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取舍
  第498章  取舍

    秋落離開後,陸晚沒有關上窗門,而是在窗前坐了整夜。

    前世,她經曆過無數個這樣的夜晚,這種煎熬的感覺她並不陌生。

    隻不過,前世的煎熬是一種痛苦的無望,她不知道這樣行屍走肉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而如今的煎熬,是內心的糾結痛苦,她不知道她與李翊,還能不能繼續走下去?

    秋落在離開前告訴她,蘭貴妃之前尋不到她時,已派人出宮去通知李翊了,所以今日宮裏發生的事,想必他已經知道。

    秋落問她,殿下會不會來?

    聽到秋落的詢問時,陸晚卻沉默了。

    她自詡對他非常了解,兩人在一起時,往往他一個眼神,開口間話音裏不同尋常的一個尾音,都能讓她察覺到他的情緒,從而了解他彼時內心真正的想法。

    可此時,她卻遲疑迷茫了。

    事到如今,她與他都被逼到了絕境之地,他有他的抱負和野心,自然也會有他的取舍。

    所以,此時的她,內心一片迷茫,也猜不到他還會不會來……

    東邊的窗戶紙一點點慢慢變亮,外麵傳來宮人起床打掃的聲響。

    黑夜過去,白日蒞臨,而陸晚沒有看到李翊的身影。

    最後,當宮人推開陳舊的殿門,沉悶的開門吱呀聲和光亮打破殿內的寂靜時,陸晚全身無力鬆下,心口如揭開一道口子,雖然痛苦,卻又有一絲釋然……

    秋落剛一出皇宮,就被長欒叫上了馬車。

    長欒帶著她徑直回了翊王府,領著她去了書房。

    秋落一進門,就看到了滿臉肅殺之氣的李翊。

    整個書房裏的空氣都凝固住了。

    “殿下……”

    縱使跟在李翊身邊多年,但此刻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寒意,還是讓秋落膽寒。

    “說,到底怎麽回事?”

    李翊斂眸端坐著,眉眼間難掩疲色,但更多是積鬱起來的寒厲之色。

    秋落不敢怠慢,當即跪在他麵前,將宮裏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詳盡的稟告給他聽。

    李翊聽完,深邃的鳳眸裏翻湧著怒火,卻勾唇笑了。

    “睿王與榮貴妃,還真是母子同心,上演了一場好戲。”

    他又問:“你見過她了嗎?”

    秋落點點頭,道:“奴婢怕姑娘出事,悄悄潛進了紫蕪宮,但所幸陛下隻是關押她,並沒有虐待姑娘……”

    李翊點了點頭,聲音緩下,問道:“她和你都說了什麽?可有話托你帶給本王?”

    秋落遲疑片刻,終是將陸晚叮囑她的話,都說了出來。

    “殿下,姑娘說,她不會勸你放棄她……但如果殿下要放手,她也不會怪您……”

    此言一出,李翊冰封般的冷峻麵容,似鬆動的冰山,一點點的瓦解崩離。

    冷硬的心口,也瞬間變得柔軟……

    這個傻女人,明明沒什麽本事,還要做一諾千金。

    那日山頂上,她答應嫁給他後,從那以後,不論是抗旨,還是被羞辱,被關押,她都不肯再離開他。

    可她卻又知道聖意難違,怕他抗旨不遵,所以告訴他,即便他要放手,要放下與她之間的這段感情和對她的承諾,她也不會怨怪他。

    李翊手掌緊握成拳,眸光裏寒意一點點被她帶給他的柔軟撫去,轉而變成深深的憐惜與愧欠。

    她對他許下的諾言做到了,可他承諾她的要護她周全,要娶她為妻,卻一樣都沒有做到……

    胸口似被堵上厚重的棉絮,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最後,他勾唇自嘲笑道:“她倒是聰明,將難題留給本王,她倒是鬆快了。”

    秋落心裏一直很難過,傷心問道:“殿下,那以後怎麽辦?”

    李翊掩下心中的悸動,冷冷:“按著你主子的吩咐,將她托付給你的事辦好。”

    秋落應下。

    李翊又一字一句堅定道:“替她守好郡主府,等她回來。”

    聞言,秋落眸光一震,心裏已是明白過來,卻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秋落退下後,長亭從外麵進來,肅容道:“殿下,睿王將鄧娘子和小小姐關押進京兆尹大牢後,已連夜擬旨上奏皇上,指出鄧氏就是罪臣鄧高之孫女、當年皇上下旨賜死罪的鄧家嫡女!”

    李翊一點都不意外,冷冷道:“他們母子聯手,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將本王支開,不就是要捉拿鄧氏麽?”

    長亭又道:“不止如此,睿王還指控殿下包藏罪犯,違抗聖意。”

    李翊斂眸問道:“奏折已遞到父皇龍案上去了嗎?”

    長亭打量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睿王一黨隻怕是想乘勝追擊,想打殿下一個措手不及,所以奏折一大早就送進宮裏去了,還當著文武百官宣讀了……”

    “甚好!”

    李翊打斷長亭的話,勾唇笑了。

    他一笑,長亭的心都揪起來,擔心的看著他,心下暗忖,難不成殿下因姑娘的事,急瘋了腦子?

    李翊站起身吩咐他替自己更衣,冷冷道:“即刻進宮!”

    長亭一聽,雙腿一軟,撲通一聲在他麵前跪下,勸求道:“殿下,皇上已下嚴令,沒有他的召見,不許你擅自進宮,連宮門都不準靠近……如果你硬要闖宮,隻怕到時睿王一黨會趁勢說你是逼宮犯上,意圖不軌,殿下千萬三思啊……”

    長亭的心肝直打顫,跪行上前兩步,攔在李翊麵前。

    原來,自昨晚將陸晚關押進紫蕪宮後,晉帝料定李翊會闖宮問自己要人,所以下旨,無詔不準踏進宮門一步,否則按謀反罪論處。

    謀反的罪名有多大,三歲小娃都知道的。

    所以長亭決定,今日那怕死,也要攔住殿下,不讓他進宮。

    見他擋在麵前,李翊抬起一腳將他踢翻,冷聲道:“你坐牢坐傻了?睿王狀告本王諸多罪名,難道父皇不召本王問話,就定我的罪?”

    果然,他話音剛落,宮裏就派了人前來傳話,晉帝召他進宮覲見。

    李翊抬步就朝宮裏走去。

    剛出書房門,長奕迎麵走來,上前稟道:“殿下,鄧娘子與小小姐被關進大牢後,一直在哭求著要見殿下,求殿下救她們……”

    李翊眸光裏寒芒四射,冷聲道:“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既要與睿王勾結,就讓她在牢裏好好呆著。”

    長奕領命,李翊終是不忍,又道:“你去找曾少北,讓他將樂潼從大牢裏帶出來。”

  第499章 原因

    鄧氏闖禍,可樂潼是無辜的,且馬上入冬了,牢房裏陰冷潮濕,樂潼又有哮症在身,李翊終是擔心她挨不住會出事。

    畢竟,她是鄧景陽唯一的骨肉,李翊是不會讓她出事的……

    李翊又對長奕道:“你給鄧氏帶句話,若是她能管住嘴巴,按著本王教她的那般去做,本王可以最後一次看在鄧兄的情麵上,保全她的性命。否則,連收屍都不會替她收。”

    長奕形容一凜,連忙應下。

    長奕下去後,李翊沒再停留,上了馬車徑直往宮裏去。

    馬車裏,長亭擔心道:“殿下,如今劉大在睿王的手裏,若是鄧氏不開口,睿王會不會拿山寨那晚的事來逼她?”

    李翊明白長亭話裏的意思,闔眸冷冷道:“那照你的意思?”

    長亭眸光一沉,咬牙道:“此人不可留!”

    李翊斂眸冷聲:“此事交給長欒去辦,讓他辦得幹淨些。你去盯著鄧氏,按原計劃行事。”

    說罷,李翊眸光沉下去,又道:“此事,是成事的關鍵,你若是搞砸了,本王就將蘭草另嫁他人。”

    長亭心肝一顫,抱拳堅定道:“殿下放心,屬下舍了這條命,也一定會替殿下辦妥此事。”

    “舍命倒不必,你將戲演好些就成,不要讓人識破了。”

    “是!”

    “另外,帶信給曾少北,讓他將史家諸人,特別是史舟山,還有與他有關連的人的所有宗卷都找出來,一份都不能落下。”

    長亭一一應下,中途下了馬車,片刻不停的辦差去了……

    兩刻鍾後,李翊的馬車在宮門前停下。

    為了防著他進宮後闖宮救人,胡作非為,晉帝派了心腹太監高公公親自到宮門口‘迎接’李翊。

    李翊一下馬車,就遇到了從宮裏出來的李睿。

    敵人見麵,分外眼紅,李翊的神情瞬間冷沉下去。

    反觀李睿,在看到李翊的神情後,臉上的得意之色越甚。

    這一次,他以在逃罪犯的身份將鄧氏從李翊手裏抓走,讓鄧氏伏法事小,卻能借由此事,給李翊背上窩藏罪犯,違抗聖意的罪名。

    而最重要的,他要借著鄧氏,坐實李翊就是刺客墜影的同黨,讓他背負上弑君的罪名——因為墜影曾經在花宴上刺殺過晉帝!

    回想起方才在禦書房,父皇在得知了鄧氏的真實身份後的那份震驚,他想想就覺得解氣。

    他就是要讓父皇知道,他偏寵的兒子到底是怎麽樣的人,更是要讓父皇知道,這樣一個意氣用事、不顧大局的人,根本不配做東宮太子。

    而所謂好事成雙,他沒想到在他順利拿捏住李翊的把柄後,母妃也在宮裏上演了一場精彩好戲,竟是讓父皇相信了陸晚在他們兄弟二人間左右逢源,一怒之下將她關押起來。

    這次,他們母子聯手扳倒的兩個女人,一個於李翊有恩情,一個卻是他心愛的女人,兩人同時出事,他倒要看李翊有多大的本事,能逃過這一局?

    他更想看看,這兩個女人當中,他會選擇救那一個?

    “皇弟,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他上前兩步,笑吟吟的同李翊打招呼。

    李翊勾唇笑道:“昨晚遇到兩條瘋狗,狂吠了一整夜,實在是煩人。”

    李睿豈會聽不懂他是在罵他和母妃?

    他臉色一黑,上前兩步附到李翊的耳邊,壓低聲音笑道:“皇弟這是因本王與陸晚之間的事惱羞成怒了?可此事你也怪不得我,畢竟我與她認識在先,又在一起那麽多年,阿晚表妹又嬌媚可人,皇兄也有情不自禁之時。”

    他又道:“你別看著她呆呆傻傻的像個木頭人,可身子卻很饞人……本王至今還念念不忘呢!”

    他知道李翊對陸晚很在意,而按著他一向囂張跋扈的性子,聽到這樣的話,必然會氣怒到想殺了他。

    而這個時候,正是下朝之時,宮門口文武百官進進出出,絡繹不絕,父皇身邊的親信也在一旁看著,他就是要激怒他,讓他當眾暴怒出醜。

    所以,話一說完,他挑釁的看著李翊,等著他的回應。

    可奇怪的是,不論他說得有多露骨多過份,李翊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看小醜般看著他。

    “皇兄何時改唱南戲班子了?”

    李翊涼涼睥著他,譏笑道:“難不成跟著榮娘娘學的?真是一脈相承的可憐又可笑!”

    “你……”

    李睿瞬間被激怒,瞪大眼睛指著他。

    一旁的高公公額頭早就沁出冷汗來。

    見此,他連忙上前打著哈哈道:“兩位殿下好興致,可皇上還在禦書房等著翊王殿下,要不,睿王殿下改天再聊?!”

    李翊看著李睿氣急敗壞的樣子,冷冷警告道:“皇兄,鄧氏是本王的恩人,皇兄休想動她一根寒毛。”

    說罷,拂袍朝著宮門走去,再不理會後麵氣得咬牙切齒的李睿……

    高公公領著李翊往乾清宮去。

    他領著他繞了另一條道,避開紫蕪宮。

    李翊目不斜視,假裝一切不知,跟著高公公來到禦書房。

    房內,晉帝坐在龍案後批閱奏折,聽到宮人來報翊王來了,朱筆不覺一頓,內心竟生出一絲緊張來。

    今日,他名義上是召他進宮來查問鄧氏的事,但實際是要他在與陸晚的感情上,給他一個答複。

    他很了解這個兒子,性子執傲,認定的事情輕易不回頭,且極其護短。

    如今,他將陸晚關押起來,逼他放手,卻不知道他會不會屈服?

    想到這裏,晉帝心情沉重起來,差人喚他進來。

    很快,腳步聲傳來,李翊跨進門來。

    自他進殿的那一刻起,晉帝目光就一直在打量他,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勸服他放棄陸晚。

    這一次,晉帝已定主意,絕不會再鬆口同意他們在一起。

    等李翊來到近前,晉帝正要開口,李翊卻搶在他前麵開了口。

    他向他懇求道:“父皇,鄧氏一事,是兒臣隱瞞在先,還請父皇責罰。”

    他又道:“但兒臣此舉,不止是為了報答鄧將軍的救命之恩,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還請父皇明察。”

    晉帝見他開口竟是為鄧氏,頗是意外,道:“什麽原因?”

    李翊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父皇,若是兒臣如實說出了原因,父皇能不能放過鄧氏,饒她一條性命?”

  第500章  不想再等

    李翊的話,讓晉帝不覺心生狐疑。

    他原以為他今日進宮來,是為了救陸晚來的,沒想到他一張口,竟為鄧氏求情。

    晉帝探究的看著他,暗自思忖道:“你先說說看,若真是情有可原,朕會酌情處置。”

    李翊鄭重道:“父皇可否還記得,太祖皇帝在位時,曾命當時的鹽鐵轉運使鄧高帶著礦人,將大晉境內的所有鐵礦找出來,繪製成鐵礦圖。”

    “可不等鄧高勘探出所有鐵礦繪成礦圖,太祖皇帝已離世,這件事就被淡忘了。”

    “但實則,鄧高後來確實勘探出大晉境內所有的鐵礦,並繪製成圖,但他瞞下此事,並沒有將此圖上交朝廷。”

    “後來鄧家涉案抄家,鐵礦圖流落民間,一直不見所蹤。”

    這件事,晉帝當然記得,並且他非常清楚這副礦圖對大晉的重要性,所以當年他下令將鄧家抄家處置時,還暗下派人到鄧家搜找過這副礦圖。

    他從李翊的話裏聽出意味來,沉吟道:“你的意思,這副礦圖在鄧氏手裏?”

    李翊點了點頭,繼而又搖頭。

    晉帝蹙眉不悅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李翊道:“鄧氏去歲瞞著兒臣偷回京/城,正是打聽到了鐵礦圖的下落,所以特意回京來尋回的,最後也確實被她尋到了。”

    “但如今還在沒在她手裏,兒臣卻不得而知了。”

    晉帝眸光一緊,沉聲道:“難道後麵出了什麽變故?”

    李翊道:“父皇可還記得,兒臣在良安賑災時,曾遭遇過一次刺殺?當時鄧氏被刺客擄走,刺客同兒臣提出的條件,就是拿鐵礦圖去換回鄧氏。”

    晉帝聞言,先是一怔,繼而馬上明白過來,眸光也驟然冷下。

    “所以,你拿了鐵礦圖去換回了她?”

    說出這句話時,晉帝聲音平靜如昔,可隱藏在尾音裏,卻有一絲瘮人的寒意和不滿。

    一個女人和能掌握整個大晉命脈的鐵礦圖相比,孰輕孰重,他相信身為大晉皇子的兒子,能分得清。

    但最後是鄧氏安然從刺客手裏逃脫回來,鐵礦圖卻不見了,答案已顯而易見。

    晉帝簡直不敢相信,他最看重的兒子,以睿智果斷著稱的翊王,竟在這件事情上,犯下這麽大的錯誤。

    難道,他方才為鄧氏求情,並不是耍什麽障眼法在騙他,而是當真在意那個鄧氏?!

    思及此,晉帝心中怒火中燒,喝斥道:“朕竟不知道,你癡情如廝,為了一個女人,將關乎整個大晉江山命運的鐵礦圖交了出去,李翊,你竟如此糊塗,太讓朕失望了!”

    龍顏大怒之下,李翊鎮定如常,他掀袍跪下,恭聲道:“父皇容稟,兒臣並未拿鐵礦圖去救鄧氏,因為那時,兒臣還是第一次聽說此圖,見都沒見過,又遑論拿圖換人?”

    聞言,晉帝怒火稍平,很快恍悟過來,冷聲道:“你的意思,是鄧氏自己拿出鐵礦圖救了她自己?”

    李翊道:“鄧氏尋回鐵礦圖後,大抵怕兒臣逼她交還回朝廷,所以一直瞞著沒讓我知道。”

    “而當時,有另外一夥人在千方百計的在尋找此圖,他們大抵打聽到圖在鄧氏手裏,誤以為鄧氏將圖給了兒臣,所以才策劃了那次的刺殺。”

    “兒臣當時也以為鄧氏將圖紙給了那夥人,但最近才知道,她到底還有些小聰明,擔心刺客拿了礦紙會殺她滅口,就隻給了圖紙的一小部分,並未將完整的圖交出來。”

    “餘下的圖,她與那人約定好,等她安全返京後,讓他拿錢去她手中買。”

    “而正是因為如此,才讓兒臣知道了當初刺殺兒臣,暗下搜找此圖的人是誰?”

    聽到這裏,晉帝的眸子已閃現寒光,心裏已然明白過來。

    麵上,他盯緊李翊,聲線喑沉:“是誰?”

    李翊譏諷一笑:“父皇如此英明,豈會猜不到是誰?”

    聞言,晉帝眸光微微下沉,正巧落在麵前的奏折上,奏折的末尾署名清晰寫著‘睿王’二字。

    心裏一片冰寒,晉帝冷聲道:“你可有證據?”

    李翊道:“當日睿王派去刺殺兒臣的刺客頭領被兒臣活擒,關押在兒臣府上的暗牢裏,兒臣可以將他帶來,交由父皇親自審問!”

    “而此番睿王追殺的刺客墜影,則是當日逃脫的惟一一個刺客,睿王怕他泄露他的秘密,要殺他滅口,所以上次設局抓捕墜影之時,才會不顧陸家小公子的性命,也要命弓箭手放箭!”

    “不止如此,他為了從鄧氏手裏拿到鐵礦圖,已將一千兩黃金存於鄧氏的錢莊戶頭裏。”

    “而昨晚他要捉拿鄧氏,是因為兒臣發現了他們之間的交易,進行阻攔,要將鄧氏送回西北,隔絕他們之間的聯係,最後被他發現,所以他要以逃犯罪名將鄧氏帶走。”

    “若是兒臣沒有猜測,他定會趁著鄧氏關押期間,向她逼要鐵礦圖。”

    “所以兒臣請求父皇,將鄧氏從牢裏放出,避免此圖落於睿王之手。”

    聽李翊說完,晉帝已是半信半疑。

    但身為帝王,縱使是麵對最寵愛的兒子,他還是不會完全相信他的一麵之詞。

    心裏似乎想到了什麽,晉帝眸光定定看著李翊,沉吟道:“以你之能,不可能這麽晚才發現刺殺你的人,是睿王所為——既然如此,你先前為何不將此事上稟,要拖延至今日才稟報?”

    晉帝想,他既然生擒了刺客頭領,必定早就知道刺殺他的人是李睿指使。

    先前不說,到了今日才說,目的不言而喻。

    晉帝目光深眸幽暗,緩緩道:“可是因為你知道了他與陸晚有過肌膚之親,心生報複,所以才來同朕說這些?”

    寂靜威嚴的禦書房內,帝王的聲音低沉冷冽,暗藏殺氣。

    若是因為一個女人,兄弟鬩牆,甚至是反目殘害,那麽,最該死的就是那個女人!

    久經沙場的李翊,對殺氣最熟悉不過,自然明白父皇心中的打算。

    他從金磚地麵上緩緩站起身,揚了揚唇,笑道:“一個不得寵的小庶女罷了,父皇太抬舉她了。”

    “兒臣選擇今日同皇兄發難,不為別的,隻因東宮之位已空懸太久——兒臣不想再等了!”

  第501章  翻臉無情

    李翊毫遮掩自己的野心,晉帝倒不意外。

    他意外的隻是他突然間迫切起來。

    目光盯緊他,晉帝探究道:“之前你還勸朕,說朕身體健朗,可以晚些時候再立太子,怎麽如今你又等不及了?”

    說到底,晉帝還是懷疑他做這些,是另有目的。

    李翊坦然道:“父皇,兒臣的初心沒有變,隻不過自從父皇冊立丹靈公主為太子妃後,形勢就迫切起來。父皇也瞧見了,皇兄已然將我當成了眼中盯,若是兒臣再遲疑,隻怕大晉江山就要動搖了。”

    “而兒臣鎮守邊關多年,為大晉抵禦外敵,就是為了保大晉江山安寧,我不希望自己拿汗血護住的江山,有一天會動搖崩垮。”

    晉帝聞言冷聲道:“你到底還知道什麽?”

    李翊道:“實不相瞞,據兒臣所知,自去年聶將軍回京後,皇兄先是力保他成為禁軍大統領,爾後又一再挽留聶將軍留京任職,在兒臣看來,他在意的並非聶將軍這個人,而是禁軍統領的位置。”

    晉帝聽了,眸光微寒。

    李翊又道:“而皇兄很早前就一直在派人搜找鐵礦圖,他一早就知道了這個機密,卻一直瞞而不報,想來是要據為已有。”

    “如此,他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所以兒臣也是受形勢所逼,今日才冒昧同父皇說這樣的話。”

    李翊此番話,可謂大逆不道,但卻又全是事實。

    晉帝親身經曆過奪嫡之爭,自是知道奪嫡之爭的殘酷,以及帶給國家的危機。

    而睿王這些年所做所為,其實晉帝早有耳聞。

    與李睿相比,眼前的這個兒子,確實更合他的心意。

    他沉吟片刻,對李翊鄭重道:“你也知道,父皇對你一直抱著很大的希望,也很願意將大晉江山交給你,但你之前執意要娶陸晚為正妻,不願意娶父皇為你挑選出來的太子妃。而如今鬧出陸晚與睿王的醜事,你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晉帝話裏的意思很明白,李翊也聽得明白。

    他揚唇笑道:“父皇不會以為,兒臣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大晉江山吧?”

    晉帝睨了他一眼,不太相信道:“那你之前為何不肯娶丹靈?”

    李翊:“兒臣隻是不想被人嗤笑,說兒臣的太子之位,是靠娶丹靈這個太子妃得來的。”

    這個說辭倒說得過去,晉帝心裏漸漸滿意起來,徑直問道:“那你的意思,是願意與陸晚一刀兩斷了?”

    不等李翊開口回答,晉帝又道:“可先前,你非她不可,如今怎麽又肯放下?”

    李翊毫不遲疑道:“兒臣先前對她確實有幾分留戀,但知道她與睿王的事後,兒臣豈會再與她在一起?父皇放心吧,孰輕孰重,兒臣分得清。”

    聽他這樣說,晉帝心裏一鬆,麵上卻繼續探究道:“你當真決定了?”

    李翊反詰:“父皇不信我?”

    晉帝打量了他片刻,道:“她如今就關在紫蕪宮,既然你打定主意與她分開,你可要當麵去同她說清楚,免得日後再做糾纏,影響你的聲名?”

    李翊想了想,道:“既然已決定分開,就沒有見麵的必要了。而她也算聰明,我不去見她,她自然就會明白我的意思,日子久了,她就會徹底死心,不會再來糾纏。”

    晉帝倒沒料到他會這麽無情,竟是連見一麵都不去了,不覺徹底放下心來,心情也大好起來。

    他長歎一口氣,滿意道:“父皇沒有看錯你,你果然沒有令父皇失望。”

    說罷,晉帝又擰眉道:“隻是你母妃那邊,你大概不好交差,朕看得出來,她對陸晚已有感情,隻怕會怨怪你,等下你要不要去陪你母妃用午膳,讓她消消氣……”

    李翊毫不客氣的揭穿他:“隻怕是母妃在生父皇的氣,不肯見你,所以父皇想借我去替你求情?”

    自昨晚晉帝下令將陸晚關起來後,蘭貴妃當即就傷心的流下淚來,因為她知道,晉帝這是逼兩人分開。

    後麵回到尚梨宮,她令宮人關起宮門,直到現在也沒打開過。

    晉帝已派人去過好幾次,可蘭貴妃說什麽也不肯見人。

    晉帝狠狠瞪了李翊一眼,氣惱道:“還不是因為你,若是你安份些,不與那陸晚攪在一起,朕會要做這個惡人嗎?”

    李翊斂眸不語,片刻後自嘲道:“隻怕母妃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是我,所以還是不去了……”

    說罷,他就要告退離開。

    晉帝連忙喚住他,著急道:“聽宮人說,你母妃昨晚一宿沒睡,今天也沒吃過東西,這樣下去身子怎麽受得了?”

    李翊沒有回頭,他心口堵得難受,麵上譏諷笑道:“母妃入宮二十幾載了,還是沒改掉這個性子,還當這是民間百姓家呢。”

    帝王家是最不在意情誼的,翻臉無情,殺伐果斷才是他們的本色,可惜母妃永遠都學不會……

    他回頭朝晉帝笑道:“父皇不必擔心,等她知道這是我自己的意思,她就不會怨怪你了。”

    晉帝站在高高的龍案後麵,眸光沉沉的看著向他臣服的兒子,滿意笑了。

    “你放心,等這段風波過去,朕會詔告天下,立你為儲!”

    李翊掀袍跪下,嗑頭謝恩:“兒臣——謝主隆恩!”

    晉帝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先前中秋宮宴上,你公然與陸晚公開了關係,現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你的人,如今要甩掉她,你打算找個什麽由頭昭告出去?”

    李翊微微蹙眉,似在思索。

    晉帝道:“若是你為難,父皇可以出麵替你解決此事。”

    李翊笑道:“此等小事,何需勞煩父皇,交給兒臣就好。”

    晉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叮囑道:“事關皇家顏麵,不可牽扯到你與睿王一分一毫,其餘的,你要如何編排,都不打緊。”

    李翊了然一笑,“父皇放心,兒臣心裏有數。”

    李翊離開後,高公公悄悄從門外進來,晉帝對他迭聲吩咐道:“鄧高所製的鐵礦圖重現於世,有可能在那個鄧氏手裏,朕命你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將它拿到手。”

    “再好好查一查睿王及此黨羽,看翊王所言可是屬實。”

    “是!”

    “另外,派人繼續盯緊紫蕪宮,看翊王會不會私下去見嘉和郡主。”

  第502章  夢

    紫蕪宮。

    午膳過後,陸晚坐在殿門前曬太陽,聽著院子裏的宮人們聊八卦閑事。

    上一世,她也常這樣,如現在這般,曬著太陽,聽宮裏的下人們閑聊。

    幾個打掃院子的宮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

    陸晚昨晚一宿沒睡,聽著聽著,不覺眼皮發沉,昏昏欲睡。

    迷糊間,她聽到有宮人道:“你們聽說了嗎,翊王殿下進宮了……”

    “肯定是來替嘉和郡主求情的……”

    “呸,才不是呢,我聽說啊,他進宮來是為了替鄧氏求情的。鄧氏你們還記得嗎,就是之前與殿下傳過流言的那個寡婦啊……”

    “啊,殿下竟是來為她求情?她出了什麽事?”

    “聽說她昨晚被睿王殿下抓了,現如今母女二人都被進大牢,翊王殿下都快急瘋了……”

    陸晚瞬間醒過來,睡意全無,不覺怔了怔。

    難怪昨晚李翊沒進宮來,原來是鄧氏出事了。

    想到這裏,陸晚突然有些明白榮貴妃昨日為何突然將她召進宮了。

    想來是李睿計劃要抓鄧氏,卻怕李翊阻攔,所以想讓榮貴妃困住自己,引得李翊來救自己,好分開身讓他抓鄧氏。

    可沒想到,李翊根本沒出現,但鄧氏還是被睿王抓走了。

    思及此,陸晚心情沉重起來。

    她直覺,外麵定是發生了許多事,還可能是很嚴重的事……

    外麵宮人的聊天聲又傳進來。

    “你們說,翊王殿下會不會來這裏看她?”

    “不會的,殿下離開禦書房後,就直接出宮了,聽說看都沒朝這邊看過一眼,還聽說已經答應要與殿裏的這位一刀兩斷了……”

    “原來如此。”

    “誒,之前還羨慕她得到翊王殿下的青睞,如今看來,她倒是可憐,就這樣被人拋棄了……”

    陸晚靜靜聽著,不覺再次犯了困意。

    昏昏欲睡間,她正要起身去床上睡覺,殿外傳來腳步聲,爾後榮貴妃領著一眾宮人出現在她麵前。

    陸晚睥了她一眼,轉身進殿,沒有理會。

    “站住,你好大的膽子,看到娘娘,竟然不行禮請安。”

    陸晚回頭冷冷看向榮貴妃,道:“娘娘到這裏來,有何賜教?”

    榮貴妃此時倒不在意她對自己的無禮,得意笑道:“方才那些宮人的話你可聽清楚了?如今翊王也嫌棄你身子髒,不要你了。”

    陸晚涼涼一笑道:“原來那些宮人的話,是娘娘故意讓她們說給我聽的。娘娘為了對付我,還真是煞費苦心。”

    榮貴妃恨笑道:“你放心,雖然這一次皇上饒了你一命,隻是將你關起來,但本宮不會放過。”

    沒了李翊的庇護,她要弄死她,比弄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陸晚還是笑,一點懼意都沒有。

    她倒上兩杯茶,邀榮貴妃入座:“娘娘,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娘娘可有興趣聽我說說?”

    榮貴妃見她一點慌亂難過都沒有,心裏莫名氣惱起來,嫌惡道:“你醃髒不堪,莫要髒了本宮的手。”

    說罷,就準備離開。

    “我昨晚夢到的,全是關於娘娘以及娘娘母家的一些事情,娘娘當真不想聽?”

    榮貴妃腳步一頓,正要開口斥罵,陸晚淡淡道:“娘娘並非楊家真正嫡女,不過是當年為了進宮自抬身份,記入楊老太君名下。”

    “你……”榮貴妃眸光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陸晚。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甚少,且事情已過去這麽多年,連她的兒子李睿都不知情,眼前的陸晚是怎麽知道的?

    但轉念她想,定是這個賤人從那裏打聽到的,在她麵前故弄玄虛,故意來嚇她。

    “賤人,你休想胡言亂語!”

    “楊老太君是不是快過六十大壽了?”

    陸晚凝神想著,認真道:“昨日在夢裏,夢到她老人家過生辰當日,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倒中風了,從些臥床不起,娘娘可得當心。”

    “你個賤人,竟敢詛咒我母親!?”

    榮貴妃再也忍不住,衝上前來,揚手又要打陸晚,卻被她接下來的話,嚇住了。

    “我還夢到娘娘侄媳袁氏,懷了雙生子,是龍鳳胎,會在老太君生辰當日出生……”

    “本是雙喜臨門的大喜事,可惜因為老太君出事,袁氏受到驚嚇,早產了,雙生子隻留下女胎,男胎出娘肚時就夭折了。”

    楊家的這些事,自是上一世發生過的。

    昨晚陸晚在窗前坐了一宿,在等李翊的同時,也想過要如何為自己自證清白。

    這盆髒水是榮貴妃潑到她身上的,自是要榮貴妃為她洗涮幹淨。

    如此,她靜下心來,仔細回想起前世榮貴妃身邊發生的一些事。

    而當年,因為李睿成為東宮太子,楊老太君的六十大壽生辰,格外熱鬧,場麵轟動整個上京/城。

    可後來老太君在壽宴上摔倒,孫媳袁氏早產生下死胎,也被大家議論了許久。

    正是因為當年鬧得動靜太大,即便陸晚被禁在這紫蕪宮裏,也聽宮人們提起過。

    陸晚一麵說,一麵盯著榮貴妃,眼見她的臉色一點點變白。

    原來,榮貴妃今早剛派了太醫回家給老太君請平安脈,而老太君又順勢請太醫給孫媳婦袁氏把了脈,太醫診出她腹中雙生子的性別,正是一男一女。

    楊家歡喜不已,即刻派人進宮給榮貴妃報喜。

    這些不過是今早發生的事情,榮貴妃也才剛剛知道袁氏懷了龍鳳胎,所以怎麽也想不明白,被關在這裏的陸晚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當真是她夢到的?

    榮貴妃心裏已是驚嚇不已,麵上卻咬牙罵道:“賤人,你好狠毒,竟詛咒我的家裏人?”

    陸晚無奈道:“娘娘,這些不過是我在夢裏夢到的,還未發生,說不定是假的,娘娘不必當真。”

    說罷,她又麵露怯色道:“隻不過夢境太真實,就像真的一樣,我還夢到了睿王殿下……真是太可怕了……”

    在陸晚說到袁氏的龍鳳胎時,榮貴妃已經有五成相信她的話了,如今見她說到李睿時的驚恐樣子,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逼上前來急聲問道:“快說,你夢到睿王怎麽了?”

    陸晚勾唇淡淡一笑,緩緩道:“娘娘想知道?不如等五日後再來找我。到時,我再告訴你!”

    老太君的生辰正是五日後,貼子發得全京/城都是,陸晚也收到過。

  第503章  傳聞

    很快,上京/城裏傳出傳聞,陸家二姑娘因救弟心切,不分尊卑,挾逼睿王,最終惹怒皇家,也得罪翊王,被翊王無情拋棄了。

    隨這個傳聞傳出,整個上京/城都鬧翻天了,因為前不久,翊王在中秋宮宴上,公然求娶陸家二姑娘的情形還曆曆在目,這才過去多久,兩人就分道揚鑣,著令人唏噓不已。

    消息傳進鎮國公府,陸家諸人聽到這個消息,一個個都驚訝不已。

    陸承裕與陸佑寧先是不敢相信,待打聽到消息是翊王府傳出來後,開始替陸晚擔心難過起來。

    經過中秋宮宴那一次,大家都知道陸晚是翊王的人了,如今翊王不要她了,天下還有哪個男人敢娶她?

    難道阿晚當真要回庵堂當姑子過一輩子了?

    陸承裕越想越氣,幾次要衝去翊王府找翊王要個說法,幸而被陸佑寧拉住了。

    陸佑寧親自領會過賈策的背叛,早已明白男人的話靠不住,所以勸陸承裕不要再去自找其辱。

    丹靈與葉氏自是幸災樂禍,大長公主更是覺得,這件事是自兒子重病後,惟一值得高興的事。

    沉重的心思再次活泛起來,大長公主眉眼間多出了一絲笑意,晚膳都多喝了一碗湯。

    等大家退下後,丹靈特意留下來陪大長公主說話。

    “外祖母,你說這個消息會是真的嗎?”

    丹靈太明白這個消息對她的重要性——隻要李翊不再執意陸晚,她這個太子妃就能名正言順了。

    大長公主知道她在擔心什麽,道:“你放心,你表哥已打聽過了,消息是翊王府傳出來的,錯不了。”

    丹靈一聽,心裏越發歡喜,麵上卻疑惑不解道:“可先前翊王與她的感情明明很好,怎麽會突然就鬧翻了?”

    大長公主生於帝王家,早已明白情愛一物,於李氏皇族是根本不存在的,所以笑道:“男人喜新厭舊本就尋常,何況李翊還是出身皇家,更是薄情,甚至是無情。”

    “所以他們這樣的結局並不奇怪——翊王性子如此倨傲,對她不過一時的新鮮,如今新鮮勁一過,扔棄到一旁,再尋常不過。”

    聽了她的話,丹靈仿佛吃下了一顆定心丸,歎氣道:“二表姐先是與睿王退親,如今又被翊王拋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這以後的人生可怎麽辦?”

    大長公主語氣涼涼的:“反正她如今已自立門戶,與咱們鎮國公府沒關係了,隨她便吧。”

    “如今啊,我隻擔心你舅舅的病情,之前聽羅先生說他是中毒,可張太醫他們一直查不出他所中何毒,也沒找到下毒之人,我實在擔心……”

    丹靈連忙安撫她道:“外祖母放心,我已寫信給父皇,讓他派大魏的最好的太醫過來替舅舅看病,或許大魏的太醫能替舅舅找出病因,也有可能。”

    聞言,站在門外的阿晞輕輕蹙起了眉頭。

    他倒是不擔心大魏太醫會診出陸繼中的病,他已毒入肺腑,大羅神仙來也救不了他。

    他是覺得阿姐此次與李翊的事,似乎並不像大家看到的這麽簡單。

    雖然他一直覺得李翊配不上阿姐,兩人分開也無所謂,沒有李翊,他也會好好照顧阿姐,守護阿姐一輩子。

    但若是讓阿姐含了冤屈,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當即,他轉身回屋,喚來巫鳴,讓他去查清這件事……

    李翊與陸晚的流言,很快也傳進宮裏。

    禦書房內,晉帝看著手中密報,臉色陰沉。

    密報中所言,晉帝派去的人,親眼看到睿王進入大牢見鄧氏,向她逼問剩下的鐵礦圖下落。

    不止如此,睿王的親信謀士羅衡也冒夜進入大牢,向鄧氏索要鐵礦圖,並表示他定金已付,鄧氏不能食言。

    從頭至尾,關於鄧氏逃犯身份一事,睿王倒從未提審過……

    密報上所言,與李翊稟報的,如出一轍。

    高公公小心打量著晉帝的神情,小心翼翼道:“皇上,據老奴所查,自聶將軍入京起,睿王三番五次的給他送去美人,且當初聶將軍的宅子著火,睿王也慷慨的將自己鄰府的宅子撥給他住……”

    “聶將軍也確實早有去意,好幾次想回西北去,都被睿王勸留住,一直不讓他走……”

    聞言,晉帝眸光眼見的冷寒下去。

    如此看來,李翊所言卻是句句屬實,並沒有冤枉李睿。

    晉帝臉色鐵青,咬緊牙關道:“看來,他果真是等不及了。”

    高公公不敢再多言,正欲退下去,晉帝卻扔下密報問他道:“翊王與陸晚的事,你怎麽看?”

    高公公細聲道:“消息是殿下派人傳出去的,紫蕪宮那邊盯梢的人說,也不見翊王和他的人去過……似乎任由陸二姑娘在紫蕪宮裏自生自滅,連蘭貴妃都在宮裏罵他狠心無情,看來此番,翊王殿下是真的放下了……”

    晉帝擰眉遲疑道:“朕倒覺得,他一次反應有些過了……”

    高公公壓低嗓音道:“陛下莫要忘了,四殿下他這一次從北疆回來,就是衝著那個位置去的。而三殿下也不肯相讓……”

    “這一次,三殿下借著刺客一事,可沒有少往四殿下身上使勁……”

    “再者,三殿下不是已尋到鐵礦圖的拚圖了麽,四殿下大抵也急了,所以決定要江山不要美人了……”

    晉帝側眸睨了他一眼,嗤道:“你個老東西,看得倒很明白。”

    高公公涎笑道:“老奴跟在陛下這麽多年,若是不能替陛下分憂,這對眼珠子就不配在這眼眶裏呆著了。”

    晉帝又問:“這幾日,陸晚是何反應?”

    高公公道:“嘉和郡主很尋常,不哭不鬧的,每日就抄抄經書,沒見她做過其他事……”

    聞言,晉帝不覺蹙緊了眉頭,心生狐疑。

    按理,這兩個人當初不顧世俗眼光和倫常,也要堅持在一起,應該是有真感情的。

    但如今說分就分,兩人竟是不約而同的分得幹淨利索,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

    李翊尚可理解,男人喜新厭舊再尋常不過,可陸晚是個姑娘家,身子都給出去了,清白沒了,卻也不糾不纏,實在不尋常。

    思及此,晉帝吩咐道:“去,召翊王進宮議事。”

    說罷又道:“去紫蕪宮將陸晚也召來,朕有話要當麵問她。”

  第504章  遵旨

    陸晚隨著宮人來到禦書房,在門口等了小半個時辰,晉帝才召她進殿。

    進入禦書房,她依禮向晉帝跪下嗑頭,晉帝沒有讓她起身,讓她繼續跪著。

    他打量了一番陸晚的神情,見她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根本看不出身陷囹圄的慌亂與害怕。

    晉帝先前還以為是高公公誇大其詞胡說的,如今親眼一見,她倒真是鎮定如常,似乎半點沒有將這次的事故放在眼裏。

    如此,晉帝不禁微微側目,開門見山的問道:“外麵的傳言你可聽到了?”

    陸晚垂眸答道:“回皇上的話,都聽到了。”

    “那你可知,這些傳言是何人傳出來的?”

    陸晚頓了半息,緩緩道:“翊王殿下。”

    晉帝勾唇嘲諷一笑,道:“你倒是通透,看得明白。”

    陸晚斂容淡然道:“聖意難違,翊王殿下遵從皇命,自是要誥告天下,與我斷個幹淨。”

    聞言,晉帝眸光驟然一沉。

    “你的意思,翊王與你分開,是受朕命所為,並非出於本意?”

    “還是說,你太過自信,以為翊王非你不可,可以忍受你的不忠不潔?”

    晉帝又道:“朕原以為你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姑娘,可自從你執意與睿王退親開始,朕就應該知道,你骨子裏與外表全然不同。”

    “朕是看在往日你救過朕的情分上,才允許你與翊王在一起,可沒想到你在他之前,竟已與睿王生米煮成熟飯,可你明知這樣犯了禁忌,竟還敢與翊王在一起,你真是太膽大妄為!”

    陸晚全身冰涼,咬牙鎮定道:“皇上,我與睿王殿下是清白的,是榮娘娘誤會了……”

    “你無需狡辯,朕今日喚你來,隻是想問你一句,你是否願意與翊王分開,一刀兩斷?!”

    事到如今,晉帝根本不再相信她的話,冷冷又道:“你不止騙了翊王,還騙了朕與蘭貴妃,若不是蘭貴妃那日替你求情,朕不會留你活到現在。”

    說到最後,晉帝的聲音越發冷厲起來,震得人頭皮發麻。

    說實話,晉帝先前對陸晚的印象一直很好,除去她庶女的身份,他一直認為她是一個知禮重義,又守規矩、有智慧的好姑娘。

    但一次她與睿王的事,實在太讓他震驚。

    而身為帝王的晉帝,也深刻明白,這樣一個女人夾在兄弟二人之間,是件多危險的事。

    所以這一次,他才會狠下心來,逼李翊和她做出了斷。

    陸晚膝蓋酸痛麻木,喉嚨如被大石堵住。

    她想告訴晉帝,她與睿王是清白的,而李翊也知道她與李睿的關係,他是絕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同她分開的。

    可話此嘴邊,她知道,此時此刻,不論她說什麽,晉帝都不會再相信,隻會加深好他對自己的憎惡和怒火。

    最後,她苦澀一笑,無力嗑下頭去:“皇上恕罪,是臣女失言了。臣女願意與殿下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聽到她的話,晉帝心中的怒火終是平息下去。

    他沉聲道:“好,朕再相信你一次,希望你說做到。”

    話音剛落,宮人來報,翊王在外求見。

    晉帝看了一眼陸晚,吩咐高公公道:“你帶郡主到後麵避一避。”

    高公公連忙上前,引著陸晚去到屏風後麵,示意她不要出聲。

    等安置好她,高公公去引李翊進來。

    不一會兒,有腳步聲傳來,陸晚從屏風的縫隙處,看到身著玄色錦袍的男人大步走進來。

    隻是一眼,陸晚的眼淚就止不住往外流,想到兩人如今的處境,胸口仿佛被撕開一道口子,鈍鈍痛著。

    前麵,李翊依禮上前給晉帝請安,道:“不知父皇急召兒臣進來,有何吩咐?”

    晉帝緩緩道:“宮外的那些傳言父皇也聽到了,父皇也相信你的決心,更相信你不會騙朕。”

    李翊斂眸沉聲道:“父皇放心,兒臣說到做到,絕不會再與陸家女有瓜葛。”

    晉帝盯著他又道:“既然如此,朕這裏有一個問題,想聽你的選擇。”

    李翊:“父皇請說。”

    晉帝道:“父皇知道,鄧氏的夫君於你有救命之恩,你要償還恩情。而陸晚與你相戀一場,也有舊情。如今她們兩人同困囹圄,若是給你一個機會,父皇想知道,你想救她們當中的那一個?”

    李翊沒有遲疑,道:“鄧將軍於箭雨中,以身為盾替兒臣擋箭,救下兒臣一命,而鄧氏是他的遺孀,兒臣懇求父皇,看在鄧將軍對兒臣的救命之恩上,赦免鄧氏的死罪,放她出獄。”

    說罷,他拂袍跪下,鄭重的朝晉帝跪下求情。

    晉帝眸光不露聲色的朝屏風後滑過,默默歎息一聲,心中突然對屏風後的人,生出一絲憐憫來。

    他知道自家兒子冷血無情,卻沒想到他冷血至斯,說斷就斷,毫不留餘地。

    不過,他能這樣,他反而放心了。

    他緩緩道:“你都不問,若是你不替陸晚求情,她將會是怎樣的下場?”

    不等李翊回話,他又道:“說不定,朕會將她在紫蕪宮裏關一輩子。”

    聞言,陸晚心口一顫,全身都凍住了。

    在晉帝目光掃過屏風時,李翊就察覺到了異樣。

    等聽到晉帝後麵的這些話,李翊更是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他勾唇冷冷笑道:“兒臣倒巴不得父皇將她關在紫蕪宮裏一輩子,免得她再出來礙兒臣的眼。”

    “隻可惜,當日父皇是以讓她在宮裏陪母妃為由,將她扣押下來,若是一直不放她出宮,隻怕會惹得外麵的人懷疑和誹議。”

    李翊一麵說一麵打量著晉帝的神情。

    不等晉帝眉頭冷下,他話峰一轉,笑道:“所以恐怕父皇要替她想出一條罪名,才能不惹人懷疑的將她關起來。”

    聞言,晉帝心中最後一絲懷疑都打消了,對他揮手道:“罷了,你去尚梨宮勸勸你母妃,馬上到她的生辰了,你去勸她消消氣,晚些再來這裏找朕。”

    李翊很快退下,高公公將陸晚喚出來。

    晉帝看著她灰白的臉色,還有臉上未擦幹淨的淚痕,緩下聲道:“你也看到了翊王的態度,希望你也能說到做到,與他徹底了斷,不再糾纏。”

    陸晚此刻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道:“臣女遵旨……”

  第505章  帶你離開

    陸晚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紫蕪宮,待跨進殿門的那一刻,她全身的力氣仿佛用光,腳下一軟,整個人倒在地上。

    看守她的宮人,嚇得連忙扶她上床躺下。

    陸晚閉著眼睛,不知是睡著過去,還是昏迷過去,很久都不見她醒過來。

    小宮女們見她臉色蒼白如紙,氣息也很弱,不由害怕起來,連忙叫喚著她。

    可不管小宮女們如何叫她,陸晚都沒反應,眸子一直緊緊閉著。

    如此,那些看守她的宮人不由害怕起來,連忙去請示領事姑姑。

    那姑姑也很為難。

    按理,她這個樣子,肯定要去太醫院請醫官來看看的,可她們又知道,陸晚如今是以罪身關在這裏,她與榮貴妃又結下梁子,若是替她出頭,就是與榮貴妃為對,她們如何敢得罪榮貴妃?

    想到這裏,那姑姑道:“甭管她了,反正皇上也沒下令放她,隻怕她死在這裏,也不會有人管的。”

    如此,那些宮人,就關上殿門,假裝不知這一回事,任由她去了……

    陸晚被關進紫蕪宮,先前一直憋著一口氣,不讓自己垮下,可方才從禦書房回來後,這一口氣卻再也繃不住,腦子裏一直回想著晉帝說過的那句話,要將她在這裏關一輩子。

    上一世,她在這座冰冷的宮室裏關到死,而一世,她好不容易擺脫了被活埋的命運,難道最後她又要被在這裏一輩子?!

    她原以為,隻要李翊願意與她分開,晉帝就會將她放出去的,可事情遠沒有她想象般簡單……

    她不禁再次困於夢魘中。

    夢裏,她在這座冰冷的宮室裏,在那個昏暗無光的暗室裏,被李睿一次次的欺淩霸占,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又夢想到阿晞被李睿當著她的麵閹割,鮮血流了一地,她想去抱抱弟弟都不能,隻眼睜睜的看著他血淋淋的被人拖走。

    爾後,她又回到著了火的畫舫上,她的身後全是火,她沒有退路,求著李翊帶她走,可他受了傷,沒辦法帶她一起走,將她一個人扔在了船上……

    陸晚再也忍不住,嗚咽著大哭起來,她最在意的兩個人,就這樣離開她,她要怎麽辦?

    嗚咽壓抑的哭聲,在空寂的宮殿裏回響,聽得男人眸光暗沉下來。

    遲疑片刻,他從袖袋裏取出針袋,取出一根銀針,替她紮在人中上。

    落針後不久,陸晚全身一個激靈,片刻後,她終於從夢魘裏掙脫出來,睜開了眼睛。

    床頭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昏暗不明,陸晚恍惚間,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站在她麵前。

    “醒了!?”

    男人收起銀針,看著一臉迷茫的陸晚,徐徐取下了臉上的麵巾。

    “是我。”

    陸晚就著昏暗的光亮看了他好久,才認出他正是前不久逃出城的墜影。

    “怎麽是你?你……又回來?”

    回過神來陸晚驚愕不已,不等他回話,又驚詫道:“你是怎麽進來的?”

    宮禁森嚴,她被關押在這裏,他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墜影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蹙眉問道:“你這樣的魘症,有多久了?”

    陸晚不知要如何回答他,呐呐道:“就是做惡夢罷了,沒什麽事的……”

    墜影見她不肯說,也不再追問,道:“我那日出城後,睿王的人一直追著我不放,後麵我想,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所以我又返回城裏來了……”

    “而我也擔心你受我牽連,進城後打探你的消息,後來一直不見你出宮,就幹脆進宮來找你……”

    他說得輕而易舉,陸晚卻驚出一聲冷汗來。

    “這裏是後宮,有禁軍把守,而睿王的人還一直在找你,你還是趕緊出去吧……”

    “我會走的。”

    見到她尚且無事,他就放心了。

    “我可以帶你一起離開這裏……說到底,是我連累了你。”

    外麵傳言是她拿匕首刺傷睿王,惹怒皇家,才與翊王分開。

    而他猜測,也正是因此,她才會被關在這裏。

    一切因他而起,他自是不想看著她在這裏受苦……

    “來,趁著夜黑,我帶你出去。”

    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陸晚怔怔看著他,隻感覺眼前的一切都那麽熟悉,她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的沈植。

    也是在這裏,她在被下令活埋的前一天,他從天牢裏逃出來,卻不往宮外逃,而是回到紫蕪宮,要帶她一起走。

    她很想跟他走啊,她不想被活埋而死,可那時,宮裏全是睿王的禁軍把守,宮外是翊王的大軍,而阿晞還在羅衡手裏,她能逃到哪裏去?

    而如今,她同樣放不下阿晞,她又知道他的身份,她沒辦法跟他一起離開……

    陸晚苦澀笑道:“謝謝你,可我不能跟你走。”

    墜影沉沉看著她,冷嘲道:“他都不要你了,你還舍不得放下他?”

    陸晚心口一酸,道:“我留下來並非為了誰,我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堂堂正正的從這裏走出去……”

    她相信,隻要能向晉帝證明她與李睿之間是清白的,晉帝就不會再將自己關在這裏。

    見此,墜影不再說什麽,起身朝後窗那邊走去,準備離開。

    在打開窗戶的那一刻,他道:“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劉大死了,而我會救出師兄,與他一起離開京/城,再不會回來……”

    劉大一死,他與師兄離開,山寨的事,就不會再被人發現。

    實則,在上次逃離京/城後,墜影這個身份,他就不打算再回來,可這一次她出事,他終是忍不住潛進宮裏來看看她。

    陸晚聞言一驚,脫口而出道:“劉大是你殺的?”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了,劉大是山寨裏的兄弟,墜影不會對她下狠手。

    果然,墜影回頭看了她一眼,道:“不是我動的手。”

    陸晚又想到了李翊,可墜影接著又道:“也不是翊王的人,殺劉大的人搶在了翊王人的前麵。”

    陸晚不覺愣住——不是李翊,還會是誰?

    墜影看出她的疑惑,最後道:“若殺劉大的人,是衝著山寨那晚的事來的,那麽,他定會對師兄和我動手,說不定我會碰到他,到時就知道他是誰。”

    陸晚心裏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正要開口,墜影已離開,不見蹤影……

  第506章  赴湯蹈火

    墜影走後,陸晚一個人在床前坐了很久。

    她腦子裏很亂,想著殺劉大的人是誰。

    想來想去,除去李翊,她實在想不到還會有誰要對劉大下手?

    而這個人除去劉大,卻是避免了山寨的事暴露出來,她被人發現,卻是在幫她。

    他到底是誰,為何要幫自己?

    想到這裏,她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了之前那個將趙嬤嬤與書信,送到李翊手裏的那個神秘人。

    難道劉大的事,也是他做的?

    陸晚的心裏突然生起異樣的感覺,總感覺這個人就是她身邊的某個人,可一時半會又想不到會是誰……

    轉念,她又回想起方才禦書房裏晉帝對她所說的那些話。

    方才在禦書房,晉帝對李翊百般試探,他雖然僥幸過關,但陸晚卻明白,晉帝從頭到至尾在意的並不是李翊的態度,而是要讓她明白,她與李翊之間再無可能,讓她死心放手。

    所以,不論李翊如何作戲騙過晉帝,也不管晉帝信與不信,她與李翊之間的結局已定,都不可能再在一起。

    想到這裏,陸晚心如刀絞,整顆心如同泡在冰冷的深淵裏,不住地往下沉……

    另一邊,李翊奉晉帝之命,去尚梨宮勸蘭貴妃消氣,卻在門口吃了閉門羹。

    按著他的性子,若是母妃不見他,他定不會勉強,可這一次他卻很執著,守在尚梨宮門口,直到天黑也不離開。

    最後白芨出來,無奈勸道:“殿下請回吧,娘娘這幾日都不想見客……”

    李翊壓低聲音道:“你告訴母妃,我有急事找她,是關於阿晚的。”

    聞言,白芨神情一凜,連忙退進去向蘭貴妃稟告。

    “娘娘,殿下說有急事找您,還是關於陸姑娘的,奴婢覺得,娘娘還是見一見殿下吧。”

    蘭貴妃本來不想見她,但聽到事關陸晚,遲疑片刻,終是讓白芨放他進去。

    母子二人一見麵,場麵就凝重起來。

    蘭貴妃因陸晚的事,對晉帝和皇族的冷血無情感到失望,而宮外關於李翊與陸晚的傳聞,她也聽到了,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兒子傳出去。

    如此一來,蘭貴妃不禁對晉帝寒心,就連對李翊也失望起來。

    “你如此冷血無情,還來找我做什麽?”

    蘭貴妃相信陸晚不是榮貴妃嘴裏那般不知羞恥的女人,當日她跪在她麵前,向她坦白她與李翊的感情時的負罪感,她記憶尤深。

    因為與李翊在一起,陸晚覺得是她令李翊前路受阻,名聲受損,心懷愧疚,連對她這個母親都愧疚難安。

    如此卑微、全心全意對他的一個姑娘,怎麽會做出榮貴妃所說的那些事。

    所以,她絕不會相信陸晚與睿王有染。

    但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晉帝眼盲心瞎,李翊也跟著瞎了眼,竟問都不曾問過阿晚一句,就相信榮貴妃的汙蔑,聽從他父皇的話,將陸晚拋棄,並開始在外麵傳揚與她分開的傳言。

    李翊心裏比誰都難受,他臉色黑沉冷鬱,冷聲道:“母妃可是怪兒臣拋棄陸晚的事?既然母妃如此關心她,為何她被關在紫蕪宮裏,孤單一個人時,母妃也不去看看她?”

    方才在門口等母妃開門時,他聽到長亭來報,說是紫蕪宮那邊傳來消息,陸晚自禦書房回去後,一直昏睡不醒,似乎出事了。

    李翊想起上次她被夢魘住的事,不由擔心起來。

    之前在禦書房,她知道她是在屏風後麵,也知道父皇所做一切,就是為了試探他的真心,也趁機讓她徹底死心。

    他從計劃假裝答應父皇的要求與她分開時,就堅信她一定會明白他的目的和苦衷。

    他所做一切,甚至布局拖睿王下水,就是為了轉移父皇的視線,從而讓父皇放下對她的怒火,饒過她性命。

    可方才得知她再次陷入夢魘,他卻沒有那麽大的信心她會明白他的心意了。

    而父皇這次決然的態度,即便是他,也對兩人的將來迷茫起來……

    蘭貴妃聽了他的話,不禁落下淚來,又氣憤又愧疚道:“我並不是不想去見阿晚,而是你們父子這樣對她,我哪裏還有臉再見她?”

    聞言,李翊的聲音緩和下來,道:“這個時候,正是她最需要母妃幫助的時候,你若再像以往一樣,一遇事就心灰意冷,關閉宮門,躲避起來,隻怕阿晚的處境會更可憐。”

    “若是她要被父皇關在紫蕪宮裏一輩子,母妃忍心嗎?”

    “可這時候,兒臣莫說出麵幫她求情,哪怕提到她,兒臣都要萬分小心,所以此時,隻能請母妃出麵護她周全。”

    說罷,李翊拂袍跪下,朝蘭貴妃鄭重嗑頭。

    蘭貴妃從未聽他開口求過自己,更未見他如此鄭重的模樣,神情一震,也終是從他的話裏聽出意味來,連忙扶他起身,欣喜道:“原來……你是騙你父皇的,你並未想過與阿晚分開對嗎?”

    李翊咬牙冷聲道:“榮貴妃母子此番弄出這樣的陰招,確實讓我防不勝防。但事已至此,我惟有這樣做,才能保全她的性命……”

    “但要拆散我們,絕不可能!”

    蘭貴妃心裏悲喜交加,可轉念想到,兒子已答應皇上要與陸晚分開,並且還傳出了傳言,若是後麵又反口不認,就是欺君大罪,她又擔心起來。

    “可你已答應你父皇,若是你後麵反口,你父皇和睿王一黨絕不會放過你的……”

    李翊也想過這個問題,他堅定道:“所以我已請求父皇立我為儲,隻有這樣,我才能再有機會與她在一起。”

    蘭貴妃看著他堅毅的神情,被深深震動,也被感動到。

    但她也知道事關重大,兒子稍微走錯一步,不僅他會出事,陸晚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深吸一口氣,蘭貴妃打起精神,問道:“你想讓母妃幫你什麽,隻要母妃能做到的,你盡管開口。”

    李翊道:“前朝的事,兒臣都會打理好,隻是不放心她一個人被關在後宮,所以想請母妃在這段日子裏,幫忙照顧她。”

    說罷,他又添上一句:“若是母妃能勸父皇盡早放她出宮,就再好不過了。”

    蘭貴妃動容道:“你放心,隻要知道你沒有愧對阿晚,母妃自會為你們赴湯蹈火。”

  第507章  還沒死心

    有了母妃的相助,李翊放心不少,待他離開尚梨宮時,又得到長亭的消息,知道陸晚已經醒了過來,沒事了,他也就放心出宮了。

    出宮之前,他向晉帝請了赦令,赦免鄧清妤無罪出獄。順便告訴晉帝,母妃已經消氣,答應好好辦生辰宴。

    晉帝歡喜不已,當即給高公公下令,要好好操辦蘭貴妃的生辰宴……

    李翊出宮回到翊王府,命長奕拿了赦令去京兆尹接鄧氏出獄。

    待他回到書房,長欒已等候他多時了。

    “殿下,劉大死了,在卑職動手之前,就有人對他下了手。”

    長欒說此話時,語氣裏帶著驚疑。

    因為他趕到時,劉大剛死,身體還是軟的,他察看過他的傷口,是被人割喉而死,下手之人,手法極其幹淨利索。

    李翊聞言神情一凜,問道:“可知道是誰下的手?”

    長欒搖頭:“還沒查到,睿王的人也在追查凶手。”

    李翊的眉頭不覺擰緊,長亭在一旁搭腔道:“殿下,會不會是上次長街上出現的那批黑衣人幹的?”

    李翊沉吟道:“有可能是他們,也有可能是之前將趙嬤嬤送給我們的那個人。亦或許,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夥人。”

    長亭聽了,驚訝道:“若真如殿下猜測這般,那此人未免也太厲害了,竟似將我們的舉動掌握得一清二楚。”

    李翊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準確的說,應該是對她的事掌握得一清二楚,並及時的出現替她解麻煩。”

    不論是趙嬤嬤一事,還是長街上替陸晚攔截李睿的追捕,還是殺劉大滅口,每一件事都不難看出,來人是在幫陸晚擺脫困局,解決麻煩。

    長欒不由好奇起來:“殿下,你覺得這個人會是誰?”

    李翊閉上眸子搖了搖頭——陸晚自己都不知道,他如何會知道。

    趙嬤嬤一事後,他讓手下查了許久,可直到查到曹四的死,最後也沒能查到背後的那個人。

    而這些恰恰說明,這個背後之人,著實是厲害,做事幹脆狠辣,且滴水不漏,不留一絲線索。

    但值得慶幸得卻是,他對陸晚是友好的,不是他們的敵人……

    “你們暗中繼續追查,也盯緊睿王那邊的人,若是他們發現了此人的線索,我們要搶先一步找到他。”

    長欒長亭點頭應下。

    李翊又想到了什麽,道:“另外,派人盯緊鄭七,多派些人看守著他。”

    長亭明白過來,驚愕道:“殿下的意思,殺劉大的人,還會來對鄭七下手?”

    “很有可能,因為他殺劉大的動機,是不想他泄露山寨裏的事。”

    “如今劉大一死,知道山寨一事且對陸晚不利的,就隻有鄭七了——他自然會斬草除根!”

    說到這裏,李翊腦中靈光閃過,沉聲道:“你們順著山寨一事的線索去查,看看知道此事的,都有那些人。”

    長亭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應下。

    “另外,差人盯緊黑市,一定要想辦法盡快將鐵礦圖找到。”

    李翊非常了解晉帝,既然父皇知道了鐵礦圖的存在,那他一定會想辦法將圖拿到手的。

    而先前為了拉李睿下水,他謊稱鐵礦圖在鄧清妤手裏,且他也知道,今日之所以能順利地從父皇那裏拿到鄧氏赦免令,也是父皇不想鐵礦圖落進睿王的手裏。

    所以他猜測,等後麵父皇處置了睿王,一定會向鄧氏,亦或是他,來索要這鐵礦圖的……

    原來,自從知道羅衡在黑市上買到鐵礦圖的拚圖碎片後,李翊也開始在黑市上追查鐵礦圖的下落和來源。

    隻可惜那個賣家神秘異常,沒有留下一絲線索,所以什麽都沒查到。

    不過,卻被他查到羅衡為了十拿九穩的拿到鐵礦圖全圖,竟是砸上重金,給那個神秘的賣家預付了一千兩黃金做定金,以防止他再將鐵礦圖賣給其他人。

    如此,在鄧氏被抓、陸晚又在宮裏出事之時,李翊就想到了這個局。

    他先是命長亭往鄧氏的戶頭裏存了一千兩黃金,又在鄧氏求他相救時,他讓長亭去牢房裏同鄧氏交涉,直言,隻要她交出鐵礦圖,就救她出去。

    而鄧氏在得到長奕的警告和暗示後,再不敢胡來,一切都按著李翊的吩咐,配合著長亭演了一出戲,給監視她的睿王的人看。

    果然,消息傳進李睿與羅衡的耳中後,他們在派人查過鄧氏錢莊裏的存銀後,立刻相信了黑市上的鐵礦圖就是鄧氏賣出去的。

    所以他急不可耐的親自進牢房裏,問鄧氏要全副礦圖。

    而這一切,被晉帝派去的人全部看到……

    李翊早已料到父皇不會完全相信他的話,會私下去查睿王。

    他也等著父皇去查,這樣才能讓父皇相信他的話,認定睿王已有反心。

    為君者多疑,父皇也不例外,就算這一次睿王沒有中計,但他相信,隻要讓父皇知道睿王瞞著他在找鐵礦圖,又留著手握禁軍大權的聶湛在上京,父皇就會對李睿起疑。

    隻要父皇對李睿起了防備,並將注意力轉移到鐵礦圖上,父皇才會放下對陸晚的怒火,從而保住陸晚的性命……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但李翊又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今日父皇突然召他進宮,他原以為父皇是同他商議睿王一事的,可最後父皇在他麵前隻字未提睿王,反而是再次試探他與陸晚分開的決心。

    看來,父皇不論是對他,還是對睿王,都有所保留……

    正思忖間,李翊聽到長亭問他:“殿下,如今傳聞傳得滿天飛,萬一姑娘相信了怎麽辦?”

    聞言,李翊心裏生起一絲煩悶,閉眸不語。

    見他這般形容,長亭心裏越發擔心,憂心忡忡道:“殿下以後當真會與姑娘分開嗎?”

    昨日蘭草來找他,哭了許久,並將之前他給她的房屋鑰匙都還給了他。

    蘭草還說,如果翊王與她家姑娘分開,她也不會再同他在一起。

    李翊心裏落滿冰雪,冷冷道:“暫時隻能如此。”

    在他沒有站到權力頂峰、不能完全護住她的周全之前,他都無法再同她在一起……

    說話間,長奕回來了。

    “殿下,京兆尹說今日已太晚,要明天辦好出獄手續,才能放人。”

    李翊眸光一冷——難道睿王一黨還沒死心?

  第508章  早就知道

    京兆尹大牢。

    入夜後,大牢裏一片寂靜。

    鄧清妤綣縮在牢房裏,身上雖然蓋著棉被,但牢房裏濕氣重,她還是冷得直哆嗦。

    但再冷她也不覺得難受,因為方才長奕給她帶來消息,翊王已向皇上求得了赦令,她馬上就可以無罪出獄了。

    不止如此,從今往後,她不再是罪身,不用再過擔驚受怕的日子,也算是應禍得福了。

    她知道這個天大的恩典,是李翊替她向皇上求來的,心中對李翊的感激之情,再次蔓生,死寂的心火也再次複燃。

    如此,即便身處陰暗潮濕的牢房,即使全身凍得直發抖,她的心也是暖融融的……

    鄧清妤正高興著,牢房外麵傳來了腳步聲,有人朝她的牢房來了。

    這麽晚了,還會有誰來找她?

    鄧清妤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立刻擁著被子坐起身。

    腳步聲在她的牢房門口停下,牢房門打開,她抬頭看清來人,立刻警惕起來。

    “你們……你們怎麽又來了,我說過的,鐵礦圖不在我這裏,你們殺了我也沒用……”

    進來的人正是睿王與他身邊的謀士羅先生。

    而鄧清妤的這些說詞,正是李翊讓長奕教她說的,一為讓她保命,二則為了引李睿上鉤。

    李睿確實上了鉤,並為了鐵礦圖,不敢逼迫她,反而要遷就她,以免她一氣之下,將鐵礦圖給了李翊……

    獄卒搬來一把椅子,李睿款款坐下,眸光在鄧清妤身上掃過,笑道:“鄧娘子不要驚慌,本王今日來,卻是有另一件事來向你問清楚。”

    鄧清妤害怕的往後縮著身子:“什麽事?”

    李睿朝羅先生點了點頭,羅先生攏著袖子上前兩步,問鄧氏:“不知道鄧娘子可認識墜影?”

    鄧氏想也沒想,就道:“不認識。”

    羅衡審視著她:“鄧娘子不要急,想清楚再回答。”

    鄧清妤認真想了想,囁嚅道:“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連名字都沒聽過……”

    “既然鄧娘子不認識他,那當初你被刺客劫走,帶到山寨裏,跟鄧娘子春宵一度的男人是誰?救你出山寨的男人又是誰?”

    見她一直否認,李睿沉鬱的心裏越發的不耐煩,聲音也冷了下去。

    他原以為抓了鄧氏,可以告李翊一個窩藏罪犯、違抗聖命的罪名,可沒想到,不知道他在父皇麵前耍了什麽花招,父皇不僅沒有追責他,還給了他赦令,讓他可以救出鄧氏。

    而鐵礦圖鄧氏也一直不肯交出來,他拖著今晚不讓她出獄,可到了明日,有父皇的赦命,他再無權將她關在這裏。

    如此,他擔心她一出去,就會將圖給李翊,所以冒夜與羅衡來這一趟……

    羅衡暗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蹲下身,看著鄧清妤,笑道:“我們知道那樣的事,對鄧娘子來說,是不想回憶的舊事,但此事,或許可以替鄧娘子解開你心中一些不解的疑惑。”

    鄧清妤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隱約間,她也想到了什麽,不由道:“到底什麽事,你們說清楚。”

    羅衡笑道:“鄧娘子不是一直想不明白,翊王殿下突然對你冷淡疏離嗎?或許老夫知道。”

    聞言,鄧清妤眸光一亮,切切的看向羅衡:“你知道什麽?”

    羅衡很滿意她的反應,笑道:“當日,你去良安找翊王,卻遭到劫殺,刺客將你帶走後,命翊王拿鐵礦圖來換你,結果翊王用一副假石子去騙人,被刺客識破了。”

    “按理,刺客會因翊王的言而無信撕票殺了你,可在山寨那一晚,你卻與其中一名刺客有了一夜風流流,爾後半夜趁著山寨的睡著,他帶著你悄悄逃出了山寨,這個刺客就是墜影。”

    羅衡緩緩說著,目光一直盯緊著鄧清妤,不放過她臉上一絲的形容。

    鄧清妤聽後,瞳仁睜大,神情先是一片震驚,繼而是憤恨不敢置信。

    這些事情,當初李翊讓她替陸晚頂替下來時,隻字未提,她竟不知道陸晚被刺客劫走後,還被帶去山寨玷汙過!

    那這些事,是陸晚瞞著李翊,他不知情,還是他早已知道,卻選擇原諒她,還讓自己替代她,替她頂下這份恥辱?!

    一時間,鄧清妤腦子裏山崩地裂,根本回不過神來。

    震驚間,她聽到羅衡又在說:“而前幾日闖入我府上劫人逃走的那名刺客,就是墜影。”

    鄧清妤腦子裏全亂了,嗡嗡直響,白著臉渾噩道:“你們……你們聽誰說的?”

    “為了替你掩下一切,李翊將整個山寨的人都抓起來扔進不見天日的礦山去了,但還是有漏網之魚,又偏偏被本王的人抓住了。”

    李睿似看穿了她心裏的掙紮,殘忍笑道:“你不要抱希望李翊不知道你在山寨裏與墜影的事,他將山寨頭領抓了起來,一直關在他的翊王府裏。”

    鄧清妤身子一軟,跪坐下去。

    原來,他真的早就知道了……

    他竟可以為了那個女人,做出這麽多事,還可以不顧忌她失去清白的事實,同她在一起?!

    不甘與憤恨,排山倒海般朝她襲來,鄧清妤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

    喉嚨裏酸漲得難受,她很想喊出來,告訴大家,真正被刺客劫走,與刺客有染的人,是陸晚。

    可話到嘴邊,最後的理智將她拉住,她記起了李翊最後給她的忠告。

    他說,若是她再敢亂說一句,他連她的屍都不會替她收!

    全身止不住戰栗起來,鄧清妤又想到李翊手裏的赦令,哆嗦著嘴唇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沒有……”

    羅衡凝著她,似笑非笑:“鄧娘子不要害怕,我們今日來,並非是來揭穿你的舊事,隻是來告訴你一個事實。”

    “翊王之所以對你冷淡疏離,不是因為陸晚,也不是因為你的身世,而是因為那晚與你春宵一度的刺客,是蘭貴妃在民間的兒子、他同母異父的親哥哥。”

    “你與他的哥哥在一起了,顧忌著倫常,翊王此生都不可能再與你在一起。”

    “所以那怕他為你求來赦令,也不是真的幫你,更不是真心對你好,所以娘子手裏的鐵礦圖,千萬不要被他騙走了。”

    最後,羅衡道:“娘子若不信,可去問蘭貴妃,到時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第509章  一別兩寬

    李睿如今抓不到墜影,也拿不出證據證明墜影就是蘭貴妃的民間兒子,但此事又滋事體大,他不敢胡來,所以想到利用鄧清妤去蘭貴妃那裏一探虛空。

    他和羅衡深信,關於墜影的事,李翊目前來看,定是瞞著蘭貴妃的。

    但若是讓蘭貴妃知道自己民間的兒子還活著,一定會忍不住,到時就能一辯真假了……

    聽了羅衡與睿王的話後,鄧清妤一直處於震驚當中,直到兩人離開,甚至直到天亮後,長奕再拿赦令來接她出獄,她還是怔愕住的。

    長奕直接將她帶進了翊王府,李翊在書房裏見她。

    鄧清妤心裏實在有太多問題要問李翊,可不等她開口,李翊已冷薄唇道:“昨晚睿王去見你,都同你說了什麽?”

    鄧清妤聞言先是一怔,等回過神來,才明白過來,自己在牢裏的一舉一動,都在李翊的監視之下。

    瞬間,她身上的冷汗冒出來——

    幸好昨晚最後時刻,她管住了嘴巴,沒有同睿王說出被劫之人其實是陸晚。

    如果她說了,隻怕她今日不但走不出大牢,還會如他所言,連屍首都沒有人替她收。

    如此,她哪裏還敢隱瞞,老老實實將睿王和羅衡對她說過的話,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聽到李睿提起山寨一事,李翊尚且神情平平,但聽到說李睿他們提到墜影是蘭貴妃民間的兒子後,李翊的神情終是動了動。

    他倒沒想到,李睿與羅衡竟有這樣的本事,可以查到墜影與母妃的關係。

    轉念,他想到,定是自己上次去登州找秦珩查許家村舊案一事,被他們發現了端倪。

    也難怪李睿這一次,要花費這麽大的精力,來設局抓墜影了……

    幸好昨晚,他沒有將鄧氏從牢房裏強行帶走,不然也套不到李睿這麽多消息。

    原來,昨晚長奕空手而歸後,李翊就猜到李睿還不死心,定會有其他招數出來。

    在陸晚出事後,他也正好想知道他們手裏還有什麽籌碼和陰招,所以順水推舟,讓鄧氏在大牢裏多呆上一晚,從而套取李睿手裏的消息……

    李翊聽後,斂容遲遲不語。

    鄧清妤打量他的神情,惶然道:“殿下,我沒有騙你,我當真什麽都沒有和他們說……”

    說到這裏,她想到李翊對她的欺瞞,心裏湧上無盡的委屈,幽怨道:“殿下真是騙得我好慘,將那麽大的一口黑鍋扣在我身上,殿下也不怕我背負不起嗎?”

    若是山寨一事傳出去,讓別人誤以為被刺客玷汙的人是她,讓她以後還怎麽見人?

    李翊聞言,毫不客氣道:“所以此事,就此掩沒下去最好——你若是受睿王蠱惑,想舊事重提,最後身敗名裂的人是你。”

    劉大已死,鄭七在他手裏,她若要喊冤,沒人相信。

    況且他的手裏,還握著她親筆簽字的結案書。

    鄧氏全身顫了顫,眼淚滾了出來,抽泣道:“殿下,可你這樣做,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對我實在不公平……”

    “刺客是你引去的,而且他們要抓的人本身也是你,阿晚不過代你受罪,你沒什麽好委屈的。”

    李翊冷冷打斷她,又道:“你休息幾日,等樂潼養好身子,你們就回西北去。”

    樂潼從大牢裏出來後,就生病了,這幾日李翊請了太醫給她看病,太醫告訴他,樂潼還要休養一段日子才會痊愈。

    聽到他又要將自己送走,鄧清妤紅著眼睛不甘心道:“如今我已不是戴罪之身,所有事情都過去了,殿下為何還要將我們母子趕走,難道是怕我將陸晚的事情說出來嗎?”

    李翊並為瞞她,直言道:“這是其一,其二,經此一事,父皇與睿王都以為鐵礦圖在你手裏,你若不走,又拿不出鐵礦圖,想留在這裏等死嗎?”

    鄧氏離聞言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顫聲道:“原來,殿下從一開始就想到將一切壓到我身上,好為陸晚轉移罪行,再逼我離開……殿下,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李翊掀眸冷冷掃了她一眼,淡然道:“此事,你同樣怨不得別人,一切都是你心存歹念,想與睿王狼狽為奸而起。”

    “不是的,明明是你為了救陸晚才這樣做的……你明知她在山寨裏失身,又與睿王有苟且之情,你為何還要這樣幫她……”

    ‘啪’的一聲脆響,李翊手裏的狼毫脆生生斷成兩截,嚇得鄧氏臉色一白,連忙收口不敢再說下去。

    “若不是為了引開本王好去抓捕你,睿王不會讓榮貴妃將她騙進宮去,也就不會發生後麵的許多事……你敢說一切與你無關?”

    一想到陸晚被父皇關在後宮,而自己不知何時才能再與她在一起,李翊寒眸生出戾氣來,冷沉沉的盯著鄧清妤。

    鄧氏被他瘮人的目光嚇得軟倒在地,止不住的往後退。

    “你休怪本王拿你做餌,莫說是犧牲你,就是要犧牲本王去救她,本王也樂意!”

    “所以本王勸你安分些,不要再想著打她的主意,更不要到母妃麵前興風作浪、提起墜影一個字,否則,不要怪本王翻臉無情。”

    “等樂潼病好後,你滾回西北去,不要再回來!”

    若說李翊之前對鄧清妤還留有一絲情麵,到了如今,他第一次如此厭煩一個人。

    鄧清妤麵如死灰,剛剛複燃的心,再次死寂下去。

    她被人帶下去,李翊對長亭吩咐道:“在她離京之前,將她關在翊王府,不許踏出府門一步。”

    長亭應下,剛要退下,卻見到阿晞站在門口。

    “小公子,你怎麽來了?”

    這幾日,因為事多,再加上樂潼病了,翊王府的課也停了,阿晞也有好幾日沒來翊王府了。

    李翊聞聲,招手他進屋,阿晞猶豫片刻,踏進門去。

    他負手站在李翊的書桌前,小大人般道:“我今日來,是來問殿下一聲,我阿姐什麽時候出宮回家?”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看著李翊,明明純真無邪,卻讓李翊有種被逼視的壓迫感。

    他沉吟道:“不用多久,你放心吧。”

    阿晞又道:“看來,殿下先前對我和阿姐的許諾都做不到了,既如此,希望殿下說到做到,從今往後與我阿姐一別兩寬,再不糾纏。”

  第510章  髒水

    李翊聽到阿晞的話,神情瞬間冷了下來。

    “你特意來見本王,就為了說這個?”

    阿晞道:“倒也不全是。我聽說樂潼病了,就來看看她。”

    說罷,他不再理會李翊,對長亭道:“樂潼住在哪間院子,你能帶我過去看望她嗎?”

    長亭看了眼李翊,李翊冷著臉點了點頭,長亭得令,就帶著阿晞下去找樂潼去了。

    臨走前,阿晞回頭對李翊道:“我阿姐在西北時,曾說過是,她此生最害怕的地方,就是皇宮。”

    “所以,之前她想留在西北不回來的。後麵是樊先生開導她,才讓她放下心裏恐慌,重回京/城。”

    “可如今,我阿姐被關在了她最害怕的地方,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若是你對我阿姐,還有一絲良心,你就要想辦法將她救出來。”

    阿晞說完,轉身走了。

    長亭領著他往後院走。

    一麵走他一麵感歎道:“小公子,你不要怪殿下,其實殿下這幾日心裏比誰都著急難受,他所做一切,也是迫不得已,也是想護住姑娘周全……”

    阿晞蹙眉道:“聽你的口氣,我阿姐似乎犯下了很大的事,到底是什麽事?”

    從秋落告訴他,阿姐進宮陪蘭貴妃開始,阿晞就察覺到了異樣。

    他纏著秋落不肯放,秋落拗不過他,一時說漏嘴,告訴他陸晚是被關在宮裏。

    但至於為何事而關,秋落怎麽也不肯說。

    後來傳來李翊與阿姐分手的消息,阿晞越發覺得事情不尋常。

    雖然他一直都不讚成阿姐與李翊在一起,但李翊與阿姐之間的感情,他還是看得真切。

    若無事情發生,李翊是不會突然傳出這樣的傳言出來。

    而能令李翊與阿姐分開的,普天之下,隻有晉帝了。

    所以阿晞猜想,定是阿姐出什麽事了,晉帝才會勒令李翊與阿姐分開……

    長亭聽到他的問話,害怕同他講真話,他童言無忌會說出去,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隻得道:“這是大人們的事,你小孩子不要管。好好照顧你自己,不要讓姑娘擔心就成。”

    阿晞此番來翊王府,是為了兩件事而來,頭一件就是要打聽阿姐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與巫鳴都進不了宮,打探不到事情的真相,而李翊又太精明,怕被他發現,所以他隻能來找長亭套話。

    見長亭不肯說,阿晞歎氣道:“我來這裏之前啊,去見過蘭草姐姐,蘭草姐姐說,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下屬,說殿下今日無故拋棄阿姐,明日你也會有樣學樣,也會無故拋棄她,所以她決定與你一、刀、兩、斷!”

    阿晞一麵說,一麵左手化刀,朝著右手砍去,以示蘭草的決絕。

    阿晞這一手刀,似砍在長亭的心肝上,他心肝一顫,連忙拉了阿晞躲到風亭後麵,小聲道:“你回去勸勸你蘭草姐姐,告訴她,殿下沒有拋棄姑娘,我也不會拋棄她……”

    阿晞認真道:“但你不告訴我原因,我回去同她說,她也不會相信。”

    長亭無法,隻得小聲道:“那說好了,我告訴你,你回去後,隻能告訴蘭草姐姐一個人,不許到外麵去說。”

    阿晞乖巧的點了點頭。

    長亭道:“姑娘如今這般,全是遭了榮貴妃母子的暗手,她們汙陷姑娘的清白……殿下也是無可奈何,實則他心裏比誰都急的……”

    說罷,他問阿晞:“你知道什麽是清白嗎?”

    阿晞眨巴著眼睛看著他:“我知道,是榮貴妃汙蔑阿姐偷她的東西了麽?”

    長亭苦笑不得:“才不是,若隻是偷個東西,咱們殿下豈會搞不定?是汙陷姑娘與睿王之間不清白……”

    阿晞聽了,沒有吭聲,眸子裏寒光一閃而過。

    原來如此……

    他道:“我知道了,你帶我去見樂潼吧。”

    長亭帶著他出來,很快來到樂潼住的院子。

    樂潼見到他,驚訝極了,她做夢都沒想到阿晞會來看望她。

    阿晞平日雖然常與她吵架,但此時見到阿晞,她卻很開心,連接拉了阿晞進屋。

    她病了好幾日,阿娘雖然剛才已經回來了,可她一回來就躲進屋子裏哭,也不陪她玩,她正悶得慌。

    阿晞不動聲色的甩開她的手,回頭對長亭道:“你去忙吧,我玩一會兒就回去。”

    長亭有許多事要做,把他送到了,就回去了。

    長亭一走,阿晞對樂潼道:“這屋子裏悶得慌,咱們去院子裏玩。”

    樂潼求之不得,當即兩人悄悄躲開下人的視線,溜出門去了。

    樂潼要帶阿晞去花園玩,阿晞道:“花園有什麽好玩的,你在這裏住這麽久,可知道府上有什麽好玩又神秘的地方?”

    樂潼卻不知道神秘是什麽意思,阿晞解釋道:“就是平日不讓人去的奇怪地方。”

    樂潼想了想,興奮道:“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就在花園後麵的石洞裏,聽人說,那裏關了一個怪人,阿爹平時不讓人過去的……”

    阿晞眸光一亮,笑道:“你說得這麽厲害,我卻不相信,要不,你帶我去看看我就信你。”

    樂潼被他一激,也顧不上害怕了,帶著阿晞偷偷往關押怪人的石屋去了……

    宮裏,蘭貴妃帶著親手做的點心,去紫蕪宮看望陸晚。

    一見到陸晚,蘭貴妃就忍不住流下淚來。

    “阿晚,昨日翊王來找過來我,是他請我來幫你,你可明白他的心意?”

    陸晚苦澀一笑,道:“娘娘放心,我明白他所做一切的目的,不會怪他。”

    聽她這樣說,蘭貴妃心裏的擔心放下,道:“那如今,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今日一大早,她就去見了晉帝,她從旁試探了晉帝的心意,得知他並沒有要放陸晚出宮的打算,不由著急起來。

    陸晚笑道:“我正有一件事想麻煩娘娘,娘娘若不來,我也準備托人去尋你。”

    “你說,我一定替你辦好。”蘭貴妃一口應下。

    陸晚道:“煩請娘娘留你身邊的一個宮女在這裏,若是等下我派她去找你,請你無論如何,也想辦法將晉帝請到這裏來。”

    今日是楊老太君的六十大壽,榮貴妃出宮賀壽去了。

    若是一切順利,估計她一回來就會來找她。

    到時,她要她當著晉帝的麵,為她洗清身上的髒水……

  第511章  真相

    用過午膳,陸晚又像往常一樣,坐在殿門口曬太陽。

    楊家的壽宴要到晌午後才會結束,可午膳一過,就有消息傳進宮。

    陸晚剛一坐下,就見到院子裏做灑掃的幾個宮女聚成一團,正說個不停。

    “聽說了嗎?榮貴妃的母家出事啦……”

    “今日不是楊老太君辦大壽麽?會出什麽事?”

    “聽說是老太君下台階時摔了一跤,將腰都摔斷了,方才急召了太醫院好幾個太醫去了楊府……”

    “哎呀,老人家摔斷腰可不是小事,難怪要請那麽多太醫去……”

    “不止呢,楊家的孫媳婦在楊老太君摔倒時,不小心也被絆倒早產了,所以才多請了好幾個太醫去……”

    “嘖嘖,還真是禍不單行……”

    陸晚靜靜聽著,心裏卻暗暗鬆下一口氣來。

    先前她還擔心,若是這一世,楊老太君與袁氏沒有出事,她就沒法子讓榮貴妃乖乖就範,隻得另想對策。

    但現在,她放下心來,安心等著榮貴妃來。

    果然,等到日落時分,陸晚正在窗台下抄經,聽到殿外傳來腳步聲,她探頭一看,卻是榮貴妃白著臉急步朝著殿裏來。

    陸晚朝身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連忙從後門出去,往尚梨宮報信去了。

    報信的宮女前腳一走,榮貴妃後腳就進了殿。

    “陸晚,你出來。”

    陸晚放下筆,從內殿走出來,依禮向榮貴妃請了安,道:“娘娘這般著急尋來,可是有什麽事?”

    榮貴妃身上還穿著貴妃品服,一看就是堪堪回宮,連衣裳都還沒來得及換,就趕過來了。

    想想也是,陸晚之前夢到的事情,都一一發生印證了,她肯定心急想知道,那日陸晚在夢裏,夢到睿王發生了什麽事?

    她與兒子,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兒子好,她才會好,連帶著她的母家和身邊人,都會受到牽連影響。

    她豈會不急?

    “你這個烏鴉嘴,你上一次詛咒本宮的母親和侄媳,如今她們受你所害,都出事了,此事,你要如何向本宮交待?”

    心裏著急,麵上榮貴妃卻不肯低頭示弱,想嚇一嚇陸晚,逼她乖乖說出睿王的夢境。

    陸晚涼涼一笑,道:“娘娘恕罪,我那日所說,隻是我夢中夢到的,當不得真。”

    “而當日我說出來,也是想給娘娘提個醒,防範於未然,卻沒想到最後還是真的發生了,我也很無奈。”

    榮貴妃黑沉著臉道:“你都知道了?”

    陸晚:“娘娘母家今日熱鬧非凡,又意外重重,隻怕整個上京/城,無人不曉楊家今日大事件的。”

    說罷,她將方才抄好的經書拿出來遞給榮貴妃,道:“這是我為早夭的小公子抄的《往生經》,希望他早日超度,能再世投胎為人。”

    “而如今看來,有些事是注定的,娘娘想開些。”

    榮貴妃接過她手裏的經書掃了一眼,臉色越發難看。

    她很想狠狠扇陸晚兩巴掌,但偏偏她說的全中了,母親摔倒中風,侄媳產下男胎死嬰……

    一切都是那麽詭異,那怕上一次在聽過她的胡言亂語後,她半信半疑的叮囑過家裏,讓他們在母親生辰這一日,千萬要小心些,可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逃過去。

    難道,她的夢境,真的能預言將來?

    想到這裏,榮貴妃身子直打哆嗦,因為上次她見陸晚在提到自己兒子時,神情帶著怯意,似乎並不好……

    “你老實交待,你上次在夢裏,夢到睿王怎麽了?”

    陸晚眸光朝殿外淡淡一掃,心裏計算著時間,淡淡道:“不急,娘娘先坐下喝口茶歇一歇。”

    說罷,就命宮人上茶。

    榮貴妃從娘家趕回來,趕得氣喘籲籲,心裏又急,此刻感覺心要從胸腔裏跳出來,身體也發虛。

    於是她在桌前坐下,接過宮人手裏的茶,連喝了兩口,又對陸晚急聲道:“你少耍花樣,快說。”

    陸晚看向敞開的大門,道:“事關殿下的機密,娘娘準備就這樣敞開的說?”

    榮貴妃會意過來,冷冷睇了她一眼,卻終是命人將殿門關起來。

    殿門關上後,陸晚眼角的餘光看到報信的宮女悄悄從後門進來了,身子隱在屏風後麵,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見時機成熟,陸晚道:“我知道娘娘心急想知道睿王殿下的事,但我同樣也有事想請教娘娘,不如娘娘先替我解惑?”

    榮貴妃早已料到她不會輕易告訴自己睿王的事,眸光冷下,道:“你想知道什麽?”

    陸晚道:“那日,你在皇上麵前說,陸側妃看到我與睿王有染,我想問娘娘一句,陸側妃當日到底同你說了什麽?”

    榮貴妃冷聲道:“你什麽意思?”

    陸晚反詰:“娘娘撒過什麽謊,心裏比我清楚。”

    榮貴妃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冷笑道:“哦,本宮明白了,你是怪本宮那日冤枉了你,來找本宮對質的?”

    陸晚:“對,因為我與睿王從未有過沾染。當日在行宮,他確實對我起了不軌之心,但我沒有讓他得逞,我準備喚人時,恰好陸側妃闖了進來,將睿王叫走,因為皇上差人過來,召他過去陪他下棋。”

    “所以,當日是你故意在皇上麵前誣陷我。”

    陸晚冷冷道:“此事,娘娘今日若不向我說清楚,休想從我這裏打聽到睿王的一個字。”

    榮貴妃神情湧過一絲慌亂,本想狠狠訓斥她兩句,唬住她,但又想到還要向她打聽兒子的事,隻得咽下火氣,不耐道:“此事也怪不得本宮,當日陸側妃說得模糊不清,我怎麽會知道你與睿王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不相信娘娘沒有私下問過睿王,他是怎麽說的?”陸晚緊追不舍。

    前幾日睿王進宮時,榮貴妃確實問過他此事,當時李睿否認了。

    兒子自是不會騙她,但她沒打算將真相說出來。

    可如今為了知道兒子夢境裏的事,她隻得屈服道:“本宮前兩日確實問過睿王,他說……沒有。”

    隨著她話音落下,陸晚緊繃的心弦終於放下,心裏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下一刻,緊閉的殿門被人一腳踹開。

    門開處,男人黑沉著臉冷冷睥著榮貴妃,竟是李翊。

    而他的身後,還站著晉帝與蘭貴妃一行人……

  第512章  不敢說

    巨大的踹門聲驚得榮貴妃全身一哆嗦,等看清門外的來人,臉色瞬間變了。

    “皇……皇上,你怎麽來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晉帝等人,等反應過來,才知道自己是中了陸晚的圈套,臉色不覺又白了幾分,慌了神。

    平日裏她處事一向謹慎,隻是這一次,因著陸晚所說的夢境,一一都發生了,實在太過詭異,才讓她方寸大亂。

    再加上現如今,陸晚被關押在這裏,連李翊都不再答理她,她可謂叫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沒人會幫她,晉帝更不會踏足這裏,所以根本沒有往旁的地方想。

    可直到這一刻,看到晉帝的出現,她才恍悟,原來,從五日前她同自己說起她的夢境開始,她就在籌劃今天這個局了……

    知道自己被騙的榮貴妃,氣怒攻心,回頭狠狠剜了一眼陸晚,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晉帝踏進殿裏來,眸光從陸晚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榮貴妃身上,冷聲道:“朕若是不來,豈不錯過一場好戲?”

    榮貴妃知道方才自己被陸晚套出的話,都被晉帝聽到了,心裏慌亂成一團,連忙上前跪到晉帝麵前,失聲道:“皇上,臣妾是一時不慎,被她騙了,她故意設了一個局騙臣妾上當,借此讓臣妾幫她洗清身上的汙名……”

    陸晚也上前在晉帝麵是前跪下,毫不客氣的反駁道:“皇上英明,我不過讓娘娘說出真相,真正害人的是娘娘,我才是受害者。”

    晉帝在居中的殿首坐下,卻沒有搭理下首跪著的兩人,而是看向站在下首的李翊,淡聲道:“這裏沒你什麽事,你可以回去了。”

    李翊眸光微沉,卻什麽都沒有說,向晉帝行了一禮,就退出大殿走了。

    蘭貴妃不禁擔心的朝陸晚看去,可陸晚從李翊進殿開始,就沒有去看過他。

    如今他要走了,她更是埋首跪著,頭也未抬。

    上首,晉帝將兩人的動作一攬眼底,神情莫測。

    等李翊走後,晉帝問榮貴妃:“你說陸晚設局騙你,她是如何騙你的?”

    聞言,榮貴妃連忙將五日前陸晚以夢境,預言她娘家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皇上,她說得活靈活現的,將臣妾騙得團團轉,臣妾才會上了她的當的……”

    皇上與蘭貴妃聽了她的話,都不約而同的蹙起了眉頭。

    蘭貴妃如榮貴妃一般,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今日楊家發生的事,大家都聽說了。

    而按榮貴妃的說法,早在五天前,陸晚就在夢境裏夢到楊老太君的摔倒,還有袁氏早產,生下男嬰死胎的事。

    她說得這樣準,難道真的是在夢境裏夢到的?

    而晉帝的眸光卻沉了下去,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陸晚。

    榮貴妃又道:“臣妾關心家人,想知道她夢境裏還夢到了什麽,所以才會受她的騙,說了方才那些話。”

    陸晚側頭看向她,鎮定道:“可方才娘娘所言,全是你自己說的,我隻不過正常提問,並無引導你回答,而皇上也可以替我做證,在行宮那晚,皇上確實有派人召睿王去下棋。”

    晉帝從在門外聽到陸晚提起那晚發生的事,說到他差人去召李睿下棋時,他就有了印象,不覺看了一眼身邊的李翊。

    他記得那晚,是李翊急忙趕來,請他將睿王召來。

    當時問他緣由他沒說,如今想來,定是他去找陸晚時,發現李睿對陸晚起了不軌之心,而那時他名義上是遠赴西北處理軍務去了,不能現身,所以才想到請他幫忙,將李睿喚走。

    所以,晉帝心裏早已清楚是怎麽回事。

    麵上,他對榮貴妃道:“這樣的無稽之言,你也相信,說出去不怕被人看笑話。”

    說罷,他冷聲下令道:“此事已過去,以後都不許再提,你們可都聽清楚了?”

    榮貴妃麵上一喜,嘴上應著,眼角餘光得意的瞟了一眼陸晚——

    讓皇上知道又如何,皇上還是不會相信她,也不會處置她……

    陸晚卻並不意外這樣的結果,她早就知道,皇上並不在意事情的真相,他隻在意皇室聲望,和大晉江山的穩固。

    如果他今日處罰了榮貴妃,就是否認了他之前的判定,一切事情又回到原點。

    可傳言已傳開,這樣反反反複,於皇家名聲極其不利。

    所以與皇家聲名相比,她的冤屈和名節根本不足一提……

    蘭貴妃正要開口為陸晚鳴不平,晉帝已搶在她前麵道:“馬上就到睿王大婚了,皇室許久沒有辦過大喜事,朕希望睿王的婚事辦得風光順利,不要再出岔子。”

    蘭貴妃一聽,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終是無奈的咽下到嘴邊的話。

    晉帝話裏的意思很明白,睿王馬上要大婚,而榮貴妃是其生母,若是榮貴妃這個時候受處罰,會影響睿王的婚事,也會影響整個皇家顏麵,讓皇室在百姓間失去威望。

    所以,明知榮貴妃誣陷了陸晚,皇上此時也不會處罰榮貴妃……

    榮貴妃眉梢飛揚,滿臉得色,嬌聲道:“多謝皇上,臣妾一定會親力親為,將睿王的大婚辦得風風光光。”

    “你下去吧,蘭兒也下去,朕還有話要單獨與陸晚說。”

    聞言,兩妃皆是不解的看向晉帝,榮貴妃心裏更是莫名的湧起不安感。

    她想留下,更想再問清楚陸晚,那晚她的夢境裏到底夢到睿王怎麽樣了?

    雖然她嘴上說陸晚拿夢境設局騙她,可實則,她是非常相信陸晚夢境能預言將來的事情,所以非常想知道兒子的將來是怎樣的。

    但晉帝已下令,她拒絕不得,隻得先退出去,後麵再想辦法……

    兩妃一走,晉帝命人關上殿門,並命高公公親自守在門外,不讓人靠近。

    見此陣勢,陸晚心裏一凜,已經猜到晉帝要找她說什麽了。

    果然,晉帝抬手讓她平身,道:“方才在門外,朕聽到你提起睿王,想來是你在夢境裏,也夢到過睿王對嗎?”

    陸晚神情有些慌亂,低下頭遲疑道:“回皇上的話,臣女……不敢說。”

    晉帝看著她的樣子,心頭壓緊,麵上卻笑道:“你不要怕,夢到什麽就說什麽。”

    說罷,又添上一句:“不論你說了什麽,朕都赦你無罪。”

  第513章  出宮

    在設這個局之時,陸晚就想過會遇到眼前這個局麵。

    李氏皇族一向信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所以晉帝在她一一言中楊家的事情後,不可能不對她夢境產生好奇。

    何況這個夢境裏還有關乎他兒子的事情。

    而她也明白,在她說出睿王的事時,稍有不慎,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但這也是一個讓晉帝懷疑李睿,扳倒李睿的絕佳機會……

    暗暗深吸一口氣,陸晚讓自己冷靜下來,臉上露出忐忑的神情,小心道:“皇上,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日為什麽會做這樣一個夢,可能是那日被榮貴妃汙蔑後,心裏耿耿於懷,所以夢到了睿王,還有楊家的一些事……”

    晉帝並不關心她為何會做這樣稀奇的夢,他隻好奇她的夢境裏看到了什麽事。

    “無礙,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那日被汙蔑與睿王有染,受到刺激,夢到一些稀奇的事,也不奇怪。”

    聽到晉帝主動為她夢境一事開脫,陸晚重重鬆下一口氣來。

    這樣的事,容易令人對她產生懷疑,甚至會給她招來麻煩和禍端,所有必須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才是。

    晉帝催問道:“你在夢境裏看到睿王做了什麽?”

    陸晚凝神想了想,道:“皇上,我夢到睿王一直在尋一樣東西……”

    晉帝:“什麽東西?”

    陸晚搖頭:“我不知道,好像是一盒像玉石子一樣的東西,睿王拿到後,將它們拚成了一幅圖……”

    晉帝眸光微沉,道:“然後呢?”

    “然後睿王依著那圖紙,找到許多礦山,挖出的東西,有的煉成兵器,有的賣錢……”

    聽到這裏,晉帝已完全明白她嘴裏的圖紙,就是鐵礦圖了。

    所以,未來睿王會拿到鐵礦圖,他要私煉兵器,還私販生鐵謀利?!

    晉帝眸光冷下,盯著陸晚,“還有呢?”

    陸晚道:“後來就夢到了楊老太君過六十大壽生辰,睿王帶著一對翡翠觀音,還有好幾箱東西去賀壽,後麵就夢到楊老太君摔倒,袁氏產下一個死男嬰……”

    陸晚故意將事情說得錯雜無章,就像是夢裏虛無縹緲的夢境片斷,好讓晉帝信以為真。

    果然,晉帝的眸光越發冷沉下去,一瞬不瞬的盯著她,試探道:“除此之外,你還夢到什麽?譬如翊王,亦或是朕?”

    陸晚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夢到袁氏生下一個死嬰後,我就被嚇醒了,就這些了……”

    說出此話時,她的後背不覺滲出冷汗來。

    晉帝這樣問,已是對她產生懷疑,甚至是忌憚。

    畢竟這些事,都關乎李氏皇族的江山基業,若是不小心泄露出去一句,就是山河動蕩,改朝換代的危險。

    所以她不提睿王拉攏聶湛囤兵一事,也不提他後麵當上太子,就是怕自己說得太多,引起晉帝忌憚,會殺她滅口。

    身為帝王,他不會希望他的江山未來,被她早早窺破。

    但隻要提到李睿私自開礦,煉兵器,私下販賣,就足夠引起晉帝的懷疑。

    如此,就足夠了……

    晉帝聽後,沉吟不語,不置可否。

    陸晚垂首默默站著,胸口似懸著一把利劍,全身的神經都繃緊起來。

    殿內瞬間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當中。

    良久,就在她全身的弦快要繃斷時,晉帝終於再次開口了。

    “夢境裏的事當不得真,這些事你往後不要再提。”

    “臣女遵旨。”

    “還有,你對朕今日處置你與榮貴妃一事,可有異議?”

    陸晚道:“臣女無異議。”

    晉帝涼涼一笑,似乎不太相信。

    “你費心布局,引榮貴妃說出當日一事的真相,又讓蘭貴妃將朕領到這裏來,親耳聽到榮貴妃說出真相,以此還你清白,對嗎?”

    陸晚跪下:“皇上恕罪,臣女也是不得已為之……”

    晉帝抬手打斷她的話,道:“你很聰明,正因為如此,朕希望你明白,即便證明了你的清白,你與翊王之間也不再可能,你懂朕的意思的。”

    陸晚毫不遲疑道:“臣女雖愚昧,但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從晉帝一開始將李翊支走,陸晚就明白了晉帝的決定。

    後來他不處置榮貴妃,不止是因為榮貴妃是睿王生母,不想因她影響睿王大婚,更是因為,他不會否定之前的判定,不會讓她與李翊再在一起。

    分手的傳言已傳出,若是又讓他們在一起,如此反複,讓外人如何看待皇家?看待翊王?

    如今,李翊已是晉帝心中的儲君繼承者,他絕不會讓他的繼承人,因為一個女人,成為一個言辭反複,言而無信的君主。

    他睇著陸晚,道:“既然你不是奢望與翊王重修舊好,那你為何還如此費力為自己證明清白?”

    陸晚坦誠道:“臣女所做一切,隻是希望皇上知道臣女是被冤枉後,不再將我關在這裏,能放我出宮,還我自由。”

    “僅此而已?!”

    陸晚深深拜下,道:“僅此一件,臣女別無他求。”

    聞言,晉帝的臉色終於轉霽,道:“既然你沒做錯,朕也不會將你無故關在這裏——今日天色已晚,不如你去蘭貴妃宮裏住一晚,明天再出宮。”

    聞言,陸晚大喜,磕頭謝恩,道:“臣女多謝皇上,但臣女歸心似箭,不想再打擾娘娘,想即刻出宮。”

    這個深宮,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的……

    晉帝道:“也罷,朕就即刻放你出宮。你且記住,你與睿王一事,當初朕嚴令不許外傳,所以外人並不知情,隻道你是在宮裏陪蘭貴妃。”

    “你出宮後,除去與翊王斷絕情誼往來,其餘照常,免得引人懷疑。”

    “是,臣女記下了。”

    晉帝見她答得爽快,沉吟道:“說起來,此事於你終是不公,朕想補償你一二,你可有所求?”

    陸晚想了想,道:“皇上,臣女新開了一家酒樓,正缺一副牌匾,若是可以,想求皇上的禦筆墨寶,為酒樓題寫名匾。”

    晉帝笑了:“小事一樁,朕答應了,你可想好酒樓名字?”

    陸晚歡喜道:“臣女取生母之姓,為酒樓取名為‘孟樓’。”

    晉帝點頭,“待你酒樓開業之日,朕會命高公公親自將牌匾送去。”

    說罷,晉帝命高公公打開殿門,送陸晚出宮……

  第514章  不會離開

    踏出紫蕪宮的那一刻,陸晚如獲新生,眼淚止不住的要往外流,但又怕被路過的宮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猜忌,隻能硬生生的忍住。

    上一世她做夢都想離開這裏,可她沒有做到,幸而這一世,她做到了……

    高公公多精明的人,看著她憋紅的眼睛,輕聲安慰道:“此番,卻是委屈郡主了,可老奴覺得,郡主曆經大難,還能安全脫身,未嚐不是一種福氣。”

    想想也是,她刺傷睿王在先,又被榮貴妃扣上一女侍二夫的汙名,如今還能這般周全的走出來,真是萬幸了。

    陸晚苦澀笑道:“多謝大監開導。待我酒樓開業之時,還要麻煩大監來送牌匾,在此我先謝過了。”

    說罷,她屈身朝高公公行了半禮。

    高公公連忙扶起她,看著她笑道:“不麻煩,老奴也想去郡主的酒樓蹭一桌酒席,更想蹭蹭郡主的好福氣呢。”

    高公公早已活成人精,有些事情看得比晉帝還透徹。

    他是看準了眼前陸晚的——她的好福氣隻怕還在後頭,他要趁機與她打好關係才是。

    陸晚笑道:“大監能來,我求之不得,必定好酒好菜款待大監。”

    高公公笑容可掬:“那就一言為定了。”

    高公公是晉帝身邊的第一紅人,他的出現,就代表著晉帝給陸晚撐腰,豈不比一品大臣還有排麵?

    這樣的人,求都求不來的。

    隻怕到了那一天,因著他的出現,再加上晉帝禦賜的牌匾,整個大晉的權臣勳貴都會聞風出動,光臨孟樓。

    如此一來,她根本不用再擔心酒樓的生意。

    不僅如此,有了晉帝的禦賜牌匾,李睿也不敢再打她酒樓的主意,她也能安心做生意了。

    陸晚早就想過,如今既然與李翊斷了關係,他放在她身邊的那些人,也不能再用了。

    但她又必須要防著李睿尋她麻煩。

    但如今有了晉帝禦賜牌匾,她再也不用擔心了……

    想到這裏,陸晚心情大好,跟著高公公出宮,登上高公公替她安排的車駕,往郡主府去……

    馬車一路往郡主府去,很快回到郡主府。

    陸晚掀起車簾,正要下馬車,卻一眼看到站在馬車邊的男人,不覺怔了怔。

    竟是聶湛。

    聶湛趕到郡主府門口時,一直在朝路口這邊看著,等看到陸晚的馬車過來,已是迫不及待的迎了上來,守在馬車邊。

    “聶將軍,你怎麽在這裏?”

    陸晚出宮回來,連蘭草秋落她們都不知道,聶湛怎麽會知道?

    從車簾掀起的那一刻,聶湛的目光就一直灼灼的落在陸晚上身上,見她一切安好,道:“我的屬下在宮門口看到高公公送你出來,就快馬加鞭的趕來告訴我,我也是剛剛到這門口。”

    陸晚從馬車上下來,讓車駕回去,回頭問聶湛:“聶將軍冒夜找來,有事嗎?”

    聶湛有些激動,語氣稍顯促局道:“沒事,不過是擔心你……”

    自傳出李翊與陸晚分手的消息後,聶湛這幾晚都沒有好好睡過覺。

    他說不出心裏是何滋味,有高興,也有替她擔心,怕她挨不過。

    在京/城呆了這麽久,他已感覺到這裏的風氣與西北大不相同。

    這裏的女子,特別在意名聲名節,甚至會為了名節而死。

    而如今,陸晚被李翊拋棄,他擔心她會想不開。

    所以,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守在宮門口,隻要她一出宮,他就來找她……

    夜裏風大,又冷,陸晚身上穿著一件木蘭色掐絲繡花的暖襖披風,是先前紫蕪宮的宮人給她準備的宮裝。

    她出宮匆忙,沒有來得及換。

    聶湛定定看著她——眼前的她,與他夢境裏初見她時一模一樣。

    心口如滾水般激蕩,聶湛腳下步子忍不住邁出,向她靠近過去。

    陸晚連忙退後,道:“多謝聶將軍掛懷,我沒事,今天很晚了,我先回府,將軍也回去吧。”

    聶湛卻沒有動,問她:“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陸晚怔了怔,道:“我沒什麽打算,一切照舊如常。”

    “可翊王他……”

    聶湛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才好,好半響才沉聲道:“雖然他不要你了,但你不要難過,以後聶某可以照顧你。若誰敢在你胡言亂語,聶某一定對他不客氣。”

    陸晚終是明白他找來的意思,原來,他是在擔心自己。

    說不感動是假的,陸晚也沒想到,重活一世,她能看到聶湛這樣暖心的一麵。

    “謝謝將軍關心,我沒事的,將軍回去吧。”

    聶湛心裏其實有許多話想同她說,可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

    但他不想走,他想留在這裏多陪她一會兒。

    可陸晚卻不能與他呆在一起太久,不然被人看到,又會有流言傳出去。

    所以朝他行了半禮,她拾階往府裏走去。

    “陸姑娘,要不……你隨我去西北吧。”

    聶湛在台階下看著她,朝她喊道。

    “或者,去其他地方也成……”

    他想過的,他可以帶她離開京/城,隻要離開這裏,到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她就可以不受流言所擾,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這樣的話,他之前也同她說過,所以陸晚並沒有在意。

    但她想起今日自己同晉帝說過的那些話,不由回頭對聶湛道:“聶將軍,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聽我一句勸,還是回西北去吧。”

    她知道,隻要晉帝證實了她今日夢境裏的一切都是真的,就一定會懷疑李睿。

    一旦認定他有了反心,晉帝必不會再留他,輕則發配封地,重則終身監禁,或是直接處死……

    不論李睿要麵臨何種處罰,他身邊的人都脫逃不了幹係。

    而聶湛做為他著力拉攏的大將,手裏握有兵權,又掌管禁軍,是最大的危險,晉帝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所以,在這件事曝發之前,勸他主動離開,才是他惟一的保全之法。

    陸晚在設這個局時,想過讓李睿羅衡死,但沒想過要害聶湛。

    聶湛之前確實有了去意,但如今她被李翊所棄,他不會再離她而去的。

    他望著她執意道:“你若跟我走,我現在就帶你出城。不然,我不會離開。”

    對街拐角處的馬車裏,李翊冷沉著臉坐著。

    他從宮門口一路跟著她的馬車回來,將兩人的對話也聽得一字不漏……

  第515章 反心

    麵對聶湛的執意,陸晚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進了府。

    而聶湛目送她進了府,也不再糾纏,轉身離開了。

    馬車裏,李翊看著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內,終是放下車簾,冷聲吩咐道:“回府!”

    長亭頗是意外,這麽久不見姑娘了,殿下忍得住不見麵互訴衷腸嗎?

    麵上,他小心道:“殿下,之前傳出那麽傳言,殿下可要找姑娘解釋一下,免得姑娘誤會……”

    李翊闔上眼皮,沉聲道:“她剛出宮,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隻怕父皇也不會真正相信我們,此時不能去見她。”

    說罷,他又道:“她會懂的。”

    先前在紫蕪宮,他踢門進去,一眼就看到她。

    雖然隻是極短暫的眼神交會,但他知道,她是明白他的。

    既然如此,為了長久的將來,他們並不急於一時的團聚……

    聽他這樣說,長亭擰緊的眉頭不見舒展,反而越擰越緊。

    李翊瞟了他一眼,涼涼道:“怎麽,擔心本王與姑娘之間的事,會耽誤你娶蘭草?”

    見心思被拆穿,長亭臉上發燙,連忙道:“卑職不敢……”

    李翊腦海裏一直回響著聶湛對陸晚說的那些話,他倒沒想到,他與陸晚的傳聞一出,這個莽夫竟是這般等不及。

    而他心裏竟生起一股莫名的焦慮感。

    想了想,他對長亭道:“本王倒不是迂腐不化之人,你不如選個良辰吉日,再請個媒人,上門正式去求娶蘭草。”

    長亭一聽,喜出望外,連忙跪下謝恩:“卑職謝主子隆恩!”

    看著長亭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後根去了,李翊很想罵他一聲沒出息,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不知為何,他突然間竟是很羨慕長亭……

    郡主府內,蘭草突然打了個噴嚏,正納悶是不是有人在背後說她壞話時,門房跑來告訴她,說郡主回府了。

    蘭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秋落拉著她往門口跑,她才回過神來。

    兩人一路跑到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回府的陸晚。

    兩人驚喜不已,蘭草更是歡喜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姑娘,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

    陸晚離開這段日子,蘭草擔心不已,特別是後來傳來她和李翊分開的消息,更是傷心到落淚……

    秋落也是,自從那晚離開紫蕪宮後,她沒有機會再進宮,不知道陸晚後來在宮裏的情況,自然也是擔心不已。

    後來傳來李翊與姑娘分手的消息,她原以姑娘可能很快被放出來,可還是等不到姑娘回來的消息……

    “姑娘,你能回來太好了,我們都很擔心你……”

    陸晚看著兩個丫鬟,再看著府裏熟悉的一切,一顆心才真正落了地,拉過兩人的手笑道:“放心,以後都不會有事了,你們放心吧。”

    主仆三人回到正院,陸晚聲稱餓了,蘭草連忙去廚房安排飯食。

    蘭草下去後,陸晚將秋落喚進內室。

    秋落以為她是問近來府裏府外發生的一些事情,主動稟報:“姑娘,府裏一切都好,沒什麽事,隻是你與殿下的事,如今傳得滿城皆知……姑娘,皇上可是因為這個才答應放了你的?”

    陸晚苦澀笑道:“並不是,是我想了辦法讓皇上知道我是冤枉的,所以就放我出來了。”

    陸晚將今天發生的事,簡單同秋落說了,秋落聽後欣慰道:“如此就好,免得姑娘背上一個汙名。”

    秋落又道:“陸家那邊,聽蘭英說,國公爺的病似乎越來越重了,已經起不了身了,太醫們還是沒有查出病症,聽說丹靈公主寫信回大魏去請大醫過來替他看診了……”

    “小公子那邊一切也還好,他很乖很聽話。”

    說到這裏,秋落壓低聲音道:“陳王前兩日悄悄派人來打聽過姑娘的消息,說是如果姑娘回來,想盡快見姑娘一麵……”

    “還有酒樓那邊,吳表哥把一切都打理得差不多了,如今隻差酒樓名和選定開業的日子,如今姑娘回來了,一切就好辦了……”

    秋落一口氣匯報完,陸晚聽後,心裏還有許多疑問想問她。

    譬如鄧氏被抓一事,還有劉大被殺的事。

    但眼下,她來不及問這些,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差秋落去做。

    她道:“秋落,眼下我有一件急事要你即刻去做。”

    秋落立刻道:“姑娘請說。”

    陸晚道:“你馬上去楊府盯著,看宮裏會不會派人過去。”

    “記住,千萬不要被人發現了。”

    秋落見她神情凝重,肅容應道:“姑娘放心,我一定辦到。”

    說罷,秋落轉身出門去了……

    原來,陸晚今日在告訴晉帝自己‘夢境’中夢到睿王的那些事時,故意埋下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引子。

    她知道晉帝多疑,並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話。

    甚至,他還會懷疑她是與李翊串通好的。

    因為先前蘭貴妃去找她時,同她說過李翊利用鐵礦圖拉李睿下水的事。

    按著她對晉帝的了解,他一定會根據這個小引子去查……

    陸晚所料不假。

    高公公送完她回到乾清宮複命,一進門,就見晉帝蹙眉沉著臉坐在龍案後。

    “皇上,您怎麽了?可是那裏不舒服,老奴立刻去喚太醫來……”

    “不必了,你立刻派人去楊府上查一查,睿王今日送到楊家的禮單,有沒有一對翡翠觀音?”

    方才回到乾清宮,晉帝仔細回想著陸晚的話,卻驀然想到了李翊,他也跟他提過睿王私下找鐵礦圖的事。

    兩人所言,簡直異口同聲,難道真的這麽巧?

    晉帝不由懷疑起來,會不會陸晚所知道的睿王的事,是進宮前從李翊那裏聽來的?

    而兩人這樣做,都是同一個目的,就是要告訴自己,睿王不安分,已起了反心。

    所以有可能是兩人聯手,一起在對付睿王……

    想到這裏,晉帝卻突然想到,陸晚說過夢到李睿今日送了一對翡翠觀音給楊老太君賀壽。

    這件事,李翊不可能知道。

    因為他自晨起進宮後就一直在禦書房,在他的眼皮底下呆著,沒有離開過。

    所以若是李睿給楊家的賀禮中,真有一對翡翠觀音,就證明陸晚的夢境都是真的,她沒有聯手李翊騙他。

    而這恰恰也最能證實,睿王確實起了反心……

  第516章  徐徐圖之

    高公公領命下去,立刻派人去辦這件事。

    第二日事情就有了結果。

    “皇上,郡主所言不假,睿王送到楊家的禮單中,真的有一對翡翠觀音……”

    說實話,高公公接到稟告時,都是詫異的。

    因為陸晚的夢境太準了——準到睿王送的禮單都對上了。

    “且我們的人去查看時,楊家因老太君的摔倒和孫媳產下死嬰,府裏忙成一團,還沒來得清點賓客禮單。所以睿王的禮單,連著裝翡翠觀音的禮盒都是封著的,還沒有來得及打開呢……”

    高公公說完,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晉帝,眼見他的臉色一點點黑沉下去。

    陸晚的夢境越真,就越是證明睿王以後必反!

    謀權篡位卻是帝王大忌——即便那人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會放過他!

    晉帝心中翻湧起怒火,立李翊為儲的決心也愈發堅定了。

    喝口參茶壓下怒火,晉帝冷聲問高公公:“昨日陸晚出宮後,翊王可有去找過她?”

    既然要立翊王為太子,那他也要再看看他的決心。

    高公公道:“回皇上的話,翊王不曾去找過郡主,倒是那聶將軍……”

    說到這裏,高公公話語一頓,晉帝不耐道:“聶統領怎麽?”

    高公公不敢瞞他,道:“聶將軍冒夜等在郡主門口。郡主一下馬車,他就等在馬車旁了……”

    晉帝明白過來,語帶奚落道:“陸晚與翊王傳言一出,這個聶將軍就如此等不及了。看來,之前的傳聞竟都是真的,他當真是對陸家女一往情深啊。”

    扔下手中的奏折,他又問道:“他們見了麵,都說了什麽?”

    高公公斟酌道:“聶將軍似乎很關心郡主,還說想帶她離開京/城去西北,隻是郡主沒有答應……”

    聞言,晉帝心裏稍稍鬆下一口氣來,不嗤笑道:“他也不動腦筋想想,這個時候,陸晚豈會答應跟他走?”

    “他沒有腦子,人家陸晚腦子可清明著呢。”

    如今堪堪傳出李翊與她分開的消息,也正是她聲名最狼藉之時,這個時候,若是再傳出去她與聶湛有染,豈不是讓外人以為,她是因為朝秦暮楚,水性楊花,才被翊王拋棄的?

    高公公笑道:“誰說不是呢,聶將軍做事全憑一腔真性情。為了一個女人,權力富貴也不要,還真是一個空有一身蠻勇之力,卻無甚心計之人。”

    晉帝掀眸涼涼瞟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怎麽,怕朕處置睿王之時,會牽連上他,開始幫他說話了?”

    高公公嚇得全身一顫,連忙匍匐跪下,懇切道:“皇上明鑒,老奴不過覺得,聶將軍雖然是睿王陣營的人,但領軍打仗是把好手,若是他願意回西北繼續為皇上和朝廷效力,於朝廷是好事……”

    “而這些年,除了翊王,大晉驍勇善戰的將才並不多,而大晉的邊關一直不得安寧,皇上身邊正缺能帶兵打仗的將才。所以希望他能及早醒悟,繼續為皇上效力……”

    晉帝沉沉凝著他,好半晌才笑道:“你個老東西,鬼精一樣。那你說,若是如他所願,將嘉和郡主賜婚給他,他會不會真的就回去西北,再不回來?”

    晉帝昨晚思忖半宿,想著要如今處置睿王?

    睿王這幾年在朝堂中勢力頗大,如今還有南安王支持,即便是晉帝,也不能隨便動他。

    甚至,在沒有十全的把握之前,晉帝還不能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若是逼得他狗急跳牆,事情反而麻煩。

    所以思來想去,惟今隻能先將他的勢力逐步瓦解,才是上上之策。

    而若是能將聶湛的支走,無疑卸了睿王的一隻臂膀,將來要對付起來,就容易多了……

    高公公心頭一跳,正思忖著如何回答之時,門外宮人來報,翊王來了。

    晉帝眸光微閃,讓宮人請李翊進來。

    高公公連忙退到一旁,默默舒下一口氣來。

    李翊進來,一行完禮,晉帝就將上次查睿王的密報扔到他麵前。

    “他果然起了心思……”

    彼時,晉帝坐在南窗下的軟榻上歇息,麵前焚了一爐醒神的佩蘭香,淡雅的香味在空中彌漫,淺白如塵的煙霧籠在案前。

    晉帝的麵容掩映在煙霧中,看不真切。

    李翊接過密報看了一眼,道:“父皇準備如何處置?”

    晉帝長歎一口氣,道:“畢竟父子一場,朕不想做得太絕情。”

    李翊讚成道:“皇兄在朝中經營多年,手中勢力不可小覷,若是父皇將他逼得太急,反而容易趕狗入窮巷,逼他造反,所以此事需得徐徐圖之。”

    晉帝點頭道:“所以朕打算將嘉和郡主賜婚給聶統領,讓聶統領帶她回西北,如來一來,睿王少了助力,不敢再胡來,而你也可以眼不見為淨。”

    李翊一聽,就明白過來,昨晚郡主府門口發生的事,父皇都知道了。

    果然,父皇還是不相信他們,派人在盯著他們……

    麵上,他神情如常,提起茶壺給晉帝和自己各斟好茶,閑閑道:“父皇此法倒是不錯,隻是她剛剛與兒臣分開,若是此時將她賜婚,隻怕會惹來人詬病,說咱們大晉皇室,隻會靠女人來成事。”

    晉帝盯著他:“那照你說,要如何處置?”

    李翊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兒臣覺得,將聶湛從皇兄身邊支開,隻是一時之策,並不能解除危機,且容易打草驚蛇。”

    晉帝擰緊眉頭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

    李翊道:“兒臣算過了,那怕皇兄手裏沒了禁軍大權,但他手裏還握著安南王和他自己的親兵,以他手裏的兵力,若是要造反攻城,足以與京/城守兵耗上半個月以上。”

    “半個月的時間,足矣讓聶湛帶兵從西北殺回來。”

    李翊並非嚇唬晉帝,這些,他都還未算上羅衡背後主子的未知勢力。

    如果李睿真要反,背後之人定會先全力支持李睿,等李睿成功後,他們再做最後的黃雀。

    晉帝的臉色不覺白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不是將聶湛支走,而是說服他向父皇投誠,最後為父皇所用。”

    晉帝點了點頭,但又遲疑道:“可聶湛是睿王提拔上位,他豈會輕易背叛睿王?”

    李翊道:“此事,父皇交給兒臣,我去收服那個莽夫!”

  第517章  野種

    回到郡主府,陸晚終能安穩的睡個好覺了。

    在紫蕪宮這幾日,她一直不能好好休息,所以這一覺,她睡得冗長,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來。

    醒來時,秋落已經從楊府回來了。

    “姑娘,宮裏派人悄悄進楊府查了他們的禮單。”

    陸晚聞言心裏一鬆——這一回,晉帝會徹底相信她的話了。

    隻要晉帝對李睿起了疑心,他接下來的日子,就不會好過了……

    陸晚心情大好,蘭草伺候她洗漱過後,她坐在桌前喝粥時,又向秋落打聽了鄧氏和劉大的事。

    鄧氏的事,秋落知道一點,但劉大之死,秋落卻半點不知情,甚至都還不知道劉大已經死了……

    “姑娘,當日睿王是以鄧氏是在逃罪犯的罪名,將她關進大牢,但前兩日殿下已向皇上求了赦令,放她出獄了……”

    “但聽長亭說,鄧氏如今被軟禁在翊王府,等樂潼病好後,殿下就會派人將她們母女送回燕州,言明不會再讓她們回來。”

    陸晚聽後,沒有出聲,蘭草以為她是因為那些傳言心裏難過,不由勸道:“姑娘,你別難過,我和蘭英都說好了,我們以後都不嫁,會一直陪著姑娘……”

    說罷,蘭草又問秋落:“秋落你呢?”

    秋落輕輕撇了撇嘴:“臭男人有什麽好嫁的,我一個人樂得自在。”

    她看了眼陸晚,又對蘭草道:“你和蘭英兩個都出嫁,留我一個人在姑娘身邊就夠了。”

    蘭草羞紅了臉,嗔道:“誰說的,是我們先說不嫁的,要嫁你嫁……”

    陸晚被兩人的話逗笑了,道:“你們一個個的都不嫁,留在我身邊當老姑娘,我那裏養得活?”

    主仆三人笑鬧起來,這段日子以來壓抑在各人心裏的憂愁,終於一掃而光,郡主府裏恢複光明……

    吃過中飯,秋落本想去鎮國公府接阿晞過來,陸晚想了想,道:“還是我去看他吧,順便看看國公爺的病情。”

    在外人眼裏,她還是陸家的女兒,陸繼中病重,她裝裝樣子也要過府去看看的。

    她讓秋落在府裏補覺歇息,帶著蘭草出門,往鎮國公府去了。

    陸晚出宮的消息沒有幾個人知道,而她與李翊的事,最近卻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所以當她出現在鎮國公府時,大家看到她都很意外。

    按著規矩,她先去上院給大長公主請安,順便看阿晞。

    不等她走到上院,得到消息的阿晞,已從上院跑到半路來接她。

    姐弟見麵的那一瞬,阿晞撲進她懷裏,忍不住哭了。

    自從知道陸晚是被汙蔑與李睿有染後,阿晞很擔心她,他很想幫阿姐,但奈何他進不了宮,能力也有限,想幫也幫不了。

    “阿晞,你怎麽了,可是誰欺負你了?”

    阿晞聽了她的話,很快擦了眼淚,抬頭看著她,想問她在宮裏怕不怕?

    但話到嘴邊,他又咬牙咽下,咧嘴笑道:“我是好久沒見到阿姐了,太高興了。”

    陸晚拉著他的手認真打量了一番,見他一切安好,也放下心來,拉著他一起去向大長公主請安。

    一進上院,陸晚就聞到一股藥味,這才知道,為了方便照顧兒子,大長公主已是將陸繼中搬進了上院,與她同吃同住。

    彼時,陸家等人都守在上院,見到陸晚,有人歡喜,也有人不悅。

    大長公主倒是神情如常,簡單寒暄兩句,陸晚就轉進東梢間去看陸繼中。

    秋暮時節,天色黑得早,再加上陸繼中所在的屋子裏,拉著厚重的簾帳,裏麵昏沉沉的,刺鼻的藥味撲麵而來。

    陸繼中躺在裏間的拔步床上,身形瘦得好似一把骨頭,額前頭發掉得隻剩下稀疏幾根,麵頰凹陷蠟黃,形容十分難看。

    看著眼間的一切,一瞬間,陸晚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的乾清宮裏。

    但相比上一世她內心裏的灰暗無望,此刻看著床上病入膏肓的男人,陸晚心裏很痛快。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阿娘是怎麽死的,也不忘記這個男人對她們母女有多絕情……

    守著床邊侍疾的,似乎是上次挨打的那個白姨娘。

    她回頭看到陸晚進來,先是一怔,繼而輕輕推了推陸繼中,告訴他有人來了。

    陸繼中並沒有睡著,他聽到腳步聲,似乎也感覺到這次來看他的人不同,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站在床前的陸晚。

    陸晚淡淡開口,喚了他一聲‘父親’。

    陸繼中眼神很混濁,但在看到陸晚的那一刻,眸光裏竟迸出一絲恨意來。

    “你怎麽來了……這裏不歡迎你……”

    他惡狠狠的朝她嚷道,但氣息不足,聲音很小,對陸晚造不成傷害,卻讓他自己咳嗽起來。

    “還有你……你這個野種,滾出去!”

    他捂著胸口,對著阿晞罵道。

    聞言,陸晚眸光驟然一寒,而替他撫著胸口的白氏,動作微微一滯。

    陸晚低頭看了一眼阿晞,阿晞卻似乎聽不懂他話裏‘野種’的意思,揚頭回了她一個甜甜的笑。

    陸晚牽緊弟弟的手,望著陸繼中冷聲道:“父親真是病糊塗了,竟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我下回再來看你,你好好保重!”

    說完,她牽著弟弟離開那間屋子。

    回到正堂,大家都在,陸晚當著大家的麵對大長公主道:“如今父親也住在上院,隻怕會擠到祖母,孫女想接阿晞去郡主府住。”

    方才聽到陸繼中罵阿晞的話,陸晚再不想將弟弟留在這裏。

    弟弟阿晞的身世,葉氏她們或許不知情,但大長公主與陸繼中隻怕早就知道了。

    大長公主一向眼睛裏容不下沙子,而她明明已經知道阿晞不是陸家血脈,卻仍要將阿晞留在這裏,肯定另有目的。

    不論她有何目的,她卻不會再留弟弟在這裏涉險……

    葉氏聽了陸晚的話,嘲諷一笑,在一旁陰陽怪氣道:“也好,反正你這一輩子是再也嫁不出去了,注定無兒無女。如今將弟弟當兒子養也不錯,將來老了還能有個依靠。”

    陸晚聽了並不生氣,隻當她們答應了,回頭對蘭英道:“你去替阿晞收拾東西,我現在就帶他搬過去……”

    “誰允準你將他帶走的?!”

    一聲斷喝打斷了陸晚的話,卻是一直沒有出聲的大長公主開口了……

  第518章  賠葬

    大長公主挺直腰杆坐在上首,冷冷睇著陸晚,嘲諷道:“他是我們陸家的子孫,你要將他帶到那裏去?”

    陸晚心口一沉——

    大長公主越是不放阿晞走,她心裏越是不安。

    麵上,她鎮定道:“祖母,如今父親病了,大哥哥又大婚將至,府上事多,孫女是怕大家事忙,沒時間再來照看阿晞,所以想將他帶回去照顧……”

    “你並非隻是想將他帶回去照顧,而是想帶著他一起離開陸家,與陸家徹底了斷關係對嗎?”

    大長公主冷冷盯著她,又道:“還是說你做了什麽對不起陸家的事,怕被我們發現,所以想將你弟弟帶走,免得將來被發現後,連累他?”

    大長公主言語不善,話音裏的意味,更是不言而喻。

    其實,就算今日陸晚不來,大長公主也準備差人去叫她來的。

    從被羅衡告知兒子身上所得不是病,而是被人下毒後,大長公主命人徹查了整個鎮國公府,卻毫無發現,也找不到下毒之人。

    最後,她不由將目光放在了陸晚身上。

    論與陸繼中的仇恨,整個陸家,也隻有陸晚與他有深仇大恨了。

    所以除了她,大長公主想不到還有誰會給陸繼中下毒……

    陸晚一聽,心裏已是明鏡般透亮過來。

    其實,她早已料到大長公主會將下毒一事,懷疑到她身上來。

    而她今日來,除了看阿晞,也是為了此事來的。

    她知道,大長公主聽了羅衡的話後,她勢必會查出是誰下的毒,不會善罷甘休。

    而她同樣也想知道,是誰給陸繼中下的毒?

    到了此時,她已經能完全斷定,陸繼中身上所中之毒,與上一世晉帝身上所中的毒,是同一種毒。

    如此,隻要查到是誰給陸繼中下毒,就能知道上一世,是誰給晉帝下毒了。

    上一世,這個下毒之人,在謀害晉帝的同時,也間接害了她一輩子,陸晚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陸家其他人也聽懂了大長公主話音的意思,一個個頓時瞪大眼睛看向陸晚。

    陸承裕卻不相信是陸晚下的毒,正要站出來替陸晚解釋,葉氏已搶在他前麵,衝出來指著陸晚罵道:“好啊,原來是你下毒害了老爺,你真是好狠毒啊。”

    陸佑寧也不相信陸晚會下毒,拉著葉氏勸道:“母親,此事尚未查清,你先別這麽說……”

    陸承裕也道:“是啊,沒根沒據的,大家先不要著急……”

    葉氏一把甩開陸佑寧的手,回身指著一對兒女氣罵道:“你們倆個怎麽回事,被豬肉蒙了心嗎?咱們家除了她,還會有誰那麽恨老爺?你們忘記那日在祠堂裏,她是怎麽頂撞辱罵老爺了嗎?”

    坐在大長公主身邊的丹靈,將手邊的參茶端起遞到大長公主手裏,附和道:“是啊,我雖然在這裏住的時日短,但也看得分明,這個家裏,對舅舅最不敬的,隻有她了……”

    “凡事都講究真憑實據,若隻是憑你們的猜測就定罪,這天底下,無需律法,也無需三司衙門了。”

    陸晚冷冷打斷丹寧公主的話,抬眸看向一臉寒意的大長公主,道:“若真是我下毒,我不會下這一種,我會下直接下砒霜或是鶴頂紅,讓他立刻斃命。”

    “你……”

    葉氏聞言,越發氣怒,要再次衝上前來,卻被大長公主喝住了。

    “你們都退下,我有話要同她單獨說。”

    大家聽了她的話,都依言退下,屋子裏隻剩下陸晚與大長公主兩人。

    陸晚等著她開口。

    大長公主道:“既然你說不是你下的毒,那當初沈植告訴你,你父親有可能是中毒,你為何瞞著不說?”

    陸晚道:“我竟不記得沈植何時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敢問祖母是從那裏聽來的消息?”

    大長公主冷聲道:“你當然不會承認,你也無需打聽是誰告訴我的,我今天留你下來,也不是要追究你的罪責,而是要同你做一樁交易。”

    陸晚淡淡看著她:“祖母請說。”

    大長公主道:“你去請沈植重新出山,替你父親解毒治病,我就將阿晞交給你帶走。”

    這些日子以來,看著兒子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大長公主心急如焚。

    兒子是她的命根子,這麽多年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鎮國公府,為了替兒子守住這份家業榮光。

    她是絕不會白發人送黑發人的。

    但自從聽了羅衡的話後,她請了無數太醫,甚至還有民間的名醫來替陸繼中診治,可都查不出陸繼中中的是何種毒。

    思來想去,她最後想到了沈植。

    似乎也隻有他,能不靠診脈,光是聽到病症描述,就能看出兒子不是得病,而是中毒。

    走投無路的大長公主,頓時將最後的希望都放在沈植身上,覺得或許他可以救回兒子一命。

    可奈何沈植自從從太醫院辭官後,已封診不再替人看病,連她親自上門求見,他都避而不見。

    他府裏的下人說他出遠門去了,可大長公主派人查過他的出城記錄,知道他並沒有離開過京/城,所以料定他是故意躲著不見她的。

    大長公主知道,他會躲著其他人不見,但一定會願意見陸晚。

    換句話說,如今恐怕也隻有陸晚,能讓他重拾舊業,重新替人看病了……

    想到這裏,大長公主又道:“我知道你聰明,有些事情或許你早已知情。所以你若是請不來沈植,你弟弟阿晞就得替你父親陪葬了。”

    陸晚胸口一緊,驀然想到什麽,緊張道:“你什麽意思,你對阿晞做了什麽?”

    事到如今,大長公主不會再瞞她,冷聲威脅道:“實不相瞞,我早已知道你有反骨,對你母親之死,耿耿於懷,勢必會找陸家報複。”

    “我也知道阿晞並非我們陸家真正血脈,所以才會將他留在我的身邊。”

    雖然早已料到是如此,但親耳聽到她說出來,陸晚還是全身寒毛倒立。

    因為她知道,依照大長公主的行事手段,她不會隻是將阿晞留在她身邊這麽簡單。

    果然,大長公主冷冷凝著她,緩緩道:“從接他到我身邊開始,我已命人往他的食物裏投毒。”

    “解藥我有,若是你不按著我說的去做,我就會毀了解藥,讓他替你父親賠葬。”

  第519章  解藥

    得知大長公主竟給阿晞下了毒,陸晚全身陡寒——

    雖然她一直記恨著陸家對母親的仇恨,但在這之前,她並未做過傷害陸家的事。

    可大長公主竟為了防範她,竟從阿晞回府開始,就給他投毒,心狠手辣,欺人太甚!

    而且,她平生最痛恨‘陪葬’兩個字,偏偏大長公主還拿阿晞來威脅她!

    眸光不覺迸出殺氣來,陸晚抬步朝大長公主走過去。

    從來,大長公主都是高高端坐上首,沒有她的許可,其他人不能擅自靠近她。

    特別是她,陸家最不起眼的小庶女,從來都是站在末尾,仰望這位大晉朝最尊貴的長公主的。

    可這一次,陸晚腳下步子一直未停,竟是直接登上台基,徑直往大長公主而去。

    大長公主不覺被她的舉動怔住了。

    不止被她的舉動怔住,大長公主竟從陸晚身上感覺到一種熟悉的威儀感,就像……就像是母儀天下的中宮之主?!

    陸晚上一世做了六年皇後,雖然她的自由受到禁錮,但該有的皇後體麵,李睿不敢虧待她,但凡大慶大宴,她還是端坐最上首的大晉皇後,承百官朝拜,受萬民敬仰。

    重生以來,她為免引起旁人懷疑,一直刻意壓製,從不張揚。

    可這一刻,她被徹底激怒,上一世的威儀不覺重現,並且挾雜著恨意,所以縱使是大長公主,也不由被她的氣勢壓得透不過氣來。

    不止大長公主被驚到,守在一邊的金嬤嬤,也感覺到陸晚陡然而生的懾人氣勢,不由上前擋在陸晚前麵,顫聲道:“二姑娘,你……你要幹什麽?”

    “讓開!”

    陸晚冷喝一聲,金嬤嬤全身一顫,隻感覺全身從頭涼到腳,不覺退開兩步。

    陸晚越過她,來到大長公主麵前,朝她伸手。

    “把解藥拿出來,不然,我要整個鎮國公府死!”

    “逆女,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不等大長公主把話說完,陸晚一把抓起她手邊的茶盞,狠狠往地上一摜!

    “玉石俱焚,我說到做到!”

    陸晚冷戾的聲音,混合著瓷片碎裂的聲音,驚得大長公主眼皮一跳,整張臉都白了。

    不等她反應過來,陸晚拾起地上一塊鋒利瓷片,冷冷道:“今日,你若不交出解藥,我就與你一同死在這裏。”

    她又道:“我死了沒關係。可你若死了,整個鎮國公府都會崩垮,你最舍不得兒子也會死。”

    她一麵說,手上用力,瓷片紮破她的手,鮮血湧出來,血珠成串的往下滴,瞬間將她身上的衣裙染紅。

    煙青色的裙麵印上斑斑血痕,看在大長公主眼裏,心驚肉跳。

    “你瘋了……”大長公主嘴唇止不住發抖。

    “對,我就是瘋了——快把解藥拿出來!”

    血淋淋的手再次伸到大長公主麵前,大長公主麵如死灰,金嬤嬤想上前阻止,又怕激怒陸晚,隻得跪在一旁哭勸道:“公主,你答應她,把解藥給她吧……”

    “姑娘、好姑娘,你千萬不要衝動啊……”

    大長公主看著眼前逼視著自己的陸晚,咬緊了牙關。

    這一刻,說不害怕是假的,大長公主心裏確實生出懼意。

    但她這一輩子,活了七十載,還從未被人這樣威脅過,何況還是被她曾經最瞧不起的小庶女威脅。

    所以那怕心裏恐懼,但最後的尊嚴還是讓她硬生生挺住,不肯鬆口。

    而外麵的人終是被屋子裏的異響驚動,大門被推開,陸承裕帶著大家衝進屋來,待看清眼前的一幕,大家都驚呆住了。

    “你……你想幹什麽?”

    葉氏剛開口,陸晚回頭眸光朝她冷冷一掃,嚇得她趕緊閉上嘴巴。

    陸承裕很快回過神來,上前來勸說陸晚。

    “阿晚,你怎麽了?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陸晚身子屹然不動,手裏仍然握著瓷片,冷冷道:“大哥哥,祖母在阿晞的吃食裏投毒,卻不肯拿出解藥,我也是沒辦法……”

    “啊,投毒?怎麽會……”

    陸承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葉氏她們卻根本不相信陸晚的話。

    “你騙人,婆母怎麽會做這樣的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汙蔑婆母……”

    “對,我是給他投了毒,你若不聽我的話,救活你父親,解藥我是絕不會拿出來的。”

    隨著大家的出現,大長公主終是回過神來,人也冷靜下來,再次恢複往日的威嚴。

    “你若不答應,就讓阿晞跟繼中一起死!”

    陸晚當著大家的麵,譏誚笑道:“就憑他,也配拉上阿晞?”

    “我是不會去求沈植來救治他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大長公主見她神情絕決,胸口一顫,咬牙恨聲道:“好,那就讓阿晞一起毒發而死。你夠膽,現在就割破我的喉嚨,殺了我!解藥你休想拿到。”

    說罷,大長公主卻是站起身,朝陸晚逼近過來。

    陸晚眼睛通紅,恨不能真的殺了她!

    陸承裕見情勢嚴峻,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一把拉開陸晚,勸道:“阿晚,要不你去求沈植救一救父親,祖母也將解藥拿出來,一人退一步……”

    說罷,他又道:“阿晚,難道你要因為同父親祖母置氣,連阿晞的命都不顧了嗎?他今年才八歲啊,還那麽小……”

    陸承裕的話讓陸晚心神一震,整個人終是從滔天的憤恨中冷靜下來。

    是啊,弟弟才八歲,他的人生還沒開始,她不能因為一時的氣恨,將弟弟拖累了。

    隻要能救弟弟,莫說讓她去求人,她什麽都能做……

    抬眸看向大長公主,她冷聲道:“好,我去求沈植,也希望你說到做到,將解藥拿出來……”

    “阿姐,你不用為了我向她妥協!”

    突兀的童聲突然闖進來,打斷了陸晚的話。

    眾人聞聲回頭,卻見阿晞不知何時,也出現在屋子裏,站在眾人的後麵。

    阿晞一眼看到陸晚手上握緊的瓷片,眸光一顫。

    他跑上前,掰開陸晚的手,扔掉那沾滿血漬的瓷片,看著陸晚手掌被劃破的條條血痕,心痛得紅了眼睛。

    “阿姐,我沒有中毒,她派人給我下毒時,被我發現了,我全吐了……”

    阿晞抬頭看著陸晚,紅著眼睛朝她笑道:“阿姐,我說過會照顧好自己的,你要相信我。”

  第520章  不同

    馬車離開鎮國公府,朝著沈宅急馳而去。

    雖然阿晞告訴陸晚,他沒有中毒,但她還是不放心,一出鎮國公府,立刻帶著他去找沈植……

    在大長公主親口承認給阿晞投毒後,陸晚是拚了命也會要帶阿晞走的。

    所以方才趁著大家尚未回神之際,她帶著阿晞徑直走了,行李都沒有收拾。

    而大長公主想再阻攔,也沒有臉麵再開口,隻能眼睜睜的姐弟二人離開……

    馬車裏,陸晚顧不得手掌痛,緊緊抱著阿晞,身子止不住微微的發抖。

    當親耳聽到大長公主給阿晞投毒的那一刻,陸晚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回到李睿殘害阿晞的那一刻。

    即便此時弟弟就在她身邊,她心裏還是害怕,愧疚心痛道:“阿晞,是阿姐沒有照顧好你……當初,我就不應該答應,將你留在那個毒婦的院子裏……”

    阿晞想到方才為了自己,阿姐奮不顧身的樣子,心裏暖暖的,眼睛卻澀澀的,趴在她懷裏乖巧道:“不關阿姐的事,是她有心要害我,阿姐也防不住的……”

    說罷,他拿起她的手,朝她割破的掌心吹氣,關心道:“阿姐,你剛才流了好多血,現在手還疼嗎?”

    陸晚苦澀笑道:“我沒事,這點小傷不算什麽。等下到了沈植那裏,你要將身上的不適都要說出來,不要隱瞞,記住了嗎?”

    阿晞知道,若是不讓沈植替他把脈檢查,阿姐是不會放心的,於是點頭道:“記住了。”

    陸晚又問他:“你是何時發現她派人給你下毒的?你怎麽不告訴阿姐?”

    阿晞低下腦袋低聲道:“我最開始並不知道她是給我下毒,隻是看到源嬤嬤背著人,悄悄往我的牛乳裏加東西,我感覺她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幹壞事,所以就不吃她衝的牛乳,等她走後,就全部吐掉了。”

    “後來,我肚子不痛,腦袋也不暈,就把這件事情忘記了,所以沒有告訴阿姐……”

    他說得輕描淡寫,陸晚卻聽得心驚膽戰,她紅著眼睛摸著阿晞的頭笑道:“肯定是阿娘在天上保佑你,才讓你僥幸逃過一劫。”

    阿晞也笑道:“肯定是這樣的。所以阿姐你不要擔心,有阿娘在天上照顧我們,沒人欺負得了我們,我們都會沒事的。”

    陸晚不覺被他逗笑了,道:“今日將你帶出來,阿姐不會再讓你回去。以後,阿姐開酒樓賺錢養大你,你要好好讀書,給阿姐和阿娘爭氣。”

    阿晞乖巧的點頭,“阿姐放心,我不但會好好讀書,也會照顧好阿姐的……”

    馬車不覺間來到沈宅,沈家大門還是照常關閉著。

    陸晚心急,帶著阿晞親自上前敲門。

    很快,有小廝來應門,見是陸晚,先是一怔,爾後恭敬道:“郡主稍等片刻,我去稟告我家公子一聲。”

    說罷,撒腿往院子裏跑去。

    陸晚聽到小廝的話,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先前她還擔心沈植不在家,或是不見客,如今他在,她就放心了。

    小廝很快返回來,打開大門,迎了陸晚進去。

    陸晚去時,沈植正在收起晾曬在架子上的藥草。

    彼時,太陽快下山了,烏金西垂,落日餘暉灑滿小滿,院子裏晾曬著數十個笸籮的藥草,滿庭藥草香。

    沈植一襲青衣站在藥架前,和藥童一起,將曬好的藥材裝成藥袋裏。

    聽到腳步聲,他放下東西,回頭看向陸晚,眸光瞬間看到她裙裾上的血痕,神情一下子緊張起來,上前擔心道:“你怎麽了?”

    陸晚心急,將阿晞往他麵前推,道:“我沒事,隻是手劃破了,出了點血……麻煩你替阿晞看看,他可能……可能被人下了毒。”

    話一出口,她又想起沈植已不再替人看診,不由懇求道:“沈植,我知道你為難,可阿晞被人下毒,我信不過其他人,求你破例一次,替他看看……”

    沈植見她的形容,已猜到事情不同尋常,當即道:“你別急,我替他看。”

    說罷,領了阿晞到廊簷下的木桌前坐下,讓阿晞伸出手,凝神替他診起脈了。

    這期間,陸晚一直緊張的守在一旁,等著他的答案。

    大約一刻鍾過後,沈植收回手,對陸晚笑道:“你放心,阿晞脈像平穩,一切如常,沒有中毒的跡象。”

    聞言,陸晚高懸的心終於放下,感激道:“沈植,謝謝你。”

    沈植看向她的手掌,朝她伸手:“我幫你看看。”

    陸晚收攏手,道:“沒事的,隻是不小心劃破了一點口子,我回去自己包紮一下就成了。”

    沈植蹙眉道:“劃破傷口,若不及時處理,也可大可小,我替你包紮,很快的。”

    說罷,就命藥童去拿紗布和創傷藥來。

    藥童很快取來東西,沈植上前拉過她的手,攤開她的手掌,待看清她掌心的傷痕,眉頭不覺擰緊。

    她手掌有好幾道劃痕,其中兩道傷得很深,皮肉都翻開來。

    沈植眸光不覺沉下去,一麵替她清理傷口,一麵沉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陸晚無奈笑道:“有人給阿晞投毒,我為了逼她拿出解藥,就不小心弄傷了自己的手……”

    聞言,沈植替她包紮的動作頓下,抬眸望著她,語氣略帶氣惱道:“怎麽這麽傻?那怕她不給你解藥,不是還有我麽。”

    餘暈的光亮落進他的眼底,將他雙眸間暗隱的一絲不舍,給映照出來。

    陸晚不覺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當時太著急,沒想那麽多,隻想著拿到解藥救阿晞……後來才聽阿晞說,那些毒藥他沒有吃,都吐了,可我還是不放心……”

    見她低頭躲避自己,沈植眸光微暗,心頭揪痛。

    麵上,他輕輕一笑,繼續給她包紮傷口。

    他的動作異樣輕緩,以免再次碰痛她。

    陸晚想到他方才說的話,遲疑片刻,道:“聽說,陸家一直在找你,想請你去替國公爺解毒……”

    沈植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

    “他身上的毒,你會解嗎?”

    她記得,上一世他是直到晉帝離世後,才告訴她,晉帝有可能是中毒,並不是得病。

    可這一世,他尚且連陸繼中的麵都沒見到,就猜到他有可能是中毒。

    這一世的他,與上一世他,似乎有些不同……

  第521章  委屈

    上一世,她是在宮裏認識沈植,那時她是侍疾的皇後,他是看診的太醫,交談最多的就是關乎晉帝的病症藥方。

    而這一世,陸晚在宮外結識沈植,卻看到了他許多不同的地方。

    譬如,他與史家的交情,甚至是他與羅衡之間的牽扯,都是她不曾想到的……

    沈植聽到她的問話,已是想到了什麽,問道:“你今日這般,是不是陸家人又逼你,讓你來請我去替國公爺看診?”

    陸晚想了想,看著他道:“大長公主不知從那裏知道了上次你同我說過的話,她見你看出國公爺是中毒,就認定你會解這個毒,所以就拿阿晞來逼我求你出診。”

    上次她來找他時,身邊沒有其他人,但是羅衡卻知道陸繼中中毒一事,她不由懷疑,是不是他同羅衡說的?

    沈植聞言,眸光幾不可聞的一沉,麵上卻無奈笑道:“沒想到當天我隨口一言,竟給你添了這麽大的麻煩,更沒想到我這樣的小百姓,也會被人盯梢上,還連累了你。”

    陸晚形容一怔,他的意思,是羅衡派人在監視他?

    沈植似乎看穿了她心裏的疑惑,苦澀笑道:“上次你走後,下人來報,說是發現宅子四周出現可疑之人,當時我還沒有在意,如今想來,隻怕是上回我出現在茗越茶館後,就被人盯上了。”

    聽了他的話,陸晚也回想起來,那日她離開他這裏後,羅衡的馬車一直跟在她的馬車後麵。

    如此看來,倒是她誤會他了。

    “或許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她道。

    沈植不置可否,回答她最開始的問題:“當日我也隻是猜測國公爺是中了毒,卻不知道他究竟所中何毒……”

    “而這世間,有很多毒都不可解,既便是我,也莫奈何,大長公主她們實在沒必要這樣為難你。”

    聽他這樣說,陸晚倒鬆下一口氣來,道:“如此便好,下次若是陸家再派人來,你可以直接與他們講明,免得他們來叨擾你。”

    沈植笑道:“嗯,我記住了。”

    陸晚見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辭。

    她讓阿晞向沈植道謝,阿晚聽話的朝他做了一揖,“謝謝沈哥哥。”

    沈植摸著他的頭笑道:“你若真要謝我,不如後日陪我去城隍廟,給災民們送藥包。”

    陸晚看了眼院子裏的藥材,道:“你這些都是給災民們準備的?”

    沈植點頭:“這些藥材都是之前積存下來的,如今我不替人看診了,放著也是可惜,不如給災民們送去。”

    自良安和貴雲地區發生災情後,有不少的災民湧進了京/城,全聚集在城隍廟一帶。

    而隨著冬日將至,天氣越發寒涼,這些露天宿地的百姓有很多得了病,又無錢醫治,所以沈植就準備了藥包,打算給他們送去。

    阿晞歡喜應下:“好啊。”

    沈植看向陸晚:“後日,你要不要一起去?”

    陸晚想了想,神情間閃現一絲猶豫,但最後終是點頭應下:“好。”

    ……

    離開沈家回到郡主府,天色已經黑了。

    陸晚先與阿晞吃了晚飯,又陪他去梧桐院歇下,直到阿晞上床睡著,陸晚才離開。

    回到自己的屋子,陸晚讓秋落與蘭草,去庫房找一些禦寒的冬衣和被褥,準備後天一起帶去城隍廟,分給那裏的災民。

    秋落算了下日子,遲疑道:“姑娘,後天可是蘭貴妃娘娘的生辰,宮裏會開宴席,姑娘不去嗎?”

    陸晚早就想到了,所以先前在回答沈植時,她猶豫了一下。

    按理,不論是她如今的郡主身份,還是她與蘭貴妃的交情,她都是要去參加蘭貴妃的生辰宴的。

    可她知道,後日那樣的場合,李翊必然會在,晉帝是不會希望她出現的……

    她對秋落:“我不去了,明日準備一份賀禮,托大哥哥替我一起帶去就成了。”

    蘭草也道:“我也讚成姑娘別去,姑娘還是和沈太醫一起去城隍廟好了,順便我們也可以好好逛一逛那裏。”

    蘭草想,如今姑娘與翊王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到時若姑娘去赴宴了,隻怕會被人當成笑話看。

    秋落也想到了,所以不再說什麽,與蘭草一起去庫房找東西去了……

    她們退下後,陸晚攏著毯子靠在暖榻上看吳濟送來的菜品牌子,順便想著酒樓開業的事。

    看著看著,她的眼皮漸漸犯沉,不覺迷糊起來。

    迷蒙間,她聽到有腳步聲進屋,來到她的榻前。

    緊接著,她受傷的右手被人拿起,來人解開了她手上的紗布。

    陸晚以為是蘭草來替她手上換藥,沒有理會。

    她閉著眸子嘀咕問道:“東西都備好了嗎?”

    “準備什麽?”

    男人眸光緊緊盯著她手心的傷口,聲音悶悶的。

    陸晚初初聽到熟悉的聲音,還以為是在夢裏,等她察覺到不對勁,睜開眼睛去看時,卻一眼看到男人冷峻堅毅的臉。

    “殿下……”

    她怔怔開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麽,幾日不見,不認識我了?”

    李翊眸光沉沉看著她,眸底湧動著難言的情緒。

    這幾日於他而言,無疑於刀山火海,異常難受。

    而他最不能忍受,明明很想她,卻不能來見她的痛苦。

    “還是那麽傻,竟將手弄成這樣……”

    陸家發生的事,他已經知道,得知她受了傷,他再也忍不住,終是冒夜偷偷潛進郡主府來看她。

    按捺住心中翻湧的情緒,李翊拿過一旁的藥罐,給她掌心塗藥。

    在他替她塗藥時,陸晚一直怔怔看著他。

    看著看著,她心裏發酸,眼眶不覺紅了。

    發生這麽多事以來,她一直告誡自己不去想他,也不要去怨怪他。

    她知道他有他的難處,她也說過,她不會怪他。

    可關在紫蕪宮的這段日子裏,每一天,每一個時辰,甚至每一息的時間,都讓她在上一世與這一世的記憶中重疊交錯,來回煎熬,承受雙倍的痛苦。

    所以,她也有她的委屈……

    陸晚撇過頭去,不去看他,以免眼淚流出來。

    可下一刻,她的臉頰被他扳回來,對上他深邃的雙眸。

    “陸晚,是本王愧對你,沒有護好你,你可以怨我,可你不能放下我們這段感情……”

    在他的話音未落之前,陸晚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湧了出來……

  第522章  你要等我

    陸晚不肯當著李翊的麵哭,好似是在怨怪他,實則更是在同自己置氣。

    當初選擇從西北回來找他,選擇同他在一起,她不是沒想到今日這樣的局麵。

    可最後她還是回來了。

    路是她自己選的,所以如今遭遇這一切,她誰都不怪,唯獨隻怪她自己。

    她原想咬咬牙挺過去,什麽都不去想,從今往後,就帶著弟弟好好過完餘生的日子。

    可眼下男人的一句話,卻瞬間讓她崩盤,也將她內心砌起的堡壘再次擊垮……

    眼淚一旦缺堤,似乎就止不住了。

    陸晚哭得很傷心,眼淚成串的往下落,抹不盡似的。

    而隨著眼淚的湧出,她心裏的委屈,似乎隨著眼淚,一點一點的流失消散,人也漸漸冷靜下來。

    她一隻手受了傷,被李翊捏著,另一隻手胡亂去枕邊摸帕子。

    可帕子不知道去了哪裏,沒有摸著。

    一隻大手覆上來,李翊拿手替她抹眼淚。

    手指觸到她臉上的淚水時,李翊如被針紮,無比心痛。

    她性格一向堅毅隱忍,很少在他麵前這樣失態。

    如今這般,足以看出她心裏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說到底,是他沒有保護好她,讓她獨自承受著這些傷害……

    李翊心裏愧疚難過,有許多話想同她說,可開口間,千言萬語卻堵在喉嚨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他俯身將她摟進懷裏,緊緊擁住。

    “陸晚,那日我在禦書房同父皇說的話,都不是真的……”

    “外麵那外傳言,也全是假的……”

    “我李翊說過,此生的枕邊人,隻會是你陸晚一個,我說到做到……”

    李翊的聲音悶悶的,語氣卻無比的堅定,聽得陸晚越發心酸。

    在紫蕪宮的那幾日,她不止想過要如何為自己自證清白,救自己出去,也想過與李翊的將來。

    雖然她清楚李翊所做一切,都是掩人耳目,為了保下她的性命。

    但他和她,在皇上麵前做下的承諾也是真的。

    他們都答應過晉帝,會對彼此一刀兩斷,再不糾纏牽扯。

    可若是再在一起,就是犯下欺君大罪,要賠上性命。

    她無法忘記,單憑榮貴妃隨口一句的汙蔑,她就被打入穀底。

    也忘記不了,那怕李翊答應晉帝與她分開,晉帝還是不會相信他們,至今對他們百般的試探。

    而她也非常清楚,晉帝這一次的態度,為何會這般決絕。

    那是因為他已經對李睿失望,東宮的位置勢必會落在李翊身上。

    身為帝王,晉帝是不會讓大晉未來繼承人的聲名,被她拖累的……

    在這樣的情形下,兩人若再執意在一起,不止會害了她自己,也會害了李翊,甚至是她身邊的人……

    幾乎是一瞬間,陸晚已是徹底冷靜下來。

    她推開他,苦澀笑道:“我自是知道殿下的決心,但有些事,已經不再受我們的掌控……”

    “我與殿下,都在陛下麵前做過承諾,天子之威,那怕是殿下,也不能忽視……”

    “而我與殿下的關係,在世人麵前已成事實,這些,都改變不了……”

    這些話,陸晚相信李翊比她更懂,但由她說出來,他的心裏或許會好受一些。

    果然,陸晚每說一句,李翊的眸光就暗下一分。

    但到了最後,他灰暗的眸光又恢複沉靜。

    陸晚說得對,這些事情,他比誰都看得分明。

    這樣的結果,他也早已預料到。

    但他就是不舍得,也不甘心……

    他沉沉凝著她,喑聲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真的要分開?”

    陸晚迎上他的目光,無奈勸道:“殿下,除此之外,沒有第二路可以走。”

    靜謐的燈火下,她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她眸光裏的無奈痛苦,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李翊想起父皇至今還派人守在她的府門口,胸口更是死死揪緊。

    最後,他勾唇譏諷笑道:“你說得不錯,本王答應你,我們分開……”

    說罷,他站起身,朝門口走去,一副毫不留戀的形容。

    陸晚目送他離開,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眼淚止不住又要湧出來,卻被她生生忍住了。

    可男人走出兩步,又停下步子,回身朝她看過來。

    “陸晚,我們的分開,隻是暫時的,本王很快就會讓你名正言順的跟我在一起,不再受任何人的掣肘。”

    “而那些傷害過你,欺辱過你的人,本王會替你一一討回公道。”

    盈盈燭光裏,他深邃的鳳眸裏跳動著灼熱的火焰,神情無比的堅定。

    而隨著他的話語,他腳步不由自主又往回走,來到了她身邊。

    他俯身定定看著她。

    她的每一寸眉眼早已印在他的心中,可他還是百看不厭。

    正是因為太在意她,一向倨傲不羈的他,才會忍痛對她暫時放手。

    “陸晚,本王的諾言一直都在,不會改的。”

    “而你已經是我的人了,這一點也永遠不會改變。”

    他目光肆意狂熱,聲音更是凜然霸道。

    陸晚怔怔的看著他,內心情緒翻湧,一時間竟啞然住,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在她怔愣間,李翊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帶著薄繭的指腹,眷戀的碾上她的唇瓣。

    一觸碰到她柔軟的雙唇,李翊腦海裏閃過許多畫麵,每一幀每一頁,都讓他心悸顫動。

    他腦海裏的畫麵,最後定格在常華寺那晚,他將她抵在山牆上,發瘋一般向她索吻,那怕被她咬得滿嘴是血,他也不肯放開她。

    也是那一晚,他對她徹底淪陷,那怕簽下半年之約這麽可笑的事情,他也願意答應……

    “陸晚,本王是真的很喜歡你……”

    他喃喃朝她低語,碾在她唇瓣上的力道不覺加重,他的目光也越發炙熱。

    “我已將你當成我的妻子,我也知道前路會很難,但我不會放棄……”

    他額頭抵上她的額頭,鼻息間全是她的氣息,他的心跳也越發狂熱。

    “所以,你要等我!”

    說完這一句,他捧住她的臉頰,終是重重吻了下去……

  第523章  顧忌

    雙唇相接的那一瞬間,陸晚雙眸一震,瞳孔驀然睜大。

    她沒想到,前一刻他還同意分開,下一刻又開始不管不顧起來。

    李翊的吻,霸道又深情,他似又重回到常華寺那晚,對她吻得很重,也很瘋狂。

    沒人知道這段日子他有多擔心她,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闖進紫蕪宮裏去。

    如今她就在眼前,積攢這麽久的擔心和思念,統統化做這個吻,朝她襲去……

    陸晚一隻手受傷,另一隻手根本抵擋不住他,不到片刻,已是被他撲倒在軟榻上。

    他的臉近前眼前,她能清晰看到他眸光裏跳動的烈焰,也感覺到他此時身體的渴望。

    若是以前,她無法拒絕他,但如今理智卻告訴她,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

    “殿下,你別這樣……”

    陸晚心緒又酸又亂,她睜大眼睛看向頭頂的男人,無奈勸道:“殿下,既然要分開,我們之間,就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了解他,有了這一次,就會有下一次。

    如此下去,她與他的關係,就永遠不會了斷清楚。

    而晉帝並不是好唬弄的,萬一被他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陸晚的話,終是讓意亂情迷中的李翊回過神來。

    他停下動作,撐著手俯著身子沉沉看著她,足足看了三四息。

    深邃鳳眸裏的熱情並沒有消減,身體也是火熱的。

    陸晚不知道能不能勸住他,隻得輕輕撇開頭,避開他灼熱的目光。

    所幸最後,他終是聽進她的勸,翻身離開榻上。

    他在榻前站著,遲遲舍不得離開。

    心裏有許多話想同她說,可最後他隻沉聲說道:“你好好照顧自己!”

    “若是遇到難事,就讓秋落去找我。”

    說完,他轉身打開房門,走了……

    李翊一走,屋子裏安靜下來,也空了下來,一如陸晚空蕩蕩的心口。

    她倚在榻上,呆呆看著榻前燭台上跳動的燭火,心裏又酸又痛,整個人如站在無法著力的海麵,心慌又無力……

    蘭草蘭英,還有秋落悄悄走進來,三人都沒有出聲,隻站在榻前,安靜陪著她。

    陸晚知道她們在擔心什麽,可她不想令她們擔心。

    她打起精神,問蘭英:“阿晞睡得好嗎?他可有認床不習慣?”

    蘭英之前就被陸晚留在鎮國公府照顧阿晞,如今回到郡主府,陸晚還是將阿晞交給她照顧。

    蘭英道:“小公子睡得很好,沒有不習慣,姑娘放心吧。”

    陸晚又道:“阿晞的行裝在陸家都沒帶過來,明日你理一份單子出來,看他還短缺什麽東西,我親自上街去替他買。”

    蘭英應下了。

    陸晚又朝蘭草秋落問道:“給災民們的東西,都打點好嗎?”

    蘭草低頭甕聲回道:“都打點好了……”

    “那你們都下去歇息吧,明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蘭草還要說什麽,卻被秋落悄悄拉住。

    陸晚看到了,苦澀笑道:“你們可是知道殿下方才來過了?”

    蘭草紅著臉點了點頭。

    方才長亭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將她抱住,差點將她嚇死。

    她正要出聲罵他時,長亭卻告訴她,殿下來找姑娘了。

    長亭也將自家殿下的苦衷,一股腦的和蘭草說了,並興衝衝的表示,這一次,殿下與姑娘又會和好了。

    蘭草聽後,歡喜不已。

    她一直以為李翊是真的要與自家姑娘分開,如今聽了長亭的話,才知道殿下所做一切都是假的,他對姑娘的心意沒有變。

    蘭草當即忍不住跑去梧桐院,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蘭英。

    可等她們回到正院,正遇到翊王離開。

    翊王的臉色冷凝,不太好看,等她們進屋看到陸晚,她的神情也是失魂落魄,不由讓她們擔心起來……

    “姑娘,你與殿下……到底怎麽樣了?”

    蘭英性子急,忍不住問了出來。

    陸晚淡淡笑道:“我與殿下已正式分開,因為聖命已下,那怕殿下,也不可違抗。”

    李翊許諾她的事,還是未知數,她現在還不能告訴她們。

    而他的許諾意味著什麽,她很明白。

    李翊要給她名份,要不受掣肘的與她光明正大在一起,這些唯有等他君臨天下,成為新一代帝王才能做到。

    這麽大的事情,秋落尚好,蘭草蘭英畢竟年紀小,人又單純,萬一不小心說漏嘴,就是塌天大禍。

    所以這件事在未成功之前,她還不能告訴她們……

    聞言,三人神情皆是一滯,繼而難過起來。

    陸晚又道:“往後,你們不要再提起翊王與我的事,記住了?”

    三人怔怔應下,蘭草紅著眼眶輕聲問道:“姑娘,那以後……以後你怎麽辦?”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姑娘與翊王在一起,可如今她與殿下分開,這往後還有誰敢娶姑娘?

    陸晚知道她們在擔心什麽,笑道:“你們不要擔心我,往後我就專心開酒樓做生意,努力賺錢養大阿晞,還有照顧好你們,其他的事情,我不會再想了……”

    “你們放心,日子一定會過得下去的。”

    最後她道。

    蘭草蘭英是一路看著陸晚與李翊走到一起的,自是知道自家姑娘,這一路走得有多麽不容易。

    蘭草心痛不已,眼淚悄悄落下,蘭英也撇過頭去,偷偷抹眼淚。

    陸晚心裏也堵得慌,卻不知道要如何勸解她們。

    最後還是秋落拉著兩人下去,道:“今日發生這麽多事,姑娘也累了,我們都下去,讓姑娘早些歇息吧。”

    說罷,將兩人推出門去,又折回來替陸晚鋪好床鋪,服侍她躺下。

    陸晚看著她,感激道:“秋落,謝謝你。”

    秋落年紀比蘭草蘭英大,平時話很少,但做事最沉穩,也很懂她的心意。

    秋落替她點上安息香,又熄掉屋內的蠟燭,陸晚心身俱疲,在安息香的作用下,終是睡著過去……

    另一邊的鎮國公府,一道人影從後門出去,將手裏的紙條塞進停在暗處的馬車裏……

    馬車裏,陸鳶撿起紙條看了看,臉色突變。

    “怎麽了?”

    坐在她對麵的羅衡開口問道。

    陸鳶將紙條遞給他看,驚疑道:“陸晚的弟弟竟不是陸家的血脈?那他是誰的孩子?”

    羅衡笑道:“查查就知道了。”

    之前還顧忌他是鎮國公府的小公子,如今知道他與陸家沒有關係,他就不需要再顧忌了……

  第524章 失望

    車廂裏昏沉暗淡,可羅衡的眼前,卻出現明媚光亮。

    他看到身著水綠色直綴的小公子,從馬車上走下來,麵如冠玉,一雙如墨勾畫的星眸熠熠生輝。

    明明就是他的阿良啊……

    羅衡不覺陷入瘋狂的沉思中,對麵的陸鳶卻疑惑問道:“這種事,卻要從何查起?”

    羅衡將紙條認真看了一遍,道:“其實也不難,大長公主隻怕老早就知道他不是陸家的血脈,所以才會舍得給他投毒。”

    陸鳶似乎明白過來,怔然道:“你的意思,那個老虔婆知道他是誰的孩子!?”

    羅衡點頭,“必定是這樣的。”

    說罷,他對陸鳶道:“你讓她去探探國公爺的口風,看能不能打探出他的生父是誰。”

    陸鳶得令,從馬車上下去,對著來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人恭敬的點頭應下,又連忙退回後門去了……

    陸鳶重回馬車上,羅衡收起紙條,眸光不著痕跡的從她小腹上掃過,問道:“最近你與聶將軍如何了?”

    陸鳶眸光一慌,她連忙低下頭,故做羞澀道:“上次聽了先生的話,給他的酒裏加了東西後,倒是成功了……”

    羅衡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不怕告訴你,皇上已對睿王起疑,他一旦得知自己立儲無望,就會走最後一步,所以此時,聶將軍至關重要,你一定要想辦法拉攏他,將他穩在京/城。”

    “隻要他一反,勢必會與翊王拚個你死我活,屆時主公坐享漁翁之利,天下就是我們的了。”

    “到時,我會請命主公,將他留給你處置,你要殺要剮,隨你高興。”

    陸鳶盼著這一天已經很久了,但真的麵臨之時,她的心尖卻抖了抖。

    麵上,她咬牙冷聲道:“不止是他,還有榮貴妃那個賤婦,陸晚那個賤人,甚至整個鎮國公府,我都不會放過……”

    羅衡道:“放心罷,會讓你如願的!”

    翌日一大早,陸承裕來到了郡主府。

    他是為了昨天的事,來向陸晚道歉的,順便來看看她和阿晞。

    “阿晚,我也沒想到祖母會對阿晞做那樣的事……他還好吧?”

    陸晚看著滿臉愧色的陸承裕,知道他夾在她和陸家之間很為難,不由感激道:“阿晞沒事,大哥哥不用擔心。”

    “那你呢?你的手怎麽樣了?”

    陸晚將纏著紗布的手拿給他看,笑道:“你看,也沒事的。”

    “沒事就好……”

    陸承裕苦澀一笑,臉上卻難掩暗淡失落的神情。

    陸承裕打從娘胎裏出來,就是鎮國公府的世子爺,世襲家庭榮耀。

    所以他從小到大,都是無憂無慮,心思耿直,陸晚還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這種形容。

    陸晚不由擔心問他:“你怎麽了?可是婚事出了什麽岔子?”

    陸承裕無法形容心中對鎮國公府,甚至是對一向敬重的祖母的失望心境。

    昨日陸晚帶阿晞走後,關於阿晞身世一事,他也有所聽聞。

    但不論如何,他也無法理解祖母為何要對一個這麽小的孩子下毒手?

    而她下毒手的原由,竟是為了對付掣鉗陸晚?!

    可在他眼裏,這個庶出的妹妹,因為從小被送去庵堂,與家裏人不太親,但她並未做出對陸家不利的事,當初他騎馬出事,也是她冒險去救他回來的……

    他不明白祖母與父親,甚至是母親,要一直為難針對陸晚。

    也不明白好好的一家人,最後要變成這個樣子……

    “沒什麽……就是我想問你,我大婚那天,你還來嗎?”

    陸承裕有些難開口,他不知道發生昨天那樣的事後,陸晚還會不會來參加他的大婚?

    “如果你不想再看到她們,也沒關係,我不怪你……”

    陸晚心裏一暖,問他:“大哥哥還想讓我去嗎?”

    不等他開口,她自嘲笑道:“如今我聲名狼藉,又與陸家徹底鬧翻,我怕我的出現,會給大哥哥的婚禮蒙羞……”

    陸承裕連連擺手,迭聲道:“沒事的,你盡管來,我就是要讓大家看看,沒了翊王,你還有我這個大哥,沒人敢欺負你……”

    陸晚眼睛一酸,眼淚忍不住要流出來。

    她笑道:“好,我一定親自去給大哥哥道喜。”

    陸承裕終於笑了,道:“你們昨天走得匆忙,阿晞的行李都沒帶,我替他帶過來了。”

    說罷,讓下人將帶來的東西,搬進阿晞的院子,順道看了下阿晞,從頭至尾,卻一句話都未提阿晞身世的事。

    陸晚留了他在府裏用了午膳,送他出門時,她也順道去了酒樓。

    酒樓馬上要開業了,還有很多事要做。

    陸晚趕到酒樓時,剛好看到吳濟帶著夥計們,在將新做好的桌椅搬進樓裏。

    “姑娘,你來了!”

    吳濟看到陸晚很開心,等看到她身後的蘭英時,眸光一亮,嘴角更是止不住揚了起來。

    蘭英這還是第一次跟著陸晚來酒樓,陸晚是特意帶她來看看吳濟當上大掌櫃後的威風樣子。

    陸晚笑道:“嗯,今日得閑,特意帶蘭英來看看你。”

    蘭英上前扯了扯吳濟身上的掌櫃服,笑道:“竟還挺合適的,看來姑娘沒誇錯你。”

    吳濟歡喜極了,連忙朝陸晚長揖一禮,笑道:“謝姑娘誇讚。”

    說罷,迎了兩人進樓,一路領著她們穿過大堂,來到二樓的雅間。

    雅間已布置好,山水屏風,水墨字畫,熏香插花,樣樣不少,頗是精致不俗,陸晚很滿意。

    吳濟親自泡了香茶上來,還有師傅做的幾色點心,一起拿來讓陸晚品鑒。

    陸晚一一嚐過後,覺得不錯。

    她前世在宮裏,吃過不少有特色的點心,所以她憑著記憶,將那些點心的味道還有模樣,描畫下來,交給吳濟,讓他試著讓大師傅做出來,等到開業那天,做成點心禮盒,送給第一次光顧酒樓的賓客。

    吳濟當即就覺得這個法子太妙了,立刻記下。

    陸晚又與他敲定了菜品單子,還有酒水價格,以及開業的日子。

    吳濟覺得二十八日那天的日子好,但被陸晚否了。

    那天是大哥哥大婚的日子,她不想酒樓開業搶大哥哥的風頭。

    她想了想,最好將開業日子定在十月初一……

    天色不覺晚了,陸晚正要回去,秋落從外麵進來,悄悄稟道:“姑娘,陳王約你見麵。”

  第525章  對付

    自上次為了幫她,陳王在長街上出手後,陸晚知道,他與弟弟阿晞之間的那層關係,就到了要揭開的時候。

    孟樓後麵有一個花園,那裏有一個單獨的院子,吳濟早已命人收拾好。

    為了避人耳目,陸晚讓秋落引陳王去那裏見麵。

    等陸晚從雅間出來,來到院子時,陳王已等在那裏了。

    見到陸晚進來,他頷首道:“這個地方不錯,你的眼光很好。”

    兩人雖然見過幾次麵,但正式交談,這卻是第一次。

    可陳王對她,似乎並不生疏,言談很隨意。

    陸晚朝他行了一禮:“多謝王爺誇獎。”

    陳王並不急著同她談阿晞的事,而是問道:“你怎麽會突然想起開酒樓?”

    陸晚邀他去茶桌前坐下,直言道:“為了一日三餐,養家糊口。”

    陳王看了她一眼,頗是欣賞道:“在宮裏被關了幾日,本王以為你會被打倒,沒想到你倒是越發豁達了。”

    陸晚往他麵前的杯子裏添上茶水,笑道:“原來,什麽事情都逃不過王爺的眼睛。”

    她被關在紫蕪宮裏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連陸承裕與大長公主都不知道,沒想到陳王卻知道。

    陳王倒不避諱,道:“因為你是阿晞的姐姐,是他最在意的親人,本王自是要多加關注。”

    事到如今,陸晚也不會再去問他,到底是不是阿晞生父這樣的問題,她看著麵前沉斂貴氣的男人,隻問道:“王爺之前,可知道我阿娘懷上阿晞的事?”

    陳王知道她的意思,沉聲道:“當年本王認識你阿娘,實屬是一場意外,本王瞞著皇上回京奔喪,卻意外受傷,落腳在你阿娘當年所在的莊子裏……”

    “為免被發現,本王不等傷好就離開了京/城,所以當時,並不知道她懷了孩子。”

    陸晚聞言,心裏冰涼,聲音也冷了下來,道:“王爺身份尊貴,自是不會在意一個隨手可棄的小婦人,可憐母親一個人含辱負重生下阿晞,也可憐阿晞從一出世,就流落在外,顛沛流離。”

    陳王正色道:“你誤會了,本王與你母親,雖然感情不深,但她既然成了我的女人,我沒有打算拋棄她。”

    陸晚神情漠然,顯然不相信他的話。

    見此,陳王道:“當初本王知道她是陸繼中的妾室後,我提出過帶她走,我同她說過,隻要我開口,陸國公不會不答應……”

    “但你娘說,她的女兒還在這裏,她若是走了,她的女兒就會越發可憐,沒人會再記得她……”

    陸晚聞言,眼眶一熱,眼淚不受控製的落下,也不由相信了他的話。

    原來當年阿娘是因為她,才留下來。

    若是她當初跟著陳王去了封地,就不會被葉氏放火燒死,阿晞也不用從小跟著奶嬤嬤顛沛流離,吃盡苦頭……

    陳王看著陸晚眼角的淚水,安慰道:“你母親為了你付出很多,但你也沒有令她失望。你不同一般閨閣姑娘,你堅毅果敢,委實出眾,並將阿晞也照顧得很好,本王覺得,秋雲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聽陳王喚出阿娘的閨名,陸晚不覺怔了怔。

    阿娘嫁給陸繼中十幾年,莫說閨名,就是阿娘的姓,他都不記得,可陳王竟記得阿娘的名字?

    陸晚不解的朝陳王看去。

    陳王一眼就看穿了她心裏的疑惑,淡淡道:“你阿娘與我相識一場,雖然不過短短四日,但於本王而言,也是人生裏很難淡忘的一個人,何況,她還給我生下兒子。”

    說到這裏,他疑惑的看向陸晚:“你是如何知道阿晞是我的血脈?是你母親告訴你的?”

    關於阿晞與他的關係,那怕就是大長公主,也隻是猜疑,不敢百分百確定,可眼前這個姑娘,卻似乎很篤定他們的關係,不然上次也不會讓他去救阿晞了。

    陸晚搖頭冷聲道:“阿晞回京/城的第一晚,王爺與大長公主就迫不及待的同時對他出手,就為試探他到底是誰的血脈。”

    “阿晞對花生過敏,王爺亦如此。”

    “當然,單憑這些也不能說明什麽,但王爺費心安插袁嬤嬤去到阿晞身邊,就太過明顯了。”

    陸晚看向一臉沉靜的男人,又道:“而且我還查到,王爺生母淑太妃九年前離世,皇上沒有召你回來奔喪,但親母亡,做為兒子,王爺一定會回京的——所以時間上與阿晞的年齡也對上了……”

    “王爺心中有顧慮,一直克製著沒有與阿晞相認,但樁樁件件,都有跡可循。”

    “但在這之前,我隻是猜測,並不敢百分百確定,所以那日請王爺出手相救,其實也是做最後的試探。”

    陳王回京後,藏起鋒芒,一直以閑散王爺的身份示人,若不是了為了救自己的親骨肉,他絕不會冒這麽大的風險,將自己的精衛派出去的。

    陳王聽了,默了半響,爾後感歎道:“難怪本王那個攻於心計的姑母也要防著你,你果然不容小覷。”

    提起大長公主,陸晚的神情冷了下去,反詰道:“王爺可知道,大長公主是利用什麽來掣鉗我?”

    陳王一看她的神情,已猜到什麽,沉聲問道:“她對阿晞做了什麽?”

    陸晚:“她在阿晞的吃食裏投毒,想利用阿晞來控製我,亦或是控製王爺。”

    陳王的神情緊張起來,“阿晞如今怎麽樣了?”

    “他沒事,所幸他機靈,發現身邊的嬤嬤往他的牛乳裏加東西,他就把牛乳吐了,”

    即便得知阿晞沒事,陳王的眼神也冷沉下來,周身氣勢逼人。

    “她真是過份,簡直不知死活。”

    陸晚靜靜看著動怒的陳王,沉聲道:“如今我與她撕破臉皮,將阿晞帶離陸家,卻不知她接下來會做什麽,王爺要提早提防才是。”

    陸晚話裏的意思很明白,大長公主很有可能會將阿晞身世的真相稟報給皇上。

    而讓皇上知道後,會有什麽後果,不用她說,陳王也知道。

    陸晚在帶阿晞離開陸家時,就想過這個問題。

    若是大長公主揭露此事,最先遭殃的就是阿晞。

    但她絕不會讓阿晞出事。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將大長公主交給陳王去對付。

    果然,陳王抬眸沉沉看向她,道:“你想讓本王對付鎮國公府?”

  第526章  不簡單

    陳王一眼看穿陸晚的心思,自是看出她心裏另一層意思。

    所以不等她回話,他又道:“你不打算讓阿晞與本王相認?”

    陸晚見終於說到正題上,也不與他繞彎子,直言道:“對,為了阿晞,也是為了王爺,求王爺不要與阿晞相認。”

    除了以上理由,陸晚也不希望母親與陳王的這段關係,被世人發現,死後還要受人指責唾罵。

    她離席朝陳王跪下,懇切道:“我明白王爺想與阿晞相認團聚的心情,但也懇請王爺三思,替阿晞多想一想。”

    陳王沉沉看著她,沒有言語,不置可否。

    陸晚又道:“阿晞的願望,是想好好讀書,憑自己的實力考取功名,為我阿娘求一個誥命封身,但若是讓大家知道他是王爺的血脈,屆時,不但有性命之憂,還會成為人人唾棄的奸生子,會讓他一輩子抬不起頭。”

    “還有我的母親,如果事情揭穿,那她死後都要背負罵名,畢竟她至死都還是陸家的妾,而不是王爺的人……”

    聞言,陳王終是長長歎了一口氣,彎腰扶她起身。

    “你起來吧。本王明白你的心情,也明白與阿晞相認有多難。你放心,在沒有尋得一個十全的法子前,本王不會貿然與他相認的。”

    “而阿晞那裏,你也暫時不要同他說,本王怕會對他造成負擔和困擾,還是等他長大後再告訴他。”

    陸晚聞言全身一鬆,感激道:“多謝王爺成全。”

    陳王看著她,道:“那往後,卻要辛苦你照顧阿晞了。”

    陸晚道:“王爺放心,母親臨死前,將弟弟托付給我,我定不會辜負母命,會好好照顧阿晞。”

    陳王想了想,又蹙眉道:“阿晞跟著你,本王很放心,但你終究隻是一個姑娘家,還與睿王母子有仇怨在身,而如今你又失去翊王這個靠山,本王擔心你一個人應付不來。”

    “而本王隻能在暗處幫你,有許多事都不能替你出麵,你自己得當心。”

    “但不論如何,你需要本王的地方,盡管開口。”

    陸晚心裏陡然閃過亮光,道:“實不相瞞,我眼下就有一件事想求王爺解惑。”

    陳王:“何事?”

    陸晚道:“王爺可知道前大理寺卿秦珩?對他有多少了解?”

    陳王神情微微一頓,反詰問她:“你怎麽會突然提起他?”

    陸晚道:“方才王爺提起睿王,不由讓我想起睿王身邊的那個謀士羅衡。”

    “而據我猜測,羅衡真正的主子並不是睿王,而是另有他人。”

    陳王瞬間明白過來,遲疑道:“你懷疑羅衡背後的主子是秦珩?”

    話一說完,他緩緩搖了搖頭,道:“秦珩我知道,他有幾分本事,本王也一清二楚。而那個羅衡本王也見過兩回,本王倒覺得,憑秦珩之能,掌控不了羅衡。”

    陸晚一怔,疑惑道:“王爺的意思,秦珩不是羅衡的主子?您是怎麽知道的?”

    陳王淡淡一笑:“憑直覺。”

    陸晚聽了,不由越發的迷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場,就像本王第一次見到你,那怕你站在佑寧的身後,收斂身容,衣著樸素,但本王還是一眼看出,你的氣場比佑寧強大。”

    “本王想,這也是為什麽,你們陸家這麽多孩子,大長公主單單對你起戒心的重要原因。”

    陳王抿下一口茶,繼續道:“說得淺白一點,大長公主她是擔心你記著你母親的仇恨,會向她們報複。但說得深層一點,就是她早已感覺到你的謀略膽識,都非同一般。你的氣場,已超出她的掌控,對她造成威脅,所以她才會時時提防著你。”

    “而羅衡的氣場,遠勝秦珩,他那樣恃才而傲的人,連李睿都不服,又豈會服從秦珩?”

    陸晚聽後,不由震住了。

    她早已料到陳王不簡單,但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波瀾不驚的男人,遠比她想象中厲害不知多少。

    而他的話,更是讓她內心震驚不已,也似拔開了一層迷霧——

    是啊,如果秦珩真的有那麽大本事,能派羅衡回京攪動風雲,那當年,按著前皇後與前太子當時在朝堂上的威勢,他這個國舅爺,不可能最後隻謀到一個大理寺卿的官職。

    那如果不是秦珩,羅衡背後的主子會是誰?

    陸晚不覺又朝陳王看去。

    李翊年少離京,許多年不在京/城,所以他對京/城以前的人和事,並不熟悉。

    但陳王不同,他與晉帝相爭多年,對朝堂內部的許多事情都了如指掌,說不定他會知道羅衡背後的主子是誰。

    想到這裏,她正要開口相詢,可陳王早已看穿她的心思,搶在她前麵開了口。

    他鄭重道:“本王雖然不知道你為何要查羅衡,但若是他背後真的另有其主,此人必定十分不簡單……”

    “本王不希望你涉險,更不希望你參與到朝堂紛爭中去——尤其是奪嫡之爭。”

    當年他親曆奪嫡,自是知道當中的凶險殘酷。

    即便是當時的他,手握大權,可一朝敗下,最後也是拚盡全力,才僥幸保下性命,敗走封地。

    而他也猜測,陸晚做這些,會不會是為了翊王與睿王之間的爭鬥,所以忍不住又勸道:“如今皇上已對睿王起疑,不出所料,翊王不久便會正式入主東宮,所以這場大戰,贏麵全在翊王這邊,你無需再替他擔心。”

    可陸晚卻搖了搖頭,道:“王爺誤會了,我查羅衡,並非是為了翊王,而是為了保護阿晞。”

    正如陳王所說,贏麵已在李翊這邊,她並不擔心他。

    可她擔心羅衡背後的主子,會趁著李睿與李翊相鬥之後,兩敗俱傷之時,坐收漁翁之利。

    若是讓他們得勢,阿晞又將重蹈上一世的覆轍,逃不出羅衡陽的魔掌。

    所以,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羅衡與其背後的主人,陰謀達成……

    一聽到陸晚提到阿晞,再看到她凝重的神情,陳王一下子緊張起來,但同時心裏也生出疑惑,沉聲問道:“他和阿晞有什麽關係?”

    陸晚不再隱瞞,同陳王道:“王爺有所不知,羅衡有一些不為人齒的癖好,曾經我身邊就有和阿晞同齡的孩子遭其迫害。”

    “而自阿晞回京後,就被他盯上了。”

  第527章 壞毛病

    陳王從小在宮闈中長大,見多了醃髒事,一聽陸晚的話,就明白過來,神情也冷戾起來。

    他很快又想到了什麽,冷冷道:“所以上次阿晞在他府裏被刺客所挾,並非偶然,是他將阿晞騙去他府上的?”

    陳王先前就感覺奇怪,陸晚與睿王已徹底鬧翻,而羅衡又是李睿的人,阿晞不會與他們走近才是,為何卻跑去羅衡的家裏去,還遭到刺客劫持。

    陸晚道:“他是借著給阿晞送字貼為由,將阿晞喚到他府上去的。”

    “而之前我身邊有一個叫周穀的孩子,就遭受到他的淩虐。還有大梁質子案,我們從他的府裏救出一個孩子,他們都是同阿晞一般的年紀,長相清秀……”

    陳王越聽神色越冷。

    大梁質子一案,他也有所耳聞,自然是相信陸晚的話。

    他沉吟片刻,冷冷道:“要對付他容易,但他背後之人,才是關鍵。”

    陸晚:“正是,所以翊王才會一直留他到現在。”

    她又問道:“王爺能猜到他背後的主子是誰嗎?”

    陳王搖頭,道:“線索太少,本王一時間也想不到。你們可有查到羅衡的背景?”

    陸晚無奈道:“羅衡此人很神秘,翊王的人查了他很久,也沒有查到他的底細,他藏得很深。”

    陳王想了想,問她:“你們與他打交道這麽久,可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麽特征?”

    陸晚凝神想了想,腦中靈光閃過,竟是想到了一個,連忙道:“有一個,他給所有他淩虐的孩子,都取名叫‘阿良’,想來這個人,對他來說很重要。”

    “阿良?!”

    陳王感覺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以前似乎在那裏聽過,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最後他道:“你放心,本王會派人去查這個羅衡,還有他背後的主子。若是他敢打阿晞的主意,本王不會放過他。”

    聽他這樣說,陸晚心裏驟然一鬆——

    終於,離她除去羅衡的計劃又邁近一步了……

    原來,在陸晚接阿晞回郡主府時,想到過許多問題,也明白前路會有許多困難。

    撇開她自己的不說,單是阿晞就麵臨著兩個最大的威脅,一是大長公主的曝光,還有一個,就是一直對阿晞不死心的羅衡。

    她已經想到,如今她與鎮國公府徹底鬧翻、又被李翊拋棄,羅衡必定會趁她落勢無依靠之時,來打阿晞的主意。

    所以她已想好主意,要借陳王來對付這兩個人。

    而隻要陳王盯上羅衡,事情就好辦多了……

    麵上,她對陳王感激道:“有王爺這句話,我安心多了,若是王爺後麵查到什麽,還煩請王爺派人來告知我一聲,我心裏好有準備。”

    陳王點頭應下,見天色已晚,起身向她告辭。

    陸晚送他出門,走到院子裏,陸晚突然問道:“冒昧問一句,王爺準備如何對付鎮國公府?”

    陳王回頭看了她一眼,諱莫如深道:“你心中可是有所顧慮?”

    陸晚知道他眼神厲害,也不隱瞞他,道:“我有想過一個問題,我覺得阿晞與王爺的事,大長公主不會隨意告訴其他人,所以如今鎮國公府中,隻有她和國公爺知道,王爺若要對付,對付這兩人足矣。”

    說到底,她不想牽連到大哥哥,甚至是陸佑寧。

    陳王卻似乎並不這麽想,他淡淡道:“你就如此肯定,她不會將此事告訴給陸家其他人?”

    陸晚道:“大長公主為人精明厲害,她非常清楚此事是把雙刃劍,她可以以此來挾製我與王爺,卻也知道,稍有不慎,就會給她帶去殺身大禍。”

    陳王並不是吃素的,若是他要殺人滅口,那麽知道阿晞真正身世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這一點,大長公主必定想到過,所以她不會讓陸家其他人也摻和進來,將他們也置身於險境中。

    陸晚所料不假,大長公主確實是這樣打算的。

    她在掌握阿晞這顆棋子後,也想過萬一有一天,陳王要殺人封口。

    所以當初這件事,隻有她與金嬤嬤知道,陸繼中也是因為當年去過莊上見過陳王,又是阿晞名義上的‘生父’,才會讓他知道……

    陸晚又道:“我知道王爺神通廣大,要對付整個鎮國公府並不難,但鎮國公府畢竟不同一般勳貴之家,若是不小心將事情鬧大,隻怕反而會壞事。”

    陳王聞言,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沒想到她們那樣對你,你還對陸家留有餘地。”

    陸晚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想牽連無辜,更不想將事情鬧大。”

    陳王默了默,沉聲道:“你放心,阿晞如今名義上還是鎮國公府的小公子,若是整個鎮國公府出事也會牽連上他,所以本王看在他的情份上,這一次會先和姑母好好談一談,若是她肯收手,本王可以放鎮國公府一馬。”

    說罷,他對陸晚道:“姑母手伸得長的毛病,不是一日養成的,當年前皇後迫害德妃和二皇子一事,她可沒有少出力,單憑這一件,足以讓整個鎮國公府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她不敢亂來的。”

    陸晚聽了,先是一震,繼而明白了他的用意,感激道:“多謝王爺提點。”

    陳王見她明白了他的用意,頷首道:“證據本王無法再給你,但李翊掌管三司,若是要查,這樁舊案想必還能查出許多東西來。”

    “若是她下次再不安份,或是又要伸手管你們的事,你們可以拿此事將她的手打回去,打掉她這個愛伸手的壞毛病。”

    陸晚恭敬道:“是,我記住了。”

    送走陳王後,陸晚也返回郡主府了。

    一進門,她喚來秋落,讓她將秦珩,以及大長公主的事,轉告給李翊。

    她叮囑秋落道:“若是殿下問起我從何處得知這些消息的,你就說不知道,不要提我見過陳王一事。”

    秋落應下,當即出門趕到翊王府,將這兩件事稟告給李翊。

    李翊聽後,神情冷凝。

    但他並沒有追問陸晚消息的來源,而是問秋落,明日的宮宴,陸晚會不會去?

    秋落不敢騙他,但也不好將陸晚明天要與沈植去城隍廟的事告訴他,隻得道:“姑娘明天會帶小公子去城隍廟逛廟會。”

    李翊聽後,不免奇怪,又不逢節慶,她逛什麽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