晴,暖陽普照。

    他越發的擁緊她,將頭埋在她的頸脖間,貪婪的吸吮著她身上的味道,動容道:“若是哪一天母妃當真要跟他走,我也不怕,因為我有你就足夠了。”

    陸晚心中酸甜交錯,頗不是滋味。

    她為了眼前這個男人,放下心中的堅持,卻是值得的。

    可擋在他們之間的阻礙,又讓人如此絕望無力……

    但他好不容易釋懷開心起來,陸晚不想又令他煩心,於是笑著打趣他道:“殿下當真這麽大方,肯將娘娘讓給他?”

    李翊沒有吭聲。

    陸晚輕聲道:“隻要殿下查出當年真相,讓娘娘不再以為當年之事,因她而起,等她放下這麽多年來的愧疚與自責,她才會直麵自己的內心,到時她要去要留,就是她真正的選擇,殿下都會支持她的,對嗎?”

    李翊還是沒說話,隻是緊緊抱著她,片刻後道:“你若得空,就去宮裏陪陪母妃。”

    “嗯。”陸晚會心一笑,應下了。

  第542章  一起去見他

    其實李翊不開口,陸晚在知道昨晚發生的事後,也想進宮去看看蘭貴妃。

    何況她還知道了,為了報複,墜影將她也扯了進去,所以蘭貴妃對她與墜影之間的關係,必定也有許多疑問。

    這些疑問,她也想找機會向蘭貴妃解釋清楚。

    但轉念想到晉帝對她的防備,她又為難起來。

    她知道,以她如今與李翊的關係,晉帝是不會希望看到她與蘭貴妃繼續走近的。

    若是她主動進宮去找蘭貴妃,恐怕會受晉帝的阻撓,甚至還會引起他的懷疑……

    想到這裏,陸晚胸口揪緊起來,她看時候不早了,輕輕掙脫李翊的懷抱,對他道:“時候不早了,殿下回去吧。”

    李翊心情剛剛恢複過來,那裏舍得離開?

    他挨著桌子坐下,撐著頭倦怠道:“昨晚一宿沒睡,我困得緊……”

    陸晚也看出他一身的疲態,更是瞧出了他的小心思。

    雖然疼惜他,但眼下不便讓他在這裏久留,陸晚隻得道:“殿下若是累了,就早些回府去歇息吧……”

    李翊閉上眸子,道:“府上有大理寺的人在查鄭七的案子,吵得緊——我隻要睡一刻鍾。”

    雖然是他為了留下故意找的借口,但他也沒有騙她。

    隻要他一回去,就有無數的事情在等著他,他根本休息不了。

    陸晚看著他臉上的疲態,終是不忍心再催他走,道:“坐著睡覺如何行?殿下不如去榻上休息,我去外麵替你守著。”

    說罷,她轉身往外走,卻被一把拉住。

    下一息,不等陸晚反應過來,她的身子已騰空而起。

    李翊一把抱起她,朝著內室的床榻大步走去。

    天青色的帳簾被重重掀開,複又垂下,遮住了外麵的日光。

    等陸晚被壓在被褥間,雙唇被封上,才恍惚過來又上了他的當。

    男人的吻,綿密狂熱,鋪天蓋地而來,直讓她透不過氣來。

    他的雙手也緊緊將她禁錮在懷裏,似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裏去。

    粗重的喘息聲在耳邊回蕩,男人的身體灼熱得像一團火,烤得人心慌意亂。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陸晚腦子裏一片空白,被他完全掌控住。

    等他終於鬆開她唇,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她慌亂的朝他看去,這才發現男人臉上的疲態竟一掃而空,雙眸幽深,閃著懾人的亮光。

    不過轉瞬的功夫,他竟又恢複成了龍精虎猛的模樣。

    陸晚心肝顫了顫,雙手抵著他的胸脯慌亂勸道:“殿下,現在是白天……阿晞隨時會找過來的……”

    不止如此,外麵還有那麽多仆人在,萬一鬧出動靜,傳出去就前功盡棄了……

    李翊聞言,眸光微沉,卻終是停下動作,撐著身子沉沉看著她,遲遲沒有言語。

    就在陸晚以為勸他不住的,他側過身子在她身邊睡下,閉上眼睛,悶聲道:“一刻鍾後你叫醒我。”

    陸晚怔了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這一次他是真的睡著過去,很快就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陸晚心口怦怦直跳著,躺了好一會兒才平熄下來。

    確定他睡著後,她悄悄起身,替他蓋好被子,退出內室來。

    她來到外間,穿好衣服,再洗漱完畢,一刻鍾的時間就到了。

    可她沒有叫醒他。

    就在此門,門外傳來極輕的敲門聲。

    “姑娘,是我……”

    陸晚聽出是蘭草的聲音,打開房門,讓她進來。

    蘭草閃身進到屋內,看了眼內室的方向,壓低聲音慌亂道:“姑娘,宮裏來人了,那個高公公來了……”

    陸晚聞言一驚——高公公來了?他來做什麽?

    不等她開口問蘭草,蘭草已驚慌道:“姑娘,會不會是皇上知道殿下來找你了,所以派高公公來抓你們……”

    陸晚按下心中的慌亂,示意她不要著急,問她:“他如今在哪裏?”

    蘭草道:“秋落迎了他在前廳喝茶,讓奴婢趕緊來通知你……”

    說罷,蘭草又道:“姑娘,可要將殿下叫醒,讓他趕緊走?”

    陸晚卻放下心來,道:“高公公不是衝他來的,所以暫時不要驚動殿下,讓他多睡一會兒。”

    她又問長亭是不是在外麵,蘭草紅著臉點了點頭。

    陸晚就命他們倆人一明一暗好好守著這裏,自己往前麵去見高公公去了。

    走到半路,她遇到趕過來的秋落。

    她問秋落:“可知道高公公是來做什麽?”

    秋落道:“他帶著宮人抬進好幾個箱籠,好像是來送封賞的……”

    送封賞?!

    陸晚愣了愣,一時間卻想不到晉帝為何要賞賜自己。

    秋落道:“姑娘,會不會是昨日你救助災民的事被皇上知道了,所以要獎賞你?”

    陸晚卻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她到達前廳時,高公公正坐在廳上喝茶,笑吟吟道:“給郡主道喜了,郡主心係災民,又善解人意,皇上對郡主昨日的舉動很是滿意,所以遣老奴來給郡主送封賞。”

    陸晚一聽,明白過來。

    原來,是因為她昨日主動避開,沒有去參加蘭貴妃的壽宴,合了晉帝的心意才獎賞的她。

    更主要的卻是在提醒她,以後要怎麽做才是對的……

    陸晚如常的收下賞賜,又如常的招待著高公公,一點異樣都沒有。

    高公公坐了一會,就告辭了。

    在送高公公出去時,陸晚將酒樓開業的日子告訴他,請他到時大駕光臨。

    高公公笑道:“郡主放心,答應您的事,老奴一直記著,禦賜牌匾老奴也會提前替你預備好,到時定妥妥當當的給郡主掛起來。”

    陸晚再次謝過他,親自送他上了馬車,目送他離開……

    陸晚回去時,李翊還沒醒來。

    自從上次榮貴妃誣陷陸晚與睿王有染後,這段日子他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大抵是真的累了,也或許是在陸晚在這裏,他才能真正的放鬆,所以這一覺,他竟睡到了天黑才醒過來。

    李翊醒來後,聽說了高公公來過的事。

    他頗是驚詫的看著她:“你不怕被他發現嗎?”

    陸晚道:“殿下太累了,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聞言,李翊心口生起一股暖意。

    想到等下要與墜影見麵,他主動道:“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見他?”

    陸晚明白他的意思,她笑了笑道:“我就不去了。我相信殿下會處理得很好。”

  第543章  先下手為強

    李翊走後,陸晚去梧桐院看望阿晞。

    今日為了守著李翊,她整整一天沒有去看阿晞了。

    所幸阿晞很乖,聽說她有事,就安靜的待在自己的院子裏看書習字。

    陸晚進去時,阿晞還沒有睡覺,正趴在書桌上,不知在畫些什麽。

    見陸晚進來,阿晞連忙將手裏的畫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裏,道:“這麽晚了,阿姐怎麽還不休息?”

    陸晚好幾次都見他在畫畫,但又扔掉,不由好奇他到底在畫什麽。

    她問出來:“你在畫什麽?為什麽要扔掉?”

    說罷,就要彎下腰去撿紙簍裏的紙團。

    阿晞眸光一閃,連忙道:“我胡亂畫的,畫得不好,阿姐別看。”

    他又將畫紙下麵的字貼拿起來遞到陸晚麵前,道:“阿姐,這是我今天練的字,你看看有沒有進步?”

    陸晚接過字貼,阿晞順勢拉著她到一旁的圓桌前坐下,皺著眉頭道:“阿姐,我今天練了一天的字,可總感覺寫不好。”

    陸晚見他這麽在意,也就摒下紙團,認真的替他查看起字貼來。

    字貼上的字確實不太好看,而且與之前相比,進步雖有,但卻不大。

    陸晚猜想可能與他的手有關,不由道:“阿晞,你是不是不習慣用右手寫手,要不,你換成左手試試?”

    阿晞眨巴著眼睛看著她,好奇道:“可以用左手寫字嗎?可先生明明教過我們,是用右手寫字的。”

    話雖如此,可陸晚知道,上一世他是用左手寫字,還寫得特別好。

    她想,或許是這一世受啟蒙先生的影響,所以阿晞改用右手寫字,所以才會一直寫不好字。

    於是陸晚鼓勵他道:“凡事都有例外,要不,你換成左手試試,說不定會比你右手寫得好。”

    說罷,她領他重新回到書桌前,將筆遞到他左手裏。

    阿晞似乎有些猶豫,遲疑片刻後,才伸出左手去接她遞過來的筆。

    阿晞左手生硬的握著筆,無措的站著不動,似乎不知道怎麽下手。

    陸晚繼續鼓勵他道:“來,你試試看,隨便寫一個字,看左手會不會比右手更靈活。”

    阿晞依言蘸了墨汁,卻遲遲沒有下筆。

    下一息,他放下筆,揉著眼睛打哈欠道:“阿姐,我今天不想寫字了,眼睛痛,想睡覺了。”

    陸晚看他的眼睛確實紅紅的,也就不再勉強他,帶著他下去睡覺。

    陸晚一直守到他睡著,才回去自己的屋子。

    蘭草伺候她梳洗完,她上床躺下,卻沒有睡意,心裏終究還是掛心著李翊與墜影見麵一事……

    另一邊的梧桐院,陸晚一走,阿晞從床上起身,又返回到書房裏。

    他點燃火盆,將紙簍裏的紙團扔進去燒掉。

    巫鳴從外麵進來,看到他將那些辛苦畫出來的圖紙燒掉,驚訝道:“主子,上次咱們賣給羅衡的地圖,他已派人去勘探過了,並真的從那裏挖出了鐵石,主子為什麽還要將它們燒掉?”

    鐵礦有多稀缺值錢,巫鳴在黑市聽人說過,自是知道的。

    而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子,為何隨手一畫的圖紙都能賣錢,還真的能按著他的圖紙挖到鐵礦,但自阿晞買回他的第一天,就將他之前的事,一一清楚說出來後,這個九歲不到的新主子,儼然成了巫鳴心中的神。

    如此,巫鳴對他言聽計從,忠心不二,不論阿晞說什麽,他都一一照做。

    阿晞沉著眸子冷聲道:“你還真以為我會將圖紙賣給他?我不過是要引他上鉤罷了。”

    他本想將這些繪好的圖紙留著將來自己用,但他隱約覺得,阿姐似乎已經對他有所懷疑了。

    然而在大仇未報之前,他不會讓阿姐知道他也是重生之人,不然,阿姐一定會因為擔心他冒險而阻止他,他更不想將阿姐卷進凶險當中來,所以這些圖紙,暫時還不能出現……

    巫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不再說什麽,幫他一起燒掉紙簍裏的畫紙。

    阿晞問他:“翊王和大理寺可從香頭上查到了什麽?”

    巫鳴道:“他們隻查到香料來自黑市,還沒查到沈太醫身上去,卻不知道會不會牽連上他……”

    巫鳴之前受過沈植的醫治,對他懷有感恩之情,所以擔心會連累到沈植。

    阿晞想起昨晚在翊王府,沈植當著大家的麵,一口否認不識那香頭時的鎮定模樣,淡淡道:“放心罷,他很聰明,不會讓李翊查到他的。”

    他又問:“翊王府裏還有什麽異動?”

    巫鳴道:“昨晚睿王去了翊王府,向翊王索要那鄭七的屍首,可翊王沒有給他。”

    說罷,他不解的嘀咕道:“人都死了,卻不知睿王要一具屍首做什麽?”

    阿晞道:“鄭七是墜影的師兄,他是要利用鄭七的屍首,引墜影出來。”

    巫鳴還是不解:“睿王為何一定要抓到那個墜影?他是很重要的人嗎?”

    聞言,阿晞不覺蹙緊了眉頭。

    墜影此人重不重要,他暫時不知道,但他知道,上一世這個墜影,卻是個極神秘、也很狠辣的角色。

    那時,他跟在羅衡身邊,對睿王一黨策劃叛變的事,一清二楚。

    上一世他們先是派人行刺晉帝,爾後再借著晉帝病危、翊王又遠在西北之際,擁立了李睿為太子。

    而那個行刺晉帝之人,就是墜影。

    後來為了殺人滅口,睿王一直在找墜影,可從那一次之後,此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沒有出現過……

    上次在出城的馬車上,他從阿姐與墜影的談話中,察覺到他的身份似乎不簡單,甚至好像還與李翊有牽連。

    如今見睿王這般執著的要抓他,阿晞越發覺得此人不尋常。

    但不論如何,鄭七劉大都是他讓巫鳴殺的,若是讓墜影知道了,他一定會來替他們尋仇。

    所以,他要先下手為強,摸清他的底細。

    思及此,阿晞眸光一寒,對巫鳴道:“或許睿王他們的猜測是對的,那個墜影會去搶他師兄的屍首。”

    “你立刻去翊王府盯著那具屍首,若是墜影出現……”

    “是不是殺了他?”

    巫鳴知道阿晞不想陸晚在山寨的事被人發現,所以知道此事的人,他都要除掉,包括墜影。

    阿晞卻道:“不,你先不要動手,暗中跟著他,摸清他的底細。”

  第544章  見麵

    城西亂葬崗。

    所謂亂葬崗,實則是一塊荒廢的土坡,裏麵雜草叢生,破爛不堪。

    夜風吹過,草叢下麵顯露出高低不平的殘破墳包,還有許多連墳坑都沒挖,用破席子裹著隨處扔著的腐爛屍體。

    空氣裏彌漫著腐臭的味道,四周很安靜,爾偶幾聲動物的低吠聲,又尖又悶,甚是瘮人。

    李翊從馬車上來,長亭在前麵提著風燈替他照路,他一手負後,一手拿帕子抵住口鼻,邁著步子徐徐踏入墳地裏。

    挺拔玉立的身姿,矜貴傲然的氣質,與荒涼的墳地,格格不入。

    “殿下,他隻說在這裏見麵,可這裏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咱們去哪裏找他?”

    走出半裏路,長亭忍不住低聲問道。

    李翊抬眸朝四周掃了一眼,目光最後落在前方坡頂上的那株老槐樹上,朝長亭抬了抬下巴,示意往那去。

    果然,不等他們走到樹近前,樹影裏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正是墜影。

    李翊收腳停下,負手而立,眸光平淡的看著他。

    相比昨晚看到他時的驚愕與憤怒,解開心結後的李翊,此時心境異常的平靜。

    他淡淡道:“你的師兄給你帶來了。”

    說罷,朝後抬了抬手,示意侍衛將鄭七的屍首交給他。

    身後的侍衛抬著鄭七的屍首上前,放在了墜影麵前的空地上,然後再撤回。

    墜影上前查看,確定是師兄後,眼眶不覺紅了。

    當年他掉下山崖,九死一生,是師傅救下他。

    他與師兄鄭七一起長大,一起習武,情同兄弟。

    後來知道他要去京/城複仇,師兄義無反顧的陪他一起,正是因為如此,師兄才會結識羅衡,開始替睿王他們做事……

    “聽阿晚說,你原本是打算救出你師兄,帶他離開京/城。”

    “現如今,雖然你師兄遭遇不測,但本王仍然希望你能如當日所言,帶著你的師兄離開這裏,送他回故裏,入土為安……”

    “嗬!”

    不等他說完,墜影已是冷嗤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你就這麽想趕我離開?”

    “還是說,你害怕我搶走你在意的東西?”

    若是之前,李翊聽到他這樣的挑釁,必然動怒,因為潛意識裏,他確實害怕他最在意的兩個女人,會離開他。

    但如今他明白了母妃的難處,也知道陸晚對他的心意從未改變過,他又何懼這樣淺薄的威脅?

    勾唇笑了笑,李翊道:“大家都已成年,又不是三歲小孩,搶什麽搶?”

    “何況,屬於本王的東西,任何人都搶不走。”

    看著他與先前截然不同的狀態,墜影心裏想到什麽,心口窒緊,眸光也冷了下去。

    “你不要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你明明已拋棄阿晚,又要強留她在你身邊,讓她冒著欺君的風險,名不正言不順的跟著你——這一切,全是因為你的自私。”

    李翊涼涼看著他,反詰道:“本王與阿晚之間的事,無須你來評判。但你接近阿晚的目的,大家都很清楚,阿晚更是看得通透。”

    聞言,墜影神情一滯,爾後咬牙笑道:“你莫要高興得太早,這世間的事,不到最後誰都說不準。而我對阿晚,是認真的。”

    李翊今晚來,卻不是想聽他說這些的,他冷聲道:“鄭七與劉大都是你們山寨裏的人,都接連被殺,你們可是有什麽仇家?”

    墜影眸光冷戾的盯著他,嘲諷笑道:“我們最大的仇家,難道不是你麽?”

    李翊見他如此排斥,也不強求,隻道:“本王隻是想告訴你,殺他們的人,可能與你們山寨有仇,而你,也是山寨裏的一員。”

    言下之意,此人極有可能也會對他對手。

    墜影眸光驟寒,不屑冷笑道:“我倒盼著他來。”

    李翊不再說什麽,轉身朝來路走去。

    “你將山寨裏的其他人關在那裏?”

    墜影在身後冷冷發問。

    李翊停下步子回頭看向他,“怎麽,你想救他們出來?”

    墜影:“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麽,你憑什麽那樣折磨他們?”

    李翊譏誚一笑:“憑他們是殺人越貨的山匪,是替睿王拿錢辦事的幫凶,本王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他走出兩步,又停下道:“睿王已猜到你與母妃的關係,一定會想盡辦法將你抓回去的。”

    “你與其想著那些人,不如考慮一下自己處境,如果本王是你,就會遠遠離開這裏,再不回來。”

    墜影看著他的背影,冷冷笑道:“你不過是擔心我的身份被揭穿後,會影響你與你的母妃。如此,我倒可以考慮,要不要與睿王合作。”

    李翊並不受他所激,頭也不回道:“當初你從山崖上摔下去,你保下性命,是上天厚待你。但若是你要執意作死,隻怕上天也保不住你。”

    “而本王已經在查史舟山,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你若再敢去傷害母妃,休怪本王下手無情。”

    “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再不理會他,甩袍揚長而去……

    李翊回到馬車上,對長欒道:“你帶人遠遠跟著他,暗中保護,以防睿王的人對他下手。”

    長欒應下,立刻帶著暗衛下去了。

    李翊又對長亭道:“你去郡主府一趟,告訴她,本王這邊已處置妥當,免得她擔心。”

    以他對她的了解,若是得不到準確的消息,她今晚一定會擔心得睡不著覺的。

    李翊所料不差,陸晚一直沒睡,替他們擔心著。

    到了下半夜,她正欲派秋落去打聽消息,長亭已奉命過來,將李翊會見墜影的事,如實向她稟告了。

    陸晚徹底放下心來,等長亭走後,她挨著枕頭很快睡著過去……

    翌日,她猜到蘭貴妃也在擔心兄弟二人見麵一事,所以借著進宮向晉帝謝恩為由,去尚梨宮見了蘭貴妃。

    晉帝本來不想讓她和蘭貴妃見麵,但想到蘭貴妃心情不鬱,有她陪著開解也好,就準了她。

    陸晚見到蘭貴妃後,將昨晚兩人相見的事情告訴蘭貴妃,也向蘭貴妃解釋了她與墜影之間的關係,更是勸解了蘭貴妃許多。

    蘭貴妃當著她的麵,哭了許久,壓在胸口的苦悶卻舒解了不少,肯吃東西了。

    晉帝聽後,鬆下一口氣來,又賞了陸晚不少東西……

    很快,日子來到了陸承裕大婚這一日。

  第545章  小妾有喜

    九月二十八,黃道吉日,鎮國公府的陸世子迎娶威遠侯家的嫡女夏葳葳。

    這樁親事,老早就定下了,可因著當年老侯爺突然離世,夏家要守孝三年,所以拖了三年之久。

    等了三年的大婚,自是全城矚目。

    所以這一日,整個京/城都熱鬧起來,鎮國公府門口車水馬龍,賓客絡繹不絕,熱鬧喧天。

    陸晚一大早就起來了,先給阿晞穿戴好,再收拾打扮自己。

    為著她今日去陸家赴宴的事,蘭草蘭英早早就開始在給她挑選衣裳了。

    按著蘭英的主意,今日是陸世子成親的大日子,做為妹妹,陸晚自是也要穿得喜慶些,所以她為陸晚挑選了一套朱櫻色銀絲織錦長裙,外配紅石榴花樣式的流蘇發簪、耳環。

    蘭草知道陸晚喜歡低調,再加之這是她與李翊‘分手’後,第一次在大場合下露麵,所以就為她挑選了一套天青色撒花百褶裙,中規中矩,毫不起眼。

    陸晚看了兩人挑選的衣服,最後選了蘭英那一套。

    蘭英很是意外,蘭草也很不解。

    陸晚苦笑著給她們解釋道:“我與殿下的事,早已鬧得滿城風雨,所以我打扮得再低調,那怕躲到角落裏,他們隻怕也不會放過我。”

    “而今日是大哥哥大喜的日子,與其如此,我還不如穿得喜慶富貴些,為大哥哥掙些顏麵。”

    此言一出,兩個丫頭連連點頭,手腳麻利的開始替陸晚更衣梳妝。

    等陸晚換好衣服,梳好發髻,兩個丫鬟的眸子亮了亮。

    陸晚長相嬌媚動人,平時素衣簡服已是出眾,如今精心打扮之下,更是明媚無雙。

    蘭英得意的朝蘭草呶了呶嘴:“還是我眼光好吧。”

    蘭草笑道:“是是是,你眼光最好,不然如何挑得中吳大掌櫃。”

    蘭英初初聽時,還沒反應過來,等明白過來她嘴裏的吳大掌櫃就是表哥吳濟,不由羞紅了臉,作勢要去撕蘭草的嘴,蘭草趕緊求饒……

    窗外暖陽融融,耳邊傳來兩個丫頭嘻鬧聲,陸晚此刻感覺特別的滿足。

    她上前拉開兩人,笑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趕緊下去收拾一下。”

    蘭草蘭英聽了,連忙停下打鬧,跑回房裏換衣梳妝去了。

    不一會兒,兩人丫頭手牽著手回來,陸晚看著兩人巧笑嫣然的樣子,不覺怔了怔。

    兩人自小跟著她一塊長大,幾乎形影不離。

    在陸晚心目中,一直還當兩人是沒長大的小姑娘,可今日一看,兩人竟不知不覺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蘭英濃眉大眼,自小就活潑大膽,頗有幾分男孩的英氣,如今長大了,更是出落得爽朗明麗。

    而蘭草卻與之相反,膽子小,相貌也嬌小,長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

    可如今她圓圓的娃娃臉,長成了圓尖的瓜子臉,襯得一雙杏眼水汪汪的,竟是清麗不俗。

    而她今日身上穿著一身淡粉色的流蘇裙子,粉粉嫩嫩的,活脫脫像個桃花小仙。

    見陸晚盯著她看,蘭草不覺羞澀得的紅了臉,搓著小手不安道:“姑娘,我這樣……是不是不妥當,我立刻去換掉……”

    說罷,就要回房重新去換衣服。

    不等陸晚開口,蘭英已一把拉住她,對陸晚笑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這身衣裙是長亭送的,她先前一直舍不得穿,今日才肯穿出來,姑娘千萬不要讓她換掉,長亭隻怕今日也會去陸家呢。”

    陸晚笑了,道:“是啊,這麽好看的裙子不穿就可惜,不要再換了,就穿這一身去。”

    蘭草的臉越發紅了,心裏卻甜滋滋的。

    正在此時,阿晞也過來了,陸晚見時候也不早了,就領著大家,帶上賀禮出發往鎮國公府去……

    馬車很快來到鎮國公府,下馬車前,陸晚聽著外麵嘈雜熱鬧的人聲,深吸一口氣,對阿晞道:“等下可能會有許多人對阿姐指指點點,你不要怕,也不要放在心上。”

    阿晞眨巴著眼睛乖巧道:“阿姐,先生教過我們,議人事非者,必是事非人。先生還說,遇到這樣的人要遠離,所以咱們不搭理她們就好。”

    陸晚心下一鬆,不由笑了,道:“先生說得很對,對這樣的人,不搭理她們就對了。”

    話畢,蘭草打起車簾,陸晚牽著阿晞下了馬車。

    果然如她所料,她一出現,四周立刻響起嘩然聲和議論聲。

    “快看,她就是被翊王拋棄不要的那個嘉和郡主……”

    “不是說她和鎮國公府也鬧翻了嗎?怎麽還來這裏?”

    “嘖嘖,被人拋棄了還有臉出來,真是不知羞恥……”

    議論聲不絕於耳,陸晚恍若沒聽見,徑直越過人群,往鎮國公府大門走去。

    那些議論她的人,見陸晚沒有反應,不由說得越過份,聲音也越大,好似故意要激起她的反應。

    “一群長舌婦,小心你們的舌頭半夜被人割掉!”

    倏地,一道冷厲的男聲突兀的在人群後響起,驚得大家一跳。

    眾人尋聲望去,卻是一個身著墨灰錦袍的男人騎在一匹赤紅寶馬上,他居高臨下,眉眼桀驁鋒利的冷冷掃過那些論議陸晚的人。

    除了聶湛還會是誰?

    聶湛身為禁軍大統領,又是新貴,上京/城裏沒有不認識他的。

    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脾性不好招惹,所以那些婦人們趕緊閉了嘴。

    聶湛抬眸朝陸晚看過來,等看清她的形容,鋒利的眸光瞬間柔和下來。

    下一刻,他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隨行小廝,大步朝陸晚走過來。

    “早知道你今日會來,我就去接你同行了。”

    當著大家的麵,他毫不避諱的對陸晚道。

    陸晚領著阿晞依禮同他見禮,道:“多謝將軍替我解圍。”

    聶湛回身再次冷冷瞪向那些意欲偷聽他們說話的婦人們,對陸晚道:“若是下次再有人說你,你告訴我,本將軍一定將她的舌頭拔出來。”

    此言一出,那些婦人們嚇得趕緊做鳥獸散。

    陸晚感激一笑,看向他的身後,問道:“史娘子沒有來麽?”

    聞言,聶湛神情微滯,道:“家裏有事,她抽不出空來。”

    這時,一個與他相熟的人走過來,道:“郡主有所不知,將軍家的小妾有喜了,史娘子賢惠,親自在家裏照料她安胎。”

  第546章  轟她出去

    小妾有喜了?

    陸晚聞言,神情微微一滯,有些走神。

    她不是奇怪聶湛有小妾的事,更不是意外他的小妾懷上孩子,而是這樣的話,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

    上一世,聶湛曾經歡天喜地的告訴他身邊所有的朋友,說,我家小娘子有喜了!

    他嘴裏的小娘子,就是她。

    她身體寒涼,很難懷孕,所以那個孩子,是他求方問藥,花了很多心思才得來的。

    隻是最後,他舍下性命,甘願受五馬分屍之酷刑,也沒能讓李睿解恨,從而放過他的孩子……

    重生之初的那段日子裏,陸晚夜夜都會夢到李睿灌她紅花,打掉她孩子的情形。

    但隨著她解除了與李睿的婚約,以及對聶湛的重新認識,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夢到這個場景。

    似乎上一世的種種,離她越來越遠,遠得就像某個午後,她不經意做過的一個白日夢,夢醒後,她歸於現實,除去對李睿的恨,許多事情她都漸漸釋懷了……

    思緒收回,陸晚暗忖,上一世聶湛對孩子那麽在意,如今他的小妾懷上他的孩子,他定是十分歡喜的。

    如此,她朝他真誠道賀:“恭喜將軍了。”

    聶湛卻臉色一僵,臉上非但沒有歡喜色,神情還黑冷下去。

    他回頭瞪向那人,惱斥道:“你真是多嘴!”

    那人連忙向他作揖請罪,嘴裏卻繼續笑道:“將軍有後,這麽大的喜事,為何要瞞著?應該要好好擺上幾桌,請兄弟們喝酒慶賀才是。”

    聶湛一氣之下,將他趕走。

    等他回過頭想向陸晚解釋時,才發現她已經離開了……

    陸晚帶著弟弟進入鎮國公府後,將阿晞交給蘭英照顧,她帶著蘭草去上院見大長公主。

    雖然之前與大長公主鬧翻,甚至連阿晞的身世也揭露出來,但明麵上她還是鎮國公府的人,所以回到陸家後,按著規矩,她要第一時間去上院給大長公主請安。

    等她來到上院門口,才發現裏麵已擠滿了人。

    不止許多賓客女眷在,幾位皇子也在。

    他們都是來給大長公主請安問好的。

    原來,自從國公爺陸繼中病重後,大長公主為了照顧他,也病倒了,連前幾日的蘭貴妃生辰宴都沒有參加。

    晉帝重孝,不止派了太醫院的院首孫太醫上門替大長公主看診,還派了高公公給大長公主送來無數名貴藥材,以此彰顯自己對這位皇姑母的在意和孝道。

    晉帝如此看重大長公主,下麵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所以趁著今日陸家大婚,前來的賓客,無一不先來上院拜見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見過眾人後,留下關係親近的親朋喝茶。

    彼時,大長公主端坐在堂廳的上首,身著藏青團花織錦品服,額前帶著東珠抹額,威儀貴氣!

    她的左右身旁陪著丹靈公主與陸佑寧,左下首依次坐著李睿李翊等幾位皇子,還有幾位與陸家走得近的男賓客,譬如陸佑寧未來的夫君,金陵袁家五郞。

    而右下首以華素郡主的母親宣陽公主為首,列席的都是與陸家關係親近的女眷。

    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長公主今日精神頭很好,與大家閑聊說笑著。

    而在陸晚到達上院時,已有好事者,將方才她在府門口被人議論、聶湛公然站出來替她撐腰解圍的事,傳進廳裏去了。

    聞言,大家集體默了默。

    在場的眾人都知道陸晚與陸家的關係鬧僵,更知道她被李翊拋棄,所以一時間,大家心裏雖然十分好奇李翊的態度,但麵上卻都不敢擅自說什麽,目光全都不約而同的悄悄朝李翊看去。

    李翊今日/本不欲來湊這個熱鬧,所以早早就將陸承裕大婚的賀禮差人送過來了。

    而陸承裕知道陸晚今日會來,也不願意看到他出現,令陸晚傷心難堪,所以也不希望他來。

    但晉帝在得知他的打算後,昨日竟是特意將他喚進宮裏,叮囑他今日一定要來陸家參加婚宴,更要去看望大長公主與病重中的國公爺陸繼中。

    李翊自是明白父皇的用意,不論陸家如今如何呈現敗勢,但大長公主的身份擺在這裏,何況還有丹靈這個太子妃在,所以該有的孝道與臉麵,都要給足。

    如此,李翊今日就來了。

    他一到鎮國公府,就被大長公主請到了上院。

    自從傳出他與陸晚分開後,大長公主心裏在鬆下一口氣的同時,也想抓緊機會,促成他與丹靈的婚事。

    可李翊到了上院後,除了問候了大長公主與陸繼中的病況,再沒有開口多說半句話,一直半闔著眸子慵懶的靠在椅子裏喝茶。

    此刻在眾人的打量下,他神情如常,姿勢照舊,依然慢慢品著香茶,好似絲毫未將陸晚與聶湛的事情放在眼裏。

    大長公主也一直在打量他,見此,她非常滿意,悄悄給丹靈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與李翊的婚事妥當了,讓她安心。

    丹靈公主今日打扮得非常出眾,站在大長公主左側,光彩照人。

    此時,接收到大長公主眸光裏的示意,丹靈揚了揚下巴,神情間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坐在下首的李睿,卻是不露聲色的將兩人的神情都看在眼裏,心裏冷冷發笑——

    他卻不相信,李翊會真正將陸晚放下!

    恰在此時,下人來報,說二姑娘在外求見,來給大長公主問安。

    聞言,不等大長公主出聲,葉氏已是嫌惡道:“她來做什麽?轟她出去!”

    之前因著李翊,葉氏對陸晚還有幾分懼意,但如今李翊已經不要她了,她再無靠山,她才不會再怕她。

    而今日是兒子大喜的日子,陸晚聲名狼藉,她才不願意讓她來玷汙兒子的好事。

    大長公主又看向李翊,見他還是不為所動,滿意一笑,對那下人道:“你告訴她,這裏沒有人願意見她,讓她在院子外麵嗑個頭就走吧。”

    何謂痛打落水狗,此時的陸晚在她們眼裏,就是落水狗。

    而大長公主一想到她竟與陳王勾結,讓陳王來威脅她,心裏恨不能殺了她,自是不會再給她留情麵。

    下人得令,正要下去,李睿卻清了清嗓子,揚聲對大長公主道:“姑祖母,我好久未見二表妹了,甚是想念,不如讓她進來吧。”

  第547章 一家人

    李睿與李翊交手這麽多回,對彼此都非常了解。

    所以自從翊王府傳出他與陸晚分手的傳聞後,李睿根本不相信。

    他一眼就看出李翊這樣做,是為了保全陸晚的性命。

    換做從前,他必定早已到父皇的麵前,去告發他們的欺君之罪。

    但在經曆了父皇不問罪李翊在羅衡府上放走刺客,還應他所求,赦免鄧氏無罪後,李睿終是大徹大悟過來——

    原來,父皇對李翊的偏心,已到了偏聽偏信的地步。

    所以,在這樣的情形下,若是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兩人是假分手在欺騙父皇,他非但奈何不得他們,還會像之前幾次一樣,讓父皇以為他是在汙蔑他們,罵他心胸狹小,沒有為君的氣量。

    雖然一時間找不到證據揭穿他們,但戲耍戲耍兩人,逼李翊眼睜睜的看著陸晚落難,卻無法出手相救還是可以……

    思及此,不等大長公主回話,李睿又當著大家的麵,拍拍李翊的肩膀,開導他道:“雖然皇兄知道你不想再看到她,但撇開你們之前的關係,她還是我們的表妹,這層關係總是丟不掉,所以你不如大度些。”

    李翊眸光微涼,嘲諷笑道:“我又沒說不認這個表妹,皇兄何必以己之心度我之腹?”

    此言一出,李睿麵容一滯,嘴角的笑意有些掛不住。

    其實,在場的人,個個都是人精,他一開口,大家就看出了他的目的。

    他這個時候讓陸晚進來,無非是想讓陸晚出醜,更是想激發矛盾,讓陸晚與陸家,甚至是與李翊的關係更加惡化。

    偏偏他還要裝得大度,暗諷李翊小氣,卻沒想到,反被李翊一句話打出原形。

    廳裏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大長公主看了眼李翊,適時開口道:“今天這麽好的日子,大家無須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敗興。”

    “金嬤嬤。”

    “老奴在。”

    “吉時快到了,迎親隊伍差不多時候回來了,請大家移步去前院入席吧。”

    金嬤嬤得令,連忙請大家移步,大家簇擁著大長公主往前院去……

    陸晚在上院門外等了小半天,終是看到大長公主領著眾人走出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走到大長公主身側的李翊。

    李翊自是也看到了她。

    兩人眸光在空中相遇,但很快就移開。

    陸晚將臉撇向一邊,一副不想看到李翊的模樣。

    而李翊神情寡淡,也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

    兩人這般形態,落進眾人眼裏,活脫脫就是分手後不複相見的怨侶樣子。

    李睿冷眼旁觀著兩人的形容,心裏暗忖,這兩人到底是真的分開了,還是太會演戲?

    頂著眾人打量的目光,陸晚上前,朝大長公主屈膝行禮:“孫女見過祖母,請祖母安。”

    大長公主收步停下,眸光涼涼看向她。

    “本宮以為,你今日不會來的。”

    大長公主如此冷漠疏離的態度,儼然是告訴在場各位,她已是不再將陸晚當成陸家人了。

    陸晚斂容淡然道:“今日是大哥哥大喜的日子,我是真心來給大哥哥道賀的……”

    不等她把話說完,葉氏已毫不客氣的冷嗤道:“別說得這麽好聽,你明知自己名聲狼藉,還要出來丟人現臉,你這那裏是來為你大哥哥道賀的,明明是故意來這裏抹黑你大哥哥,給你大哥哥難堪的。”

    葉氏打心眼裏不想看到陸晚出席陸承裕的婚宴,所以顧不得還有其他人在場,開口間言辭很是難聽。

    在她罵陸晚時,丹靈在一旁打量著陸晚,待看清她今日的裝束相貌,心裏卻是嫉恨不已。

    她自詡自己今日能蓋過在場的所有女眷,一枝獨秀,可一向簡樸的陸晚今日竟打扮得明豔動人,生生將她比了下去。

    不止如此,此刻她明明受著大長公主與葉氏的嫌棄與打擊,她卻麵不改色,形容淡然,處變不驚的款款站著,絲毫不見窘迫難堪姿態。

    丹靈心裏又惱又驚,不由朝李翊看去。

    換做平時,若是聽到葉氏這般損毀陸晚,隻怕他早已站出來替陸晚撐腰了。

    可此時,李翊的神情一直寡淡著,瞧不出喜怒。

    見此,丹靈把心一橫,上前一臉憂心地對陸晚道:“二表姐,外祖母之前被你氣壞身子,這才堪堪養好,你千萬不要再氣倒她了,方才聽說你與聶將軍的事,外祖母已經不高興了。”

    “不如,你走吧,別在這裏了……”

    陸晚豈會聽不出她話裏的諷刺與挖苦?而隨著她帶了頭,其他女眷也勸道:“是啊,既然大家都不歡迎你,你還是走吧,不然大家心裏都不痛快。”

    “郡主也是個聰明人,這樣的場合,你本就不應該來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看似在勸導陸晚,實則每句話,都在攻訐傷害著她。

    李翊牙關咬緊,袖中拳頭握得咯吱響,正忍不住要開口,可眼角餘光卻看到李睿正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他心神一震,瞬間清醒過來。

    雖然早已預料到今日來這裏會是這樣的下場,但此刻陸晚的內心還是備感酸楚無力。

    麵上,她淡淡道:“大家說得有理。如此,我先行告辭了。”

    說罷,她落落大方地行了禮,然後轉身離開……

    回到前院,陸晚立刻去找阿晞和蘭英,準備帶他們離開。

    可不等她尋到他們,大門外突然響起震天的鞭炮聲和喜樂聲,是迎親的隊伍回來了。

    陸晚停下步子,隨著人群往大門口看去。

    隻見震天的炮竹聲中,陸承裕身著一身大紅的喜服,笑吟吟地用紅綢牽著頭戴紅蓋頭的新娘子進門來了。

    沿途,大家紛紛向一對新人道賀,陸承裕笑得合不攏嘴,不住的回謝著。

    待行到陸晚麵前時,陸晚咽下心中的酸楚,對陸承裕笑道:“恭喜哥哥和嫂嫂,祝哥哥嫂嫂琴瑟和鳴,同心永結。”

    陸承裕看到她很開心,道:“阿晚,大哥哥知道你素來不喝酒,但等下一定要陪你嫂嫂喝酒,咱們一家人一起高興高興。”

    一句‘一家人’,不覺讓陸晚紅了眼睛。

    她很想告訴陸承裕,自己馬上就要走了,不能在此久留,但看著哥哥希翼的眼神,她喉嚨哽住,說不出話來。

    李翊一進來,就看到她背過身偷偷抹掉眼淚……

  第548章  害怕

    看到陸晚偷偷抹淚的那一刻,李翊心裏不知是何滋味,隻感覺密密實實的痛著,有些透不過氣來。李睿也看到了,他看向李翊,涼涼笑道:“卻不知二表妹是後悔的哭呢,還是為自己不值?”

    走在他們前麵的葉氏聽了,沒好氣道:“隻怕殿下猜錯了,她是看到別人成親,想到自己這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眼紅的哭了罷。”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李睿的附和,笑道:“還是表嬸分析得有理。”

    看到陸晚偷偷抹淚,丹靈十分的解氣。

    麵上,她卻故做同情道:“每個女人都盼著自己能風風光光的嫁人,可二表姐隻怕此生無枉了,也難怪她會這麽傷感。”

    聽著他們一唱一和,李翊初初十分生氣,可等他看向堂首的兩位新人,心中打定的某個主意,在這一瞬間徹底堅定下來。

    如此,他反而冷靜下來。

    勾唇嘲諷一笑,他看向丹靈道:“聽丹靈公主話裏的意思,似乎你也急盼著嫁人,卻不知你未來的夫婿在哪裏?”

    “你……”

    丹靈沒想到一直沒吭聲的李翊,會突然出聲反詰她,頓時臉色僵住,不知如何回話。

    眾所周知,她是晉帝親定的太子妃,而李翊是太子的大熱人選,隻要他成為太子,她的夫婿就是他了。

    可聽他話裏的意思,他似乎並不打算娶她。

    瞬間,丹靈心裏就慌了,她看了眼四周,故做羞澀道:“翊王殿下明知故問……”

    李翊卻並不配合她,冷嗤道:“是嗎?可本王隻知道你的夫婿不是本王,其他的,本王真的不知情。”

    說罷,他扔下滿臉通紅的丹靈朝席位上走去。

    丹靈怔在當場。

    她原以為他與陸晚分開後,會答應娶與她成親的,可沒想到,他竟在這樣的場合,公然拒絕了自己。

    一時間,丹靈難堪之極,眼淚差點掉出來……

    看到大哥哥與新嫂嫂拜完天地,陸晚不想再呆下去。

    她找到阿晞與蘭英後,趁著人多混亂,帶著他們離開鎮國公府。

    可上馬車時,才發現蘭草還沒回來。

    先前蘭草一直跟在陸晚身邊,後來她返回前院向大哥哥道賀時,蘭草就單獨走開去找蘭英與阿晞。

    當時她們約定好,在馬車邊碰麵,可如今卻沒看到蘭草的人影。

    蘭英不想陸晚回去再遇到大長公主她們,就自告奮勇的回去找蘭草。

    陸晚帶著阿晞在馬車上等她們。

    可是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卻遲遲不見她們回來。

    陸晚有些擔心,正準備去找她們時,蘭英慌亂的跑回來,白著臉對陸晚道:“姑娘,不好了,蘭草被四公子抓起來了,他把她關在院子裏,不肯放她出來……”

    陸晚一聽,神情瞬間冷下,雙眸迸出殺氣。

    上一世陸騏那個畜生活活將蘭草折騰而死,難道這一世他還要再來害蘭草?

    在向蘭英確實蘭草是被關在柳姨娘所居的院子裏後,陸晚對趕車的巫鳴道:“將馬車趕去側門,快!”

    今天是大哥哥成親的大喜日子,若是她從正門進去,必定會引起人關注。

    若是引起衝突,也會壞了大哥哥的好事。

    而柳姨娘與陸騏的院子,離側門不遠,所以從側門進去,又近又不會攪了大哥哥的婚宴。

    巫鳴一聽,連忙駕起馬車,轉進巷子裏的側門處。

    到了那裏,陸晚留蘭英下來照顧阿晞,她帶著巫鳴進去救人。

    阿晞要跟著去,被陸晚拒絕了。

    阿晞很不放心,對巫鳴道:“等下若是打起來,你一定要護好阿姐,記住了?”

    巫鳴聽說要打架,眼睛興奮的發亮,連連點頭。

    陸晚帶著他上前敲門,那守門的婆子見是她,倒沒有阻攔,放他們進去。

    一進門,陸晚徑直朝柳姨娘的院子奔去。

    路上,她同巫鳴道:“等下,若是他們不放人,你下手不必留情。”

    巫鳴點頭應下。

    很快,他們來到柳姨娘的院子外,巫鳴上前也不叫門,直接一腳踹開大門,護著陸晚闖了進去。

    彼時,柳姨娘在前院幫著葉氏招待賓客,院子裏隻有陸騏的幾個狐朋狗友在。

    見院門突然被踹開,幾人嚇了一大跳,等看清來人隻是陸晚與一個十三四歲的毛頭小子,幾人又不屑起來。

    這幾個紈絝,是陸騏的酒肉朋友,趁著陸家今日事忙,聚集在這裏喝酒賭博。

    陸晚冷冷掃過去,卻沒有看到陸騏的身影,心裏著急,朝幾人喝道:“陸騏呢,他在哪裏?”

    這幾個紈絝,剛剛在前麵過見陸晚,所以認識她是陸騏的姐姐,自然也知道她是來尋她的丫鬟的。

    當中一個穿黃衣裳的,衝東麵的廂房不耐煩的喊道:“陸騏,又有人找過來了,你快出來。”

    不等房裏人的回話,陸晚一個示意,巫鳴已是身影一閃,一腳踢飛廂房的門板。

    “哎呦,那個不長眼睛的孫子,敢踢小爺的門,你不想活了!”

    屋內,陸騏正準備開門,就被門板砸得倒在地上,頓時破口大罵。

    可下一刻,他看到走進來的人,不覺啞了聲。

    “二姐姐,你……你怎麽來了?”

    陸晚衝進廂房,一眼看到了被捆在床上的蘭草。

    蘭草手腳被綁,嘴裏還塞了帕子,看到陸晚進來,眼淚直流,嗚咽不已。

    陸晚飛快上前替她拿掉嘴裏的帕子,蘭草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姑娘……姑娘,他輕薄我……”

    蘭草全身抖得不成樣子,陸晚將她抱進懷裏,一麵替她解繩索,一麵安撫她道:“沒事,我來救你了,一定會沒事的……”

    開口間,陸晚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抖得不成樣子,解繩索的雙手也直哆嗦。

    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來得晚了救不了蘭草,害怕上一世的悲劇重現……

    那邊,陸騏見事情敗露,正要悄悄逃走,卻被巫鳴一腳踩在地上,頓時動彈不得。

    “我沒有輕薄她,我隻是親了親她的臉,小爺我還沒來得及動她呢……”

    “巫鳴,堵了他的嘴。”

    陸騏被陸晚冷戾的樣子嚇得大叫,他感覺到陸晚不會放過他,連忙衝躲在門外不敢進來的幾個狐朋狗友嘶喊道:“還愣著幹什麽,快救我,快去叫我娘來……”

    巫鳴撿起手邊一截斷開的門柱,一把狠狠塞進了他的嘴裏……

  第549章  提鞋都不配

    木柱帶著裂刺,巫鳴得過陸晚的吩咐,所以下手毫不留情,塞進陸騏嘴裏時沒有省著力氣,木柱上的裂刺頓時刺破他的口腔,鮮血從牙縫裏迸出來。

    陸騏從小嬌生慣養慣了,那裏受過這樣的苦,當即痛得幹嘔起來。

    門外那幾個紈絝,嚇得拔腿就跑。

    巫鳴見了,立刻追出去攔下他們。

    陸晚在他身後叮囑道:“巫鳴,打暈他們就好。”

    方才巫鳴出手那幾下,她已看出他下手又狠又準。

    但既然蘭草已救下,陸晚暫時還不想將事情鬧大,因為今日是大哥哥的大喜日子,若是將事情鬧大,對大哥哥不好。

    巫鳴得令,飛快躥出門去,下一息,院子裏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求饒聲,再下一刻,又很快安靜下來。

    陸騏倒在門口,剛好看到巫鳴是如何將他的同夥打暈的,像打菜瓜一樣,一打一個準。

    他嚇得都不敢嘔了,後怕的朝陸晚看去。

    陸晚扶著蘭草走下床,讓她靠在一邊歇著,自己走到了陸騏麵前。

    陸騏拔出嘴裏的木柱子,看著逼近自己的陸晚,壯起膽子喊道:“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如果你敢動我,父親與祖母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陸晚睥著他,冷聲道:“今日看在大哥哥情麵上,我暫時放過你,不過你今日欺負蘭草的這筆帳,我不會放過,總有一日,我會要你小命!”

    陸騏被陸晚眼神裏的殺氣嚇得怔了怔,他不服氣的喊道:“不過是一個下賤的的丫頭,小爺看上她是她的福氣,你敢……”

    “啪!”

    不等他把話說完,陸晚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你才下賤,你給蘭草提鞋都不配!”

    若不是顧忌著大哥哥辦喜事,陸晚今日一定會殺了眼前這個禽獸。

    陸騏被陸晚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有點懵住。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平時在家裏最不得寵、隻會受大家欺負的庶女,竟敢打他巴掌?!

    陸騏雖然是陸家庶子,但因著陸家男嗣單薄,而他又是幾個兒女中,長相最像陸繼中的,所以頗得大長公主與陸繼中的喜愛。

    所以從小到大,他非但沒吃過什麽苦頭,還囂張跋扈慣了,仗著鎮國公府的名號,在外麵欺男霸女。

    而素來隻有他打別人巴掌,卻從未受過巴掌打的,所以回過神來後,他感覺奇恥大辱,頓時衝陸晚破口大罵。

    “你個賤人,竟敢打我,小爺我不會放過你的……”

    “啪!”

    陸晚反手又是一記耳光打過去,生生的將他嘴裏的汙言穢語打得咽了回去。

    “我警告你,今日的事,你膽敢傳出去汙了蘭草的清白,我要你狗命。”

    陸晚毫不客氣的威脅著,神情狠戾瘮人。

    說罷,她又回頭對巫鳴冷聲吩咐道:“打掉他兩顆門牙,讓他每天看著掉了的門牙長長記性。”

    巫鳴聞言,立刻上前,一把將他按在地上。

    “啊,不要啊,我不說……一定不說,啊……”

    陸騏直到這時才怕了,可不等他求饒完,巫鳴一拳打在他門牙上,兩顆門牙應聲落下。

    陸騏的嘴以眼見的速度,腫得像發脹的臘腸,他捂著嘴鬼哭狼嚎起來……

    院子裏的動靜,終是引起外麵人的注意,等下人們跑去前麵通知柳姨娘回來時,陸晚已扶起蘭草,帶著巫鳴從側門離開了……

    直到回到郡主府,蘭草的身子還在打顫。

    陸晚將她帶進自己的屋子裏,蘭英打來熱水,陸晚絞了帕子親自給她擦了臉,又煮了安神茶給她喝了。

    “沒事了,他以後不敢再欺負你了,你不要怕……”

    陸晚不住的輕聲安撫著她,又拿來幹淨的衣物給她換上。

    蘭草喝了安神茶,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她靠在陸晚懷裏抽泣道:“姑娘,那個四公子不是人,之前我去京兆尹府大牢看長亭,他就戲弄過我………”

    “而方才,他趁我在找人,沒注意,就捂住我的嘴巴,將我綁進他的院子裏……幸虧姑娘你及時來救我,不然……不然……”

    說到這裏,蘭草又哭了,根本不敢去回想方才發生的一切。

    陸晚一聽,心裏陡然一沉。

    原來,這個陸騏竟老早就盯上蘭草了。

    而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綁人,看來,是真的打定蘭草的主意了。

    如此,她真的不能再放過他……

    一瞬間,陸晚心裏已是下定決心,她對蘭草沉道:“你放心,他以後都不會再欺負你的。”

    蘭草並沒有聽出她話語裏的意味,冷靜下來後,她回想起方才姑娘為子替她出頭,打傷了四公子,若是陸家要追究起來,隻怕會連累姑娘。

    想到這裏,蘭草對陸晚後怕道:“姑娘,那個柳姨娘最是潑辣護短,等她回去看到四公子被打成那副樣子,隻怕會尋上門來的……”

    陸晚敢做,就早料到了這些,她冷笑道:“她生下的孽種,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綁人,要他性命都不為過。”

    “所以她應該慶幸他兒子今日隻是斷了兩顆門牙,下一次,可沒這麽簡單了。”

    果然,柳姨娘見兒子門牙被打掉,整張臉又紅又腫,不成人樣,當即心痛得要死。

    在得知是陸晚帶人打的後,她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就要帶著陸騏去大長公主麵前告狀。

    可不等母子二人來到前院,就被人攔下。

    攔他們是陸佑寧。

    陸晚離開陸家時,托府裏下人去通知陸佑寧。

    她料到柳姨娘母子會鬧到前麵去,怕他們會攪亂大哥哥的喜宴,所以請陸佑寧攔下她們。

    陸佑寧接到陸晚的囑托,大抵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她看了眼打爛嘴的陸騏,問柳姨娘:“發生了什麽事?”

    柳姨娘恨聲道:“三姑娘有所不知,那個陸晚帶人闖進我的院子,打傷騏兒,簡直無法無天,我要去告訴老夫人,請老夫人替我們做主。”

    陸佑寧擋在他們前麵,冷聲道:“今日是大哥哥大喜的日子,你先帶他回去請醫府看看,有天大的事,也要等明天再說,不許你們驚擾了前麵的賓客。”

    陸佑寧身為陸家嫡女,說話頗有份量,柳姨娘縱使再不甘心,也隻得帶著兒子哭哭啼啼的回去了。

    他們一走,陸佑寧轉身準備回前麵去,前路卻被男人攔下了……

  第550章  查清楚

    站在陸佑寧麵前的,不是別人,正是許久未露過麵的賈策。

    自從被李翊識破他和羅衡是一夥的後,賈策自知在大理寺呆不下去,就主動辭了官,回去登州了。

    他近日才從登州回來。

    他回來後,來找過陸佑寧,但被陸佑寧拒絕見麵了。

    自從他否認了兩人的感情後,陸佑寧在痛苦過後,也漸漸死心了。

    她認命了,答應家裏與金陵袁家五郞成親。

    所以這一次,大長公主特意邀了袁家五郞來上京……

    其實方才在前麵時,陸佑寧就看到他了,不過一直假裝視而不見罷了。

    但沒想到,賈策會在這裏等她,陸佑寧不由微微一滯。

    回廊隻有這麽寬,陸佑寧想假裝沒看見他卻是不可能。

    如此,她如常的同他打招呼:“賈大人。”

    從小到大,她都是喚他‘阿策’的。

    賈策早就習慣了她這樣叫他,如今陡然聽到她這般生疏的稱呼自己,他心口揪得痛了一下。

    他苦澀笑了笑,望著她問道:“佑寧,你最近好嗎?”

    陸佑寧客套的回笑道:“我很好啊,多謝賈大人關心。”

    說罷,朝他行了半禮,越過他往前廳去。

    賈策不自主的追了上去。

    “佑寧,我有話同你說……”

    陸佑寧按下心頭的悲酸難過,昂著頭看著前方,嘲諷笑道:“我與賈大人之間,該說、不該說的,統統都說過了,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賈策心裏有苦說不出來,而更多的卻是對陸佑寧的擔心。

    他上前拉住她,急切道:“佑寧,我方才看到那個袁家五郞了,你當真要嫁給他?”

    陸佑寧一把甩開他的手,紅著眼睛道:“是啊,我們的婚期已經定好了,過完年我就會嫁給他,他為人雖然老實,但他不會說變就變,說翻臉就翻臉,我嫁給他心裏很踏實……”

    賈策看到她眼睛紅了,知道她在說違心話,心口也跟著痛起來。

    他再次拉住她的手,壓低聲音急切道:“佑寧,你聽我說,你不能嫁給他,你趕緊把這門親事退了,不然……”

    陸佑寧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不由一震。

    等看清他眉眼間的急切,她心思一動,心中竟又生出希望來,盼著他把餘下的話說出來。

    可賈策話到嘴邊又咽下,隻是目光擔憂的看著她。

    見他又退縮了,陸佑寧忍不住反握住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追問道:“不然如何?”

    賈策心神一震,整個人清醒過來。

    他鬆開陸佑寧的手,側過身子悶聲道:“沒什麽,我隻是覺得他配不上你。”

    失望再次湧上心頭,陸佑寧傷痕累累的心口再添新傷。

    她望著男人逃避的模樣,胸口巨痛,冷冷笑道:“不,我覺得五郞與我很相配,我嫁定他了。”

    說罷,她再不做停留,咬牙拂袖離開……

    離開回廊,確定身後的人沒有追上來,陸佑寧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滾了下來。

    眼淚越流越凶,有些控製不住,不一會兒,她的眼睛就哭紅了。

    她這個樣子,那敢回到前麵大廳上去?

    而她此時也實在沒有心情再去應酬客人,如此,她幹脆躲進後麵的涼亭裏,呆呆坐著,看著眼前枯敗的秋葉發呆。

    “你怎麽了?”

    一道男聲卻是突兀的在她身後響起。

    陸佑寧回頭一看,竟是李翊。

    “殿下怎麽來了?”

    陸佑寧沒有起身,轉過頭繼續看著眼前的落葉。

    李翊並不是在此偶遇她,而是找她有事的。

    他走到她麵前,徑直問道:“方才阿晚托你什麽事?”

    先前,他看到陸晚帶著阿晞離開,可後來又聽到陸晚托下人來尋陸佑寧,似乎在拜托她什麽事,緊接著陸佑寧就離開了前廳,李翊不由擔心陸晚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陸佑寧倒不好奇他分手後,還對陸晚這麽關心,隨口道:“沒什麽大事,不過是老四喝了酒不安分,綁走陸晚身邊的蘭草,被陸晚帶人將他打了一頓……”

    “她擔心柳姨娘知道後,會帶著老四到祖母麵前告狀,所以托我攔下柳氏母子,免得他們壞了大哥哥的好事。”

    李翊一聽,眉頭就蹙了起來,沉聲問道:“她可受傷了?”

    據他所知,陸騏雖然是個廢物,但之前他跟在聶湛身邊做事,好歹在禁軍營呆過,有兩下子身手的。

    而陸晚今日沒有帶秋落過來,身邊隻跟著蘭英蘭草,她和蘭英打得過他們嗎?

    陸佑寧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她隻是托下人來讓我攔人,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聞言,李翊再也呆不住了,轉身就要離開。

    走出兩步,他又停下步子看向陸佑寧,不解道:“陸晚和陸騏起衝突,你哭什麽?”

    說罷,他又道:“可是方才賈策和你說了什麽?”

    先前他去找她時,看到賈策將她攔在回廊那裏。

    陸佑寧心煩意亂,一句話都不想說。

    她煩悶道:“多謝殿下關心,我沒事,你去忙吧。”

    如此,李翊就不再管他,和大長公主說了一句三司有事,就先行離開了。

    路上,長亭聽李翊說陸騏綁了蘭草,當即就氣紅了眼。

    陸騏是上京/城裏出了名的登徒子,之前還因為強/奸良家姑娘被判流放過。

    所以他綁蘭草的目的,不言而喻!

    當即,長亭就要調轉車頭去找陸騏算帳。

    “你休要衝動!”

    李翊冷聲喝他。

    “此事到底如何,要先問過蘭草和陸晚才知道,你貿貿然跑去,隻會將事情鬧大。”

    從陸晚托陸佑寧攔下柳氏母子,李翊就知道,她不想將事情鬧大。

    而據他對陸晚的了解,她那樣在意蘭草,如果陸騏真的對蘭草做了什麽,她絕不會隻是打他一頓那麽簡單。

    長亭聽了他的話,不由急道:“殿下,咱們現在就去郡主府吧。”

    李翊看了眼天色,天光還早著呢。

    雖然他比長亭更想去郡主府,但想到兩人如今的處境,他還是克製住,對長亭道:“不急,先去大理寺。”

    長亭不解道:“殿下去大理寺做什麽?”

    問出這句話時,長亭語氣頗是煩躁。

    他不明白,都這個時候,殿下還去大理寺幹什麽?

    李翊白了他一眼,道:“去大理寺將陸騏犯下的案子都找出來,本王交給你去辦,命你一件一件找查清楚。”

  第551章  陰魂不散

    蘭草喝了安神茶,與陸晚說了一會話就累了,很快睡著過去。

    陸晚安置好她,待回到房內,一個人靜下來時,回想起方才發生的事,仍然心有餘悸。

    這一次是僥幸發現得及時,沒有讓悲劇發生,但陸晚回想到上一世蘭草的下場,還是止不住的全身發涼。

    秋落從外麵進來,看到她臉色不對,沏了杯參茶給她,問道:“姑娘,這件事是不是很麻煩?”

    大家都知道陸晚與陸家關係惡劣,而這一次又打傷陸騏,隻怕大長公主不會善罷甘休。

    陸晚明白她在擔心什麽,皺眉道:“我倒不是怕陸家來尋麻煩,我是擔心此事若是傳出去,長亭會怎麽想?”

    雖然說這一次,如陸騏所說,他隻是親了親蘭草的臉,而陸晚在替蘭草解繩索時,就察看過她的衣裳,她的衣裳雖然弄皺了,但襟扣腰帶什麽的,都係得好好的,沒有解開過的痕跡。

    所以倒證明陸騏沒假話,這也是陸晚暫時肯放過他的原因。

    但這些事情,光她知道沒有用,一個姑娘家被人擄走,對方還是淫賤成性的登徙子,到時又有幾個會相信蘭草的清白呢?

    而就在方才,蘭草睡著之前,還擔心地問她,說如果讓長亭知道了,會不會嫌棄她?

    蘭草問她這個問題時,陸晚不想再讓蘭草擔心難過,就告訴她說,長亭一定不會嫌棄她的。

    但現實如何,她心裏並沒有把握……

    想了想,她對秋落道:“你去翊王府,請長亭來這裏一趟。”

    秋落應下,轉身出門去了……

    秋落走後,陸晚又去看了蘭草。

    蘭草受到驚嚇,那怕點了安神香,睡得也不安穩,睡夢中一直蹙緊著眉頭。

    陸晚握住她的手,在床邊陪著她。

    看著蘭草這個樣子,陸晚很難過,心裏也莫名的心慌,她總感覺,這一世雖然有許多事情經過她的努力改變了結局,但冥冥中,又有許多事情,似乎總是逃避不掉。

    就像蘭草與陸騏,甚至是阿晞與羅衡,還有她與李睿,作惡的那一方,總是纏著他們,陰魂不散……

    陸騏尚且好對付,羅衡她也想到了法子,況且有陳王相助也不難。隻是李睿,這個最大的惡人,她要如何懲治他……

    不覺間,天黑下來,蘭英從外麵悄悄進來,告訴她,餘慶來了。

    餘慶是陸承裕的親信,今日陸承裕成親,餘慶應該很忙才是,卻在這個時候來找她,所以不用問,陸晚也知道,定是大哥哥知道蘭草的事了。

    果然,陸晚一見到餘慶,餘慶就著急道:“姑娘,蘭草的事,世子爺知道了,所以差小的來問一聲,蘭草姑娘如何了?”

    原來,陸承裕先前留陸晚留下喝酒,但等他在席間敬賓客們酒時,卻沒有看到陸晚在席麵上。

    後麵才聽人說,陸晚先前去上院見祖母時,被祖母和母親訓斥了,大家都在趕她走。

    陸承裕聽後,心裏頗不是滋味,等落夜後,賓客都走了,他忍不住去上院對祖母和母親抱怨兩句,卻剛好遇到柳姨娘帶著陸騏跑到上院告狀來了。

    陸家眾人一聽陸騏被陸晚打了,都不覺驚住了。

    當即,葉氏就要帶人來找陸晚麻煩,幸而被陸佑寧攔下了。

    陸佑寧說出是陸騏先惹的禍,是他將陸晚的婢女綁回院子意圖不軌,陸晚這才出手打的他。

    陸承裕當時一聽,當場就給了陸騏一巴掌。

    光天化日之下,他竟做下這樣禽獸不如的事,陸晚打死他都不為過的。

    而大長公主與葉氏聽陸佑寧說出事情來龍去脈後,自知理虧,也不好追究,就讓柳姨娘將兒子帶下去,將此事壓下,不要再提。

    可柳姨娘卻不肯罷休,一直哭鬧著說自己兒子什麽都沒做,是陸晚冤枉她兒子。

    陸騏也矢口否認,說沒有碰過蘭草。

    可不論他如何賭咒發誓,陸承裕卻是不相信他的話,所以當即命人將他綁起來,關進柴房,又急忙差餘慶來郡主府打聽情況……

    陸晚聽後,對陸承裕這樣處置陸騏很意外,卻也很滿意。

    她對餘慶道:“所幸我去的及時,才沒有釀成大禍——但這不代表陸騏沒有罪。如今父親病重,大哥哥當家,所在大哥哥要對他嚴加懲治才是。”

    “而我今日也是看在大哥哥的情麵上,才隻打斷他兩顆門牙以示警戒,但若是他再不悔改,我下次定不會手軟。”

    陸家出這樣的孽子,餘慶都感覺臉上無光,抹著汗愧疚道:“姑娘,世子爺知道你今日是一片好心去家裏給他道喜的,卻沒想到讓你受了那樣的委屈,還差點連累蘭草出事,世子爺很愧疚,若不是今日府上有事他走不開,定會親自押了四公子來給你們賠禮道歉的……”

    陸晚看著餘慶抬不起頭的羞愧樣子,緩下聲音道:“這些不關大哥哥的事。陸騏劣性如此,早已成性。”

    “而我在之前答應大哥哥去參加他的婚宴時,就料想過會受到這樣的對待,但我還是想親自去為大哥哥道賀,是我自願的……”

    她又道:“今日雖然在陸家挨了訓,但我也親眼看到了大哥哥與嫂嫂幸福成雙,我很開心。你回去告訴大哥哥,今天是他的大日子,讓他不要難過,以後鎮國公府還得靠他。”

    餘慶記下了,又問候了蘭草兩句,就急忙趕回去了……

    送走餘慶後,陸晚回到房內,蘭英端來飯菜,伺候她用晚膳。

    從中午到現在,她還沒吃過東西,但陸晚沒什麽胃口,吃了兩口菜就放下了筷子。

    不一會兒,秋落回來了,後麵還跟著李翊與長亭。

    長亭一進門,就對陸晚道:“姑娘,蘭草如何了?我想去看看她。”

    陸晚看著他一臉著急的樣子,示意他先坐下。

    長亭看了眼李翊,李翊打量了一下陸晚的神情,猜到她有話對長亭說,就示意長亭稍安勿躁。

    長亭依言坐下,眸光急切的看著陸晚。

    陸晚當著李翊的麵問他:“蘭草的事,你都知道了?”

    長亭紅著眼睛嗯了一聲。

    陸晚又問:“你知道多少?是知道陸騏綁了蘭草進屋,還是他輕薄了蘭草,玷汙了她?”

    長亭一聽,臉上血色刹那間褪得一幹二淨,整個人都震住了……

  第552章  答案

    先前,長亭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就忍不住要回去找陸騏算帳,但被李翊攔下了。

    李翊告訴他,事情可能沒有他想的那麽嚴重,不然陸晚也不會隻是打陸騏一頓這般簡單。

    正是聽了李翊的話,長亭才放下心來。

    可如今聽陸晚說出‘輕薄’、‘玷汙’這樣不堪的話語,他的心都要撕裂開來。

    他完全震住,好半晌才白著臉囁嚅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陸晚一直盯著他看著,沒有放過他臉上一絲的神情。

    長亭不止眼睛紅了,額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牙齒咬得咯吱響。

    “殿下,我要去殺了那個混蛋……我要殺了他!”

    他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站起身朝外衝去。

    卻被李翊伸手攔下。

    李翊冷聲命令:“你先聽姑娘把話說完。”

    陸晚也道:“你要找陸騏報仇,不急於一時,眼下我卻有事要問你。”

    長亭喘著粗氣回過頭來,咬牙鎮定下來,道:“姑娘有話請說。”

    陸晚讓秋落給他倒了茶,又對李翊道:“殿下可不可以暫時回避一下?”

    李翊大抵猜到她要同長亭說什麽,依言跟著秋落去了外麵。

    等屋內安靜下來,陸晚對長亭道:“這裏沒有外人,我隻想問你,你還想娶蘭草嗎?”

    不等長亭回答,她又道:“你心裏不要有負擔,把你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長亭腦子裏嗡嗡直響,怔愣道:“姑娘為什麽要這樣問?”

    陸晚定定看著他,道:“蘭草先前問我,說不知道你知道今日這件事後,會不會嫌棄她。”

    “這是她心裏的擔心,也是我心裏的擔心,所以在你去見她之前,我想從你這裏得到一個答案。”

    陸晚話裏的意思很明白,如果長亭介意,他和蘭草之間就了結了,自是沒有再見麵的必要。

    長亭腦子裏一片淩亂,呆呆坐著。

    陸晚也不催他,給他時間想清楚。

    半刻後,長亭抬起頭對陸晚堅定道:“姑娘,我要見蘭草,你讓我見見她……”

    陸晚問他:“你考慮好了?”

    長亭點了點頭,道:“姑娘,其實我早已將蘭草當成我的娘子,所以不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拋下她的……”

    他又道:“姑娘,她膽子那麽小,發生這麽大的事,她此時心裏定是害怕極了,姑娘,我想去陪著她……”

    懸著的胸口終於鬆下,陸晚眼眶發酸,差點灑下淚來。

    她紅著眼睛笑道:“你放心,我會讓你見她的,但在這之前,我還得把今日發生的事和你說清楚。”

    長亭再次怔住,不解的看著陸晚。

    陸晚道:“聽蘭草說,她之前去京兆尹大牢看你那次,陸騏就戲弄過她,他隻怕早就盯上她了。”

    “所以這一次,他喝了幾杯酒,再次看到蘭草,就起了色心,將她綁去了他姨娘的院子裏……”

    聞言,長亭剛剛平息下去的怒火再次翻湧起來,一拳狠狠砸在麵前的桌麵上,梨木桌麵瞬間碎裂開來。

    嘴裏,他狠罵道:“那個登徒子,竟早早就在打蘭草的主意了!”

    罵完後,他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一怒之下,竟是砸了陸晚房間裏的東西,又連忙向她賠罪。

    “姑娘,對不住,我一時太過氣憤,沒有控製住……”

    陸晚理解他的心情,擺擺手,道:“你先不要動怒,聽我說完。”

    “但這一次所幸我們去得及時,他還沒來得及對蘭草做什麽,我們就闖進去了,所以蘭草是清白的,她隻是受到了一些驚嚇,在服過安神茶後睡下了。”

    長亭神情一震,終是恍悟過來,驚愕的看著陸晚。

    陸晚無奈笑道:“對,方才我是在故意試探你,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在意,是不是真心對待蘭草?”

    陸晚非常清楚兩個人在一起,信任有多重要。

    若是長亭因此次的事,心中對蘭草有一絲存疑與介意,那這一絲的存疑與介意,就將成了他們日後生活中千絲萬縷、甚至永遠無法消除掉的隔閡和阻礙。

    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注定不會幸福。

    所以她故意將此次的事情誇大,以些來試探長亭對蘭草的真心……

    其實,在試探長亭時,她的內心也非常不安,她很害怕長亭會退縮,在這個時候放棄蘭草。

    所幸,長亭沒有讓她失望,從方才他的一言一行中,她看得出,他是真心愛著蘭草。

    如此,她心中最大的擔憂也就放下了……

    她對長亭道:“請你諒解我方才的做法,蘭草從小跟著我吃盡苦頭,她膽小懦弱,如果你不是百分百真心對她,我不放心將她交給你。”

    長亭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梗著喉嚨動容道:“姑娘,請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對她的,以後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陸晚終是笑了,道:“謝謝你真心待蘭草,從今日起,我就放心將她交給你了。”

    長亭先是一愣,繼而大喜,撲嗵一聲給她跪下,感激道:“多謝姑娘成全。”

    陸晚扶他起身,道:“走吧,蘭草隻怕醒了,她若是看到你,會很開心的。”

    說罷,打開門,領著他往蘭草的房間去。

    門外的屋廊下,李翊負手靜靜站著,眸光不時的朝屋內看來,眉頭微蹙,神情頗是擔心。

    睿智如他,自是猜到陸晚要對長亭進行考驗,他不由擔心,看似聰明,實則很是憨傻的長亭,能不能順利通過考驗?

    下一刻,傳來開門聲,他立刻朝兩人看過來。

    等看清陸晚臉上釋然的神情,他心口一鬆,知道長亭過關了……

    陸晚帶著長亭徑直往蘭草屋裏走。

    到了門口,長亭顧不得尊卑有序,急得大步一邁,搶在陸晚前麵進到屋子裏去了。

    陸晚正要跟著進去,斜刺裏卻是伸出一雙大手來,將她拉住了。

    她回頭一看,卻是李翊。

    不知何時,他也跟上來了。

    陸晚不解的看著他:“殿下要幹什麽?”

    李翊朝屋裏抬了抬下巴,一本正經道:“人家小兩口隻怕有許多話要說,你想進去打擾他們?”

    陸晚覺得他說得有理,就停下步子不跟進去了。

    李翊拉著她重新回到屋子裏。

    一進門,他就一臉嚴肅的對她道:“說完他們的事,該說說我們之間的事了。”

  第553章 芸芸眾生之一

    看著男人一臉嚴肅的樣子,陸晚不由好奇問道:“殿下想同我說什麽?”

    李翊將她拉到燈下,盯著她問道:“我問你,你今日在陸府,為什麽哭?”

    陸晚愣了一下,過了片刻才想起今日她在同大哥哥說話時,被大哥哥提到的那句‘一家人’弄得心裏發酸難過,不覺就紅了下眼睛。

    她記得當時她隻是抹了一下眼淚,還是背過身偷偷抹的,難道竟是被他看到了?

    陸晚臉上一熱,低下頭道:“不過是風大,眼睛進了沙子,那裏就哭了?殿下看錯了……”

    李翊卻不相信,道:“是不是看到陸世子成親,觸景傷情,所以心裏難過了?”

    雖然當時葉氏的話說得很難聽,但李翊想了一下午,卻覺得陸晚當時情形,可能真的如葉氏所說,是覺得自己此生成親無枉,所以看到別人成親,心裏難過哭了。

    陸晚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一時間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可李翊卻盯著她,她隻得無奈道:“殿下想到那裏去了,我不過是替大哥哥高興,才一時激動,紅了眼睛。”

    李翊沉沉看著她,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陸晚被他看得有些心慌,轉過身子去桌前喝茶。

    她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茶,正要端起送到嘴邊,男人的聲音在她身後突兀響起。

    “要不,我們也成親吧!”

    陸晚手一抖,手裏的茶杯滾到了桌子上,茶水流了滿桌都是。

    陸晚一麵手忙腳亂的去撿滿桌滾的杯子,一麵回頭看向李翊,神情詫然。

    嘴裏,她脫口而出道:“殿下你怎麽了,不會是發燒了吧?”

    李翊聽到她的話,上前兩步來到她麵前,俯下身子,將額頭伸到她麵前。

    “嗯?”示意她摸摸他的額頭。

    陸晚遲疑的伸手探上他的額頭。

    溫溫涼涼的。

    沒有發燒。

    所以,他不是在說胡話?!

    “本王腦子裏清醒得很。”

    他沒好氣的睥了她一眼,沉聲道:“之前在山頂上,你已經答應嫁給我,所以我們也是時候把婚事辦了。”

    男人說得一臉鄭重,陸晚卻完全怔住了。

    明明不久前才說好,兩人要分開一段時間,不能讓晉帝發現他們在欺騙他。

    怎麽突然間,他又萌生出這樣的想法來?

    陸晚不解的看著他,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殿下,我們之前說好的,現在還不能在一起……”

    “那是明麵上。”

    李翊打斷她,道:“明麵上,我們暫時不能在一起,但在私下,我們仍然可以做我們約定好的事。”

    陸晚有些明白過來,她放下手中的杯子,遲疑道:“殿下的意思是?”

    “我想以單純的李翊的身份與你成親。”李翊道。

    “我不是大晉四皇子,你也不是鎮國公府家的二姑娘,我們隻是我們自己,是這天底下成千上萬,最尋常不過的芸芸眾生之一……”

    瑩瑩燭火下,男人鳳眸深邃閃亮,帶著震懾人心的光芒。

    “所以,我們按著自己的意願去做,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與讚成,就我們兩人即可。”

    李翊拉過她的手,堅定說道。

    今日在陸家發生的一切,讓李翊心境微變,頗有感觸。

    先是在上院親眼目睹她受著大家的攻訐傷害,再看到她在人後偷偷的抹眼淚,讓他終是明白,她可以為了他,為了兩人間的關係,默默背負一切,還絲毫不怨怪他,但他不能心安理得的領受,從而坐視不理。

    為了娶她,三書六禮早在良安之時,他就命人備好了,可不等正式迎娶她進門,後麵卻是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最後竟是成了如今這般局麵。

    先前,他也想過,為了應付父皇的反對,隻能等他登頂之時再風光迎娶她,但在今日看到陸承裕與新娘舉行儀式時,他突然間等不及了,也想給她一個儀式和身份。

    那怕這個儀式沒辦法辦得隆重轟動,可即便與她隻是簡單的共飲一杯合巹酒,也是他們之間結為夫妻的永恒約定。

    總之,不論如何,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與她結成夫妻……

    想到這裏,他對她道:“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大肆操辦,所以不會被人發現。”

    說罷,他眸光切切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陸晚怔怔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出身皇家,從小到大,一言一行最受皇家禮教的熏陶和約束,所以這般違背禮教,驚動天人的話語,她不敢相信是出自他之口。

    但震驚過後,她心裏湧上的卻是喜悅與甜蜜,竟沒有她自己預想中的恐慌與害怕。

    眼眶有些發酸,陸晚忍住淚水,對李翊道:“殿下的提議太過突然,而今日又發生太多事情,我腦子裏有點亂,殿下可否容我再想一想?”

    李翊知道她素來辦事沉穩周到,所以雖然心裏盼著她答應,但沒有再催她,道:“好,等你想好了,立刻來告訴我。”

    陸晚點頭應下,送他出去:“天色不早了,殿下回去吧。”

    李翊看了她一眼,轉身出門去了……

    李翊走後,蘭英打來熱水,伺候陸晚沐浴。

    泡在溫熱舒服的浴桶裏,陸晚繁亂的心緒漸漸平複下來。

    她將李翊今晚提議的事同蘭英說了。

    蘭英一聽,立刻歡喜起來。

    “姑娘,這是好事啊,我覺得殿下說得沒錯,成親是你和殿下兩個人的事,他願娶,你願嫁,一拍即合,天經地義!”

    “就算那天被人知道了,到時你已經是殿下的結發妻子,難道皇上還真的舍得殺了自己的兒子兒媳不成?”

    蘭英生怕自家姑娘不答應,又道:“姑娘,人的一生很短的,再拖幾年,你和殿下就都要老了,可不能再浪費時間……”

    陸晚聽著蘭草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嘴角不由露出笑意來……

    泡完澡出來,陸晚絞幹頭發,本想再去看一下蘭草,但聽秋落說,長亭還守在那裏,她就上床歇息去了。

    睡到朦朧間,她感覺身後的床塌陷下去,不等她回神,一雙大手又纏上了她的腰間。

    陸晚倏地清醒過來。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殿下不是走了嗎?”

    男人回道:“長亭不肯走,沒人給本王駕車,本王隻得留下了。”

  第554章  芙蓉帳暖

    沒人給他駕車?

    這樣蹩腳的借口,也隻有他說得出來。

    還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陸晚雖然懊惱他任性,但轉念想到方才這麽久,他一直在外麵等著,心裏又不舍起來。

    她轉過身來,正要開口問他方才,可是一直在院子裏等長亭的,目光卻看到他身上的衣裳與先前不同了。

    竟是換過了?!

    陸晚伸手向他的頭發摸去,半濕著,還沒幹透,心裏頓時明鏡般透亮過來。

    原來,他方才回去了,然後又回來了。

    “你……”

    李翊也沒打算瞞她,道:“自上次在你這裏睡過一覺後,回去後就認床了,總是睡不著……”

    “方才回去後又是如此,所以我就回來了。”

    說罷,他闔上眸子,疲憊道:“今天一下午都在大理寺查案子,本王著實困了,你讓我在這裏睡一晚。”

    陸晚聽了他的話,好氣又好笑。

    那有人會認自己家的床的?擺明就是找借口耍無賴。

    可他都這樣說了,再加上已經很晚了,她也沒辦法再趕他走。

    如此,陸晚隻能任由他在這裏睡下。

    她正要閉上眼睛繼續睡覺,突然手裏被塞進一個硬梆梆的東西。

    她睜開眼睛一看,是一個雕花縷金的紅木盒子。

    她不解的抬頭看向李翊。

    他早已睜開眼睛,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開看看。

    陸晚坐起身,揭開盒蓋,裏麵是一把赤金打造的同心鎖,沉甸甸的,外邊還鑲嵌著翡翠。

    同心鎖的下麵,鋪著一盒東珠,顆顆圓潤飽滿,那怕在昏暗的床闈間,也閃著亮光,一看就價值不菲。

    “殿下送給我的?”

    “廢話。”

    “可這些太貴重了……”陸晚惦起一顆東珠比了比,竟比她的大拇指還大,不比大長公主抹額上的那顆差。

    李翊見她把同心鎖放到一邊,隻抱著東珠看,嘴角幾不可聞的揚了揚。

    麵上,他坐起身,將那盒東珠扔到一邊,再將同心鎖塞進她手裏,道:“這個才是我送給你的,那些珠子,是拿來墊盒底的,傻女人。”

    聽到他的話,陸晚怔了怔。

    拿東珠墊盒底,普天之下,隻怕也隻有他做得出來。

    陸晚將那盒東珠還給他,道:“殿下,同心鎖我收下了,這些東珠太過貴重,你還是收回去吧。”

    李翊拔了拔滿滿當當的一盒子珠子,睇了她一眼,挑眉道:“聽說上次你救治災民花了不少錢?”

    陸晚不解的看向他——好好的,怎麽突然又說到她救治災民的事情上去了?

    “那些災民都安置妥當了嗎?馬上要下雪了,他們禦冬的炭火棉服被褥都有了嗎?”

    陸晚看著他,搖了搖頭。

    她能力有限,上次也隻是幫到小部分災民。

    而馬上入冬,天氣見天的冷下來,可那些災民皆是衣不遮體,隻怕熬不過這個寒冬。

    “你說,若是將這盒珠子賣掉,夠不夠銀子助她們挨過這個冬天?”

    男人挑起一顆珠子放到她麵前,嘴角勾著笑,鳳眸閃著光,赤裸裸的引誘著她。

    看著他這副形容,陸晚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陸晚嗔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李翊:“想你答應和我成親。”

    送同心鎖給她是真,拿珠子誘惑她也是真,所有的一切,都是想她答應他。

    原來,李翊都想過了,送同心鎖給她當定情信物,但又怕她不答應,隻得再拿財物來‘引誘’她。

    這一招,卻是從長亭那裏學來的。

    長亭給蘭草送房契存銀。

    可他的房契太多,存銀也太多,幾馬車都搬不來……

    他將盒子塞到她手裏,道:“等我們成了親,我的東西就全是你的,你想開店就開店,想幫人就幫人,全隨你安排。”

    陸晚看著男人難得孩子氣的樣子,不覺勾動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她柔聲道:“殿下不是答應讓我好好想一想的嗎?為何又要弄這些?”

    李翊扳過她的臉,凝著她道:“你別想了。我想立刻聽到你的答案。”

    之前答應給她時間考慮,可一走出這道門,他就後悔了。

    因為餘生,他隻想與她在一起,除了她,他誰都不要,他已是認定了她。

    既然他心裏已打定主意,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娶她的……

    若說先前聽到他突然提出成親,以為他是一衝動,但到了此刻,陸晚終是感覺到他不是一時的決定。

    其實,在她開口同蘭英提起這件事時,她心裏已有了答案。

    正如蘭英所說,人的這一生太過短暫,沒有太多光陰可以虛度,她也不想讓自己與他留下遺憾。

    如此,她羞澀的低下頭,嗔道:“殿下這般耍無賴,我能不答應麽?”

    她的頭壓得低低的,聲音也小小的,可李翊聽得一清二楚。

    李翊怔了怔,等反應過來,心中一片狂喜。

    當即,他就要訂下成親的日子。

    他道:“我們就定在最近的吉日。”

    陸晚拉住他,道:“可近期不行,我的酒樓馬上要開業了……我還想早些把蘭草和長亭的婚事辦了,所以日子不能太急……”

    李翊明白她的意思,道:“你隻管放心做你的事,成親的事,我會安排妥當,到時你隻要安心做新娘就好。”

    聽他這樣說,陸晚還有什麽好說的。

    她心裏暖暖的,淺淺笑道:“一切都聽殿下的。”

    最重要的事情辦妥了,李翊心中的大石安穩落了地,吹熄燈火後,抱著陸晚睡下。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翊全身的疲憊一掃而過,興奮得那裏睡得著?

    他低下頭看向懷裏的女人,雙唇不自主就吻了上去。

    雙唇相接,一發而不可收拾。

    男人火熱的吻幾乎要將陸晚融化掉。

    黑暗中,他喘著粗氣在她耳邊低吟:“阿晚,我想要你!”

    陸晚如何再舍得拒絕他?

    她回吻住他,當做她的回應……

    很快,枕畔的盒匣傾斜,東珠自中一顆顆滾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卻很快被其他聲音掩蓋住。

    窗外,秋風乍冷,但芙蓉帳暖,能抵一切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