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那晚發生的事

  　　陸晚抬頭去看，站在她麵前的人，一身黑色夜行服，披著同色披風，蒙著臉，隻露出一雙眼睛。

  　　可即便如此，陸晚還是一眼認出他。

  　　他正是去年在畫舫上刺殺李翊的那名刺客，也是山寨裏救她出來的墜影。

  　　“是你？！”

  　　陸晚盯著他足足看了三四息，才不敢相信的開口道。

  　　墜影取下蒙麵的黑布，朝她勾了勾唇。

  　　“陸姑娘，好久不見！”

  　　陸晚看清他的麵容，像做夢一樣。

  　　“你……你怎麽進來的？”好半晌，她才再次開口。

  　　因著防備李睿，她的院子裏不但有秋落守著，郡主府裏還有李翊的人四處守著，且一個個身手不凡，他怎麽就這樣闖進她的房間裏來了？

  　　墜影揚手揮滅她手邊的燈燭，屋子裏的光線瞬間暗沉下來。

  　　他在她對麵坐下，自顧倒了一碗茶喝了，不屑道：“你院子裏那個女侍衛雖然身手不錯，但我若真要下手，她也避不過的。”

  　　“至於其他人，我從未放在眼裏。”

  　　陸晚一驚，脫口而出道：“你將秋落怎麽樣了？”

  　　墜影冷冷道：“放心，沒要她的性命，隻是讓她昏睡一會罷了。”

  　　說罷，他打量了一圈四周，涼涼道：“一段日子不見，陸姑娘又是封郡主，又是賜府另居，看來日子過得很不錯，恭喜你了。”

  　　陸晚聽說秋落沒事，就放下心來，再看著他，心裏不免激動起來。

  　　自從知道他是母妃遺落民間的兒子後，李翊想盡一切辦法的在找他。

  　　她也想再見他一麵，不止是想向他報恩，也是想向他親自證實，他與蘭貴妃的關係。

  　　可自與那日在山寨下分別後，再沒有他的消息，李翊與睿王的人也找不到他，他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陸晚萬萬沒想到他今日會尋到她這裏來，當即恨不能立刻派人去通知李翊。

  　　但轉念她又想，他今日冒險尋來，定是有事同她說，所以不敢貿然驚走他。

  　　如此，她按下激動的心緒，問他：“你最近一直在京/城嗎？”不然如何知道她的事情。

  　　墜影點了點頭。

  　　陸晚又問：“那你可知睿王在派人抓你？”

  　　墜影冷笑道：“何止睿王的人，翊王不也一直派人要抓到我麽？”

  　　陸晚知道他先前一直在幫睿王辦事，而睿王找他，定是要殺他滅口。

  　　不止如此，她更擔心他的身世被睿王的人識破。

  　　到時，若是睿王與羅衡拿他刺客身份攻訐蘭貴妃，不止是他，隻怕蘭貴妃與翊王都要遭殃……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叮囑道：“墜影，你要小心睿王，千萬不要被他抓到了……”

  　　墜影側身淡淡掃了她一眼，嘲諷笑道：“那翊王呢，陸姑娘覺得他不會傷害我？”

  　　陸晚連忙搖頭：“不會的，翊王從未想過要傷害你，所以他一直下令隻抓你活口，不準傷及你性命……”

  　　“你就這麽相信他？”

  　　墜影冷冷打斷她，嘴角揚起譏諷的笑，一看就是不相信她的話。

  　　可陸晚既然知道他的真實身世，自是不想他將李翊繼續當成敵人，更不想他還找李翊晉帝、甚至是蘭貴妃報仇。

  　　可不等她開口，墜影已冷冷看著她，道：“當日我救你下山，你答應我，不會告訴翊王山寨地址，不會讓他傷害我山寨的兄弟，你可還記得？”

  　　提及此事，陸晚麵容一滯，不覺移開視線，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她理虧愧疚道：“我確實沒有告訴山寨的地址給翊王，但他自己發現了找了過去，並將山寨裏的人都送去礦山了……”

  　　說罷，她又怕墜影因此事又記仇上李翊，連忙解釋道：“挖礦雖然辛苦，但幸而他們性命無虞……”

  　　“嗬！”

  　　墜影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眸光驟然轉寒，臉上湧現重重戾氣。

  　　他冷笑道：“他們一個個被活生生剪斷舌頭，再被丟進暗無天日的山礦裏沒日沒夜的做苦力，稍有不慎就因礦洞崩塌而活埋至死，如此非人待遇，你跟我說他們性命無虞！？”

  　　聞言，陸晚全身震住，整個人都呆滯住了。

  　　之前，她親口問過長亭李翊是如何處置山寨上的人的。

  　　長亭告訴她，李翊隻是將他們扔進礦山挖礦，還說他們平時打家劫舍，也算罪有應得，並不算冤枉了他們。

  　　可她從沒聽長亭說過，李翊下令剪斷過他們所有人的舌頭。

  　　“墜影，你是不是弄錯了？我親口問過長亭，他當時也在場，他是不會騙我的……”

  　　“他不會騙你，可李翊會！”

  　　墜影再次打斷她的話，咬牙笑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今日來，卻是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他的目光太過寒戾，陸晚心口揪緊，白著臉遲疑問道：“什麽事？”

  　　墜影將眸光從她臉上移開，直直看著前麵的虛無，神情很冷，甚至還帶著一絲殘忍。

  　　“你可還記得鄭七，也就是我師兄？”

  　　陸晚想了想，道：“記得。”

  　　鄭七是山寨裏的大當家，也是墜影的師兄，當初在錦雲客棧劫殺李翊身邊的暗衛，將她劫走的就是他帶的頭。

  　　“翊王將整個山寨的人都剪掉舌頭扔進了礦洞，唯獨沒有剪他的舌頭，也沒有將他丟進礦洞，而是悄悄帶回了京/城，一直關押在他翊王府的暗室裏。”

  　　墜影好似生怕她聽不清楚，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又冷戾，像一根根尖針紮在陸晚身上。

  　　“你可知道翊王為什麽要單獨留下他？”

  　　陸晚手指蜷起，緊緊扣著茶幾的邊角，顫聲道：“為什麽？”

  　　墜影勾唇冷冷一笑，道：“那是因為翊王聽山寨裏的兄弟說了那晚你與我的事。”

  　　“那晚的事，大家都聽到了，而翊王也親自盤問過每一個人。”

  　　“他嘴上說相信你，可實則抓著我師兄，至今還一直在反複盤問那晚發生的事。”

  　　“而他抓我師兄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利用師兄引我現身——他是要向我親自求證那晚發生的事，所以一直下令不許誅殺我，要留我活口。”

  　　“李氏皇族，最是虛偽無情，殘暴冷血，我原以為陸姑娘是個明白人，卻沒想到，你也被他騙了。”

  　　墜影每說一句，陸晚的臉色就白一分，最後，滿臉血色褪盡，唯餘一臉蒼白……

  第465章 不可能的

  　　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下雨了……

  　　伴隨著雨聲，帶著涼意的夜風從窗縫裏鑽進來，讓人備感涼意。

  　　而墜影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人身體發寒。

  　　他看著陸晚蒼白的臉色，又道：“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當日你掉在山寨裏的那裏發簪，翊王並不是在你當日被關的屋子裏找到的，而是在我臥房的床上撿到的！”

  　　陸晚白著臉怔怔看著他，一時間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的發簪明明是掉在關押她的土屋裏，她都沒去過他的臥房，怎麽會掉在他的床上？

  　　下一刻，她神情一震，終於恍悟過來。

  　　是有人故意將她的發簪放在他的床上，以此來坐實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難怪當初自己從山寨裏逃出來後，李翊會是那樣的反應。

  　　原來，這當中還有這樣的陰謀和曲折……

  　　冷汗瞬間爬滿後背，陸晚不敢相信的看向墜影，顫聲道：“是你……這一切都是你故意做下的……”

  　　當日他救自己下山，她問他為什麽要救自己，當時他說，他是要利用她去刺殺李翊，隻不過後來因為手上受了傷，所以就放棄。

  　　原來，這些都是假的，當時他們錯將她誤認成鄧清妤抓走，那時人人都以為鄧氏是李翊偷偷私養的心愛女人，所以墜影要利用花簪，讓李翊誤會他與他心愛的女人有染，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至此，陸晚才終於明白過來當初他願意救自己的真正原因。

  　　可沒想到，墜影直接搖頭否認了：“不是我做的。”

  　　事到如今，陸晚又豈會再相信他的話？

  　　她攏緊身上的衣裳，來抵禦周身的冷意，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抬眸看向墜影，淡淡道：“如果你今晚來尋我的目的，是想離隔我與翊王的感情和信任，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墜影眸光微閃，嗤笑道：“難道你就這麽有信心他對你毫無芥蒂？”

  　　陸晚笑了笑，道：“關於當日我被劫的所有經過，我與翊王已說得清楚明白，他相信我，我也相信他。”

  　　“而鄭七被帶回京/城的事，我一早就知道。”

  　　此事李翊並沒有瞞她，他當初身受重傷，正是為了從李睿派去滅口的刺客手裏救下鄭七。

  　　“他扣著鄭七，沒有將他交給朝廷，確實是為了將你引出來，但並不是為了求證那晚發生的事。”

  　　說到這裏，她話語頓下，眸光定定看著身影隱在昏暗光影裏的男人，沉聲道：“你可想知道他引你現身的真正目的？”

  　　從陸晚開口開始，墜影的神情漸漸凝固，眸光又冷又暗。

  　　等聽到她問出這句話，他緊扣的心弦幾乎斷開。

  　　麵上，他冷冷一笑，站起身道：“既然陸姑娘不聽勸告，執意要相信他，我也就不多費唇舌了，告辭！”

  　　他起身疾步朝外走去。

  　　若說之前陸晚心中尚有遲疑，但此時見他這般逃避的形容，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追上去，迭聲道：“中秋節前，翊王去了登州一趟，就是為了找前大理寺卿秦珩打聽當年許家村一案……”

  　　聞言，墜影身形一滯，腳步停了下來。

  　　陸晚心口揪緊，又道：“翊王殿下一直懷疑當年許家村一案另有隱情，所以決定重查當年舊案，還大家一個真相……”

  　　墜影突然轉過身來，眼神凶狠，神情冷戾至極。

  　　陸晚陡然見到他這副形容，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墜影逼近她，牙關咬得咯吱響，卻仍然笑著，一字一句冷冷道：“什麽許家村、什麽舊案，我聽不懂，也不想聽。”

  　　陸晚早從他今晚現麵的第一眼開始，就感覺到相較之前劫殺之時，他對李翊的仇恨似乎更深了。

  　　她已經確定他就是李翊同母異父的親哥哥，自是不想看到他們兄弟之間互相殘殺。

  　　她努力勸道：“墜影，不如你現麵與翊王談一談，或許你們之間有誤會……”

  　　“你放心，我會去見他的，我還會當著他的麵，與我師兄一起，向他說清楚那晚在山寨裏，我與你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男人的雙瞳裏湧現血光，而他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人膽寒。

  　　“你說，若是我親口承認那晚我確實與你在一起，大家聽到的聲音，都是真的，你覺得翊王還會相信你嗎？”

  　　陸晚全身劇烈一顫，白著臉急切道：“你不要亂來，翊王不會相信你的，你這樣做，隻會激怒他……”

  　　她了解李翊，若不是顧念著蘭貴妃，光憑墜影幾次三番的刺殺，他早就不會放過他。

  　　所以，若是他故意用那晚的事去刺激他，李翊真的會親手殺了他。

  　　可若是李翊真的殺了他，蘭貴妃怎麽辦，她會不會原諒李翊？

  　　而李翊呢，他要一世背負弑兄的罪惡活著，他又要如何麵對自己的母親……

  　　陸晚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墜影，求求你……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蘭貴妃，她這些年其實活得很內疚很辛苦，她也一直在找你，從未忘記過你們……”

  　　陸晚急得眼睛都紅了，又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當年之事，尚有疑點和隱情，你不如給翊王，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讓他將事情的真相查清楚……”

  　　“你就這麽害怕他受到傷害？！”

  　　墜影出聲冷冷打斷她。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這樣護著他，我越恨他。”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大家都護著他，為什麽他可以得到所有的一切……”

  　　墜影血紅的眸子幾欲滴出血來，他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陸晚的脖子，將她抵在身後的玉麵屏風上。

  　　“你既然這麽害怕他受到傷害，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

  　　陸晚脖子被掐住，幾乎快透不過氣，驚恐的看著他。

  　　“我可以給他機會讓他去查當年舊案，也可以不再提山寨那晚的事，但你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你要和他一刀兩斷！”

  　　陸晚萬萬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掙紮著搖頭道：“不可能的，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墜影冷冷一笑，道：“如此，那晚的事，我不止會親口同李翊說，還會告訴晉帝與蘭貴妃，甚至全天下人，你覺得如何？”

  　　陸晚全身僵住，而她身後的屏風，突然倒下，發出一聲轟響，碎了一地……

  第466章 當空氣

  　　雨下了一夜，至天明時分才停。

  　　蘭草晨起進屋來伺候陸晚起身，推開房門看到碎了一地的屏風，嚇了一跳。

  　　而陸晚正俯身在收拾地上的碎塊。

  　　“姑娘，屏風怎麽碎了？”

  　　蘭草見狀，連忙上前幫忙。

  　　陸晚笑道：“我夜裏起夜時，不小心撞倒的。”

  　　蘭草不疑有他，怕碎片刺到她的手，扶她到一邊坐下，自責道：“姑娘，我昨晚睡得太沉了，竟然沒聽到你這邊的響靜……”

  　　她昨晚值守，就睡在隔壁，竟然沒有聽到陸晚屋裏屏風倒地的聲音，想來是這幾日沒睡好，所以昨晚就睡沉了……

  　　“昨晚風大雨大，你們聽不到響動也正常。”陸晚道。

  　　她話音一落，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下一刻，秋落白著臉疾步進屋來，待看到房間裏的情形，臉色大變。

  　　她著急的打量了一番陸晚，自責道：“姑娘，我……”

  　　“不過是碎了一塊屏風，不打緊的。等下另去庫房換一塊新的屏風過來就是了。”

  　　陸晚淡淡掃了一眼秋落，打斷了她下麵的話，也是在告訴她自己沒事，讓她不要擔心。

  　　秋落見她身上無恙，神情也如常，就將嘴裏的話咽下，和蘭草一起打掃地上的碎塊。

  　　屋子很快打掃好，蘭草帶著丫鬟婆子去庫房抬新屏風。

  　　蘭草一走，秋落關好房門，轉身撲通一聲在陸晚麵前跪下。

  　　“姑娘，奴婢該死，沒有護好姑娘，竟讓歹人闖了進來……”

  　　昨晚她中了迷香，還被人封了睡穴，如今又看到打碎的屏風，料定有事發生。

  　　“姑娘，昨晚闖進來的人是誰？”

  　　秋落一想到來人，竟能躲過院中其他護衛，悄無聲息的潛進來，肯定不尋常。

  　　陸晚知道瞞她不過，道：“無礙，是之前我在良安被劫時，從山寨裏將我救出來的那個刺客。”

  　　“他知道我如今身份不同了，所以上門來問我要恩情，我給了他一筆銀子他就走了。”

  　　秋落雖然不放心，但見她人好好的，屋子裏除了屏風碎了，也沒有其他異樣，就放下心來。

  　　陸晚對她叮囑道：“但此刺客關係到當初劫殺一案，若是傳出去，定會引來官府追查，也會影響我的名聲。”

  　　“且他當初救我之時，我曾答應過他，要替他隱瞞身份，以防睿王的人找他滅口，所以昨晚之事，不要再讓第三人知道——包括殿下。”

  　　當初劫殺一事，刺客將陸晚當成鄧清妤抓走，最後李翊順水推舟，讓鄧清妤將事情頂替下來，以此保住了陸晚的名聲，這些事，秋落幾個近身侍候的丫鬟都是知道的。

  　　所以秋落知道事情的輕重，自是不會傳出去。

  　　她鄭重點頭：“姑娘放心，我誰都不會說的。”

  　　陸晚想了想道：“你去蘭草屋子裏看看，看是不是被下了迷香？如果是，你悄悄處置掉，不要被人發現。”

  　　蘭草平時睡覺沒有這麽沉的，陸晚猜到她或許是被下了迷香。

  　　秋落應下了，去了隔壁屋子，很快返回。

  　　“姑娘，你料得不錯，她果然也是中了迷香。不過份量不多。”

  　　陸晚點了點頭，恰在此時，蘭草帶著下人將新的屏風搬進來，安放好。

  　　一眼看去，屋子裏還是完好如初，沒多沒少，可陸晚知道，有些東西卻少了，譬如她的那本醫術。

  　　墜影昨晚離開時，拿走了她的那本醫書。

  　　她明白他的意思，醫書上有她的字跡，若是她不按著他說的去做，這本醫書就成了他挾迫她的另一個把柄……

  　　相比昨晚，陸晚此刻的心境已平複了許多，但還是很煩亂，腦袋裏仿佛有針在紮著，十分難受。

  　　她心神俱疲，卻怎麽也睡不著，最後，隻得讓蘭草給她熬一副安神湯喝了，再點上安神香，這才有了困意，合上眼皮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傍晚時分，又下起了雨。

  　　李翊從大理寺出來，長欒替他撐著傘。

  　　“殿下，是去郡主府，還是回翊王府？”

  　　臨上馬車前，長欒忍不住出聲問道。

  　　昨晚殿下半夜怒氣衝衝的離開郡主府，長欒也不知道他氣消了沒有，所以不知道他回那一處去？

  　　李翊頓足站在高階上，看了眼京/城某個方向，冷著臉吐出兩個字：“回府！”

  　　馬車朝著翊王府而去。

  　　因著下雨，街上的行人很少，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的往翊王府而去。

  　　經過長街時，馬車的速度不覺緩下來，長欒回頭隔著車簾對李翊稟告道：“下麵的人來稟報，郡主府今日一切安好，就是姑娘屋子裏碎了一架屏風，說是姑娘夜裏起夜時不小心撞倒的……”

  　　長欒說完，車內沒有動靜，他繼續道：“姑娘自早晨起就一直在睡覺，晌午飯也沒吃……”

  　　車內，李翊閉眸坐著，聽到這裏，嘴唇扯出一抹嘲諷的冷笑。

  　　昨晚兩人不歡而散，她還能在白天補覺，看來她並未將昨晚的事放在心上，更不在意他心裏的感受。

  　　她定是料準他又會像往常一樣，氣消了又去找她。

  　　可這一次，他定不會再慣著她，定要她先向他低頭認錯才理她……

  　　“走快些！”

  　　他冷斥一聲打斷長欒的話，催促馬車快些離開長街，回翊王府……

  　　翊王府門口。

  　　剛剛下學，蘭英陪著阿晞站在大門口等陸家的馬車來接。

  　　而樂潼也在紅媽的陪同下，站在門口等著鄧清妤來接。

  　　李翊得空時，會親自教兩人讀書識字，騎馬射箭，但他不在府上時，另有西席先生教兩人，李翊定期會考核兩人的學業。

  　　不一會兒，鄧家的馬車到了，鄧清妤撐著青竹傘從馬車上嫋嫋婷婷的走下來，身邊的丫鬟手裏還提著一個食盒。

  　　“阿娘！”

  　　樂潼見母親來了，得意的睥了一眼一旁的阿晞。

  　　從來跟阿爹讀書的第一天開始，阿娘就告訴過她，一定要努力學習，超過阿晞。

  　　可阿晞太聰明了，不論學什麽，都比她厲害，先生雖然誇她，但誇阿晞的更多，連阿爹都誇他，所以樂潼心裏不服氣。

  　　但有一樣她卻比過他了。

  　　那就是她每天有阿娘接，可阿晞每天都是仆人來接，聽說他親娘已經死了，他爹也不喜歡他。

  　　想到這裏，樂潼得意洋洋的又看了眼阿晞。

  　　阿晞斂眸靜靜站著，直接將她當空氣。

  第467章  不想醒過來

  　　鄧清妤一下馬車，眸光就切切的朝府門口看去，神情隨之一暗。

  　　又沒有看到李翊。

  　　她來到女兒身邊，不等她開口問，樂潼已道：“阿娘，今日又沒看到阿爹……”

  　　鄧清妤看了眼一旁的阿晞，捏了捏女兒的手臂，讓她不要當著阿晞的麵說。

  　　她讓丫鬟將食盒交給送兩個孩子出來的舒嬤嬤。

  　　這幾日，她每次來，都會給李翊帶各種吃食。

  　　但李翊每次都沒要，所以舒嬤嬤就不接了，道：“鄧娘子，昨日就跟你說了，殿下最近都不在府上用膳，你的這些吃食最後都浪費了，實在可惜，所以鄧娘子還是帶回去吧。”

  　　鄧清妤麵容一滯，訕笑道：“嬤嬤，這些吃食不是給殿下的，是我做來孝敬嬤嬤您的，還請您收下……”

  　　舒嬤嬤如何看不出鄧清妤的心思？

  　　她對鄧氏沒有成見，反而有些可憐她孤兒寡母的可憐。

  　　但因著她的身份，舒嬤嬤不希望鄧氏與自家殿下走得太近，所以婉拒道：“鄧娘子太客氣了，隻不過老奴隻是區區一介奴婢，哪裏受得起這些？娘子不用費心了。”

  　　鄧清妤有心拉攏舒嬤嬤，卻沒想到被拒絕了，她提著食盒有些尷尬的站著，眸光止不住往翊王府大門裏看去，心裏滿是不甘。

  　　按理，她此時應該是這裏的女主人，何需再來看這老仆婦的眼色？

  　　可如今她卻連這扇大門都走不進去。

  　　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是陸晚害的……

  　　想到這裏，鄧清妤眸光微寒，握著食盒的手絞得發白。

  　　她嬌怯的向舒嬤嬤告別，領著樂潼下台階往馬車走去。

  　　可正在此時，前方傳來車輪聲，她抬頭去看，眸光陡然一亮。

  　　她認出那是李翊的馬車。

  　　她往來接女兒這麽久，今日終於遇到他了。

  　　舒嬤嬤看到李翊從馬車上下來，也頗是意外，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這麽早回來了。

  　　“殿下……”

  　　眾人冒雨迎上去，隻有阿晞站在原地，朝李翊遙遙揖了一禮。

  　　樂潼踩在雨地裏，繡花鞋子一下就濕了，李翊見了，彎腰一把抱起她，道：“天氣轉涼了，小心莫要著涼。”

  　　樂潼趕緊摟緊他的脖子，撒嬌道：“阿爹，我肚子餓了，可不可留在這裏吃飯？”

  　　李翊點了點頭。

  　　樂潼當即笑了起來，再次得意的朝阿晞看去，可惜阿晞撇開頭看著別處，根本不搭理她。

  　　鄧清妤聽到李翊留她們下來吃飯，頓時激動得眼睛都紅了。

  　　她連忙跟在李翊身邊，替他撐著傘，陪他往回走。

  　　蘭英將一切看到眼裏，氣得暗暗咬牙。

  　　李翊抱著樂潼來到門口，看到阿晞站在那裏，道：“阿晞，留下來一起吃飯，等下本王再差人送你回去。”

  　　阿晞看了眼他懷裏的樂潼，再看了看伴在他身邊的鄧清妤，勾唇淡淡一笑。

  　　“不必了，我等下去看我阿姐。”

  　　聞言，李翊眸光一暗。

  　　他豈會聽不出阿晞話裏的意思？

  　　姐姐同他置氣，弟弟還要去她麵前告自己的狀？

  　　他當真是太慣著他們了。

  　　想到這裏，李翊冷哼一聲，道：“朱夫子同我說，你的字寫得太醜，今晚回去，抄字貼十張，明日送給本王查看。”

  　　“若是不過關，明天接著抄。”

  　　聞言，不等阿晞開口，樂潼已忍不住‘撲嗤’一聲笑出了聲。

  　　阿爹當著大家的麵批評阿晞，她真是太開心了。

  　　她趕緊對李翊道：“阿爹，朱夫子今日還表揚我的字寫得好。”

  　　李翊點了點頭，道：“你也要勤加練習。”

  　　鄧清妤抿了抿唇，突然間很開心，也暗自讚歎自己當日當機立斷的送樂潼來這裏讀書，實在是太明智了。

  　　一行人自顧進府去了，留下阿晞與蘭英兩個人。

  　　不一會兒，巫鳴駕著馬車來接阿晞，兩人上車後，阿晞吩咐巫鳴駕車往郡主府去。

  　　蘭英先前以為他是故意說給李翊聽的，沒想到他當真去找姑娘。

  　　她擔心道：“殿下不是罰你抄字貼麽，你若去看姑娘，恐怕時間來不及……”

  　　阿晞滿不在乎道：“什麽事都沒有阿姐的事重要，他想罰就讓他罰好了。”

  　　方才他一看到李翊的神情，就猜他和阿姐之間出事了。

  　　他倒不在意李翊與阿姐感情的好壞，他隻擔心阿姐是否受了委屈，所以要趕去看看。

  　　聽了他的話，蘭英也氣鼓鼓道：“等下去了姑娘那裏，我要一五一十將方才的事全告訴姑娘。”

  　　阿晞卻道：“不過兩個跳梁小醜，不值得讓她們影響阿姐的心情。”

  　　蘭英想想也是，這兩個母女慣會做怪，以此來膈應姑娘，若是姑娘因她們生氣，還與殿下生了嫌隙，才是著了她們的道了……

  　　馬車冒雨往郡主府去，很快就到了。

  　　阿晞去時，陸晚還在昏睡中。

  　　她做夢又夢到了許多前世的事情。

  　　蘭草死後，她身邊隻剩下蘭英一個人。

  　　她被李睿灌下紅花湯失去孩子那一日，蘭英氣得大罵李睿。

  　　她說了許多詛咒李睿的話，罵他不得好死。

  　　那些話很快傳進李睿的耳中，第二日蘭英被帶走，等她再回到她身邊時，她已再也說不出話來。

  　　李睿不止毒啞了蘭英，更是命人生生剪掉了她的舌頭……

  　　那截血淋淋的斷舌，連著隻剩下半口氣的蘭英一起送回她的紫蕪宮。

  　　蘭英熬了三日，終是沒有熬下去，在她麵前咽了氣。

  　　蘭英死前，用手沾了血跡寫字告訴她，她不想死後，因為沒有舌頭無法去閻王麵前申冤，請她在她死後，找人替她縫上舌頭。

  　　可那時，人人都因為懼怕李睿不敢幫她，甚至連她的宮殿都不敢靠近，她隻有自己幫蘭英縫舌頭。

  　　她跪在冰冷空寂的大殿裏，守著蘭英的屍首縫了一日一夜，手一直抖，抖到拿不住針線，眼淚流幹後，眼睛似乎也看不清東西，所以一直縫不好……

  　　夢中，陸晚一時夢到蘭英的斷舌，一時又夢到墜影同她說的那些話。

  　　整個山寨的人都被剪斷了舌頭，整個山寨……

  　　陸晚悲慟又無力的哭了。

  　　蘭英是為了她才遭受了那樣的惡，而李翊做下的惡，也全是因為她。

  　　一切的一切，全是因為她……

  　　“姑娘、姑娘，你醒醒……”

  　　“阿姐，你快醒過來……”

  　　陸晚聽到許多人在喚她，可她不想醒過來……

  第468章  我該怎麽辦

  　　“姑娘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蘭英站在床前，看著被魘住的陸晚，焦急不已，急聲問蘭草。

  　　蘭草比她還慌亂。

  　　姑娘先前有夢魘的習慣，晚上睡覺房間裏也必須點燈，可自從尋回阿晞重回京/城後，蘭草再沒有見她夢魘過，也不再像之前那麽怕黑了。

  　　她原以為姑娘封了郡主，另立門戶後，日子會越來越好，可沒想到姑娘今日竟一睡不醒，還在夢裏一直哭。

  　　蘭草哭道：“我也不知道，姑娘早上還好好的……都怪我不好，是我沒照顧好姑娘……”

  　　她這兩日因著之前發生的事，一直走神，所以姑娘睡了這麽久，她竟沒有察覺出異樣來。

  　　蘭英氣急不已，對蘭草提聲罵道：“我看你最近為了長亭，什麽事都顧不上了，姑娘成這個樣子，你竟然不知道？若今日不是小公子過來，姑娘隻怕要被夢魘折磨死了……”

  　　蘭草越發自責，嗚嗚哭起來。

  　　阿晞握緊陸晚的手，入手冰涼，竟如死人一般。

  　　他全身一顫，那些可怕的過往再次湧現心頭，阿晞眼睛瞬間紅了。

  　　“阿姐、阿姐，你快醒過來，你不要拋下我……”

  　　“阿姐，你不要害怕，那些傷害你的人，我統統不會放過，你不要怕……”

  　　阿晞喉嚨堵得難受，像撕裂般痛著，卻一遍一遍的喚著陸晚。

  　　蘭英也上前道：“姑娘，你快醒過來，我和小公子來看你了，大家都很擔心你，你快醒過來……”

  　　睡夢中的陸晚，困在空寂的宮殿裏，抱著蘭英冰冷的屍首呆呆坐著，目光遊離在手邊的剪子上。

  　　她很想陪蘭英一起去陰曹地府找蘭草，可阿晞還在他們手裏，如果自己死了，李睿他們一定不會放過阿晞的。

  　　她麻木的看著四周的一切，這座困著她的宮殿，就是一個墳墓，她永遠都走不出去了……

  　　陸晚渾渾噩噩的坐著，形容枯槁，了無生氣，身子如陷在一個黑洞裏，越陷越深……

  　　可突然，她頭頂傳來蘭英的聲音，還有阿晞的，竟然還有蘭草的。

  　　她心神一震，低頭去看，她懷裏的蘭英不見了，四周困著她的宮殿也不見了，她眼前出現光亮，她感覺有人用力拉扯她的雙手，將她將黑洞裏拉了出來。

  　　“啊……”

  　　她低呼一聲，猛然睜開眼睛來，茫然的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

  　　有蘭英、有阿晞，還有蘭草。

  　　她怔怔的看著他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

  　　“阿姐，你終於醒了，沒事了……”

  　　阿晞歡喜的撲到她懷裏，緊緊抱住她。

  　　蘭英蘭草也鬆下一口氣來，趕緊扶她起身，端水給她喝，又絞了毛巾給她擦臉。

  　　陸晚心神一點點回歸，終是回過神來。

  　　看著三人擔心的樣子，她愧疚道：“好久沒做惡夢了，竟魘住了，讓你們擔心了。”

  　　說罷，她摸摸阿晞，安撫他道：“阿姐沒事，你不要擔心。”

  　　阿晞聽著她嘶啞無力的聲音，還有眉眼間還沒有消散開的悲慟和痛苦，心口一陣撕痛。

  　　別人不知道阿姐的夢裏是怎樣的，可他知道。

  　　那怕重活一世，阿姐還是放不下前世的事，那些悲痛絕望的過往，在夢裏也一直折磨著她。

  　　這一刻阿晞突然有些後悔，他不知道阿姐重活一世，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翊王府。

  　　李翊有段日子沒有回府用膳，所以舒嬤嬤讓廚房做了一大桌子珍饈美味，縱使是自小在官宦世家長大的鄧清妤，也有好多菜品見都沒見過。

  　　從踏進翊王府的那一刻，鄧清妤看著這滿府的富貴，簡直迷亂了她的雙眼。

  　　不覺間，她跟隨李翊的步子越發緊了，坐席時，攜著樂潼坐在了李翊的手邊。

  　　舒嬤嬤默默看了她一眼，對李翊道：“殿下難得回來，趁著今日人多熱鬧，不如讓兩位姨娘也一起過來用膳。”

  　　李翊如今的後宅裏有兩個姨娘，一個是之前在鎮國公府廂房裏臨幸的婢女阿琅，還有一個就是煙雨樓裏的宜霜。

  　　李翊素來不管府裏的事，全由舒嬤嬤打理，所以這兩個姨娘，也一直是舒嬤嬤在照料。

  　　鄧清妤聽到舒嬤嬤的話，細長的柳眉不覺輕輕蹙起，眸光悄悄向李翊瞟去。

  　　李翊沒有出聲，不置可否。

  　　鄧清妤垂下頭，輕輕捏了捏女兒的手臂。

  　　樂潼回頭看了一眼她，領會她的意思後，立刻搖著李翊的手臂撒嬌道：“阿爹，我不想看到她們，我隻想和阿爹阿娘一起吃飯……”

  　　李翊看了樂潼一眼，正要開口，舒嬤嬤淡淡一笑道：“小小姐和鄧娘子過門是客，咱們殿下如今還沒有娶正妃，自也還沒有女主人，隻能請兩位姨娘出來作陪了。”

  　　舒嬤嬤的一句‘過門是客’，讓鄧清妤臉頰一白，繼而火辣辣的發燙，仿佛被人打了一記耳光。

  　　她如何聽不懂舒嬤嬤話裏的意思？

  　　心裏恨意滔天，麵上，她絞著帕子惶然站起身，拉開樂潼，怯然道：“樂潼，你不能坐在這裏，這裏要留給姨娘們來坐的……”

  　　樂潼拉著李翊不肯撒手，當即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就要坐這裏……我不要離開阿爹……”

  　　不知為何，在得知阿晞當真去郡主府後，李翊心裏莫名的煩亂，甚至是生出一絲不安來，心裏空落落的。

  　　所以聽到樂潼的哭聲，他越發的心煩意亂，對舒嬤嬤道：“罷了，不要驚動其他人，趕緊開飯吧。”

  　　說罷，讓樂潼坐好。

  　　鄧清妤全身一輕，重新回到他身邊坐下，垂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得意的神情。

  　　李翊親自開口，舒嬤嬤隻得將到嘴邊的話咽下……

  　　用過飯後，李翊回書房處理公務，差人送鄧清妤母女回去。

  　　他堪堪坐定，就招長欒進來問話。

  　　“郡主府那邊如何了？”

  　　長欒道：“方才他們來報，姑娘睡了一整日，一直昏睡不醒，似乎魘住了……”

  　　李翊一驚，放下手裏的東西就要往外走，可恰在此時，鄧清妤卻來到了書房外，站在門口怯怯道：“殿下，我有事向你稟告。”

  　　李翊不耐道：“何事？”

  　　鄧清妤踏進書房，惶然不安道：“睿王來找過我，他們……他們似乎知道了我的身世，殿下，我該怎麽辦？”

  第469章  我愛聽

  　　聽到鄧清妤的話，李翊神情平靜，並無意外之色。

  　　若是李睿連這點手段都沒有，又怎敢覬覦東宮之位？羅衡一黨也不會選擇他做棋子來牽製他了。

  　　他坐回榻上，斂眸淡淡道：“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

  　　鄧清妤見他一點都不意外擔心的樣子，胸口發涼，驚惶道：“殿下，哪怕你不顧忌我的性命，也要想想樂潼……我害怕皇上震怒之下，連樂潼都不會放過的……”

  　　李翊掀眸涼涼掃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睿王若真要揭發你，就不會來找你了，他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你心裏很清楚。”

  　　鄧清妤臉色發白，絞著帕子囁嚅道：“我……我不過一個婦道人家，什麽都不懂的……還請殿下明示。”

  　　李翊道：“你若想無事，就不要再和睿王的人見麵，更不要和他們多說一個字。”

  　　鄧清妤喏喏的應下。

  　　李翊想起一件事，又道：“前不久，樊先生來信，說鄧兄的墓地有些漏水，樊先生覺得最好是另尋一個地方給他遷墳。”

  　　他盯著鄧清妤：“你若有時間，不如回燕州去，和樊先生一起料理好此事。”

  　　鄧清妤神情微微一震，心思一下子全亂了。

  　　她原想借著身世一事，勾起李翊對她的憐惜和保護，可沒想到他竟一點都沒放在身上，還要將她趕回西北去。

  　　他就這麽想趕她走嗎？

  　　鄧清妤心痛如絞，但眼下卻有更緊要的事要問清楚。

  　　她咬牙鎮定下來，問李翊：“景陽的墓地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漏水？樊先生是如何發現的？”

  　　李翊道：“先生信上說，大抵是墳墓四周的山塊塌方過，所以墳墓出現裂縫，先生怕雨水隨著裂縫灌進墓坑，所以建議為鄧兄遷墳，你意下如何？”

  　　遷墳是大事，鄧清妤是鄧景陽的妻子，必須得到她的首肯才是。

  　　鄧清妤胸口一鬆，紅著眼睛悲痛道：“景陽去世時身中數箭，拔下箭頭一身的箭洞，他死得那麽慘，好不容易入土入安，如果又要遷墳，又要驚累他，我實在於心不忍……”

  　　話音一落，她的眼淚也隨之掉落下來。

  　　聽她提起鄧景陽去世時的慘況，李翊神情不覺湧現愧疚之色，語氣緩和下來，問她：“那你覺得此事怎麽辦？”

  　　鄧清妤想了想，道：“樊先生隻是發現表麵有裂縫，可能裂縫並沒有延伸到墓坑裏去，再加之西北少雨，不如再看看，先不擅動它……”

  　　李翊聽後，沉吟道：“那就先這麽辦，本王會讓先生多留意的。”

  　　鄧清妤心口一鬆，感激道：“多謝殿下。”

  　　她又道：“我並非是不想回西北，而是相較西北，這裏更適合樂潼成長，所以才想著留下……”

  　　“殿下也看到了，樂潼相比在西北，哮症好了許多。看著她身體越來越好，我才覺得沒有辜負景陽的托付……”

  　　說到這裏，她又哭了起來。

  　　李翊斂眸靜靜坐著，半晌後淡淡道：“你身世的事無須擔心，本王答應鄧兄護你周全，就一定會做到，你安心照顧好樂潼就是。”

  　　聞言，鄧清妤暗自鬆了一口氣。

  　　她正準備退下，李翊聽著外麵嘩嘩的大雨聲，道：“你和樂潼在廂房歇一歇，等雨小了再回去。”

  　　鄧清妤激動得心口一顫，應下後，隻盼著大雨不要停歇才好……

  　　她走後，長欒從外麵進來，向李翊稟告道：“殿下，郡主府方才傳來消息，姑娘醒了，如今沒事了，留了小公子在郡主府過夜……”

  　　留下阿晞，就是不想他再過去了。

  　　李翊闔上眸子冷冷道：“隨她便。”

  　　郡主府。

  　　陸晚醒來後，感覺餓了，就讓廚房準備飯菜，帶阿晞和蘭英蘭草去吃飯。

  　　到了飯桌邊，她招手讓蘭草蘭英一起坐下吃飯。

  　　蘭英蘭草雖然平時也跟她同桌吃過飯，但如今她身份不同，貴為郡主，兩人卻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放肆。

  　　陸晚從前世的夢魘裏掙紮出來，如今看著她們，隻恨不能時刻看著他們，那裏還顧忌這些禮節？

  　　當即命令兩人坐下一起吃飯。

  　　飯席間，陸晚隻喝了兩口粥就放下筷子，隻不時的看著三人，臉上露出心酸又幸福的笑意來。

  　　幸好，這一世他們都好好的，沒有受到傷害。

  　　餘生，她會努力從上世的悲痛中走出來，好好照顧他們……

  　　吃過飯後，陸晚留阿晞在府上睡，阿晞答應了。

  　　陸晚讓巫鳴回鎮國公府稟告一聲，就領著阿晞去了梧桐院。

  　　梧桐院裏的一切用具都準備齊全，全是按著阿晞喜歡的置辦的。

  　　到了梧桐院，阿晞被蘭草帶下去沐浴更衣，陸晚拉著蘭英在屋子裏說話。

  　　蘭英不知道陸晚與翊王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看到她今日這般樣子，猜到定與翊王有關，又想起先前鄧氏母女的得意模樣，終是忍不住，將之前翊王府門前的事，都同陸晚說了。

  　　“……姑娘在這裏難受，他卻與那對母子和和美美共享天倫，而那個樂潼，也仗著翊王是她幹爹，一直欺負小公子，可翊王偏偏還要當著大家的麵，說小公子字寫得不好，罰他抄字貼……”

  　　蘭英一說起來就停不住了，且越說越生氣。

  　　陸晚倒沒去細聽她說了什麽，隻看著她氣鼓鼓的鮮活樣子，還有連珠炮般清脆的聲音，不覺又濕了眼眶。

  　　蘭英說完，回頭看到她的樣子，連忙住了嘴，自責道：“姑娘，這些小公子原本不讓我告訴你的。是我嘴快藏不住話，又惹你傷心了……”

  　　說罷，連忙拿了帕子來給陸晚擦眼淚。

  　　陸晚接過她手裏的帕子，邊流淚邊笑道：“我不是傷心，我是高興。”

  　　蘭英怔怔的看著她，一臉不解。

  　　陸晚抹了淚開心笑道：“我喜歡聽你說話，你再同我說說其他事，我愛聽。”

  　　蘭英見她不像哄她，也笑了，當即將近來陸家的一事，也一股腦的說給陸晚聽。

  　　陸晚想起陸佑寧與賈策的事，卻不知道後麵陸佑寧怎麽樣了？賈策有沒有再和她聯係？

  　　思及此，她正要向蘭英打聽陸佑寧近來的狀況，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巫鳴回陸家傳完信回來，在外麵稟道：“姑娘，國公爺出事了，府裏鬧翻了，金嬤嬤讓我請姑娘和小公子回去。”

  第470章  請她幫忙

  　　馬車冒著大雨往鎮國公府駛去。

  　　馬車裏，蘭草不安的問陸晚：“姑娘，這麽晚了，國公爺會出什麽事啊？”

  　　不等陸晚回話，蘭草又道：“小公子說得對，姑娘已與陸家劃清界線，就算國公爺出事，他們請小公子回去就成了，幹嘛還要把姑娘也喚回去。”

  　　方才聽到巫鳴傳話，阿晞當即對陸晚道：“阿姐，你剛剛從夢魘中醒來不久，身子還很虛弱，外麵又下著大雨，阿姐就不要去了……”

  　　陸晚猜到他是怕自己回陸家，會和他們再起衝突，實則她自己也不想回去。

  　　但聽到巫鳴稟告的那一刻，她莫然想到了之前在祠堂時，陸繼中發病時的一些病狀來。

  　　上一世，陸晚在晉帝病榻前侍疾了五年，雖然太醫一直沒有診出他所得是什麽病，但他的病症陸晚很清楚。

  　　而陸繼中上次發病的那些病狀，與上一世晉帝的病症有些相似。

  　　陸晚想，這次他突然出事，會不會又是像祠堂那次一樣，突然發病？

  　　若真是如此，她倒要去看一看，看他所得之症，是不是與上一世的晉帝一樣？

  　　馬車很快到達鎮國公府，下馬車的那一瞬，陸晚看著麵前富麗莊嚴的府邸，心情很複雜。

  　　明明離開這裏還不足一個月，可她卻感覺到眼前的一切都那麽陌生，仿佛她從未在這裏掙紮生活過……

  　　早就丫鬟婆子提著風燈在大門口等他們，一接到他們，就引著姐弟二人急忙往景福院去。

  　　已經夜深，景福院裏燈火通明，雨嘩嘩下著，廊下站滿了各房各院的丫鬟仆人，一個個垂頭噤聲，大氣都不敢出。

  　　而院子中間，一個身著桃粉色單衣的小婦人匍匐跪在雨地裏，後背衣裳稀爛，隱隱見到條條血痕，一看就是挨了鞭子。

  　　聽到腳步聲，她倉慌回頭，看到陸晚的那一刻，她神情一震，但很快又垂下頭去。

  　　就著引路婆子手裏的風燈，陸晚看清了她的模樣，不覺怔了怔。

  　　麵前跪著的這個小婦人，不論是形容相貌，還是方才回頭看人時的舉止做派，竟有七八分像葉紅萸。

  　　有那麽一瞬間，陸晚還以為看到了葉紅萸。

  　　引路婆子見陸晚腳步頓住，大抵猜到她心中在想什麽，鄙視了白氏一眼，小聲向她介紹道：“二姑娘，這位是白姨娘，老爺新近納進府裏來的，老爺今日就是在她屋子裏發的病……”

  　　準確的說，是趴在她身上時發的病。

  　　陸晚涼涼問道：“老爺到底得了什麽病？”

  　　那婆子正要開口，屋內傳來葉氏急躁的聲音。

  　　“怎麽會查不出病症呢？老爺方才一直嚷胸口痛，這會子人都痛暈過去了……張太醫，你再好好替國公爺看看……”

  　　門口的婆子打起門簾，陸晚牽著阿晞的手一起進門去。

  　　屋內，燈火通明，陸家的人，包括丹靈都在。

  　　大長公主照常威嚴的坐在上首，下麵坐著陸承裕等人。

  　　葉氏一見到陸晚，不覺停下與張太醫的話，瞪著陸晚惡聲道：“你怎麽來了？誰讓你來的……”

  　　“是我讓她來的。”

  　　大長公主沉聲打斷葉氏的話，眸光不露聲色的打量了陸晚一圈。

  　　一段日子沒見，人還是那個人，衣著相貌也無甚改變，但大長公主還是明顯感覺到陸晚變了。

  　　眸光變得從容，神情淡然鎮定，身姿輕鬆隨意，再無半點之前的拘謹小心。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她……

  　　陸晚照常上前依禮向她請安。

  　　大長公主開口道：“你父親病情突然，雖然你如今自立門戶，但到底還是陸家人，所以本宮才會做主將你也叫回來。”

  　　陸晚道：“我帶阿晞去看看父親。”

  　　大長公主點了點頭，陸晚牽著阿晞進到內室，來到床前，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陸繼中。

  　　短短數日不見，他已憔悴了許多，兩鬢還生了白發，閉眸躺著，嘴角緊抿，臉色呈黑青之色。

  　　看形容，那怕在昏迷中，還是十分痛苦。

  　　內室的光線昏暗，陸晚站在床邊看著他，有那麽一瞬間，她似又回到了前世的乾清宮，她守在晉帝的龍榻前。

  　　因為此刻眼前陸繼中的病症，與上一世的晉帝竟是那般相像。

  　　而她深知這種病，是沒法治的，隻能天天受折磨，最後熬到油盡燈枯而死。

  　　胸口某個地方又空又涼，陸晚並不是同情陸繼中，而是她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心中生起異樣。

  　　前世，在晉帝死後，有一次偶然的機會，沈植告訴她，說晉帝所得的病，可能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如今想來，當時整個太醫院的人都診不出晉帝的病，是受人故意指使的。

  　　這個人不用想，就是李睿。

  　　原因不難猜，因為隻有晉帝一直在位，但又病重不起，他才能在太子之位上坐長坐穩。

  　　而等他後來借著聶湛手裏的兵力，消滅了包括李翊在內的各方反對他的勢力後，他可以安穩登基了，晉帝就結束折磨，病亡了……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陰謀……

  　　想到這裏，陸晚問一旁的張太醫：“真的查不出病因嗎？”

  　　張太醫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慚愧道：“老朽無能，還請郡主另請高明。”

  　　聞言，陸晚眉頭不覺蹙起。

  　　張太醫是太醫院的老太醫了，先前經常替大長公主看診，醫術了得，與陸家的關係也親密。

  　　陸晚覺得，如果他查出陸繼中是中了毒，沒道理瞞著不告訴他們。

  　　她準備再試探之時，大長公主請她出去說話。

  　　陸晚來到堂前，大長公主道：“今日喚你回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陸晚淡淡道：“祖母請說。”

  　　大長公主道：“聽聞沈太醫醫術精湛，善醫疑難雜症，或許他能治好你父親的病。”

  　　“可惜他已辭官不做太醫，也不再替人看病，承裕親自上門相請，他都不肯來，所以我們想請你去試一試。”

  　　為了兒子的病，大長公主將太醫院幾個有名望的太醫都請過來了，但大家都束手無策，於是大長公主想到了沈植。

  　　奈何沈植不肯再看病，大長公主想到他與陸晚關係匪淺，隻得放下尊嚴來請她幫忙。

  　　但她也知道陸晚心裏記恨著陸家，所以心中並無多少把握。

  　　卻沒想到陸晚一口應下了。

  　　“好，我去請沈植！”

  第471章 輪到他了

  　　見陸晚一口答應下來，不止大長公主意外，陸家其他人也是一臉吃驚。

  　　隻有阿晞一臉了然。

  　　大長公主生怕她反悔，也是掛心兒子的病情，當即就催陸晚去找沈植。

  　　可陸晚卻不讚成，道：“今日太晚了，外麵又大雨不歇，而且聽說大哥哥不久前才剛去找過他，如果我又冒夜上門去，隻怕他一時惱怒，反而會不肯答應。”

  　　陸承裕在一旁連連點頭，道：“阿晚說得有道理，還是明天再去找他。”

  　　之前他去找沈植時，他態度堅決，一再表明自己再不替人看診，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陸承裕與沈植認識這麽久，從沒見過他這般決然不近人情的樣子，所以不由擔心陸晚去請他，也會被拒絕。

  　　於是，在送陸晚出府的路上，他將先前去找沈植被拒的事，一一詳細的都同陸晚說了。

  　　陸晚聽完，心裏訝然。

  　　她隻知道沈植從太醫院辭退了差事，卻不知道他竟打算此生再不從醫。

  　　一個人突然做出這麽大的改變，必定是有事發生。

  　　陸晚不由擔心，這段日子裏，沈植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讓他變化如此之大？

  　　思忖間，她聽到陸承裕在連連歎氣，一臉的愁容。

  　　陸晚問他怎麽了。

  　　陸承裕看著前麵廊柱上係著的大紅喜綢，歎息道：“萬一父親有個三長兩短，隻怕我的親事又不成了。”

  　　他與夏家的親事，本就因夏葳葳的祖父過世已晚了三年，如果父親再在這個時候出事，隻怕這個親事都結不成了。

  　　陸晚拍拍他的手安慰他道：“父親會沒事的，而你的親事就在下個月了，肯定會照常舉行的。”

  　　如果陸繼中當真是與上世的晉帝一樣，就不會這麽快死的……

  　　回去的路上，蘭草擔心道：“姑娘，沈太醫連世子爺的請求都拒絕了，萬一也拒絕了你怎麽辦？到時你怎麽交差？”

  　　陸晚勾唇冷冷一笑道：“我隻答應大長公主去見沈植，並沒保證一定將他請來。所以就算最後沒能請來沈植，她們也不好怪我什麽，自然沒什麽好擔心的。”

  　　蘭草看她的樣子，心裏似乎想到什麽，低聲道：“難道……姑娘並不是真的想請沈太醫來救治國公爺？”

  　　風雨驟急，馬車裏的風燈也隨之搖晃劇烈，晃得陸晚的麵容一陣明一陣暗，看不真實。

  　　而她的聲音卻似外麵的風雨，透著寒意。

  　　她淡淡道：“蘭草，你忘記了嗎？早在他打我那一巴掌時，我就說過的，我與他的父女情已被那一巴掌徹底打斷了。”

  　　蘭草當然記得，國公爺當初打自家姑娘那一次，她與蘭英都心痛得哭了，可姑娘一滴淚都沒有流。

  　　“他那樣對我娘，今日受這樣的折磨，是上天給他最好的報應。”

  　　陸晚曾經想過許多種報複陸繼中的法子，可每一種似乎都不那麽解恨。

  　　可今日看到他躺在那裏，即便是在昏迷中也受著折磨痛苦，陸晚突然覺得，就這樣讓他熬著過完下輩子也很好……

  　　回到郡主府，陸晚徑直去了母親的牌位前。

  　　她給母親添了三柱清香，將陸繼中的事，告訴了母親。

  　　“……阿娘，不等我出手，陸繼中就有了報應，你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而今，你要保佑女兒找到睿王做惡的罪證，將他徹底打入深淵，永世都不得翻身！”

  　　燭火跳躍，映得陸晚的雙眸一片通紅。

  　　今日再次夢到前世的種種，讓她越發堅定了要報複李睿的決心。

  　　也隻有報複了李睿，才能讓她徹底從前世的悲慘中解脫……

  　　鎮國公府。

  　　陸晚走後，阿晞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

  　　蘭英還想著翊王罰他抄字貼的事，可阿晞卻全然忘記了，脫掉衣裳就上床睡著了。

  　　蘭英雖然怕他明白去翊王府會挨罵，但看到他睡得香甜的樣子，也不忍心叫醒他，隻想著明天若見到翊王，就借口國公爺病倒一事，替他向翊王求求情……

  　　阿晞睡覺時，不喜歡身邊有人守著，蘭英替他熄了燈火後，就退出屋子來。

  　　房門一關上，明明已睡熟的阿晞卻睜開眼睛，他起身來到窗前，打開窗戶，一道身影悄無聲息的飄進來。

  　　正是巫鳴。

  　　巫鳴一進來就擔心道：“公子，若是姑娘當真請來了沈太醫可怎麽辦？你方才怎麽不攔著她？”

  　　巫鳴很擔心，毒是他們下的，如今好不容易讓陸繼中毒入肺腑，所以絕不能前功盡棄，更不能讓人發現是他們下的毒。

  　　相比巫鳴的擔心，阿晞卻一點害怕都沒有，鎮定道：“你放心，阿姐雖然答應去尋沈植，但絕不會真的讓沈植救陸繼中的。若是我沒猜錯，阿姐去尋沈植，是要打探他的虛實。”

  　　那晚發生的茗越茶館的事，阿晞也知道，所以他也好奇沈植到底是何事份。

  　　巫鳴還是不放心，道：“萬一那沈植看在姑娘的情麵上，真的來替陸繼中診脈，他隻要一瞧他的病症，就會發現的……”

  　　阿晞漠不在意的一笑，“發現又如何？如果發現了，就正好將一切都推到他身上。”

  　　沈植是黑是白，目前不得而知，但若是他要幫陸繼中，就是他的敵人，他自不會手下留情。

  　　巫鳴明白過來，終是放下心來。

  　　阿晞又叮囑他道：“趁著府裏人心大亂，你去將陸繼中身邊沒有用完的藥丸換回來，不要留下馬腳。”

  　　大長公主視兒如命，所以陸繼中身邊的丫鬟婆子都是她親派到他身侍候的，衣食住行，一絲都不得馬虎。

  　　想從他的飲食中下毒，根本不可能。

  　　但他有一樣進口的東西，卻是瞞著大長公主私自服用的。

  　　那就是催情用的藥丸。

  　　所以阿晞去黑市買了陸繼中慣常服用的藥丸，將毒下在藥丸裏，再讓巫鳴將藥丸和陸繼中的藥丸替換掉，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他將毒服下……

  　　巫鳴應下後，立刻下去辦了。

  　　巫鳴走後，阿晞坐在窗前，看著外麵連綿不絕的雨幕，眼前卻全是阿姐被夢魘住的痛苦樣子。

  　　他自然知道前世禍害阿姐的罪魁禍首是誰。

  　　黝黑的眸子湧動著銳利的冷芒，阿晞抬起左手，一筆一畫，在桌麵上寫下李睿的名字。

  　　陸繼中的事已告一段落，接下來，該輪到他了……

  第472章  彌足珍貴

  　　翌日一大早，陸晚就去找沈植。

  　　去沈家之前，陸晚繞道去了拾味齋，買了兩盒馬蹄糕。

  　　馬車很快來到沈家，照常大門緊閉，但門前停了好幾輛馬車，好幾個仆人打扮的下人圍在門口。

  　　陸晚一下馬車，就聽到沈家門房對那些人不耐道：“都說了我家公子不再看診，你們不要守在這裏，去找別人吧。”

  　　那些下人聽他這樣說，隻得悻悻離開。

  　　陸晚上前對門房道：“煩請小哥向你家公子通傳一聲，就說陸晚求見。”

  　　那門房卻是認識陸晚的，請她稍等片刻，飛快進去通傳去了。

  　　不一會兒，門房返回來，打開門，請陸晚進去。

  　　陸晚去時，沈植正在圍廊下用早膳。

  　　他坐在木桌前，桌上擺著兩碗小米粥，並一碟醃菜，十分簡樸。

  　　看到陸晚來，他站起身衝她淡淡一笑，“你來了。”

  　　大雨過後，碧空如洗，院子裏的青石板被雨水衝涮得幹淨，四周的一切都那麽清新潔淨，仿佛天地萬物間所有的塵垢都被這場大雨衝涮幹淨，連晨起的曦陽也比往常更燦爛明亮。

  　　沈植一身簡便的天青色直裰便服，一雙眸子清澈純淨，如他頭頂輕輕飄蕩的風鈴上係著的潔白羽毛，不染塵埃。

  　　這一刻的他，與那晚昏暗光影的他，判若兩人。

  　　陸晚笑道：“恰巧路過你這裏，就進來看看你。”

  　　沈植眸光落在她手裏的糕點上，打趣道：“還恰巧給我買了糕點？”

  　　不等陸晚回話，他又道：“可是馬蹄糕？”

  　　陸晚點了點頭，跨進圍廊，將糕點放下，看到桌子上兩副碗筷，兩碗粥，詫異道：“你還有客人？”

  　　沈植請她坐下，笑道：“客人就是你——給你準備的。”

  　　說罷，他命小廝去取來碟子，將陸晚買來的馬蹄糕擺出來，道：“借花獻佛——這馬蹄糕配上這清粥，還有這醃菜，看起來還不錯。”

  　　他挾起一筷子醃菜放到陸晚的碟子裏，道：“這是我自己醃製的，佐料就是春日裏田野間的野菜，看著寒磣，但味道不錯，你嚐嚐。”

  　　陸晚驚訝的看著他，倒沒想到他還會做這個。

  　　以前她在庵堂時，師傅在春季裏也會采野菜做醃菜，以備秋冬時節，蔬菜不濟時，拌飯吃。

  　　她拿起筷子挾進嘴裏嚐了嚐，不覺眉目舒展——味道確實很不錯。

  　　她笑道：“好久沒吃過這麽爽口的醃菜了，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手藝。”

  　　沈植自嘲笑道：“這哪裏算什麽手藝，不過是窮苦家的孩子從小謀生的本事。”

  　　陸晚並不知道沈植的身世，上一世他也從不在她麵前提及他的身世過往，但陸晚看著他朗朗如月的形容舉止，一直以為他出身清流名門之家。

  　　但如今聽他話語裏的意思，卻並非如此。

  　　不覺間，她倒是對他的身世好奇起來，正要問，沈植已道：“你是不是也是為了國公爺的病來的？”

  　　昨日陸承裕上門來，同他說過國公爺得病一事，連病症的蹊蹺處都同他說了。

  　　他當麵就拒絕了——自從決定不再從醫之後，不論是誰上門來求診，他都一迸拒絕。

  　　但他也料到陸承裕回去後，陸家會派陸晚來找他。

  　　若是她親自開口，他卻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可沒想到的是，陸晚聽了他的話後，搖頭道：“不是的。我來找你，是另有事情相談。”

  　　方才在門外，看到他的仆人拒絕了那麽多上門求醫的人，足以看出他不再從醫的決心。

  　　如此，她就不會為難他，提都不再提陸繼中的事。

  　　聽到她的話，沈植握筷子的手驀然收緊，麵上卻笑間道：“何事？”

  　　陸晚眸光不露痕跡的從他手指上滑過，問他：“我想問，你往後有什麽打算？”

  　　沈植執勺輕輕攪動著碗裏的粥，垂眸道：“我還沒有細想，走一步看一步罷。”

  　　陸晚遲疑片刻，又問道：“你……可有想過離開京/城？”

  　　聞言，沈植執勺的動作一頓，爾後緩緩抬頭看向她。

  　　他的雙眸一如往昔的澄亮，可莫名讓陸晚感覺周身一涼。

  　　他語氣微涼，道：“你是想勸我離開京/城？”

  　　不等陸晚回答，他又了然笑道：“那晚，你果然在馬車裏。”

  　　說這句話時，他的神情很平靜，看不出起伏，陸晚也瞧不出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隻得如實道：“是的，那晚我也在。說實話，看到你出現的那一刻，我很意外。”

  　　“可想聽我的解釋？”

  　　沈植看著她，清俊出塵的麵容浮起一絲痛楚，如泉雙眸也如蒙上了一層煙霧，看不真切。

  　　一瞬間，他稍顯清瘦的雙肩上似壓上了無形的重擔，整個人都沉了下去。

  　　“陸晚，我知道睿王是你的敵人，羅衡，甚至賈策都是他的幫凶，可我有我的不得己。”

  　　他眸光切切的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心酸難言的苦笑。

  　　“我從未想過傷害你，這是我的真心話。但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

  　　短短數尺的桌麵上，她的手指離他明明那樣近，他稍稍往前就能握緊它，可沒人知道，這短暫的距離，於他是天塹山海，是一輩子都無法觸及的夢……

  　　四周的天光突然暗淡下去，涼風拂過，頭頂的風鈴輕輕晃動，發出零碎的聲響，帶著一種沉悶的悲傷。

  　　陸晚循聲看向頭頂的風鈴，想起前世，他曾送過她一個風鈴，她掛在窗台前，有風吹過時，它就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這點聲響，陪她在死寂無望的深宮裏度過了很長的時光。

  　　在來沈家的路上，蘭草曾擔心的問她，如果讓翊王知道她來找沈植，他肯定又會生氣，她不怕他生氣嗎？

  　　陸晚當然不想李翊生氣，可人的一生中，不止有愛情，還有親情友情，每一種都彌足珍貴。

  　　而即便這一世的沈植變了，可回想前世他對自己的種種幫助和溫暖，陸晚仍然割舍不下對他的情誼，更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出事。

  　　“沈植，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但我也知道，你對翊王有仇恨……”

  　　“雖然我不知道你與翊王之間仇恨根源是什麽，唯今，我隻想勸你離開京/城，離開這個事非之地，不要踏進這場亂局裏麵。”

  　　陸晚說完後，靜靜看著沈植，等著他的回答。

  第473章  求情

  　　自從知道李翊對沈植的態度後，陸晚思來想去，覺得惟有勸沈植離開京/城，才能讓李翊放下對他的懷疑，從而保他無虞。

  　　沈植是個聰明人，她相信他能明白他自己當前的處境，懂得避開凶險。

  　　可沈植卻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在陸晚等著他的回答時，他突兀開口道：“雖然我不能去替國公爺看診，但聽世子爺昨日的描述，我懷疑國公爺不是病症發作，反而像中毒的表現，你不如同張太醫他們說說，讓他們從這方麵入手。”

  　　聞言，陸晚神情微變——

  　　不止是因為沈植看穿了陸繼中中毒的事，他避開她前麵話題的舉動，就表示他沒有聽進她的勸告，不會離開京/城。

  　　心口止不住發涼，陸晚還想再勸他，沈植卻搶在她前麵開口道：“你不用擔心我，我如今雖然一無所有，但這條性命，也並不是誰想拿就能拿得走的。”

  　　聞言，陸晚胸口突然變得很沉悶，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擔心。

  　　但他話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麽？

  　　她起身向他告辭。

  　　沈植沒有挽留，送她出門去。

  　　上馬車的那一瞬間，她回頭看到還有一輛馬車停在沈家門口，眸光不覺微沉……

  　　離開沈家後，陸晚的馬車徑直往鎮國公府去。

  　　見她一個人回來，陸家人都很失望。

  　　陸晚當著大家的麵，直言沈植已下定決心不再從醫，所以拒絕了她。

  　　而沈植後麵提點陸繼中可能是中毒的事，她自是不會同張太醫說。

  　　說完這些後，她沒有多做停留，告辭離開。

  　　當著她的麵，葉氏不好說什麽，等她一走，葉氏望著她的背影咬牙罵道：“我早就料到是這樣的結果。她心裏隻怕巴不得老爺死呢，又怎會真心實意的去請人？真是狠毒！”

  　　大長公主沒有吭聲，目光透過雕花窗欞，直直看著逐漸遠去的陸晚，眸光一片冰寒。

  　　她不相信沈植會拒絕陸晚，可能正如葉氏說的，她根本就不會為了陸繼中去求沈植，甚至連口都不會開。

  　　可偏偏如今她身份不同，又不再完全屬於鎮國公府的人，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想到這裏，大長公主卻陡然想起另一件事來，眸光不覺驚疑的看向送陸晚出去的阿晞。

  　　按理，她派人給阿晞下毒這麽久，他身體應該有中毒的反應才是。

  　　譬如嘔血昏迷、一睡不醒。

  　　隻有他有了中毒反應，她才好拿他拿捏陸晚，逼她乖乖聽話。

  　　可奈何阿晞一點中毒的反應都沒有，每天活蹦亂跳，一點事都沒有。

  　　如此，她卻無法確定阿晞到底有沒有中毒，又不能自己爆出此事，以免打草驚蛇。

  　　回到上院後，大長公主找來派去監視阿晞的源嬤嬤，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

  　　源嬤嬤也很是不解。

  　　為了慎重起見，她每次都是親眼見阿晞服下摻了毒的牛乳才離開的，所以不可能出錯。

  　　但阿晞就是沒事。

  　　大長公主隱隱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什麽，又萬分焦急兒子的病情，所以隻得將其他事情暫時擱下，迭聲吩咐金嬤嬤拿她的貼子，再去宮裏請其他太醫來……

  　　阿晞送陸晚出來，一同來到大門口，他自己也要去翊王府上學了。

  　　臨別時，陸晚想起昨日蘭英同她說起的事，問阿晞道：“聽說你因為字寫得不好，被殿下罰抄字貼了？”

  　　聞言，阿晞臉上一紅，不覺不滿地瞪了一眼蘭英，怪她多嘴告訴了阿姐自己的糗事。

  　　蘭英才不怕被他瞪，想到他昨晚一個字都沒罰寫，連忙對陸晚道：“姑娘，昨晚因國公爺的事，小公子來回奔波累著了，所以回去後顧不上罰抄字帖就睡著了，今日卻不知道要如何向翊王殿下交差呢……”

  　　蘭英又道：“姑娘，你是知道殿下為人了，嚴厲苛責，說一不二，奴婢怕小公子今日要挨更重的罰……”

  　　陸晚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直截了當的問道：“所以你想讓我如何做？”

  　　蘭英嘻嘻一笑，附到她耳邊悄悄道：“不如姑娘送小公子去翊王府，替小公子向翊王求求情？”

  　　陸晚如何會看不懂蘭英的小心思？她不過是要借著替阿晞求情，讓她主動去找李翊說話罷了。

  　　一想到李翊，陸晚心中不由湧上一陣酸楚。

  　　從那晚的爭吵至今，不過才過去短短一日，可陸晚卻感覺已有許久沒有見過他了。

  　　這短短的一天裏發生許多事，陸晚的腦子一直很混亂。

  　　但不管再亂，她都會抑不住的想他。

  　　可一想到他，她又會想到墜影的威脅，心中不由壓抑痛苦……

  　　蘭英見她遲遲不語，以為她還在生李翊的氣，連忙又道：“姑娘，那鄧氏天天借著送樂潼上下學往來翊王府，就是想借機與殿下見麵……”

  　　“而那樂潼，也時常仗著她娘親來接她，在小公子麵前顯擺，姑娘不如今日也送小公子一次？”

  　　陸晚不送阿晞上下學，自是有她的顧慮。

  　　雖然她與李翊的關係已公之於眾，但到底兩人還沒有正式成親，她不好天天出現在翊王府門口。

  　　阿晞在馬車裏聽到了蘭英與陸晚的談話，他伸出腦袋對陸晚道：“阿姐，不用你送我，我沒事的。你昨晚來回奔波，一定沒睡好，今日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陸晚看著弟弟懂事的模樣，心中欣慰，卻也讓她下定了決心。

  　　前路再艱難，她總要留下性命，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護住弟弟……

  　　思及此，她抬頭對阿晞笑道：“沒事，我送你去翊王府，如果碰到殿下，就替你求求情。”

  　　說罷，她就上了阿晞的馬車。

  　　阿晞嘴裏嘀咕著不需要她求情，但雙手卻自陸晚上車裏，一直緊緊挽著她的胳膊，黑亮的眸子裏閃著歡喜的亮光。

  　　雖然他不屑同那個黃毛小丫頭計較，但有阿姐親自送他去，他心裏還是很開心的。

  　　哼，看那個黃毛丫頭以後再敢在他麵前得炫耀。

  　　如此一來，阿晞倒是巴望著馬車能走快一些，早一些趕到翊王府。

  　　他掀開車簾，朝前麵的巫鳴喊一聲：“巫鳴，趕快些！”

  　　巫鳴得了他的令，當即揚起鞭子，將馬車趕得又快又穩，徑直往翊王府去……

  第474章  頭也不回

  　　馬車一路往翊王府去……

  　　行到一半的路程，陸晚掀開車簾往後看去，果然看到有一輛馬車隔著距離跟在她們的馬車後麵。

  　　方才在鎮國公府門口，她就看到它了，悄悄停在鎮國公府對街不起眼的地方。

  　　而之前，她在沈植家門口也看到過它。

  　　見此，陸晚眸光微沉，神情凝重起來——

  　　她原以為那馬車是衝著沈植去的，沒想到竟是派來盯梢她的。

  　　阿晞察覺到她神情有變，問道：“阿姐，怎麽了？”

  　　陸晚不想嚇倒弟弟，放下車簾對他道：“沒事。”

  　　在她車簾放下的瞬間，阿晞眸光飛快掃過，也看到了後麵跟著的馬車……

  　　陸晚稍一思索，大抵猜到後麵跟著的人是誰。

  　　她問阿晞：“你上次在紙墨鋪子裏遇到羅先生後，他有沒有再來找你？”

  　　阿晞斂眸掩下眸子裏的冷芒，搖頭道：“沒有。”

  　　陸晚蹙眉暗忖，以羅衡的心機，茗越茶館突然被李翊盯上，還設局差點讓他上當，他心裏肯定會生疑，也自會追查是誰泄的密。

  　　而此事就發生在他在茶館門口碰到阿晞之後不久，以他的慎密多疑，自是會懷疑到阿晞身上。

  　　但阿晞還隻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羅衡就會順著阿晞，懷疑到她身上。

  　　畢竟那晚設局，她和李翊都在——沈植都知道的事，自然逃不過羅衡的眼睛。

  　　所以，看來這筆帳記，羅衡記在她身上了……

  　　陸晚所料不假，後麵馬車裏的人，確實是羅衡。

  　　他閉眸靠在車壁上，聽著無藏的稟告。

  　　“先生所料不假，她先前去找沈植，並不是為了替陸國公求診，而是勸沈植離開京/城……”

  　　羅衡默默聽著，冷冷笑道：“這個小庶女還真是不能小覷。”

  　　那晚，她親眼見到沈植在後門現身，她竟然還能猜到沈植不是他們的同夥，想要放他走。

  　　而他怎麽也沒想到，她與李翊會懷疑到賈策身上，更是利用賈策設局來引他現身。

  　　所以，他們對主公的事又知道多少？

  　　李翊太過機警，很難跟蹤靠近，所以他隻能跟著陸晚，希望從她身上探出一些信息……

  　　他問無藏：“你還聽到什麽？”

  　　無藏道：“屬下不敢靠得太近，所以聽得不太真切，隻隱約聽到沈植說，陸國公的病症，或許是中了毒……”

  　　聞言，羅衡倏地睜開眸子，頗是意外道：“陸國公竟是被人下了毒？！那就太有意思了！”

  　　無藏問道：“先生，會不會是陸姑娘下的毒？”

  　　羅衡撣撣衣袍，意味深長的笑問道：“你說的是哪個陸姑娘？”

  　　無藏一愣，等回味過來他話裏的意思，驚詫道：“先生的意思是，嘉和郡主也有可能會給國公爺下毒？”

  　　羅衡涼涼道：“相比陸鳶，老夫倒覺得她的可能性更大。”

  　　陸鳶派去陸繼中身邊的那個白氏，時間尚短，隻怕還沒有這麽快的動作……

  　　無藏道：“此事簡單，先生去找陸鳶問一問就清楚了。她如今依附先生而活，斷斷不敢欺瞞您的……”

  　　“隻要不是她做的，就可以斷定是嘉和郡主了。”

  　　聞言，羅衡眸光微冷。

  　　這段日子，陸鳶似乎有意在避著他，幾次召她見麵，她都借口不見。

  　　看來，是有事瞞著他了……

  　　麵上，他了然點頭，冷冷道：“如果當真如我們所料，老夫倒是可以跟大長公主好好聊一聊了。”

  　　……

  　　馬車抵達翊王府，蘭英堪堪打起車簾，陸晚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翊王府裏走出來。

  　　不是別人，正是鄧清妤，手裏還牽著樂潼。

  　　昨晚大雨一直未停，鄧清妤最後就‘順理成章’的帶著女兒在翊王府歇下了。

  　　昨晚風大雨急，鄧清妤卻睡得很安穩，也是她回京後睡得最香甜的一晚。

  　　所以今日她的精神特別好，起床後又費心打扮過，端的是身姿如柳，麵如桃李，楚楚動人。

  　　雖然昨日已聽蘭英提起過，李翊留了鄧氏母女在府上用晚膳，但此刻在這裏看到她，陸晚還是很意外，心裏更是湧起一股難言的滋味。

  　　看鄧清妤的形容，母女二人昨晚一直都在翊王府，沒有離開過……

  　　蘭英也沒想到鄧清妤還在這裏，頓時氣憤不已。

  　　虧得她還想著讓自家姑娘來找翊王主動言和，人家卻根本不在意，留著這對母女在身邊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呢。

  　　蘭英當即氣道：“小公子快下車，巫鳴，你送姑娘回去……”

  　　鄧清妤也一眼就看到了陸晚，神情先是一頓，繼而抬了抬下巴，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像個十足的女主人。

  　　而樂潼也看到了阿晞，當即得意的撅起嘴巴，嚷道：“阿娘，阿爹怎麽還沒回來，我肚子都餓了……”

  　　她話音剛落，就有馬蹄聲傳來。

  　　鄧清妤循聲看過去，等看清來人，她臉上那得意的形容立刻不見了，臉立刻垂下，肩膀微微收著，一副嬌弱怯然的模樣。

  　　樂潼也看清了來人，當即開心的笑了，撒開鄧清妤的手，朝著來人奔去。

  　　“阿爹，你終於回來了，我們等著你用午膳呢……”

  　　李翊從馬背上下來，目光瞬間定在靜靜停在一旁的馬車上。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鎮國公府的馬車，知道是阿晞來了。

  　　可不知為何，他莫名覺得陸晚也在馬車上，所以目光一直盯著馬車看。

  　　下一刻，車簾打起，阿晞從馬車裏下來，朝他行禮：“殿下。”

  　　李翊嗯了一聲應下，眸光一暗，心裏頗是失望。

  　　也是，她怎麽會主動來尋他？

  　　那晚他離開她的屋子時，她就假裝睡著，頭都不回……

  　　想到這裏，他收回目光，領著樂潼阿晞一同往府裏走。

  　　鄧清妤見陸晚並沒有現身，心裏驟然一鬆。

  　　她走出兩步，悄悄回頭去看，陸晚的馬車已調頭離開了。

  　　她越發開心起來，臉上的笑意藏不住，趕緊跟上李翊的步子。

  　　一旁，阿晞將她的舉動都看在眼裏。

  　　下一刻，他突然回頭對著馬車離開的方向喊道：“阿姐，我的書袋落下了，你拿給我……”

  　　可馬車已走遠，根本聽不到他的喊聲。

  　　鄧清妤聽到他的喊聲，臉色一白，連忙朝李翊看去。

  　　後者腳步一頓，可下一刻，李翊繼續往府裏走去，頭也不回……

  第475章  心思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陸晚掀起車簾往後看去。

  　　這一次，卻沒有再看到羅衡的馬車再跟著。

  　　如此，陸晚卻有些猜不到羅衡的心思了。

  　　但陸晚知道，羅衡此人，一旦有了行動，就不會輕易放手——他既然開始懷疑她，就絕不會輕易放手的。

  　　想到這裏，陸晚不由又想起上世他對阿晞的摧殘，眉眼瞬間冷凝下來。

  　　先前，因為要查出他的背後之人，她與李翊一直沒有對他動手，以免打草驚蛇。

  　　可如今既然知道他背後的主公是秦珩，那這條毒蛇，就要想辦法除掉了……

  　　一旁，蘭草悄悄打量著她的神情，見她放下車簾後，眉頭越蹙越緊，神情也冷沉下來，不由擔心問道：“姑娘，你是不是生殿下的氣了？”

  　　蘭草知道，姑娘今日願意來送小公子，就是來與殿下主動言和的。

  　　但沒想到，姑娘連殿下的麵都沒見到，就已被鄧清妤氣到了。

  　　蘭草也很生氣，殿下要留那對母女吃飯就罷了，怎麽還能再留她們夜宿在翊王府裏？這樣多容易讓人誤會啊……

  　　蘭草一麵覺得姑娘要生殿下的氣，很是應該，但一麵又不想兩人之間的嫌隙越生越大，又馬上勸解道：“姑娘，方才殿下並不知道你在馬車裏，如果知道，他一定會留你下來的……”

  　　陸晚心思被拉回，淡淡開口道：“你別亂想，我沒事。”

  　　其實從那天鄧清妤主動開口求李翊留下樂潼一起念書開始，陸晚已想到了這樣的局麵。

  　　同為女人，鄧清妤的那點心思，她豈會看不明白？

  　　而她也非常清楚，因著鄧將軍的救命之恩，李翊會一直照顧這對母女，與她們藕斷絲連，無法徹底了斷關係。

  　　但他留她們母女在府上過夜，卻是她沒想到的……

  　　“呀，小公子的書袋忘記拿了。”

  　　蘭草的話打斷了陸晚的思緒，她回頭一看，果然看到阿晞的書袋落在了一旁的小杌子上。

  　　想到之前聽蘭英說阿晞因字寫得不好挨罰的事，陸晚不由打開書袋，取出裏麵的字貼來看。

  　　一看之下，陸晚愣了愣。

  　　先前聽蘭英說阿晞因字寫得不好挨李翊的罰，陸晚還不相信的。

  　　因為上一世，阿晞的一手字寫得極好，他還教過她寫字。

  　　可看著眼前字貼上的字，陸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字貼的上字雖然稱得上工整，但橫短豎長，字體很不好看。

  　　陸晚有些懷疑這些字是不是阿晞寫的。

  　　蘭草道：“姑娘，要不要替小公子將書袋送回去，免得耽擱了他上學？”

  　　陸晚點了點頭，叫停馬車，將書袋交給巫鳴，讓他返回翊王府去送書袋，自己則領著蘭草下車走路回去。

  　　可她雙腳剛剛落地，身後傳來馬蹄聲，不等她回頭去看，馬蹄聲已在她麵前停下。

  　　陸晚抬頭去看，隻見男人一身黑色勁裝騎在馬背上，手握韁繩，居高臨下的冷冷看著她。

  　　陸晚倒沒想到他會追上來，不由驚愕道：“殿下怎麽來了？”

  　　李翊睥了她一眼，冷冷道：“阿晞的書袋落在了馬車上，求本王替他拿回去。”

  　　說罷，朝陸晚伸出手來。

  　　陸晚依言將阿晞的書袋交到他手上，道：“阿晞馬虎，丟三落四，麻煩殿下了。”

  　　李翊看著她，見她臉上一點氣怒之色都沒有，心裏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可下一息，他的心裏又生出更多的憤懣來。

  　　虧得他還擔心她看到鄧氏後，會誤會他生他的氣，可瞧她的形容，她竟絲毫沒有將此事放在眼裏。

  　　她到底是太相信他，還是不在意他？

  　　思及此，他冷哼一聲，調轉馬頭，揚鞭離開。

  　　陸晚想到先前答應阿晞的事，連忙出聲喚住他。

  　　“殿下……”

  　　踏風揚起蹄子正準備撒腿往前跑，可脖子上的韁繩陡然一緊，力道之大，它差點被勒斷氣。

  　　嘶鳴一聲，踏風幽怨的回頭瞪了背上的某人一眼，很是不滿。

  　　某人卻瞧也不瞧它，身子筆挺的騎在馬背上，麵容冷峻，倨傲的抬著下巴看著前方，可嘴角已忍不住往上揚起。

  　　她既然願意主動喚他留下，他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消下一半的怒氣。

  　　如此，隻要她再好好向他認個錯，他就不計前嫌，等下帶她去醉香樓吃飯……

  　　麵上，他頭也不回的冷冷開口：“何事？”

  　　陸晚在他身後兩步遠的距離停下，道：“殿下，阿晞的字寫得不好，殿下罰他抄字貼原是為了他好，可昨日因著父親突然病倒，家裏忙亂，他就沒有來得及罰抄字貼，還請殿下原諒他這一回……”

  　　“你叫住本王，就為說這個？”

  　　李翊終是忍不住回頭朝她看去，聲音也冷下去。

  　　陸晚見他臉色不鬱，不由想起之前在邵縣因為阿晞的教導問題，李翊曾嚴詞拒絕過她，頓時心虛道：“我不是讓殿下免了他的責罰，隻是想讓殿下寬宥他一日，允許他今日將昨日的罰抄補齊……”

  　　“本王言出必踐，如果這點處罰他都做不到，就不必再來翊王府上學了！”

  　　李翊冷冷打斷她的話，爾後一揚馬鞭，揚長而去。

  　　陸晚怔在當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不見，轉身也上了馬車……

  　　回到馬車上，蘭草發愁道：“姑娘，殿下好像又生氣了……”

  　　陸晚心思很亂，疲憊的閉上眼睛，沒有再說話……

  　　回到郡主府，吳濟已等候她多時了。

  　　吳濟已選好了酒樓的位置，請陸晚過去查看。

  　　當即，陸晚換了身衣裳，又隨吳濟出門去了。

  　　吳濟選的酒樓位置很不錯，雖然不是鬧市中心，但人流繁盛，且酒樓後麵還有一個後花園，亭台曲水，頗有意境。

  　　陸晚很滿意，當場就拍板定下了。

  　　這裏原先也是一間酒樓，所以隻需稍做修葺添置，就可以重新開張營業了。

  　　陸晚簽字畫押後，拿到了酒樓的鑰匙，轉手就交到了吳濟手裏。

  　　“吳表哥，這裏以後就交給你了。”

  　　吳濟看著眼前宏偉氣派的酒樓，接鑰匙時，激動得雙手直發抖。

  　　“姑娘，我……”

  　　“我相信你。等酒樓一切步入正軌後，你就與蘭英成親吧。”

  　　接下來她有許多事要做，也有許多的凶險在等著她。

  　　如此，蘭英蘭草，她要替她們早做打算安排，不讓她們再跟著她涉險……

  第476章 安心

  　　李翊冷著臉回到翊王府，鄧清妤見他一個人回來，繃緊的心頓時鬆懈下來。

  　　從他回頭去追陸晚的馬車那刻起，她的心如在油鍋裏煎著，一口飯菜都吃不下去。

  　　如今見李翊回來，她臉上重煥光彩，連忙起身迎接李翊入桌。

  　　“殿下餓了吧，快坐下吃飯……”

  　　可李翊一點胃口都沒有，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你吃吧，吃完飯後，讓長奕送你回去。”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男人絕決離開的背影，鄧清妤心口空涼涼的，眼眶一紅，眼淚差點掉下來。

  　　李翊的口氣，像打發叫發子一般，讓她如何好意思再呆下去，更沒有臉麵再留下吃飯。

  　　想到這裏，她扶著桌子掙紮著站起身，強作笑顏的向舒嬤嬤告辭。

  　　“舒嬤嬤，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望您……”

  　　舒嬤嬤從頭至尾，一直冷眼看著她，而李翊對她的態度，她自然也看在眼裏。

  　　殿下明顯不在乎她，可這個女人卻作勢要死纏爛打，這樣下去，隻會敗壞殿下的名聲，百害而無一利。

  　　如此，她攏著手淡淡道：“鄧娘子無需特意來看望我，我擔當不起。且我素來喜靜，不喜歡打擾——娘子走好，我不送了。”

  　　鄧清妤如何聽不出舒嬤嬤話裏的嫌棄之意，麵色一僵，強按著心中的屈辱，含淚離開……

  　　一回到馬車上，鄧清妤就止不住流下淚來。

  　　紅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勸道：“娘子可別傷心了，殿下他願意留下你們留宿，證明他心裏還是有你們母女的，隻不過一時間他還被那個狐狸精迷著，還沒有轉過魂來……”

  　　“但你也瞧見了，他和那個狐狸精鬧矛盾了，那個狐狸精清高著呢，殿下追也不肯回來……”

  　　說起這個，鄧清妤更加傷心。

  　　“她不肯見他，他卻騎馬追上去，你何時見過他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委屈過自己？”

  　　他可是堂堂翊王啊，尊貴如神祇，尋常女人想得他看一眼，都是多麽難能可貴……

  　　“可那個狐狸精不惜福，恃寵而嬌，殿下如今對她是還有新鮮勁，等新鮮勁一過，你就等著看吧，她會像塊爛抹布般被殿下棄了……”

  　　紅媽說這話時，鄧清妤眸子裏閃過亮光，不覺暗自咬緊了後槽牙。

  　　她真是太想看到這一天了……

  　　想了想，她附到紅媽耳邊，輕聲道：“你去告訴睿王，明日我去見他……”

  　　紅媽歡喜的笑了，連連點頭。

  　　“娘子放心，老奴一定將話傳到。”

  　　……

  　　翊王府書房。

  　　長欒向李翊稟告道：“殿下，長奕查清楚了，鐵礦圖的消息確實是她告訴睿王的，睿王給了她五百兩白銀做為回報。但昨晚屬下去她的府宅找過，沒有見到銀票……”

  　　李翊聽完長欒的稟告，眸光漸冷，勾唇冷冷笑道：“這麽大的數額，她豈會放在身邊？定是存進錢莊了。”

  　　“除了鐵礦圖的事，她還同睿王說過什麽？”

  　　長欒道：“暫時還沒有其他的，但聽長奕說，睿王最近又在聯絡她，要與她會麵。但我已叮囑過長奕，要時刻盯緊她，不要讓她再見睿王！”

  　　李翊雙眸如淬了寒冰，冷冷道：“不，你去告訴長奕，放開口子讓她去，但要打探清楚他們會見都說了什麽——本王要全部知道。”

  　　長欒明白過來，趕緊應下，又道：“姑娘今日去見沈植，是受大長公主之命，請沈太醫出麵替國公爺診病，但沈植拒絕了。”

  　　李翊斂眸想了想，道：“她是不會替陸繼中去求診的，她去見沈植，大抵是為了那晚的事。”

  　　說到這裏，他勾唇嘲諷一笑，沉聲道：“她大抵是害怕本王要對付他，所以給他通風報信去了。”

  　　長欒遲疑道：“殿下，那明日長亭出獄的事，還要不要告訴姑娘？”

  　　之前陸晚與李翊說好的，等長亭出獄那天，她要帶著蘭草和他一起去接他，還要在郡主府為他置辦酒席，慰勞他。

  　　李翊板著臉道：“不必了。”

  　　長欒應下，轉身朝外走去。

  　　李翊又喚住他，道：“去告訴蘭草一聲。”

  　　……

  　　從酒樓回來後，天已經黑了。

  　　陸晚忙了一天，到這個時候才吃了點東西，她實在疲憊，就簡單洗漱了一下，準備上床歇息。

  　　正在這時，蘭草一臉激動地從門外進來，道：“姑娘，方才長欒來傳信，說……說長亭明天就可以出來了……”

  　　陸晚一聽，也高興起來，從床上坐起身，笑道：“太好了，長亭終於平安無事了。”

  　　蘭草看著陸晚，遲疑道：“姑娘，聽長欒說，明日殿下也會去……”

  　　餘下的話，蘭草沒有說，陸晚卻明白她的意思。

  　　她先前答應和李翊一起去接長亭，但眼下兩人在鬧矛盾，蘭草卻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去？

  　　或許，是長欒還是等著蘭草的回話……

  　　陸晚想了想，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今日他駕馬追上來，她明白他的心思。

  　　但他總是那麽沒耐心，不等她把話說完，就走了。

  　　隻能明天見到他時再說了……

  　　蘭草方才還在擔心她生翊王氣，明天不肯去，等得到陸晚肯定的答複，她心口一鬆，連忙出門去，將這個消息告訴給長欒。

  　　長欒趕回到翊王府，已是半夜，李翊還沒有睡覺，身上穿著寢衣，躺在榻上翻看折子。

  　　明明這是他的臥房，是他睡慣的地方，可方才躺到床上，他那那都不舒服，處處覺得不習慣，連手都不知道往那裏擺了。

  　　平日有她枕著他的手，他睡得安穩，如今懷裏空了，怎麽也睡不著……

  　　他掀眸掃了一眼長欒，道：“告訴蘭草了？”

  　　長欒道：“告訴蘭草了，她明日去接長亭，姑娘也說一起去。”

  　　李翊翻折子的手一頓，隨即勾了勾唇角，扔下折子，起身往床上走去。

  　　心裏不空了，終是可以安心睡覺了……

  　　翌日陸晚起來，先是吩咐府裏的廚房，備好酒菜，爾後就陪著蘭草出門，往京兆尹府去了。

  　　李翊一大早就來到了京兆尹，不一會兒，郡主府的馬車也到了。

  　　車簾掀起，卻隻有蘭草一個人從裏麵下來……

  第477章  你會比他們先死

  　　李翊一早就來到京兆尹，府尹大人請他進去坐他也沒理會，就在門口的馬車裏等著。

  　　郡主府的馬車不一會兒也來了，可隻有蘭草一個人從馬車裏下來。

  　　沒有見到預想中的人，李翊的神情眼見的冷了下去。

  　　蘭草一下馬車，就朝李翊急奔過來，急聲道：“殿下不好了，我家小公子出事了，姑娘……姑娘去救人了……”

  　　方才，她和姑娘一起乘車往京兆尹來，可堪堪離開郡主府，馬車就被人攔住，她們掀開車簾一看，攔車的人竟然是阿晞身邊的巫鳴。

  　　巫鳴一見到陸晚，就著急請陸晚去救阿晞，蘭草還沒弄清楚是什麽事，陸晚就跟著巫鳴走了，讓她來京兆尹通知李翊……

  　　聞言，李翊神情一震，正要問清楚蘭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派去盯梢羅衡的暗衛也騎馬急駛而來，上前稟道：“殿下，羅府闖進刺客，刺客逃跑時，劫持了小公子，言明姑娘出現才放人，姑娘已經趕過去了……”

  　　李翊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冷聲道：“他們如今還在羅府？”

  　　暗衛：“是的。睿王不肯放人，說這名刺客就是先前多番行刺殿下和皇上的那個頭領，已派人層層包圍羅府，屬下幾個想出手營救小公子都不可能……”

  　　如今羅府全是睿王的人，而且事關刺客一事，他們根本不能現身。

  　　李翊聽完，神情凝重起來，對蘭草道：“你去接長亭，本王去救阿晞。”

  　　說罷，帶上長欒和一眾侍衛，朝著羅府趕去……

  　　羅府的院子裏，陸晚看著蒙麵刺客的眼睛，一眼就認出他就是墜影。

  　　而此刻，他手中長劍正架在阿晞的脖子上，四周全是李睿的人。

  　　陸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咬牙強做鎮定道：“我來了，你放了阿晞，換我被你劫持……”

  　　雖然她不明白墜影和阿晞怎麽會同時出現在羅衡的府裏，但這個時候，她什麽都顧不了，隻想救下阿晞。

  　　墜影冷冷笑道：“我叫陸姑娘來，卻是有事要煩請陸姑娘替我去辦。”

  　　陸晚臉色一白，脫口而出道：“你想讓我幹什麽？”

  　　墜影見她一口答應下來，朝她身後的睿王看去，冷聲道：“煩請陸姑娘替我備好馬車，再送我出城。隻要我順利出了城，自是會放了你弟弟。”

  　　“好……”

  　　陸晚想也沒想，一口應下。

  　　一旁的李睿卻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冷聲道：“慢著，這裏還輪不到你做主。”

  　　說罷，他抬眸冷冷看著墜影，眸光如看死人般冰涼，勾唇道：“今日，你休想再踏出這院子半步！”

  　　他好不容易利用劉大設局將他騙來，豈會再放他走？

  　　隻要抓到他，不但可以到父皇麵前立功，還可以將其滅口，永絕後患。

  　　隻可惜那個寡婦今日竟然失約沒有過來，不然，將這對鴛鴦當著李翊的麵一起拿下，再送到父皇麵前去，更加精彩！

  　　原來，自羅衡的人將劉大悄悄帶進京/城後，李睿就想利用劉大逼墜影現身。

  　　而今日，那鄧氏剛答應他見麵，墜影就闖進來要刺殺劉大，他越發確實山寨那晚，劉大所言都是真的，墜影當真與那個寡婦不幹不淨。

  　　而鄧氏又是李翊帶回京/城的，兩人的關係也不清不楚，李睿決定利用這層關係，將之前墜影對晉帝的那一次刺殺，推到李翊身上去。

  　　畢竟，那日的花宴是蘭貴妃特別為他籌辦的，而墜影又與他帶回來的女人有關係，李翊怎麽都脫不了幹係……

  　　想到這裏，李睿神情越發絕決，對手下吩咐道：“來人，將嘉和郡主送下去。”

  　　他絕不會讓陸晚壞他好事！

  　　陸晚聞言，心口一涼。

  　　從墜影開口讓她備馬車送他出城後，她知道他是要借助阿晞和她逃出這裏，並不會真的傷害阿晞，不覺放下心來。

  　　而她也願意幫忙送他走，那怕他先前威脅過她，但畢竟他是李翊的哥哥，蘭貴妃的兒子，她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今日落在李睿的手裏。

  　　如此，她回頭怒視著李睿，咬牙道：“你是想讓阿晞死在他手裏？”

  　　李睿勾唇涼涼一笑：“本王奉父皇之命捉拿刺客，而如今刺客就在眼前，本王豈可枉顧皇命，放刺客離開？”

  　　說話時，他眸光冷冷落在陸晚身上，眼前全是那日中秋宴上，她與李翊攜立站在眾人麵前的模樣，胸口再次翻騰起滔滔恨意來。

  　　他上前逼近她兩步，附到她耳邊咬牙恨聲道：“陸晚，本王聽說你最在意這個弟弟，當初費了很大的心思才在燕州找到他。”

  　　“姐弟團聚，本是件很美好的事，可惜了，這才相認半年不到，就要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你麵前，你會不會很心痛？”

  　　“李睿，你有本事衝我來，不要公報私仇來對付我弟弟！”

  　　陸晚看著男人猙獰的形容，眸光淬火，恨不得殺了他！

  　　李睿看著她眸光裏的恨意，聲音越發狠戾。

  　　“不錯，本王就是公報私仇。本王要讓你親眼看著你的弟弟死在你麵前，讓你痛心，一輩子都忘記不了！”

  　　直到這一刻，李睿壓抑在心頭的怒火才終於發泄出來。

  　　看著男人狠決的樣子，陸晚心口揪痛——他擺明是要墜影和阿晞死，這個局怎麽破？

  　　不等她想出辦法來，李睿已對墜影道：“你若乖乖投降，本王或許還可以饒你一命，不然，本王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他冷冷抬手，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已搭箭上弦，做好準備，隻等李睿一聲令下就放箭。

  　　陸晚聽著弓弦被拉滿的聲音，全身血液瞬間凝固。

  　　如果當真讓他下令放箭，不止墜影會死，阿晞也會死……

  　　陸晚回頭朝弟弟看去。

  　　小小的孩子，被利劍抵著脖子，卻不見哭鬧害怕，連句求饒都沒有，安靜鎮定得不像話。

  　　他一雙烏黑的眸子也朝她看過來，見她擔心的看向他，還朝她咧嘴一笑。

  　　陸晚突然冷靜下來，回給阿晞一個安撫的笑。

  　　下一刻，她倏地拔出腰間暗藏的匕首，一個轉身，匕首精準的抵在了李睿的脖子上，刃尖刺進半分，刺破他的皮膚，瞬間流出血來。

  　　陸晚盯著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冷冷下令。

  　　“放他走，不然，你會比他們先死！”

  第478章  一人承擔

  　　陸晚手中的匕首是方才來這裏的路上，她問巫鳴要的。

  　　在趕來羅宅的路上，她聽巫鳴說李睿親自帶人包圍了整個羅宅，瞬間就明白過來，今日這一切，是他設下的陷阱。

  　　李睿此人，心狠手辣，他自知有太多把柄握在墜影手裏，所以勢必要殺墜影滅口。

  　　可墜影手裏劫持著阿晞，李睿恨她，自是不會管阿晞的死活。

  　　所以她向巫鳴要了把匕首留在身上，以防萬一。

  　　沒想到，果然讓她料到了，李睿不止要墜影死，還要害死阿晞來報複她。

  　　思及此，陸晚握著匕首的手止不住的發抖。

  　　她並非害怕，而是因為太恨眼前這個男人，她拚盡全力才克製住心中的恨意，沒有讓手中的匕首直接割斷他的喉嚨……

  　　陸晚突然出手，大家都被她震住了。

  　　李睿萬萬沒想到陸晚身上藏著匕首，更沒想到她敢拿刀威脅自己，一時間竟不知做何反應，隻是不可思議的瞪著她。

  　　他身邊的遇安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失聲叫道：“殿下……快救殿下……”

  　　那些弓箭手得令，立刻調轉箭頭，對準陸晚。

  　　可陸晚麵色不改，神情反而越發的堅定冷靜，半點退縮的意思都沒有。

  　　見此，一直守在一旁默不吭聲的羅衡也止不住上前，沉聲道：“郡主請冷靜，有話好好說，快放下匕首……”

  　　陸晚卻仿佛聽不到他的話，隻死死盯著李睿，等著他的回答。

  　　李睿很快回過神來，冷冷笑道：“陸晚，你有本事就一刀刺下去，不然本王不會放過你！”

  　　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劫持，傳出去會大失顏麵——何況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前未婚妻。

  　　麵對他的威脅，陸晚卻笑了，嘲諷道：“殿下有大好的前程和偉大的抱負，若是今日死在我手裏，真是冤枉——隻怕死後都會被人嘲笑。”

  　　“而我，就算要賠上這條命，卻也值得。”

  　　“所以你不要激我，我當真做得出來！”

  　　說罷，她再次冷冷道：“放人！”

  　　李睿從未被人這樣威脅過，但陸晚說得很對，他今日所做一切全是為了他的江山大計，若是就這樣死在了她的手裏，那真是太冤了。

  　　他咬牙切齒的看著陸晚，惡聲道：“你也不要高興太早，就算放了他，本王還是可以再將他抓回來，而你……隻有死路一條！”

  　　陸晚心頭一片冰涼。

  　　李睿說得沒錯，她今日拿刀劫持他，逼他放走墜影，傳出去，她與刺客就是一夥的。

  　　不論是劫持皇子，還是刺客同黨，不論那一件條罪名，她都背負不起。

  　　可眼下她沒有其他路可以走。

  　　麵上，她毫無畏懼的勾唇笑道：“我的事不勞你煩心，你隻管放人就是。”

  　　李睿臉色鐵青，拳頭握得咯吱響，可眸光已經動搖，明顯妥協了。

  　　陸晚將他的神情都看在眼裏，繃緊的心口不由放鬆。

  　　可就在她等李睿下令放人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冷冽的男聲霍然響起。

  　　“不能放！”

  　　聞聲，眾人不約而同的回頭——竟是李翊。

  　　陸晚正對著大門，自然是第一個看到李翊。

  　　之前一聽說阿晞在羅衡的府裏出事，陸晚立刻察覺出事情不尋常，所以第一時間就讓蘭草去向他求救了。

  　　可沒想到他竟然不讓李睿放人？！

  　　陸晚不覺呆住了，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可不等她看清男人的神情，麵前人影一閃，下一息，她手中的匕首已被人奪下。

  　　速度之快，陸晚都反應不過來，隻感覺到鼻間飛快湧入一股淡淡的鬆木清香。

  　　李翊手握匕首，身子擋在陸晚前麵，對尚未回過神來的李睿道：“皇兄，我救你一命，不如賣個人情給我，將此人交給三司處置。”

  　　李睿沒了匕首的威脅，很快恍過神來，自然也看出了李翊對陸晚的庇護。

  　　如果他方才在陸晚的劫持下放人，那後麵所有的罪責，全由她一人擔著。

  　　可如今李翊奪了她的匕首，再以三司的名義向他要人，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想到這裏，李睿一把狠狠擦了脖子上的血跡，咬牙笑道：“父皇已將此事交給我處置，關你們三司何事？”

  　　說罷，他又揚聲道：“還是說，你怕他供出你什麽，所以你要保他？”

  　　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在汙蔑李翊與墜影是同夥。

  　　李睿再次朝墜影看過去，冷聲道：“本王說過，今日他休想再踏出這個院子一步。”

  　　“若是再有人出麵阻攔，本王就視他為刺客同夥，一迸格殺勿論。”

  　　說罷，大手一揮，那些弓箭手又將箭頭對準李翊和墜影，甚至是陸晚。

  　　陸晚堪堪從李翊方才的舉動中回過神來，等聽到李睿狠戾的話，心口一片冰涼，不覺朝李翊看去。

  　　雖然明白他這樣做，是為了幫她免去罪責，但若是阿晞出事，她也活不下去的。

  　　正在她慌亂無措之時，李翊突然上前擋在了墜影與阿晞麵前，對李睿道：“皇兄若要動手，就衝著我來。”

  　　“但人本王今日必定要帶走的，所有後果，本王一人承擔。”

  　　李睿臉色陰冷欲滴，雙眸間殺氣湧現，可終究不敢真的讓手下對李翊動手。

  　　而他更想不明白的，眼前的墜影就是多次刺殺他的主謀之，按著李翊睚眥必報必報的性子，他怎麽會放過墜影？

  　　非但放過他，還擋在他麵前，替他擋箭？

  　　李睿一時間猜不到他的目的，思緒都淩亂了。

  　　李翊趁機對身後的墜影道：“馬車已在外麵備好，跟緊本王，快些。”

  　　說罷，抬腿朝著外麵走去。

  　　墜影雙唇緊抿，眸光暗沉，看不出情緒，卻終是挾持著阿晞跟在李翊的身後往外走。

  　　李睿的手下，立刻追了出去，但懾於李翊的威嚴，又不敢上前阻攔。

  　　到了外麵，墜影對陸晚道：“還請陸姑娘也隨我們一道上車。”

  　　又對巫鳴道：“你來駕車。”

  　　陸晚看了眼李翊，依言上了馬車，巫鳴也爬到車駕前坐好。

  　　墜影最後看了一眼李翊，終是什麽話都沒說，帶著阿晞上了馬車。

  　　巫鳴怕睿王反悔，一刻也不敢多留，駕著馬車飛快離開羅府，往最近的城門奔去。

  　　馬車離開不久，後麵響起了馬蹄聲。

  　　李睿終是不肯罷休，帶人追了上來……

  第479章  刺客

  　　一上馬車，陸晚就對墜影道：“我一定會送你出城的，你把劍放下吧。”

  　　馬車顛簸，陸晚害怕萬一不小心，他手裏的劍會割傷阿晞。

  　　墜影看了她一眼，冷嗤道：“陸姑娘一片好意，可惜隻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他嘴裏的他們，自是指李睿。

  　　李睿方才是被陸晚與李翊的連番襲擊，一時方寸大亂，才會讓李翊將他們帶出了羅府，可等他回過神來，他一定不會放他走的。

  　　墜影嘴上這樣說，手中的長劍卻從阿晞的脖子上放下，但仍然抓著他。

  　　陸晚稍稍鬆下一口氣來，衝阿晞笑了笑，道：“別怕，等我們出了城，他一定會放了你。”

  　　阿晞才八歲，遇到這樣的事，陸晚怕嚇到他，所以安慰著他。

  　　阿晞咧嘴笑了笑，道：“有阿姐在，我就不怕。”

  　　墜影聽了陸晚的話，勾唇涼涼一笑，嘲諷道：“陸姑娘這麽相信我？”

  　　聞言，陸晚臉色微滯——她聽出了他話裏的另一層意味。

  　　上一次他拿山寨那晚的事，威脅她與李翊一刀兩斷。

  　　彼時，她心慌意亂，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可隨著身後屏風的倒地，尖銳的聲響反而驚醒了她，讓她冷靜下來。

  　　而屏風倒地的破碎聲，似乎也讓陷入仇恨憤怒中、失去理智的墜影回過神來。

  　　他終是鬆開了掐住陸晚脖子的手，可他還是沒有離開，等著她的回答。

  　　陸晚緩過一口氣來，抬眸直直看著他，毫不畏懼道：“我不答應。”

  　　聽到她的回答，墜影很是意外，冷冷反詰：“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將那晚的事說出來？”

  　　“到時，莫說你要背負汙名，你也再無希望跟李翊在一起，甚至是死路一條！你當真不怕？”

  　　陸晚苦澀笑道：“我自然是怕的，但你說是同我做交易，可實則你非常清楚，無論我答應你與否，我能走的路，隻有一條。”

  　　陸晚想得很清楚，她若答應他，就要與李翊一刀兩斷。若是不答應他，他將那晚的事公開，她最終的結局，也是要與李翊分開。

  　　所以，說到底，隻要她同意與他的交易，留給她的隻有一條路。

  　　可反之，她不答應他的交易，她還有另一條可以走，那就是與李翊在一起，一起麵對所有的事情。

  　　隻要他相信她是清白的，就算晉帝蘭貴妃，甚至是全天人不相信她，又有什麽關係？

  　　而她也不想將來有一天，被李翊知道，他的哥哥曾用這樣的手段逼她離開他，這樣兄弟之間再無和解團聚的一日，因為李翊不會原諒他……

  　　墜影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再次問道：“你就這麽相信李翊？”

  　　陸晚毫不遲疑道：“與你相比，我自是相信他。因為在你眼裏，我是你拿來對付他的棋子，所以我不相信你，也不接受你的交易。”

  　　……

  　　那晚，她當著他的麵說不相信他，所以今日他就拿這樣的話來堵她。

  　　陸晚假裝沒有聽懂他話裏的嘲諷意味，正要問阿晞怎麽會在羅衡的府裏，馬車後麵已是響起了馬蹄聲。

  　　墜影勾唇冷冷一笑：“他們果然追來了。”

  　　陸晚掀起車簾往後麵看去，果然是李睿帶人追了上來。

  　　陸晚對巫鳴道：“巫鳴，再快些。”

  　　巫鳴擔心陸晚與阿晞的安危，自是不想被睿王追上，當即將馬鞭甩得啪啪響。

  　　可是馬車再快，也比不過馬匹的速度。

  　　很快，睿王的人追上來，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馬車被迫降下速度，慢慢被逼停。

  　　李睿一馬當先擋在馬車的前麵，陰冷的眸光死死盯著車簾緊閉的馬車，嘴角勾起殘忍的冷笑。

  　　今日這場布局，可謂精妙絕倫！

  　　他原本是想利用劉大，將墜影與那個寡婦引來，而他也知道李翊一直派人盯梢著羅府，隻要這兩人出現，李翊也會出來。

  　　可惜，那個寡婦今日沒來，可陸晚的弟弟阿晞，卻誤打誤撞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羅府，又恰巧被墜影抓住當人質。

  　　當即，他的心裏又生出了另一個計劃來。

  　　原本他可以亂箭射死墜影與阿晞，可為了引李翊與陸晚入局，他故意留下兩人的性命，引得陸晚與李翊來救人。

  　　而方才讓李翊帶走他們，也是他故意的。

  　　隻有這樣，才能坐實李翊與刺客是同夥的罪名。

  　　但同時，他早已派人進宮稟告了父皇，所以方才墜影逃走後，李翊也被父皇急召進宮去了。

  　　李翊被帶進宮問罪，而那馬車裏的人，要殺要剮，全憑他一句話了。

  　　這一次，既成功將李翊拉進陷阱，又可以殺了墜影滅口，甚至還趁機報複了陸晚，真是快哉！

  　　想到這裏，李睿無比得意笑了，冷冷道：“墜影，你們逃不掉了！”

  　　說罷，他手一揚，四周的弓箭手再次齊唰唰的將箭矢對準馬車，隻等他一聲令下，就將馬車裏的人全部射殺掉……

  　　那怕隔著馬車，陸晚也感覺到瘮人的殺氣。

  　　墜影自是也感覺到了，他手裏的長劍再次提起來，對她道：“陸姑娘，看來我們今日是出不了城了，得罪了！”

  　　說罷，手中長劍再次架在了阿晞的脖子上，作勢要殺出重圍，卻被陸晚一把拉住了。

  　　陸晚心口死死揪緊，道：“你再等等……或許事情還會有轉機。”

  　　說此話時，陸晚焦急的朝窗外看去，卻沒有看到秋落。

  　　墜影回頭冷冷凝著她：“陸姑娘，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我挾著令弟硬闖出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外麵全是李睿的弓箭手，陸晚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硬闖，阿晞就是他的擋箭牌，必死無疑。

  　　她是不會讓弟弟有一絲損傷的。

  　　“要不，你放了阿晞，挾劫我……”

  　　陸晚死死拉著他的手不放，咬牙道：“我給你開路，給你擋箭，你放了我弟弟……”

  　　阿晞先前一直沒有哭，這會聽到陸晚的話，眼眶瞬間紅了，回頭盯著墜影，狠聲道：“你去投降，不要拖累我阿姐……”

  　　姐弟二人的話，讓墜影有片刻的遲疑。

  　　見此，陸晚又連忙勸道：“你再等等，不要硬闖……”

  　　墜影聽出了她話裏的意味，不覺回頭遲疑的看著她。

  　　而就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慘叫聲，緊接著就兵刃想接的廝殺聲。

  　　有人驚呼：“有刺客，保護殿下！”

  第480章  歸還不了

  　　外麵突然的變故，讓馬車內的三人皆是一震。

  　　墜影用劍尖挑開一縫車簾朝外看去，卻見不知何時，街道兩邊突然躥出無數的黑衣人，突襲睿王的人。

  　　就連擋著馬車前的侍衛，都被圍襲，場麵瞬間大亂。

  　　陸晚卻全身一鬆，對同樣震驚住的巫鳴道：“巫鳴，快走！”

  　　巫鳴回過神來，當即重新駕起馬車來，要趁亂逃離出去。

  　　自刺客出現後，李睿很快反應過來，知道這些人是來幫助馬車裏的人逃跑的。

  　　可他辛苦籌劃這一切，眼看馬上就要成功，他是絕不會讓墜影逃走的。

  　　想到這裏，李睿不顧凶險，帶人衝出圍襲，再次擋住了陸晚的馬車，將他們圍住。

  　　而這一次，他也再不遲疑，對手下下令：“殺了他們！”

  　　聞言，他的手下立刻朝著馬車撲過去。

  　　可不等他們靠近馬車，又有一隊黑衣人從天而降，擋在馬車前，將李睿的人逼退。

  　　而這一隊的黑衣人，出手比先前那一群黑衣人更狠，很快蕩平了擋在馬車前的人，巫鳴見準時機，駕起馬車暢通無阻的逃離出睿王的包圍……

  　　身後的廝殺聲，久久傳來，墜影帶著阿晞重新坐回去，眸光略帶驚疑的看向陸晚。

  　　陸晚知道他心裏在懷疑什麽，她迎上他的目光，淡淡笑道：“我答應會送你出城，就一定會做到。”

  　　“希望你也信守承諾，出了城後，放了我弟弟！”

  　　墜影深邃的冷眸在她臉上停留了三四息，緩緩道：“沒想到陸姑娘竟然有這樣的神通，每一步都被你算計到了。那想必等下城門的守兵，陸姑娘也能解決了。”

  　　陸晚聞言一怔——這個她倒是沒有想到。

  　　先前去羅府救人，她當時腦子裏除了想到是李睿的陰謀，也想到了有可能是羅衡對弟弟下手了，所以一麵派了蘭草去找李翊，另一邊也派了秋落去找另一個人求救。

  　　所以方才她才會一再的讓墜影不要硬闖，再等等。

  　　她就是在等秋落帶救兵來。

  　　可城門口的這一關，陸晚卻沒有料到，畢竟當時她也不知道羅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更不知道劫住阿晞的刺客就是墜影……

  　　麵上，她鎮定道：“或許我們比睿王的人快一步到達城門，不等他們封城，我們就出城了。”

  　　話雖如此，但她知道，這樣的希望很渺茫。

  　　今日的一切，一看就是李睿精心布局好的。

  　　所以城門口這一關，他必定已命重兵把守，不會讓他們逃出去的。

  　　但如今已經沒有了退路，隻能硬著頭發往前闖了……

  　　半個時辰後，馬車來到了城門口。

  　　隔著距離，陸晚掀開車簾朝城門口看去，可令她沒想到的是，城門口竟一個守兵都沒有，來來往往全是進出城門的百姓，一點異樣都沒有。

  　　如此，他們的馬車夾在出城的人群裏，異常順利的出了城。

  　　陸晚心中存疑，等出了城後，忍不住回頭朝城門口看去。

  　　果然，在城門口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聶湛。

  　　羅府的事驚動很大，而聶湛身為禁軍統領，又掌管城門守禁，李睿下達的命令，他自然知道。

  　　所以他早早就等在了這裏，就是為了放她的馬車出城。

  　　“將軍，你這樣放走刺客，等下睿王殿下那裏要如何交待？”

  　　他的隨侍閻虎擔心道。

  　　聶湛眸光追隨著遠去的馬車，沉聲道：“先前本將軍替他在皇上麵前保下羅先生，還拿命替他拚下軍功，如今放走一個人，他若要翻臉，本將軍也不稀罕。”

  　　閻虎雖然是個粗人，卻從他的話裏聽出另一層意思來，驚喜道：“將軍，你是不是決定聽從陸姑娘的勸，離開京/城，重回西北去？”

  　　閻虎在聶湛當草寇時就跟著他，是他最信任的下屬，而聶湛近來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也同他商議過。

  　　聶湛萌生去意，除去不習慣京/城的生活，最主要的原因，自是因為知道與陸晚再無可能。

  　　當初他來京/城，正是因為聽睿王說，在京/城找到了他畫像中的女人。

  　　可找到了她又如何，她就像他夢中的泡影一樣，根本不會真正屬於他。

  　　反而同在一個城池裏，天天聽著她的消息，他心裏難受，還不如離開的清靜……

  　　閻虎與聶湛一樣，都是在沙場上拚殺慣了的熱血漢子，呆在京/城這個安樂窩裏久了，全身骨頭漲得難受，早就想回西北去了，自是支持他的。

  　　“將軍，這裏再繁華再富貴，也不如咱們在西北的窩舒服，咱們還是回去吧。”

  　　聶湛蹙著眉頭沒有吭聲，片刻後卻對閻虎吩咐道：“取馬來。”

  　　閻虎不解的看向他：“將軍要去哪裏？”

  　　聶湛抬眸朝遠去的馬車看去，道：“跟著她們。”

  　　他擔心那刺客出了城後也不會放了她和阿晞，所以要跟上去暗中保護她……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後，墜影放下了劍，並讓阿晞坐到了陸晚的身邊去。

  　　握住弟弟手的那一刻，陸晚才真正放下心來。

  　　阿晞警惕的看著墜影，道：“已經出城了，你放我們回去。”

  　　墜影沒有回話，閉眸坐著。

  　　陸晚想了想道：“不如我們送你到常華寺，那裏有香客往來，不容易被人發現。”

  　　她猜到，李睿一定會派人沿途追來，他若一個人很容易暴露，如果混在香客裏，倒容易蒙混過去。

  　　聞言，墜影終是睜開眼睛朝她看來。

  　　“你為什麽要幫我？”

  　　陸晚道：“當日你將我從山寨裏救出來，不論你當時救我有何目的，但終歸是你救了我。今日，我就當償還你那日的恩情了。”

  　　聞言，墜影的眸子裏湧動著難言的情緒，最後勾唇自嘲笑道：“好，從今日起，我與你之間，一筆勾消。”

  　　言下之意，他不會再拿那晚的事威脅她。

  　　陸晚心中一喜，忍不住道：“那我的那本醫書呢……”

  　　他當日離開，將她的醫書拿走了。

  　　墜影：“不過一本普通的醫書，陸姑娘為何那麽在意？”

  　　他又道：“你放心，我也不會再拿那本醫書威脅你。”

  　　陸晚：“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那本醫書，上麵有我好友替我批的注解，我不想丟失……”

  　　墜影撇過頭去，片刻後悶聲道：“醫書已被我扔了，恕我歸還不了！”

  第481章  同黨

  　　醫書被他扔了？

  　　陸晚莫名的不相信。

  　　可不等她開口，墜影又冷冷道：“陸姑娘難道都不好奇我為何會去羅府嗎？”

  　　這個問題陸晚早就想問了，隻是礙著他的身份，她不好貿然開口。

  　　如此，她順著他的話問道：“所以你去羅衡府上是為了什麽？”

  　　墜影既然主動提起此事，就沒打算瞞她。

  　　回頭看了她一眼，他沉聲道：“也是關於那晚山寨上的事。”

  　　聞言陸晚一驚，驚愕的抬頭看向他。

  　　靠坐在她懷裏的阿晞，瞬間感受到阿姐的緊張，神情也不覺鄭重起來，斂眸凝神聽著兩人的談話。

  　　而墜影隻當他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自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所以並未避著他。

  　　他道：“那日我同你說，李翊將山寨裏的兄弟都關進了礦洞，隻留下一個鄭七關在他府裏，可沒想到，山寨裏還有一個知情人被留了下來，就是廚房裏幹活的劉大……”

  　　“而他如今就在睿王一黨的手裏，被關在羅衡的府上……”

  　　說到這裏，墜影話語一頓，目光看著陸晚，涼涼道：“我知道那次劫殺，李翊逼鄧氏在結案書上簽了名畫了押，讓外界以為當日被劫走的人是她。”

  　　“依我猜測，李翊定是將山寨的事對鄧氏瞞下來了。但若是睿王讓劉大說出那晚山寨的事，鄧氏一定會反應過來，隻怕到時，她就不會再替你隱瞞了……”

  　　“而若是讓睿王知道當日被劫的人是你，他的反應，隻怕會比今日更興奮。”

  　　他每說一句，陸晚臉上的血色就褪盡一分，到最後，腦子裏嗡嗡直響，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她才穩下心神，遲疑道：“所以……你是去羅府帶走劉大的？”

  　　說出這句話時，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要帶走劉大，就是在替她隱瞞山寨那晚的那件事，是在幫她。

  　　可明明在之前不久，他還拿這件事威脅過她的……

  　　一時間，陸晚卻看不懂眼前這個男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麽？

  　　墜影眸光如刃，沉沉看了她一眼，爾後撇過頭去，不置可否。

  　　陸晚腦子裏一片淩亂，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道：“多謝你告知我這些，劉大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反而是你，這一次睿王沒有抓到你，一定不會罷手，你要當心。”

  　　墜影再次回頭看向她，頗是驚愕道：“你都不擔心你自己嗎？”

  　　他這樣問，似是說劉大的出現，對她的威脅。又似在說，今日她幫他逃脫，回去後要如何交待。

  　　或者，兩者都有。

  　　陸晚自然清楚劉大的出現對自己的危機，也明白今日鬧出這麽大的事，接下來要麵臨的困境。

  　　但眼下最緊要的卻是要幫助墜影，徹底擺脫睿王的追捕。

  　　她淡淡一笑，道：“山寨一劫，我是受害者。今日這一劫，我還是受害者，如果皇上真要向我問罪，隻怕也會從輕發落，無礙的。”

  　　說這話時，她輕輕拍著阿晞的背。

  　　這話也是說給阿晞聽的，她知道弟弟會擔心她，所以讓他安心。

  　　阿晞安靜的趴在她懷裏，一直沒有出聲。

  　　陸晚低頭一看，才發現他闔著眸子，似乎已經睡著了……

  　　常華寺很快到了，巫鳴將馬車停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巫鳴下車打量了周圍一番，確定沒有人跟著，通知墜影下車。

  　　下車前，墜影回頭看了眼姐弟二人，對陸晚道：“今日我多有得罪，可能還嚇到了你弟弟，待他醒來，替我向他說聲抱歉。”

  　　說罷，就要下車離開。

  　　陸晚卻出聲叫住了他：“且慢，我還有事要問你。”

  　　墜影停步看向她。

  　　陸晚問他：“那本醫書，你扔在了哪裏？”

  　　墜影挑眉看著她：“難道陸姑娘還想去找回來？”

  　　陸晚道：“是的，所以還煩請你告訴我丟在了何處，我好回頭去找。”

  　　墜影眸光微閃，撇過頭冷冷道：“我一出郡主府隨手就扔了，自己都不記得扔在那裏。”

  　　說完，他又要走，陸晚卻在他身後道：“墜影，我想向你打聽一些事情。”

  　　墜影再次回頭，“何事？”

  　　陸晚問他：“當年許家村一案，你是當事人，相信你知道更多的真相——如果你知道些什麽，能不能告訴我？”

  　　陸晚猜測，墜影不顧凶險來找晉帝李翊尋仇，那這些年他必定也查過當年他們父子遇害的真相，他的手裏說不定有許多她和李翊不知道的線索。

  　　聞言，墜影眸光倏地一沉，冷冷看著她，“你是替他問的？”

  　　他嘴裏的他，自然是指李翊。

  　　所以，她心裏真正在意關心的人，永遠隻有李翊。

  　　胸口空蕩蕩的難受，麵上，墜影冷冷一笑，嘲諷道：“陸姑娘還真是癡情，之前麵對威脅也不肯和他分開，如今身陷困境，還想著替他查案，希望他最後能對得起陸姑娘你這一番深情才是。”

  　　他話裏的嘲諷意味再明顯不過，陸晚卻仿佛沒有聽懂他話裏意思，隻道：“你丟了我的醫書，做為補償，我向你打聽一些事情，就當扯平了。”

  　　墜影冷冷看著她：“你就這麽想替他查清當年的案子？”

  　　陸晚：“還請你指點迷津。”

  　　墜影眸光灰暗不明，似在看著她，又似在看著眼前的虛無，一直沒有回她的話。

  　　就在陸晚要放棄時，他突然出聲道：“讓他去查查史家——當朝太傅史舟山當年正是陪狗皇帝微服出訪的官員之一，他會知道當年一事的真相。”

  　　說罷，他再不停留，轉身下了馬車，不等陸晚反應過來，身影已消失不見了……

  　　馬車裏，陸晚怔怔坐著，內心卻激動不已。

  　　墜影雖然沒有多說什麽，但她知道，史家這條線索，是揭開當年許家村舊案真相的關鍵。

  　　當即，她就迫不及待的要趕回京/城去，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李翊。

  　　巫鳴調轉車頭，朝著來路趕去。

  　　剛離開常華寺回到官道上，前方就來了一陣人馬，一上來就將陸晚的馬車圍住了。

  　　領頭的人，正是李睿。

  　　二話不說，他上前一把狠狠拽掉了馬車上的車簾，冷冷的逼視著陸晚。

  　　目光恨不得將陸晚淩遲。

  　　他咬牙恨聲下令：“來人，將刺客同黨抓回去。”

  第482章 婆婆媽媽

  　　李睿對她的報複行徑，全在陸晚的意料之中。

  　　所以，她一點慌亂都沒有，平靜的看著麵前麵容猙獰的男人，道：“睿王殿下這麽著急給我扣罪名，又想公報私仇？”

  　　相比李睿的憤怒，陸晚一直鎮定坐著，目光更是毫不遮掩的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

  　　他一看就是甩掉刺客直接追過來的，身上沾滿血汙，甚至是臉上都有血漬殘留著，衣袍也被劃破了好幾處，形容頗是狼狽。

  　　一向矜貴高雅的睿王殿下，倒是第一次這般狼狽不堪。

  　　陸晚的嘴角不覺揚一抹譏誚的笑意來。

  　　看到她對自己明目張膽的挑釁，李睿神情頓時越發的狠戾起來，咬牙恨聲道：“陸晚，方才那些刺客，可是你召喚來的？”

  　　陸晚道：“睿王殿下真是太抬舉我了。若是我有這樣的本事，當初就不會連一個表姑娘也敢來欺負我了。”

  　　陸晚口中的表姑娘，自是指沈鳶。

  　　李睿陡然聽陸晚提起她，不由神情一滯，臉色也越發難看。

  　　“所以殿下在給我亂加罪名之前，也要想清楚，你加在我身上的罪名，說出去會不會有人相信？”

  　　“就像方才這樣離譜的罪名，殿下說出去，隻怕非但沒人相信，還會辱沒殿下的名聲，讓大家以為殿下抓不到刺客，就將怒氣撒在我身上，傳出去，那就太損殿下的英名了。”

  　　彼時，天色已晚，落日餘暉透過車窗照在陸晚的身上，她因為來回的奔波，麵容難掩疲憊，但一雙星眸卻熠熠生輝，透露出著智慧的光亮。

  　　而她身上沉穩的氣度，反而令李睿心虛起來。

  　　見她一點慌亂都沒有，李睿怒極而笑道：“與你認識這麽久，我竟從來不知道你如此牙尖嘴利，但你不要忘了，你當眾拿凶器挾逼本王，並刺傷本王一事，無數雙眼睛看著，你逃不掉的。”

  　　“而這一次，李翊自身難保，你休想他再來幫你。”

  　　言畢，他就命人押陸晚回城。

  　　陸晚冷冷道：“不敢勞煩睿王殿下，我挾傷殿下一事，會自己進宮向皇上請罪。”

  　　說罷，對巫鳴吩咐道：“巫鳴，進宮。”

  　　可李睿豈會輕易放她走？

  　　而他也非常清楚，她自行請罪，與他押她回去認罪，結果是大不相同的。

  　　如此，他帶人攔在馬車前，威逼道：“你不要逼本王綁了你的手腳帶你走，本王給你留了顏麵的。”

  　　陸晚毫不退讓，淡然笑道：“我是皇上親封的郡主，在皇上未定我的罪罰之前，殿下若要逼我，我隻能拚上這條命保全清白了。”

  　　“而先前我就說過的，若是殿下因為我出事，錯失大好前程，那就太冤枉了。”

  　　李睿看著她絕然的形容，一時間竟不敢再逼她。

  　　正在兩方僵持之時，從後麵趕來兩人，正是聶湛與他的手下閻虎。

  　　一見到聶湛，李睿想到他放陸晚的馬車出城，火氣更大，冷冷笑道：“聶將軍這是從那裏來？”

  　　聶湛打馬上前，向他稟道：“聶某跟蹤郡主的馬車出城，如今已尋到那刺客的逃匿路線，特意回來稟告殿下，還請殿下趕緊帶人去追捕。”

  　　可此時，李睿再也不相信他了。

  　　他勾唇嘲諷笑道：“人是聶將軍放走的，如今又去抓，聶將軍是日子過得太清閑，還是當本王將傻瓜哄？”

  　　聶湛倒並不氣惱，道：“刺客當時挾持著鎮國公府的小公子和嘉和郡主，兩條人命在他手裏，聶某不敢強攔，隻能先放他們離開，再尾隨跟蹤，隻等人質安全後再做打算。聶某此舉，並沒有錯。”

  　　“你……”李睿正要動怒，陸晚對聶湛道：“聶將軍，我與弟弟受刺客挾持，如今準備進宮向皇上稟明此事，但不知道沿途會不會有刺客同黨埋伏報複，所以想請聶將軍護送我們姐弟進城，聶將軍可願意否？”

  　　聶湛看也不看李睿一眼，一口應下。

  　　“聶某既為禁軍統領，保護郡主安危正是聶某的職責所在！”

  　　說罷，他又回頭看向一臉黑沉的李睿，道：“聶某護送郡主回京。刺客往常華寺方向逃躥去了，殿下趕緊帶人去追，晚了可能就讓他跑了。”

  　　李睿陰冷的目光在兩人身上睃巡，最後冷冷笑了。

  　　陸晚終是逃不掉的，眼下卻是抓刺客要緊。

  　　隻要抓到刺客，坐實了李翊的罪名，他有的是機會報複陸晚。

  　　想到這裏，他恢複神情，對聶湛道：“好，本王今日就看到聶將軍的情麵上，放她一馬。”

  　　說罷，帶人撤離，往常華寺方向追墜影去了……

  　　李睿一走，陸晚對聶湛道：“多謝將軍仗義相助。”

  　　聶湛眸光定定看著她，道：“你今日受驚了，我送你回去。”

  　　陸晚道：“方才是為了擺脫睿王的糾纏，才不得已牽扯到將軍，如今無事了，就不麻煩將軍了。”

  　　聶湛性子耿爽，倒不隱瞞，直言道：“聶某本就是為了護姑娘周全，才跟著你們的馬車出的城，如今自然也要護送你安全回去才能放心。”

  　　說罷，示意巫鳴駕車出發。

  　　一路上，他與閻虎一前一後守在馬車前後，走一會兒，就忍不住回頭看向馬車內。

  　　因著車簾被李睿拽掉，如今陸晚所乘坐的馬車，車門大開，他一回頭，就能看到馬車內的陸晚。

  　　烏金西垂，餘暉的光亮一點點在地平線上消散，日夜交替間，陸晚的臉隱在半明不暗的光影裏，時明時暗，有一種朦朧的美。

  　　聶湛喉嚨發幹，心頭也如滾水燙著，明明鼻間全是官道上塵土的味道，可他卻似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皂花香。

  　　這一眼，他不覺看得久了些。

  　　陸晚懷裏抱著睡著的弟弟，正巧抬頭，就看到他了。

  　　聶湛連忙避開目光，咽了咽喉嚨，提聲對閻虎叮囑道：“馬上落夜了，小心提防，以防周圍有刺客同黨埋伏。”

  　　閻虎一麵應下，心裏忍不住嘀咕，這一路上他都回頭叮囑他無數遍了，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將軍平時話從不說二遍，今日的話卻特別多，還重三倒四就這幾句，婆婆媽媽的……

  　　落夜時分，馬車順利來到城門口，剛要進城，前麵的聶湛突然停下，解下身上的披風，掛在了馬車的車門上。

  　　而這一幕，正好被出城接人的某人看到了。

  第483章  感覺甚好

  　　李翊在宮裏被晉帝扣留了大半天，直到傳來消息，刺客已逃出城，睿王帶人追出城去，晉帝才放李翊出宮。

  　　晉帝此舉目的很明顯，就是知道李翊擔心陸晚，怕他因刺客一事與李睿起衝突，影響抓刺客。

  　　李睿派人進宮向晉帝稟告此事時，特意強調了這名刺客就是之前刺殺過他們父子三人的那名刺客。

  　　晉帝一想到此人三番五次對他們父子進行刺殺，十分惱恨，所以下嚴令，讓李睿一定要將刺客抓拿歸案。

  　　他希望李睿這一次能一舉抓到刺客，自是不想李翊因擔心陸晚而壞事……

  　　李翊從宮裏出來後，片刻不停，就直奔城外來了。

  　　他倒不擔心墜影會真的傷害陸晚姐弟，他反而擔心睿王會借此事為難陸晚。

  　　“殿下，我們的人在長街上攔下睿王的人後，姑娘的馬車就順利出了城，屬下按著殿下的吩咐，一路派人暗中保護著姑娘的馬車，但被聶將軍發現了，他將我們的人誤認成刺客同黨，纏鬥一番後，我們的人就將姑娘的馬車跟丟了……”

  　　李翊一出宮門，長欒就急忙上前稟道。

  　　李翊聞言先是一怔，但很快反應過來，道：“是那個莽夫給他們開的城門？”

  　　長欒點頭，道：“所幸這一次有聶將軍幫忙，所以姑娘一行出城很順利。”

  　　李翊冷哼一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快去將姐弟二人接回來。”

  　　原來，李翊在將墜影與阿晞帶出羅衡府上後，他們堪堪上馬車離開，晉帝派來召他進宮的人就到了。

  　　他立刻反應過來，這一切全是李睿的陰謀，連方才放他們出府，都是他故意的。

  　　如此，他自是料到李睿會繼續追捕墜影，同時也不會放過陸晚姐弟，所以在進宮之前，給長欒下了密令，讓他帶領暗衛，扮成刺客的模樣，去攔截住睿王的人，助墜影他們順利出城……

  　　李翊帶人一口氣跑到城門口，剛剛出城門，就看到了陸晚的馬車停在那裏。

  　　而聶湛也在，李翊看到的時候，他正解了身上的披風，上前掛到陸晚的馬車車門前，給她的馬車當車簾。

  　　李翊眸光一沉——沒想到這個莽夫還有這樣的小手段。

  　　果然，他聽到陸晚在感謝聶湛。

  　　“聶將軍不必了，我當擔不起……”

  　　聶湛解下身上的披風給她當車簾，卻是陸晚萬萬沒想到的。

  　　她沒想到他也有這麽細心的一麵。

  　　今日她和阿晞被刺客劫持一事，隻怕早已鬧得滿城皆知，若是這個時候，她敞著馬車門進城，一定會被人群圍觀看熱鬧，更是會引起大家不好的猜測。

  　　但她也不宜與他關係走得太近，若是就這樣將他披風拿來當擋簾，被人認出來，流言會更加不堪。

  　　所以她連忙婉拒了。

  　　可聶湛才不管這些，也不覺得他這樣做有什麽不妥，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她是多珍貴的人，不能這樣拋頭露麵被人輕視了。

  　　所以他執意道：“一件披風罷了，沒什麽了不起，倒是你們中原有許多規矩，女孩家不宜在街上拋頭露麵，聽說這樣不好……”

  　　“聶將軍所言極是，按著我家阿晚如今的身份，確實不宜就這樣進城。”

  　　一道冷冽的聲音突兀響起，打斷了聶湛的話。

  　　陸晚聽到聲音，神情一頓，而聶湛的臉色刹那間黑沉下來。

  　　“將軍雖是一片好意，但此番舉動卻有失妥當。”

  　　李翊伸出兩指撩起聶湛堪堪掛好的披風，朝馬車內掃了一眼，見某人抱著弟弟安好無恙的坐著，懸了半天的心，終於安穩落地。

  　　爾後當著聶湛的麵，他取下披風，遞到聶湛麵前。

  　　“多謝將軍今日出手相助，本王銘記在心。”

  　　聶湛涼涼瞥了他一眼，卻沒有去接披風。

  　　場上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從李翊出現開始，陸晚不覺緊張起來。

  　　而如今看到兩人這般形容，她卻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就在此時，她懷裏的阿晞醒了過來，揉著眼睛惺忪的看著馬車前僵持住的兩個男人，不解道：“殿下，將軍，你們怎麽攔著我阿姐的馬車？”

  　　爾後又回頭對陸晚道：“阿姐，我一天沒吃東西了，肚子好餓……”

  　　陸晚聽了，連忙順著他的話道：“阿姐也餓了，我們馬上進城，阿姐帶你去吃阿飯……”

  　　說罷，她對聶湛道：“多謝聶將軍護送我們姐弟安全回城，下次再帶阿晞登門拜謝。”

  　　聽她這樣說，聶湛終是伸手接過李翊手裏的披風，上馬走了。

  　　聶湛走後，李翊還是沒有動，高大的身子杵在馬車前，眸光一瞬不瞬，定定的看著馬車裏的人。

  　　彼時，城門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可他卻仿佛看不見也聽不見，就這樣站在那裏，直直看著她。

  　　沒人知道這半日他是怎樣過來的，人被父皇扣在乾清宮，心早就飛出來了，生怕她出事。

  　　如今能這樣看著她，他感覺甚好。

  　　陸晚被他看得臉紅心虛，以為他是看到聶湛送她回來，又生氣了。

  　　如此，她沒好氣的開口道：“殿下想幹嘛？”

  　　李翊收回心神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本王今日被父皇關了半日，餓了，想去醉香樓吃蝦，你要不要幫本王剝蝦？”

  　　陸晚沒想到他當著弟弟的說這些，臉越發紅了，忍不住瞪了他一聲。

  　　她正要說不去，他卻腰一彎，高大的身子擠進馬車裏來，在她身邊坐下，揚聲吩咐道：“去醉香樓。”

  　　馬車進城朝醉香樓去了。

  　　沿途，百姓們看著馬車敞開著車簾，不由好奇的朝裏看。

  　　可一看過去，就對上翊王那張冷峻威嚴的臉，嚇得大家趕緊縮頭，再不敢看第二眼。

  　　馬車裏，阿晞不滿的瞪著李翊。

  　　馬車裏的座位本就狹窄，正麵的位置坐著阿姐與他剛剛好，而兩側的位置明明是空著的，可李翊偏不坐，要來搶他和阿姐的位置，將他直接擠到角落裏去了。

  　　陸晚也覺得十分擁擠，且馬車在大街上走著，又沒有車簾遮掩，被大家看到她和他同坐一個位置也不好，就拉著阿晞準備挪到一邊的位置上去。

  　　可她堪堪準備起身，腰肢就被人扣住了。

  　　男人的一隻手，摟緊她的腰，另一隻手一提，就將阿晞扔到一邊的位置上去了……

  第484章  很重要的事

  　　“你……”

  　　阿晞沒想到他這麽無恥，正要向陸晚告狀，李翊卻突然開口問他：“你今日怎麽會出現在羅衡的府裏？”

  　　這個問題，陸晚老早就想問了，隻是先前阿晞一直在睡覺，她知道他今日受到了驚嚇，不忍心打攪他，就沒有問他。

  　　沒想到李翊一見麵，倒是先問出來了。

  　　阿晞也沒想到李翊會問他這個問題，不覺一愣。

  　　下一刻，他不樂意的撇開頭，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李翊：“不告訴本王可以，明天繼續罰抄書貼。”

  　　阿晞：“抄就抄，我才不怕你。”

  　　李翊挑眉：“罰你當著樂潼的麵抄，讓她監督你，如何？”

  　　此言一出，阿晞瞬間癟氣了，磨著小虎牙想罵他，但又怕他當真會讓樂潼那個臭丫頭看他笑話，又硬生生的將話咽下去了。

  　　男人麵上和阿晞鬥著嘴，暗下的手一點都不老實，在她腰上又揉又撚。

  　　而陸晚也看出弟弟是生他搶走他位置的氣了，所以要掰開他的手，坐到阿晞身邊去。

  　　可惜男人的手像鐵鉗一樣，她根本掰不動。

  　　最後，她隻得狠心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趁著他鬆手的瞬間，逃離他的魔爪，挪開身子坐到了阿晞的身邊。

  　　“阿晞，你不告訴他，卻要告訴阿姐，阿姐也想知道你今天怎麽會去羅衡的家裏？”

  　　這個事情，她一定要弄清楚，以免弟弟太小被羅衡騙，免得像上一世一樣，最後受他的殘害。

  　　果然，阿姐回到他身邊，阿晞的心情好多了，道：“昨晚羅衡去家裏找祖母，看到我在罰抄字貼，就說要送我一些字貼，讓我去他府裏拿，所以我今天早上上學的路上，就順道去了。”

  　　說到這裏，他還不滿的瞪了李翊一眼，好似是在怪他罰他抄字貼才引起的這些事。

  　　李翊聽後，沒有說什麽，陸晚卻急道：“你忘記姐姐之前教過你的話了嗎？這個羅先生不是好人，你要離他遠一些……”

  　　說這話時，陸晚儼然已經生氣了。

  　　她叮囑過阿晞許多次，讓他遠離羅衡陽，而令她沒想到的是，阿晞竟然還主動跑到他家裏去了。

  　　阿晞好似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低下頭，長長的眼睫垂下，掩住了眸子裏的寒芒。

  　　上一世，阿姐被李睿軟禁在宮裏，而他則被羅衡禁錮在身邊。

  　　他知道羅衡的許多事情，包括鐵礦圖，也包括他真正的陰謀。

  　　他一直都知道羅穩的真正主子不是睿王，他身後另有一個主公。

  　　但這個主公隱藏得很深，阿姐死後，李睿也死了，在世人都以為翊王要登基為新帝時，羅衡背後的主公才出現。

  　　可惜，他終是晚了一步，直到死，都沒有看到主公的真容，也沒弄清他到底是誰？

  　　所以這一次，他是借著去羅衡家裏拿字貼的機會，潛進他的書房翻找他的書信，想找到線索揪出他背後真正的黑手。

  　　可惜，他還什麽都沒找到，就在羅府碰到了墜影，還被他劫持了……

  　　李翊見陸晚生氣了，而阿晞也低頭不語，開口對陸晚道：“罷了，此事不怪阿晞。”

  　　又對阿晞道：“下次你要字貼，不論是那個名家的，本王都替你尋來。”

  　　阿晞卻不領他的情，抬頭對陸晚道：“阿姐，我記著你的話。隻是之前聽周穀說，他在羅先生的屋子裏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瓶子，我也想去看一看，所以這一次才會答應去他家的……”

  　　聞言，陸晚臉色大變，李翊先是不太明白，等看到了陸晚的神情，再想到她之前同他說過的羅衡的一些事情，神情也不覺凝重起來。

  　　周穀同阿晞說的那些奇怪的瓶子，大抵是羅衡拿活人做的美人瓶。

  　　陸晚全身都涼了，握緊阿晞的手再次叮囑道：“這個羅衡不是好人，你要離他遠一些，以後再不要去他家裏……”

  　　阿晞眨著眼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陸晚平息下心情，問他：“昨天羅衡去找祖母做什麽？”

  　　阿晞想了想道：“他好像是來探病的，我聽到他同祖母說，父親的病，可能是中毒，不是得病……”

  　　陸晚一驚——羅衡怎麽會知道陸繼中的病是中毒？

  　　她暗忖，羅衡與鎮國公府的關係並不要好，這次怎麽會主動尋上門同大長公主說這個事情——他可是知道了什麽？

  　　不等陸晚想明白，醉香樓很快到了，李翊下了馬車，陸晚坐著卻沒有動。

  　　她不動，阿晞自然也不會下車。

  　　“怎麽了？”

  　　李翊蹙眉不解的看向姐弟二人。

  　　陸晚心裏裝著事，沒什麽胃口吃東西，再者她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於是道：“殿下去吃飯吧，我想先進宮一趟……”

  　　刺客一事已鬧到晉帝麵前，那她拿匕首挾逼李睿放人的事，晉帝肯定也知道了。

  　　如此，她隻能趕在睿王去皇上麵前告狀之前，先去向皇上負荊請罪，希望這樣能讓皇上心中的怒氣小一點，對她的處罰也能輕一些。

  　　李翊一聽就猜到了她的心思，道：“你不必去了，去了父皇也不會見你。”

  　　陸晚一驚：“為什麽？”

  　　李翊睥了她一眼，正要開口，一輛馬車飛快駛來，在他們身邊停下，陸承裕從馬車裏跳下來，看到阿晞和陸晚，顧不得向一邊的李翊請安，已是歡喜道：“哎呀，終於找到你們了，我都快急死了。”

  　　阿晞：“大哥哥怎麽來了？”

  　　陸承裕道：“聽說你們被刺客抓了，家裏人都很著急，祖母派我出來尋你們，我在城外找了你們半天，沒找到你們，幸而方才碰到了聶將軍，才知道你們安全回來了，就找到這裏來了。”

  　　說罷，他將阿晞拉到麵前，捏捏他的胳膊和腿，認真打量了一番，關切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那裏？”

  　　阿晞道：“我沒事，阿姐也沒事。”

  　　聞言，陸承裕放下心來。

  　　一放鬆下來，他就感覺到餓了，看了眼身後的醉香樓，對李翊興衝衝道：“殿下，你們可是來這裏吃飯的？正好，我也……”

  　　“正好，本王有事交給你。”

  　　不等他把話說完，李翊已將阿晞往他懷裏一塞，吩咐道：“本王與阿晚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阿晞就交給你了，你將他好好帶回家去，免得家裏人擔心。”

  第485章  將她送走

  　　李翊說得煞有介事，陸承裕卻忍不住在心裏朝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什麽很重要的事，不過是不想他和阿晞打攪他和陸晚約會，嫌棄他們礙眼罷了。

  　　陸承裕找了半天人，又累又餓，如今聞著身後醉香樓裏傳出來的酒菜香味，饞蟲都被勾起來了，偏偏被某人無情趕走，忍不住又在心裏暗罵了他好幾句。

  　　但心裏再氣憤，麵上他卻半句話都不敢說。

  　　阿晞反而不在意，二話不說就爬到陸承裕的馬車上去了，招呼他道：“大哥哥，咱們回去吧。”

  　　他正想離開大家的視線，去部署一些事情。

  　　今天陸晚與墜影的交談中，談到了許多事情，阿晞看似睡著了，實則一字不漏的全記下了。

  　　而有些事情，阿姐不好出麵做，但他可以。

  　　所以他不想耽擱，想盡快回去……

  　　陸承裕帶著阿晞走後，李翊領著陸晚往醉香樓走。

  　　陸晚卻止步道：“殿下，今晚我在府裏設了酒席，原是為了慰勞長亭的，想必他們還在等著我們回去……”

  　　陸晚想，既然今晚不進宮麵聖，就按著計劃回去給長亭開席。

  　　李翊挑眉看著她：“長亭與蘭草這麽久沒見麵，你好意思去打擾他們？你當真以為他們會盼著咱們回去？”

  　　陸晚被他說得臉上一紅，忍不住嗔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他自己不想被人打擾，偏偏要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可不等她反駁，李翊已牽起她的手，跨進門去了。

  　　彼時正是用晚膳的時間，醉香樓賓客雲集，客滿為患。

  　　可不論何時，李翊一來，最好的雅間包房都歸他。

  　　掌櫃點頭哈腰的迎上來，親自迎了他們往樓上的包房裏去。

  　　不一會兒，飯菜也上桌了。

  　　當中，自是少不了李翊喜歡吃的蝦。

  　　陸晚知道他的慣例，喜歡吃，卻不會剝，於是就淨了手，準備給他剝蝦。

  　　可等她淨完手回到桌前，她麵前的碗裏，已放著幾隻剝好的蝦了。

  　　她不由好奇的看向對麵低頭剝蝦的男人，方才還說過讓她給他剝蝦的，他怎麽反而給她剝了？

  　　李翊一麵剝蝦一麵解答她的疑惑：“本王今日不想吃蝦，就便宜你了。”

  　　陸晚與他在一起這麽久，早已知道了他是嘴硬心軟的性子，心裏暖暖的。

  　　他一慣如此，經常同她置氣，但不管他再如何生她的氣，當她有危險的時候，或是需要他幫助的時候，他都是毫不猶豫的衝出來替她解圍，護佑她的周全……

  　　陸晚挾起一隻蝦放進嘴裏，細細咀嚼，品嚐其鮮甜的滋味，奔勞一天的疲憊，也不覺消散了許多。

  　　她放下筷子看他剝蝦。

  　　李翊是第一次剝蝦，拿慣刀槍的手，剝起蝦來難免有些笨拙，連衣袖都不知道挽起來，不一會兒，就把衣袖給弄髒了。

  　　陸晚放下筷子，走到他身邊，替他將衣袖挽起來，又取來水給他洗手。

  　　她輕聲問他：“殿下不生氣了？”

  　　她可還記得某人那天生氣離開的樣子。

  　　李翊垂眸定定看著她：“自是還生氣的，不過現在不同你計較，以後再找你算賬……”

  　　不等他把狠話說完，陸晚已挾起一隻蝦子喂進他嘴裏，衝他感激笑道：“殿下，多謝你今日出手救了阿晞。”

  　　今日若不是有他在，那怕她拿刀逼著李睿，隻怕最後阿晞與墜影也不能安全脫身。

  　　而她也知道，他今日這般公然從李睿手裏放走墜影，將要背負上怎樣的罪責。

  　　況且，今日他不止放走墜影與阿晞，還背地裏做了其他的事情，他雖然什麽都沒說，但今日長街上出現的兩批黑衣人，陸晚知道其中一批就是他派來的。

  　　李翊吃下她喂的蝦，頗是心滿意足，但嘴上仍冷冷道：“上次在行宮就說過你，握匕首的姿勢都不會，還想著拿刀傷人。你知不知道，這樣反而很容易傷到你自己。”

  　　陸晚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仍然心有餘悸，嘴裏輕輕嗯了一聲。

  　　李翊又道：“今日的事，我已向父皇詳細稟告過，雖然你當時對睿王不敬，但他不顧阿晞性命在先，你也是情有可原，相信父皇不會太過追究。”

  　　聞言，陸晚心口一鬆，但仍是擔心道：“那……皇上還會處罰你嗎？”

  　　今日的這一切，明顯是李睿布局衝著他來的，所以李睿一定會咬著他放走刺客的事不放。

  　　李翊勾唇譏誚一笑，很是不屑道：“本王當時也是救人心切，才會暫做退讓，放刺客走。但後麵的抓捕，本王沒有再參與，更沒有幹涉，睿王他抓不到人，是他無能，關本王何事？”

  　　陸晚想到墜影告訴她的那些事，沉聲道：“殿下可知墜影突然出現在羅府的原因？”

  　　提起此事，李翊神情凝重起來，他點了點頭，道：“本王進宮之前，就命手下去查了，他們找到了山寨裏的一個人，表麵上是想以此人引鄧氏與墜影現麵，實則是想引本王入局。”

  　　他知道陸晚心裏在擔心什麽，又道：“此事你不用擔心，本王自會處置好。”

  　　陸晚想到之前他對山寨那些人的處置，忍不住問道：“殿下想如何處置劉大？”

  　　李翊道：“墜影今日闖進羅府，已然驚動了李睿，他不會再傻傻的將劉大留在羅府等著我們去，所以一定會將劉大藏到更隱秘的地方，隻怕一時半會找不到。”

  　　“那怎麽辦？”

  　　若不早些將劉大從李睿的手裏帶走，陸晚怕李睿盡早會知道當日真正被劫走的人是她，更會知道山寨裏發生的事。

  　　李翊神情冷沉下去，冷聲道：“要解決此事，並不隻有劉大這一條途徑，還有另一個辦法。”

  　　陸晚看著他的神情，隱隱想到了什麽，不覺遲疑的看向李翊。

  　　李翊知道她已經想到了，衝她點點頭，眸光裏有寒光閃過。

  　　他沉聲道：“如今，隻有將她送走，送到一個睿王權力掌控不到的地方，斷開他們之間的聯係，讓他們無法再勾結，一切的事情，自然就解決了。”

  第486章 信任

  　　李翊嘴裏的‘她’，自是指鄧清妤。

  　　縱觀全局，李翊看得很清楚，即便李睿抓到劉大，並從他嘴裏知道了那晚山寨裏的事，但他隻會以為被抓進山寨的女人是鄧清妤。

  　　所以問題的關鍵，並不在劉大身上，而在鄧清妤那裏。

  　　他了解鄧清妤，先前他以答應讓她進翊王府為條件，與她做交易，讓她簽下了結案書，替陸晚頂替下被劫一事。

  　　最後，雖然她簽字畫押了，但他非常清楚，她心裏是極不情願的。

  　　而後來回到京/城，經過回京當晚，他與睿王一黨相鬥的凶險後，她因一時的懼怕，主動提出與他解除假的夫妾關係，自立門戶，也確實安分了一段日子。

  　　但最近，她竟然開始私下偷偷與睿王的人見麵，足出看出，這個女人一旦脫離危機，就會忘本不安分，又開始蠢蠢欲動。

  　　所以，若是讓她見到劉大，知道了山寨的事，她一定會在睿王的慫恿下，曝出她頂替陸晚的事。

  　　而若是讓李睿一黨知道這個真相，陸晚必將名聲盡毀，父皇也絕不可能再讓他們在一起……

  　　想到這裏，李翊眸光漸冷，神情越發決絕。

  　　陸晚從他的話裏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不敢相信道：“殿下的意思，鄧氏與睿王勾結在一起了？”

  　　李翊點了點頭，冷冷道：“我手下的人已查到，她將鐵礦圖不在我手裏已丟失的消息告訴給了睿王，所以如今睿王一黨又開始在尋這副圖了。”

  　　“我還聽到消息，最近黑市上有人在售賣鐵礦圖的零碎拚圖，第一張拚圖已落進睿王的手裏。”

  　　聞言，陸晚眸光一震——

  　　她非常清楚這副鐵礦圖對睿王的重要性，上一世他就是憑著此圖，囤煉兵器，震懾諸王，又以販賣生鐵從鄰國獲取大量財富和支持，最後才得以順利登頂。

  　　所以重生後，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不能讓這副鐵礦圖落進李睿的手裏。

  　　可如今鐵礦圖不但重新出現，還被人拚湊出來，若是最後全部落進李睿的手裏，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裏，陸晚不由又想到今日李睿對她的威脅和恐嚇，心口頓時揪緊起來。

  　　可同時，她心裏又非常不解。

  　　這副鐵礦圖的拚湊之法異樣複雜，上一世，還是羅衡發現阿晞對圖文記憶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逼著阿晞給他拚湊此圖。

  　　而阿晞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才完整的拚湊出來。

  　　但如今離鄧清妤丟失鐵礦圖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難道這世間有如此厲害的人，能花這麽短的時間，破解此圖？

  　　驀然，陸晚腦子裏閃過一些亮光，可不等她去細想，李翊卻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問道：“墜影怎麽會告訴你這些事？”

  　　墜影一直在找他們尋仇，而當初陸晚的簪子，他也懷疑是他故意放在床上來報複他的。

  　　所以按理，墜影應該聯合睿王，利用劉大來對付他們才是。他怎麽會想從李睿手裏帶走劉大，還將這件事告訴給陸晚，反過來幫她？

  　　陸晚早就料到他會懷疑這個問題，她自己同樣也想不明白。

  　　不等她開口，李翊又蹙眉遲疑道：“而且，他似乎很信任你。”

  　　他一直有派人監視著羅衡，所以今早發生的一切，他了解得很清楚。

  　　他道：“據暗衛來報，當時羅衡與阿晞同時在場，可墜影沒有劫持對李睿來說更為重要的羅衡，反而選擇劫持與李睿有仇的你的弟弟阿晞，並點名讓你過去才放人。你不覺得奇怪嗎？”

  　　陸晚聞言，不覺怔了怔。

  　　這些事情，她之前並不知道，如今聽李翊提起，才知道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

  　　她當然知道墜影讓她去的原因——他並非是信任她，而是她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他料定她不會任由他落進李睿的手裏罷了。

  　　陸晚本來不想將墜影那晚來見她的事同李翊說，可男人的眸光一直沉沉的看著她，他的鳳眸深沉，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似乎能將人吸進去，莫名的讓人膽寒，也讓她無處逃避。

  　　她知道，以李翊慎密的心思，這些微妙之處，根本逃不過他的眼睛。

  　　思及此，她穩定下心緒，道：“他並非信任我，而是知道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不會放由他落進李睿的手裏不管的。”

  　　李翊瞬間反應過來，沉聲道：“回京後，你和他見過麵？”

  　　陸晚點了點頭，迎上他的目光，無奈道：“就在那晚你生氣離開後，他來找過我，我有當麵問起他身世一事，他最先是否認，可後麵卻動了怒，一看就是惱羞成怒，所以，他確實就是你的哥哥……”

  　　聞言，李翊神情一怔，有片刻沒有開口。

  　　內心，他非常震動。

  　　他沒有想到墜影會再出現去找陸晚，更沒想到墜影會在陸晚麵前動怒，泄露他內心真正的情緒。

  　　他明明隻在山寨裏見過陸晚一次，可給李翊的感覺，他似乎認識了陸晚很久很久，對她有一種別樣的感情。

  　　而山寨那次，他心中一直有個存疑——墜影為什麽要背叛山寨兄弟，救陸晚出來？

  　　想到某個可能，李翊內心情緒翻湧，手掌不由緊握成拳。

  　　麵上，他勾唇淡淡笑道：“所以你屋子的屏風，不是你起夜撞倒的，是他打翻的。”

  　　他掩藏得再好，陸晚也瞬間察覺到他情緒間的變化。

  　　她心口一涼，無奈道：“我並不是有意隱瞞你……那次之後，我也沒有機會與殿下說這件事……”

  　　李翊掀眸看著她：“那晚，你們還說了什麽？”

  　　事到如今，陸晚也不再隱瞞，艱難開口道：“他告訴我，殿下扣著鄭七關押在翊王府的暗室裏……他還說，殿下將山寨裏的人，都剪掉舌頭扔進了礦山裏……”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但氣息還是不穩，帶著微微的顫音。

  　　而關於墜影拿山寨那晚的事，威脅她和他分開的事，她終是隱瞞了下來。

  　　無論如何，他們是親兄弟，終有要再見麵的一天，她不希望因為這些事，讓兄弟二人心生隔閡。

  　　況且，墜影已答應不會再拿山寨那晚的事威脅她，這件事，她就當它從未發生過……

  　　聽完她的話，李翊目光沉沉凝著她，問她：“所以你上回被困夢魘，是被本王嚇到了？”

  第487章  惦記

  　　陸晚沒料到李翊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來。

  　　而她更是聽出了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

  　　沒有猶豫，她連忙道：“不是的，我一向有夢魘的習慣……不關殿下的事。”

  　　話雖如此，李翊卻是不信的。

  　　她方才說這些話時，語氣裏的慌亂，瞞不過他的。

  　　手指一下一下扣擊著桌麵，他冷冷道：“我將鄭七扣下，確定是為了引墜影現身，因為我有許多事情要向他問清楚！”

  　　陸晚心口收緊：“殿下想問他什麽？”

  　　李翊神情冷下，目光盯著她，聲線也冷下去。

  　　“他為何要故意將你的花簪放在他的床上來誤導本王？他為何會好心的救你出山寨？這些事，本王都要查問清楚。”

  　　他不是不相信她，而是這些事情，太過反常，他要查清楚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好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而一想到他這樣做，或許是某種可能，李翊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陸晚聽到他的話，腦子裏有瞬間的空白，強做鎮定道：“花簪的事，我也問過他，他說不是他放的……”

  　　“他的話，你就完全相信？”

  　　見她竟是這般相信他，李翊心中倏地湧起怒火，冷聲道：“你可別忘了，花宴之上，他差點要了你的命。”

  　　陸晚全身冰涼，她白著臉看向他，突然覺得此時的李翊，令她無法理解。

  　　她苦澀笑道：“殿下，你可是怪我多事，不該插手你們兄弟之間的事？”

  　　李翊看了她一眼，嗤笑道：“或許本王將他當成同母異父的親兄弟，可在他眼裏，本王是奪了他母親的仇人幫凶——他根本就不會領你的情。”

  　　“所以以後，不論是他與本王之間的事，還是與母妃之間的事，你都不要再管。”

  　　聽著他的指責，陸晚突然覺得自己真是一廂情願的可笑。

  　　她一心盼著他們兄弟能化幹戈為玉帛，從而讓墜影放下仇恨，與蘭貴妃真正的團聚，可他們自己，似乎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打算。

  　　心裏湧上酸楚，她點點頭，道：“殿下的話，我記住了。”

  　　她站起身，道：“今日來回奔波，我著實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說罷，她對李翊行了半禮，轉身打開房門，徑直下了樓。

  　　李翊朝外喚了一聲，長欒走進來，李翊吩咐道：“你去送郡主回府。”

  　　長欒應下，連忙追下樓去，駕了馬車送陸晚回郡主府。

  　　一路上，陸晚的腦子裏昏昏沉沉的，許多事情在裏麵打轉，可她又什麽都想不明白，最後幹脆閉上眼睛，什麽都不去想。

  　　到了郡主府後，蘭草與秋落，還有長亭早早就等在門口了。

  　　三人迎了陸晚下了馬車，卻沒有見到李翊，不由都感到奇怪。

  　　李翊在城門口接到陸晚後，長欒已派了人到郡主府報平安，所以秋落與蘭草都知道殿下與自家姑娘已和好，自是會親自送她回來的。

  　　連長亭都沒有回翊王府，直接在這裏等李翊來。

  　　陸晚看到長亭，對他笑道：“這段日子，辛苦你了。如今你回來了，大家都放心了，我家蘭草也不用天天紅著眼睛牽腸掛肚了。”

  　　長亭一聽，忍不住朝蘭草看去，嘿嘿傻笑著，情意綿綿的小眼神，藏都藏不住。

  　　蘭草卻羞紅了臉，躲到陸晚身後，羞赧道：“姑娘盡胡說，我才沒有天天紅著眼睛牽腸掛肚……”

  　　說罷，又連聲趕長亭走：“姑娘回來了，你趕緊回去找你家殿下吧……”

  　　長亭就此向陸晚告辭。

  　　陸晚想了想，終是沒忍住，對長亭道：“你回去後告訴殿下，就說許家村舊案，可以從史家和史太傅身上著手。”

  　　長亭應下，與長欒趕到醉香樓，發現李翊已經走了。

  　　他們又折回翊王府，李翊正在書房裏看折子。

  　　長亭進去向他複命，李翊放下折子瞥了他一眼，狀似隨口的問道：“郡主府的飯菜好吃嗎？”

  　　長亭笑道：“好吃。”

  　　李翊見他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後根去了，不用問也知道，今晚他與蘭草這頓飯吃得甚是歡喜。

  　　可偏偏他今晚的飯吃得不太好，心裏莫名的不爽起來，連帶著看長亭也不爽得很。

  　　長亭見他臉色黑沉，再想到路上從長欒那裏打聽到的事，連忙將陸晚讓他轉告的事，一字不漏的稟告給李翊。

  　　他想著李翊聽完這些，應該會歡喜高興，畢竟他一直為重查許家村一案而費神。

  　　如今有陸晚提供的線索，此案有了突破口，就容易多了。

  　　可沒想到，李翊聽完他的話後，臉色越發的黑沉，幾欲滴出水來。

  　　長亭卻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難道一段日子沒有跟在殿下身邊，他的性子都變了麽？

  　　不等長亭想明白，李翊冷冷道：“此事你怎麽看？”

  　　長亭道：“既然姑娘已指明是史太傅，殿下就從史太傅身上下手，查一查當年他都做過什麽……”

  　　“本王不是問你這個，本王是問你，這麽重要的信息，墜影為什麽會告訴她？”

  　　長亭有些轉不過彎來，囁嚅道：“大抵是姑娘想幫殿下，所以主動向他問的。”

  　　“她一問他，他就肯告訴她。”

  　　李翊聲音沉沉的，神情卻越發冷凝起來。

  　　而一直懸在他心中的某種可能，也幾乎呼之欲出。

  　　見長亭一副怔愣的神情，李翊冷冷道：“先是無條件的救她出山寨，再是一次兩次的挑撥本王與她之間的關係，而如今又肯告訴她如此重要的信息——長亭，如果換做你，你會對誰這般有必求應！”

  　　長亭聽了他話，腦子裏冒出來的人，就是蘭草。

  　　這個念頭也終是讓他明白過來李翊的意思，長亭驚愕道：“殿下的意思是？”

  　　不等李翊回答，長亭又道：“殿下，姑娘與他見麵不過兩三次，兩人之間並無交集，應該不可能的。”

  　　李翊勾唇嘲諷一笑：“感情的事，沒什麽不可能的。”

  　　想當初，他初識她時，也從未想過會對她情根深種。

  　　與她定下半年之約時，他都以為，半年的新鮮期一過，他就可以放下她。

  　　可如今，一想到其他男人，甚至是他的大哥，也對她懷了這種心思，他就控製不住情緒了……

  　　長亭在一旁道：“殿下還是想辦法盡早將姑娘娶進門吧，這樣一來，就不怕姑娘被其他人惦記了。”

  第488章  安好

  　　長亭的話，讓李翊有瞬間的失神。

  　　他不由又想起今日在城門口，聶湛取下身上披風給陸晚當車簾的情形來。

  　　而他也知道，是聶湛不顧李睿封鎖城門的命令，打開城門放她們的馬車出城的。

  　　原來，不止他可以為她違抗皇命，其他男人同樣也可以。

  　　李翊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坐立難安的危機感。

  　　這種感覺，連他在麵臨大戰時，都沒有過的……

  　　麵上，他卻不會讓手下瞧出他的不安，不由涼涼掃了長亭一眼，嗤道：“沒想到，你從牢裏走一趟，腦子反而更機靈了。”

  　　長亭得了他的誇讚，摸著腦袋笑道：“將心比心，若是有其他人惦記著蘭草，我也會不開心的。”

  　　李翊臉一沉，“你的意思，本王此時的形容，不開心？”

  　　長亭腹誹，這還用問嗎？你的臉暗得要滴出水了。

  　　麵上，他連忙道：“沒有，殿下英俊神武，無人能及，姑娘眼睛亮著呢，有了殿下，又豈會再瞧得上其他人？殿下放心吧。”

  　　這話聽得順耳，可李翊想起今日發生的事，眸光越發沉重起來。

  　　恰在此時，長欒進到書房來。

  　　“殿下，睿王帶人回城了，空手而歸。”

  　　李翊聽後，倒沒有什麽意外。

  　　墜影隻要離開京/城，天大地大，睿王根本抓不到他。

  　　他冷冷問道：“鄧氏的事查到了嗎？”

  　　長欒道：“屬下派人去問過長奕，他道鄧娘子原本是出門準備去見睿王的，但恰巧有一個叫紅榴的丫鬟找上門來，如此就耽擱了……”

  　　紅榴？

  　　李翊想了想，似乎有點印象，在西北時，她是鄧氏的貼身丫鬟。

  　　他道：“她之前不是在西北得重病過世了？”

  　　長欒道：“是的，但聽聞她並沒有死，被先生收留了，先生找人治好了她的病，所以之前她一直是跟在先生的身邊，半年前獨身來京/城找舊主，昨日終於找上門來了。”

  　　長欒嘴裏的先生，自是替李翊打理西北軍務的謀士樊慕。

  　　他繼續道：“等主仆相認後，鄧娘子再出門來赴睿王的約時，羅府已經出事了，她見形勢不妙，就躲起來不見了……”

  　　原來如此！

  　　李翊最初還以為她是臨時醒悟過來，不打算與睿王勾結，看來，還真是他高看她了。

  　　既然她死性不改，那就休怪他無情了。

  　　他冷冷道：“去告訴她，明天本王去見她。”

  　　長欒應下了，李翊又問道：“那批黑衣人，查出是誰派來的嗎？”

  　　今日他將墜影與阿晞帶出羅府後，父皇就下急召召他進宮，他就料到李睿一定不會罷手，會派人繼續追捕他們。

  　　所以他派長欒帶領手下的暗衛假扮黑衣人，替陸晚他們擋下睿王的追捕。

  　　可在他們的人到達之前，已有人先他們一步了。

  　　事後，長欒派手下的暗衛去追查那批黑衣人的去向，可他們散得很快，無影無蹤，一點線索都沒有。

  　　長欒搖頭道：“殿下，他們散得很快，查不到他們的蹤跡，但看得出，他們訓練極其有素，且刻意隱藏行蹤，會不會是墜影的同黨？”

  　　李翊搖了搖頭，道：“墜影先前隻是替睿王做事，如今他脫離睿王，那些同黨自是不會跟他走，所以他是單打獨鬥。”

  　　長欒迷惑道：“如果不是他的人，那會是誰派來的？”

  　　李翊一時間也想不到。

  　　他道：“你們繼續查下去，這麽多黑衣人，不可能一時間在上京/城裏完全消失的……”

  　　既然是訓練有素，定是暗衛一類的親衛，那麽其背後的主人，也不可能小覷。

  　　雖然目前來看，對方是在幫他們，但這樣的人物留在京/城，他一定要查清楚才能安心。

  　　最主要的是，他要查清那夥黑衣人，是為了幫誰才出的手？

  　　是幫墜影，還是幫陸晚，與他們又是什麽關係？

  　　……

  　　郡主府，陸晚進屋後，與蘭草閑話了幾句，就召了秋落進來問話。

  　　秋落知道她要問什麽，一進門就道：“姑娘，睿王的人空手回城，沒有抓到刺客。”

  　　聞言，陸晚心口一鬆，秒落又道：“姑娘所料不假，奴婢去找陳王，他先前假裝不在意，表示自己隻是一個閑散王爺，不會參與到睿王與翊王兩黨的鬥爭中去，但後來一聽說小公子被挾持出事，就立馬變了臉色，派了他的影衛出來——第一批出現的黑衣人就是陳王的影衛。”

  　　彼時，陸晚正在對著銅鏡卸釵環，聞言，手中的動作不覺緩中，一時間，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

  　　陳王願意派影衛救阿晞，他與阿娘，還有弟弟阿晞間的關係，已不言而喻了。

  　　雖然這個秘密，她早已猜到，但真正麵臨時，她卻不知道要如何麵對了……

  　　秋落看出了她心中的為難，道：“陳王托奴婢轉告姑娘，請姑娘得空時，過府一敘。”

  　　陸晚頓了頓，點了點頭。

  　　她道：“此事，暫時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陳王當年與晉帝爭奪帝位的激烈，不亞於如今的睿翊兩王，甚至更加慘烈。

  　　以至於陳王敗北後，一直在封地，這些年，晉帝沒有讓他踏足京/城半步。

  　　而這一次晉帝終於鬆口允諾他返京養老，一則是陳王遠離京/城多年，手中的權力早已瓦解，對晉帝構不成威脅。最重要的是，陳王膝下隻有兩個女兒，沒有男嗣承後，於江山皇權已無可能。

  　　但即便如此，晉帝對陳王還有設有防備。

  　　所以，若是讓晉帝知道阿晞是陳王的血脈，而陳王並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般無事閑散，甚至身邊還囤養著精銳影衛，勢必又會引起一場腥風血雨。

  　　所以，阿晞與陳王的關係，還有影衛的事，都不能讓人知道。

  　　秋落明白當中的厲害，點頭應下，道：“那姑娘打算什麽時候去見陳王？”

  　　陸晚道：“近期隻怕都不能和他見麵，等風頭過了再說。”

  　　今日黑衣人出麵阻攔睿王，當街劫殺，早就驚動全城，三司同京兆尹，甚至李翊都會派人去查。

  　　而李睿今日沒有抓到刺客，定會從黑衣人身上入手，去追查此事，她也會被懷疑是黑衣人同黨。

  　　所以這個時候，她不能去見陳王。

  　　想了想，陸晚對秋落吩咐道：“你悄悄去見陳王，告訴他一聲，阿晞一切安好……”

  第489章  親哥哥

  　　睿王府。

  　　羅衡剛剛來到書房外，就聽到裏麵傳來嘩啦啦的杯碟碎裂聲，還有睿王的氣怒聲！

  　　羅衡停下步子，攏袖平靜站著，隻是低垂的眼角，露出了一絲嫌棄不屑的神情來。

  　　——動輒就摔東西暴怒，完全沒有一個上位者應有的隱忍與氣度。

  　　不怪乎他隻能做棋子，不能做執棋人……

  　　遇安額頭冒汗的從屋子裏退出來，見羅衡站在門外不進去，壓低聲音惶急道：“勞煩先生進去勸勸殿下，唯今恐怕隻有先生能勸住殿下的怒火了……”

  　　李睿費盡心機籌劃了今日的一切，原以為可以將墜影滅口，還可以引李翊入局，順道揭穿他為了一個寡婦，屠殘山寨的事。

  　　之前關於李翊貪戀人妻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可後來，因著他與鄧氏劃清界線，這個流言不攻自破。

  　　可若是能證明他曾為了這個寡婦，將一個山寨的人殘忍對待，就可以證明之前他在說謊，他明明與這個寡婦的關係不簡單……

  　　他計劃得完美，可沒想到，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都沒撈到，還被黑衣人當街刺殺，差點丟掉性命，甚至還被陸晚一個小庶女挾逼威脅，丟盡顏麵！

  　　想到這裏，李睿的怒火再難克製，回府後大發雷霆，砸光了屋子裏的茶盞瓶碟。

  　　遇安實在勸不住，隻得請羅衡來。

  　　羅衡示意他稍安勿躁，道：“你去泡壺菊花茶來，給你家殿下降降火氣。”

  　　遇安連忙下去泡茶，羅衡推門進去，見到滿室狼藉，地上全是碎瓷片，而李睿喘著粗氣站著，麵色鐵青。

  　　羅衡上前，緩緩開口道：“殿下這般動怒，所為何事？”

  　　李睿冷哼一聲，氣斥道：“先生明知故問，還是糊塗了？”

  　　羅衡倒並不生氣，自顧去一旁的茶幾前坐下，道：“老夫自是知道，隻是老夫覺得殿下無需為此等小事動這麽大的肝火，於身體無益，傳出去還會惹人笑話。”

  　　李睿臉色越發難看起來，冷冷笑道：“那你告訴我，今日行刺本王、阻攔本王追人的黑衣人是誰派來的？”

  　　陸晚所料不假，李睿抓不到墜影，就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長街上出現的黑衣人身上。

  　　如今，他隻恨不能立刻找出黑衣人背後的主使者，找他好好算帳。

  　　羅衡卻搖了搖頭，見此，李睿心中的怒火越甚，正要發火，遇安已泡好菊花茶送進來。

  　　羅衡拎起茶壺給李睿倒上茶，徐徐道：“這是老夫讓遇安特意給殿下泡的菊花茶，給殿下下下火——殿下先喝口茶吧。”

  　　李睿看著他氣定神閑的樣子，急躁的心不由安定不少，上前在他對麵坐下，道：“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羅衡抿下一口茶，道：“我雖不知道黑衣人背後的主子是誰，但也不難猜。”

  　　李睿眸光一震，道：“先生的意思，黑衣人是李翊派來的？！”

  　　其實他早就懷疑過，隻是他不太敢相信，李翊竟敢這麽堂而皇之派人當街劫殺他。

  　　羅衡分析道：“黑衣人有兩批，當中一批必定是翊王的人，但另一批人卻不知是誰的人？”

  　　李睿咬牙道：“一定是墜影同夥。”

  　　羅衡再次搖頭，“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嘉和郡主的人。”

  　　李睿聞言，先是一怔，下一刻卻忍不住嘲笑出聲，道：“先生的話，本王素來是最相信的，隻是這一次，隻怕先生猜錯了。”

  　　那個小庶女，那怕如今掛了個郡主的名頭，也無權無勢，她豈會有這麽大的本事？

  　　“那群黑衣人進退有度，訓練精良，一看就是特意訓練出來的，怎會是她的人？”

  　　羅衡笑道：“殿下說得有理，但殿下想想，有沒有一種可能，黑衣人雖然不是她的，卻是在替她辦事？”

  　　李睿越發不明白了。

  　　“她的身邊，除了李翊能依傍，還有誰會幫她？”

  　　她母家出身卑賤，而她也已與鎮國公府鬧翻，鎮國公府自是不會為她出麵。

  　　就算她還沒有與陸家翻臉，依著她在陸家的地位，大長公主也不可能出麵幫她。

  　　況且，據他所知，鎮國公府也沒有這樣訓練精良的精衛。

  　　羅衡緩緩點著頭，道：“殿下說得有理，但老夫覺得，殿下忽略了更緊要的事。”

  　　李睿神情一緊：“何事？”

  　　羅衡斂容淡淡道：“黑衣人自是要追查，但殿下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那墜影為何會冒這麽大的凶險闖府搶人？”

  　　經他提醒，李睿突然恍悟過來，神情一下子凝重起來。

  　　是啊，劉大是他們拿來對付李翊的，按著墜影之前的說法，他對李翊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他怎麽會想著將劉大帶走？

  　　而且，就算是他要救人，也應該是去翊王府救他的師兄鄭七，而不是來救一個廚房小卒。

  　　所以，墜影此舉，實在太過反常。

  　　“先生所言極是，那先生覺得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羅衡喟歎一聲，蹙眉道：“此事老夫一時間也想不明白，但還有一事，也值得我們商榷。”

  　　李睿眸光一閃，冷冷道：“先生是說翊王救墜影的事？”

  　　羅衡高深莫測的一笑，緩緩道：“翊王從來不是寬善之人，墜影第一次在畫舫上差點要了他的命，第二次攪了他的花宴，刺殺皇上，後麵還刺殺過那對母女，樁樁件件，按著翊王睚眥必報的性子，他應該比你更想抓到墜影才是，可他卻反過來幫他逃走。”

  　　“而之前，他一直想方設法的抓捕墜影，他之所以扣著鄭七，也是為了引墜影現身，可如今墜影出現了，他反而助他逃走，豈不是太奇怪？”

  　　李睿點了點頭，沉吟道：“或許他是為了救阿晞？他怕墜影會傷害阿晞，所以才放他走的？！”

  　　羅衡再次搖頭，冷笑道：“以翊王的手段，就算當時放他走，他有的是法子可以在墜影逃亡的途中截殺他，可他什麽都沒做，反而還派黑衣人來助他逃走。”

  　　聽他這麽一說，李睿腦子裏閃過亮光，卻一時悟不到。

  　　羅衡掃了他一眼，心生鄙視，麵上卻笑道：“墜影曾說與翊王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先前翊王跑去登州找秦大人打聽許家村舊案。殿下，有沒有一種可能，墜影就是蘭貴妃民間的兒子、翊王的親哥哥？”

  第490章  興師問罪

  　　自從知道李翊去過登州後，羅衡擔心是李翊發現了登州的秘密，可後來從秦珩那裏打聽到，李翊去登州是為了向他打聽當年許家村舊案一事。

  　　許家村舊案，事關晉帝與蘭貴妃初識時的一些舊事，羅衡曾聽史太傅提起過，有一些印象。

  　　得知李翊在重查此案後，羅衡敏銳的從中查覺出不同意味，所以又特意去找過史舟山，向他打聽當年許家村一案的詳情，從而得知了蘭貴妃入宮前與前夫曾有過一個兒子。

  　　不知為何，聽史太傅提起蘭貴妃的這個兒子，羅衡腦子裏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墜影。

  　　因為當初墜影主動來找睿王合作時，他眼神裏的恨意，讓他印象深刻。

  　　而彼時，不論他與睿王如何向他打聽他與李翊之間的仇恨，他都不肯吐露半句。

  　　但每次刺殺，他卻是出手最狠的那一個。

  　　所以羅衡懷疑，他是蘭貴妃那個掉下山崖的民間兒子……

  　　睿王聽到羅衡的話，整個人都震住了。

  　　“先生的意思，當年蘭貴妃的兒子掉下山崖沒死，所以回來複仇了？”

  　　李睿立刻想到墜影對李翊，還有父皇的刺殺，越發肯定了羅衡的猜測，眸子裏閃出亮光來。

  　　“八九不離十吧。”羅衡語氣淡淡的。

  　　李睿腦子飛快轉動起來，咬牙恨聲道：“若真是如此，李翊今日的反常，倒是解釋得通了。”

  　　羅衡沉吟道：“他自是要助墜影逃走，不然以墜影之前做下的事，皇上必定要判他淩遲之刑。殿下想想，翊王明知道這個人是他同母異父的兄長，他豈會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而據說，因懷疑當年許家父子是被皇上派人陷害的，蘭貴妃這些年對皇上一直心存芥蒂，所以翊王要重查當年舊案，想必是想為晉帝洗脫嫌疑，令父母關係和睦。”

  　　李睿接道：“父皇與他母妃關係和睦了，蘭貴妃多吹吹父皇的枕頭風，更是會讓父皇偏心他——翊王的算盤打得真好。”

  　　“不止如此，他若為晉帝洗脫嫌棄，就能讓墜影放下心中仇恨，與蘭貴妃母子團聚，還能洗脫他身上的嫌棄。所以他定然不會讓墜影以刺客的身分出現在大眾麵前的。”羅衡道。

  　　李睿明白過來，恨道：“所以本王不能讓他如願，一定要將墜影的身世揭露出來，讓父皇知道，刺殺他的人，就是他寵妃的兒子。而他的寵妃與他最偏愛的兒子，還一直幫著刺客瞞著他。”

  　　羅衡見他終於明白過來，滿意的點了點頭。

  　　“但墜影跑了，抓不到人，我們要如何向父皇揭穿此事？”

  　　當下，蘭貴妃與李翊是絕不會將墜影的身世公布出來的，而另一個可能的知情人，就是陸晚。

  　　而她更不會出賣李翊來幫他的……

  　　羅衡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憂慮，再次提點道：“還有一個人，或許也知情墜影的事情。”

  　　李睿眸光一轉，麵露訝色：“先生說的是鄧氏？”

  　　羅衡點點頭：“她跟在李翊身邊多年，定會知道許多他的事。而山寨那次，按著劉大的說法，他們不止春宵一夢，墜影還背叛師門救她出去——這份深情，難保墜影不會同她坦露自己的身世。”

  　　李睿激動起來，欽佩道：“先生真是未卜先知，當初不讓揭穿鄧氏罪人的身份，將她留下，果然是留對了，她對咱們，真是大有用處。”

  　　羅衡道：“今日她沒來赴約，想來是被我府上的變故嚇倒了，近期隻怕也不敢再和我們聯係，但殿下可以派人多留言她的動向，以備後用。”

  　　李睿應下，當即吩咐下去，派人盯緊鄧宅。

  　　遇安見他平靜下來，連忙拿上藥膏來給他擦脖子上的刺傷。

  　　羅衡在一旁涼涼笑道：“一點刺傷，若是上了藥，隻怕明日殿下去見陛下時，就結疤不見了。”

  　　李睿瞬間明白過來，推開遇安的手，冷笑道：“如此，這道傷口就讓它慢慢留著。”

  　　他不止要將這傷口給父皇看，還要在早朝時，給文武百官看……

  　　鄧宅。

  　　自羅衡府上的事發生後，鄧清妤惶恐害怕了整日，生怕讓李翊發現她與李睿私下有聯係。

  　　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她看著沒什麽動靜，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可不誠想，下一刻長奕就進來傳話，說是翊王殿下明天要來這裏。

  　　聞言，鄧清妤剛剛放下去的心，再次繃緊起來。

  　　她搬進新宅這麽久，一直請他過來吃飯他都不肯來，今日羅府一出事他就要來，興師問罪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想到這裏，鄧清妤如熱鍋裏的螞蟻，慌亂如麻。

  　　平時她遇到這樣的事，還可以找紅媽商議，讓她給自己出主意。

  　　可偏偏今晨，紅榴突然冒出來，紅媽看著‘死’而複生的女兒，高興得話都說不出來，一整天都拉著紅榴的手不舍得放，那裏還顧得上她的事？

  　　無法，鄧清妤隻能主動去尋她。

  　　她從堂屋出來，問丫鬟白桃，紅媽如今在哪裏？

  　　白桃告訴她，紅媽與紅榴在西廂的屋子裏說話。

  　　白桃高興笑道：“母女倆隻怕是躲在屋子裏說悄悄話哩，生怕我們聽到，門都是關著的。”

  　　白桃是紅榴帶出來的小丫頭，當初人人都以為紅榴病死了，白桃也很傷心，如今看到紅榴又回來了，高興不已。

  　　鄧清妤聽到她的話，臉色微變，抬腿就朝西廂走去。

  　　等靠近紅媽的屋子，她示意身後的白桃不要跟著，她獨自上前，放輕腳步來到了窗前。

  　　窗戶半天著，屋內的談話聲從窗縫裏漏出來。

  　　鄧清妤聽了一會兒，就默默離開，等回到自己的屋子，又差白桃去請紅媽。

  　　白桃有些不解，方才她不是親自過去找紅媽了嗎？

  　　不等她問出口，鄧清妤又叮囑道：“方才我見她們母女聊的起勁，不忍心打攪她們，你也不要告訴她們我去找過她們，就說我有急事請她過來，快去吧。”

  　　白桃不疑有他，跑出去請人去了。

  　　不一會兒紅媽就來了，鄧清妤將李翊要來這裏，還有心裏的擔憂說了出來。

  　　“紅媽，殿下如果要趕我回西北去怎麽辦？”

  　　紅媽道：“娘子是何打算？”

  　　鄧清妤眸光一冷，暗自咬牙道：“我好不容易才回來，定不會再回去的。”

  第491章  離開京城

  　　雖然在西北生活了近十年，但鄧清妤一直不喜歡那裏，甚至是嫌惡那裏。

  　　她討厭那裏的風沙荒漠，厭棄那裏的蠻野不化，甚至是風土人情，樣樣不喜。

  　　況且如今李翊也回到京/城，她再沒有理由留在那裏……

  　　紅媽懂她的心思，道：“娘子放心，如今你誥命在身，又與殿下沒了關係，即便他是翊王，也不能做你的主，隨便將你趕回西北去的。”

  　　“所以若是明日殿下提起此事，娘子隻管如實說出心中的想法便是，不要怕。”

  　　聽了紅媽的話，鄧清妤心裏安定了許多，拉著紅媽的手笑道：“今日事忙，我還沒來得及給你道喜，恭喜你與紅榴重聚。”

  　　提起這個事，紅媽眼眶一紅，激動道：“我真是萬萬沒想到榴兒還活著……娘子，你都不知道，那會你跟我說，她不在了，我當時真真是心如刀子在割，這一年來，夜夜都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想著她……”

  　　鄧清妤臉色略顯蒼白，也跟著抹淚道：“紅榴跟了我多年，我也是心痛難受……今早見到她，我當真以為自己在做夢……想來是紅媽天天吃齋念佛，感化了菩薩，讓紅榴奉凶化吉，又回到你的身邊了……”

  　　紅媽道：“方才榴兒同我說，當年她身上得病，並非是病，樊先生替她請了大夫後，說是中了毒，我和榴兒都想不明白，她一個小丫頭，跟人無冤無仇的，誰會給她下毒啊？”

  　　說罷，她問鄧清妤：“娘子，榴兒一直跟在你身邊，當年你可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對她下手？”

  　　鄧清妤搖搖頭，抹著眼淚戚戚然道：“那會景陽剛剛離世，我一個婦道人家，孤苦無依，心裏空落落的，每天飯都吃不下，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所以紅榴的事也怪我，是我沒照顧好她，是我沒用，沒盡到一個做主子的責任……”

  　　說到這裏，鄧清妤自責不已，眼淚斷線的珠子般往下掉。

  　　紅媽見她這般傷心，隻得止了淚反過來安慰她。

  　　“娘子無需自責，如今一切都過去了，紅榴也好好的回來了，咱們以後就一塊好好過日子就成了……”

  　　鄧清拉著紅媽的手，動容道：“往後，我就當紅榴是我親妹子，我和她一起孝敬你……”

  　　紅媽聽了，心裏越發的歡喜，鄧清妤送走她後，卻沒了睡意，一個人在窗前坐了許久。

  　　白桃進來，見她外袍也沒穿，坐在窗前吹風，嚇了一大跳。

  　　“娘子，夜裏涼，你還是趕緊上床休息吧……”

  　　鄧清妤坐著沒動，淡淡道：“我睡不著，你不要管我，下去休息吧。”

  　　白桃擔心她受涼，要去關窗，被鄧清妤攔住了。

  　　“你甭管了，我腦子裏亂，吹吹風清醒清醒……”

  　　翌日，李翊一早就聽到長奕的稟告，說鄧氏病了，臥床不起。

  　　鄧清妤到底不敢像紅媽教的那樣，在李翊麵前說硬話，更不舍得與他撕破臉皮。

  　　她所做一切，就是要與李翊在一起，而眼下好不容易借著女兒與他的關係走近，她如何舍得與他鬧翻？

  　　所以思來想去，她隻能借生病來逃避此事。

  　　李翊一進院子，就聽到鄧清妤的咳嗽聲。

  　　紅媽點頭哈腰的跟在他身後，歎氣道：“娘子昨晚替小小姐縫衣裳，忘記關窗戶，一不小心就著了涼，半夜發了高燒，這會子還沒退燒呢……”

  　　李翊道：“可有請大夫來看？”

  　　紅媽聽他的話音裏沒有責怪之意，心中一喜，連忙道：“請了的，多謝殿下關心……”

  　　她故意提高嗓門，讓屋裏的鄧氏聽到，好讓她放心。

  　　從李翊進到鄧宅的那刻起，鄧清妤就知道了，她害怕見到他，又眼巴巴的盼著他來。

  　　等他進到她的院子，她激動不已，可又害怕，所以一直豎著耳朵聽他說了什麽。

  　　李翊問紅媽：“大夫怎麽說？”

  　　紅媽眼珠一轉，斟酌道：“大夫說娘子的身子本就嬌弱，這場風寒，看著事小，但也要悉心調教，千萬不可疏忽……”

  　　李翊停下腳步，回身對長亭吩咐道：“請陳太醫進來。”

  　　李翊來這裏之前，已命人請了陳太醫一同前來，如今，人就在外麵。

  　　長亭領命，轉身出去請人，而紅媽與屋內的鄧清妤卻是愣住了。

  　　鄧清妤自是知道李翊此舉的意味，心裏酸澀難言，更是生出慌亂來。

  　　紅媽請了李翊去正堂坐了，趁著陳太醫來的空隙，連忙進內室去伺候鄧清妤起身。

  　　“娘子莫慌，你確實病了，就算殿下請了太醫來，也不怕的……”

  　　鄧清妤咬牙點點頭，頭發鬆鬆垮垮挽了個髻，著一身素服，攙扶著紅媽的手，顫巍巍來到李翊麵前。

  　　“妾身見過殿下……”

  　　她跪下請安，身子孱弱得跪都跪不穩，隻能歪跪著，小臉一片蒼白，真真是我見尤憐！

  　　李翊斂眸坐著，沒有應聲，也沒有讓她起身。

  　　屋內沉寂下來，鄧清妤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胸口也死死揪緊。

  　　那怕沒有抬頭，她也感覺到李翊身上凜冽的寒意，一顆心如在油鍋裏煎著。

  　　不一會兒，長亭帶著陳太醫進來，李翊下巴朝她冷冷一抬，對陳太醫道：“煩請陳太醫替她好好診診。”

  　　紅媽趁機扶鄧清妤起身，退到裏間，讓陳太醫給她診脈。

  　　鄧清妤所的就是普通的風寒，陳太醫很快診完脈，如實稟告給李翊。

  　　“娘子是風寒入體，下官開幾貼藥，娘子按時煎服，相信很快就會好的。”

  　　鄧清妤聽完，抬眸淚光盈盈的看向上首的李翊，心裏卻暗自鬆下一口氣來。

  　　有陳太醫的親診，他不會再懷疑她裝病了吧？

  　　這樣一想，她心裏又生出委屈辛酸來。

  　　他竟然這樣不相信她，還帶了太醫來驗證她的真假……

  　　李翊聽陳太醫說完，開口問道：“她如今這般，於趕路可有幹係？”

  　　陳太醫聞言，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可鄧清妤卻瞬間呆住。

  　　陳太醫回過神來，道：“注意防寒保暖，再按時服藥，倒是無大礙，但下官建議還是等鄧娘子愈後再趕路……”

  　　“等她病愈，隻怕就走不了了。”

  　　李翊打斷陳太醫的話，終是正眼看向一臉煞白的鄧清妤。

  　　“即刻收拾行李，離開京/城！”

  第492章  自尋死路

  　　李翊此言一出，鄧清妤整個人都震住了，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李翊。

  　　他就這麽著爭要趕自己走，連自己還在病中都不顧？

  　　“殿下，你要讓我去哪裏？”顧不得還有其他在場，她哆嗦著嗓子顫聲問道。

  　　李翊擺擺手，長亭領著陳太醫下去開藥方。

  　　等人一走，他掀眸冷冷掃了她一眼，道：“除去回西北，你還想去哪裏？”

  　　鄧氏臉色發白，顫聲道：“殿下，我們母女二人在西北無依無靠，我想留在這裏，求殿下憐惜，不要趕我們走……”

  　　“可你留在這裏卻不安分——你這樣做，不僅會害死自己，還會連累樂潼。”

  　　李翊看都不看她一眼，神情間滿是嫌惡。

  　　他給過她機會的，隻是沒想到她明知李睿利用她，她還死性不改的與他勾結往來。

  　　鄧清妤倉惶掙紮道：“殿下可是怪我與睿王往來？殿下明察，是他一直派人找上門來，我不過臉皮薄，不懂的拒絕，就見了他一兩次……”

  　　“殿下，以後我一定聽你的話，不再與他往來，求你不要趕我們母女走……”

  　　李翊神情淡漠的聽著，無動於衷。

  　　鄧清妤看著男人冷峻的麵容，尤不甘心，哭下哀泣道：“殿下，如今你在京/城，讓我們回去，誰來照顧我們孤兒寡母？”

  　　李翊冷冷啟唇：“樊先生會替本王照顧你們。”

  　　聞言，鄧清妤內心的絕望排山倒海般的堆積，壓得她快透不過氣來，她終是鼓起勇氣道：“殿下，你答應景陽要照顧我們母女一輩子的，你不能食言……”

  　　李翊掀眸睨了她一眼，冷嗤道：“正是因為記著鄧兄的恩情，本王才會在你自尋死路之前，再拉你一把。不然，本王今日不會踏進這道門，更不會留在這裏同你再說這些廢話。”

  　　男人神情冷冽瘮人，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震懾得鄧清妤再也說不出話來。

  　　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她捂著嘴嗚咽的哭著。

  　　李翊不想多呆，離開前對她道：“你無需收拾太多行李，你以前在燕州的住處裏的東西都還在，路上所需一切，本王也會命人替你打點好——你盡快離開便是！”

  　　鄧清妤聽後，麵如白紙，哆嗦著嘴唇不敢置信道：“殿下的意思……我們回燕州後，不能再住在大將軍府了？”

  　　大將軍府，正是李翊在西北的府邸。

  　　之前因受鄧景陽臨死前托孤，李翊納了鄧清妤進門，所以在鄧景陽死後，她們母子就搬進了大將軍府居住。

  　　但方才李翊話裏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此次鄧清妤回去後，不能再回大將軍府居住，而是住回她原來的宅子，也就是她與鄧景陽的舊宅。

  　　李翊此舉當中的意味，再明白不過。

  　　身子抖得如風中的殘葉，鄧清妤徹底慌亂起來。

  　　她萬萬沒想到，李翊不但要將她趕回西北，更是要與她劃清界線，連大將軍府都不讓她進了。

  　　可在大將軍府的日子，卻是她此生過得最幸福的時光，她怎麽會舍得同它割舍？

  　　“殿下，你不能這樣對我，你答應景陽的，你不能拋下我們母女……”

  　　眼見李翊要離開，鄧清妤再也顧不得矜持和體麵，一把抓住他的袍角痛哭起來。

  　　這是她心心念念愛慕著的男人，她好不容易才與他靠近，如何肯放手讓他走？

  　　李翊眸光幽冷，道：“之前鄧兄一直在人前誇讚你，說你恭良賢淑，可後來你全變了，本王覺得，你的改變，就是從你入住大將軍府後開始的！”

  　　“況且上次本王已與你解除了關係，你要以什麽身份再留在大將軍府？”

  　　最後這句話，李翊問得極重，鄧清妤全身一顫，雙手無力垂下，終是鬆開了扯著他袍子的雙手。

  　　是啊，她和他連假夫妻的關係都沒有了，她還憑什麽再住進他的後宅。

  　　一瞬間，鄧清妤如當頭砸下一記重錘，讓她醒悟過來認清事實，也讓她頭破血流，痛不欲生……

  　　“趕緊替你家主子收拾，明日之前，離開京/城！”

  　　離開之前，李翊對紅媽冷冷吩咐道。

  　　紅媽還從未見過李翊如此瘮人的樣子，頓時嚇得直哆嗦，囁嚅著應下。

  　　李翊走後，鄧清妤雙腿一軟，跪伏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了。

  　　下人們嚇得不敢吱聲，紅媽上前去扶鄧清妤，無奈勸道：“娘子，罷了，咱們還是死心吧，西北的日子雖然苦，總歸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娘子收起心思，隻當自己做了一場夢罷……”

  　　紅媽知道鄧清妤愛慕著李翊，一心想跟在他身邊，同他做真正的夫妻，可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鄧清妤跪伏在冰冷的地麵上沒有動，眼淚止住，雙眸空洞無望。

  　　“他以前從未這樣對過我……他以前明明是關心我喜歡我的……”

  　　尖利的指甲一點一點摳進肉裏，鄧清妤蒼白著臉，喃喃自語道：“我沒有做錯，是他答應景陽要娶我進門的……是他食言，是他為了陸晚，想甩掉我們母女二人，是他忘恩負義……”

  　　鄧清妤的聲音越來越尖利，眼睛都紅了。

  　　紅媽見她狀若癲狂，怕她出事，連忙招來白桃扶她進屋，讓她去床上躺下，命人去請大夫。

  　　白桃無措道：“紅媽，我們當真要回西北去嗎？”

  　　紅媽看了眼床上呆滯無神的鄧清妤，歎息道：“殿下言出必行，他都說了明日之前讓我們離開，我們哪裏敢留下？”

  　　“這裏我守著，你趕緊帶人下去收拾東西吧，馬上入冬了，把厚重的衣物都帶上。”

  　　“另外，你親自去錢莊一趟，將娘子的存銀取出來，這個頂頂重要。”

  　　白桃應下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整個府裏就忙亂起來……

  　　消息很快傳進睿王府。

  　　李睿道：“看來之前先生的的猜測是對的，這個鄧氏對墜影的事也知情，翊王怕她泄露風聲，所以著急將她送走。”

  　　羅衡：“殿下準備怎麽做？”

  　　李睿想了想，笑道：“此事簡單，他要送走她，咱們就替他留下。”

  　　羅衡道：“翊王已然在防備她泄露風聲，自是會對她嚴加看管，不會讓咱們再接觸到她，殿下要想個十全的法子才是。”

  　　李睿眸光一轉，笑道：“先生放心，這一次一定不會搞砸。”

  第493章  多加小心

  　　李睿說這句話時，神情間是抑止不住的得意，又帶著幾份狠戾。

  　　自前太子李照暴病而亡後，這幾年來，他辛苦籌謀，費盡一切心力上位，終於成為眾皇子之首，離他夢寐以求的東宮之位隻差一步之遙。

  　　甚至，他為了得到鎮國公府與大長公主的支持，還自降身份，跑去那偏僻的庵堂裏將陸家庶女陸晚接回京/城，以皇子之尊去求娶一個人人嘲笑的木頭美人。

  　　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能順利登頂，成為東宮太子。

  　　可沒想到，就在最關鍵之時，一直遠離朝堂和京/城的翊王卻突然殺回來，竟是明目張膽的仗著軍功，開始同他爭奪太子之位。

  　　他原本並沒有將他放在眼裏，以為他離開京/城多年，脫離這裏的政權，那怕有軍功在手，也爭不過他。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李翊人在西北，可對京/城裏的一切，竟早有部署。不但很早之前就在京/城裏安插了他人手，更是在回京不到數月，就拉攏了各方勢力，並將三司大權奪走。

  　　後麵更是憑著父皇的偏愛，不斷逼退他。到了如今，竟是力壓他，成了太子的最熱人選，甚至，還公然與陸晚在一起，讓他被天下人嗤笑。

  　　每每想到這裏，李睿都恨得夜不能寐，立誓要親手殺了他！

  　　可奈何李翊太精明狡猾，他安排的數次刺殺都不能要他的命，設的局他也能順利脫險，反倒讓他在父皇麵前露了馬腳，讓他失信於父皇，也讓父皇越發的偏信李翊。

  　　在他定下與白家的婚事後，父皇就立下丹靈為太子妃，父皇這樣做，就是在誥告天下，太子就是李翊。

  　　一切至此，看在大家眼裏，已成了定局。

  　　可他不甘心。

  　　他付出那麽多，到最後卻是一場空，讓他如何甘心？

  　　所以他要在李翊娶丹靈之前，將他置於死地。

  　　而鄧氏與墜影的事出現，讓他重新找到了對付李翊機會，他豈能不興奮？

  　　看著他得意忘形的樣子，羅衡忍不住提醒他道：“翊王為人十分警覺，隻怕我們能料到的事，他早就防備到了，所以在鄧氏離開之前，他定會親自看守鄧宅，不讓咱們人的接近。”

  　　“而隻要有他在，殿下想從他手裏留下鄧氏隻怕很難。”

  　　李睿明白過來，道：“先生提醒的是，所以我們要想辦法將他困住，就像上次讓父皇將他困在宮裏一樣，讓他脫不開身。”

  　　羅衡點了點頭，道：“不如讓榮貴妃娘娘請嘉和郡主進宮一敘——她昨日刺傷你的脖子，皇上大度，不讓殿下追究，可娘娘她愛子心切，找郡主要一個說法，倒也合乎情理。”

  　　李睿眸光一亮，沉吟道：“李翊讓鄧氏明日之前離開京/城，想來她們會在今日落夜前出發。”

  　　說罷，對遇安吩咐道：“你即刻進宮，讓母妃午後召陸晚進宮問話，想辦法扣留住她，等聽到我的傳信，才放她出宮。快去！”

  　　遇安應下，不敢耽擱，立刻進宮去了……

  　　發生了這麽多事，陸晚一宿沒睡，早上起床後，頭一直昏昏沉沉的。

  　　蘭草見她臉色不太好，知道她昨晚沒睡好，就勸她吃完早飯回去補覺。

  　　可陸晚擔心陸晞昨日受到驚嚇，回去後會不安生，準備差秋落回鎮國公府問一問。

  　　秋落正要出門時，鎮國公府已派人上門來了。

  　　是餘慶奉陸承裕之命，來給陸晚送他大婚的喜貼。

  　　陸承裕下個月成親，今日正式開始派發喜貼。

  　　陸晚接過喜貼收好，留下餘慶喝茶，向他打聽阿晞昨日回府後的狀態，還有陸繼中的病情。

  　　餘慶恭敬道：“小公子一切都好，回府後吃了飯就睡下了，世子爺親自守在他床邊見他睡著才離開的，所以姑娘不用擔心。”

  　　陸承裕知道陸晚會掛心阿晞，所以特意派餘慶來告訴她，好讓她安心。

  　　“但老爺的病還是老樣子。而老夫人懷疑他是中了毒，命金嬤嬤在查他身邊伺候的人，還有老爺的飲食起居，想查到毒的來源和下毒者……”

  　　“這些事情老夫人沒有聲張，因為馬上世子爺就要大婚了，老夫人不想在這個時候再鬧出事情來……”

  　　陸晚喝著茶，靜靜聽著，沒有言聲。

  　　餘慶又道：“世子爺還有一件緊要的事要小的轉告姑娘。”

  　　陸晚：“什麽事？”

  　　餘慶道：“世子爺說，今早在朝堂上，睿王公然懷疑姑娘與刺客關係不簡單，雖然皇上並未相信，也沒有要追究姑娘昨日刺傷睿王的事，但睿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請姑娘多加小心……”

  　　今日早朝上，陸承裕聽到李睿當著眾臣的麵汙蔑陸晚，氣得不行，也看出睿王不會輕易放過她，所以特意讓餘慶來提醒她。

  　　陸晚心裏一暖，道：“嗯，我會注意的，你回去告訴大哥哥，讓他好好操辦婚事，不用為我擔心。”

  　　餘慶走後，陸晚坐在那裏半天沒動，眉頭蹙緊。

  　　蘭草道：“姑娘可是在為昨日的事擔心？不過姑娘也不要怕，方才餘慶也說了，皇上沒有要追究姑娘的意思，睿王那怕再不甘心，也不敢胡來的……”

  　　陸晚道：“我並非是害怕睿王，而是奇怪老爺的毒是誰下的。”

  　　陸繼中時常呆在府裏，而他的一切衣食住行，大長公主都派人細細打理，管得很嚴格，會是什麽人悄悄給他下了毒？

  　　而他身上所中之毒，到底與上一世的晉帝是不是一樣的？

  　　一時間，陸晚心裏湧現許多疑問。

  　　而最讓她不解的是，羅衡怎麽會知道陸繼中中毒一事的？

  　　驀然間，陸晚覺得陸繼中中毒一事不簡單。

  　　想了想，她喚來秋落，讓秋落去翊王府找李翊，她想讓李翊幫她去查一查陸繼中中毒一事。

  　　秋落令命去了，翊王府離郡主府並不遠，兩刻鍾後，秋落回來，告訴陸晚，李翊自早上去了鄧清妤的家裏後，還沒有回來，但秋落替她留了口信。

  　　陸晚想到昨日他說過的要送走鄧清妤的事，猜測他是處理此事去了。

  　　如此，等他忙完，自會來找她的。

  　　想到昨日兩人不歡而散，陸晚命廚房備好他喜歡吃的菜，等著他來。

  　　可午飯間不見他的人影，到了晌午後，宮裏傳話，召她入宮覲見。

  第494章  昏迷

  　　傳話的宮人，說是蘭貴妃要召見她。

  　　可等陸晚進宮後才知道，真正召見她的人，卻是榮貴妃。

  　　想到昨日她對李睿做的事情，再到如今榮貴妃要假借蘭貴妃之名騙她入宮，今日進宮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如此，在踏進明粹宮的那一刻，陸晚開始謹慎起來。

  　　而在她踏進明粹宮後，身後的宮門，就‘砰’一聲，重重關上了。

  　　隨著這一聲關門聲，陸晚的心‘咯噔’一聲往下沉，神情也凝重起來。

  　　明粹宮的宮人催著她往前走。

  　　“郡主請快些吧，娘娘已等你多時了。”

  　　事以至此，再多想也沒用，陸晚隻能打起精神往前走。

  　　宮人領著她來到了偏殿的暖閣裏。

  　　彼時，還沒有入冬，可暖閣裏已燒起了地龍，有些烤人，陸晚一進去，就蒸出了一身汗。

  　　榮貴妃卻沒在，領她進來的宮人請她坐下，給她沏了茶，讓她稍等片刻，榮貴妃馬上就來。

  　　宮人走後，暖閣內隻剩下陸晚一人，屋內的熱氣衝得她頭昏腦漲，殿內還熏著暖香，嗅入鼻內，越發讓人昏沉。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覺，陸晚感覺眼皮越來越沉，睜都睜不開。

  　　她強撐著精神坐著，可等了好一會兒，卻一直不見榮貴妃前來。

  　　渾渾噩噩中，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她，事情不對勁。

  　　來不及多想，陸晚連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要離開這間暖閣。

  　　可她一起身，隻感覺天眩地轉，下一刻，她已是眼前一黑，暈倒了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陸晚被凍醒過來。

  　　她費力睜開眼睛一看，她躺在冰冷的地麵上，屋子裏已經點了燈，但冷嗖嗖的，已經不是在方才那間暖閣裏了。

  　　“終於醒了！”

  　　頭頂傳來熟悉的冷戾聲音，陸晚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

  　　榮貴妃身著一身鳩羽色宮裝，攏著暖毯斜靠在榻上，杏眸冷冷落在陸晚身上，眸子深處跳動著一絲興奮、又挾雜著恨意的冷芒。

  　　陸晚堪堪醒來，腦子還混沌不清，一時間，分不清虛幻現實，整個人反應不過來。

  　　“好大的膽子，見到娘娘竟不行禮問安？！”

  　　榮貴妃身邊的大宮女見她怔怔呆著，出聲喝斥道。

  　　隨著她這一聲喝斥，陸晚終於回過神來，也想起了自己暈倒之前的事。

  　　她看了眼外麵的天色，天色已是暗沉下來，已經入夜了。

  　　自己竟暈迷了這麽久？

  　　這期間，榮貴妃可對自己做過什麽事？

  　　一瞬間，陸晚心裏已是閃過無數不好的念頭，她胸口揪緊起來，飛快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著。

  　　衣著倒是整齊好好的，身上也感覺不到異樣，但陸晚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她暫時按下心頭的慌亂，從地上起身，依禮上前給榮貴妃請安。

  　　“嘉和見過榮貴妃娘娘，不知娘娘喚我前來，有何賜教？”

  　　榮貴妃招手讓她走到近前，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冷笑道：“聽聞你成郡主了，本宮還沒給你道喜呢，所以趁著今日得空，就請你過來，親自給你道一聲喜。”

  　　說罷，她又道：“最近你的喜事還挺多的，聽聞皇上還給你賜了宅子，讓你自立門戶。看來，你不止會討翊王歡心，還很會討皇上的歡心，以至於不論你做了什麽，皇上都替你擋下，不知道的，還以為皇上看上你了呢。”

  　　榮貴妃說完，譏諷的笑了起來，陸晚卻全身冰涼。

  　　榮貴妃的話，讓她不由又想起了上一世嫁給晉帝做衝喜皇後事來。

  　　雖然這一世，她一直在努力忘記這件事情，但侍疾在晉帝床邊五年的時間，那有哪麽容易讓人忘記掉？

  　　陸晚深吸一口氣，道：“還請娘娘慎言，娘娘羞辱我不打緊，可是侮辱皇上，卻是……”

  　　“啪！”

  　　不等她把話說完，榮貴妃卻是突然起身，重重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不要臉的賤貨，還敢拿皇上來威脅本宮，你真當本宮不敢動你？”

  　　榮貴妃這一巴掌積攢了她太多怨氣，所以打得極重，陸晚沒有防備，當場被打得跌倒在地。

  　　自中秋宮宴上，陸晚與李翊牽手站在眾人麵前，公開揭開兩人關係後，不止李睿成為全天下人的笑話，做為前婆婆的榮貴妃，同樣顏麵盡失，抬不起頭來。

  　　這口氣，一直憋在她心裏，到了今日終於可以發泄了，她豈會放過她？

  　　再加之這一次陸晚竟敢拿匕首威脅李睿，還刺傷了他，更是攪亂了他抓刺客的局，榮貴妃更是恨上加恨，直恨不得陸晚死！

  　　“賤人，本宮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老實，你果然不是個好東西，竟早早就瞞著本宮和睿王勾搭上翊王，最後還倒打一耙，鬧出退婚的醜聞，還連累本宮被禁足半年，你真是找死！”

  　　陸晚從地上爬起身，看著一臉狠戾的榮貴妃，冷冷道：“敢情娘娘今日騙我進宮，就是為了報仇來的。可若是我今日在明粹宮裏出了事，娘娘也脫不了幹係。”

  　　榮貴妃勾唇嘲諷笑道：“你放心，本宮不會要你賤命——這一巴掌，不過是你刺傷睿王的小小懲罰，便宜你了。”

  　　陸晚道：“娘娘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否讓我出宮？”

  　　榮貴妃卻指著她被打得破開的嘴角，曼聲道：“著什麽急，你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皇上還沒看到呢，你不等他來了，給你出了氣再走？”

  　　陸晚聽她今晚一再提起晉帝，心裏不好的預感越發的強烈。

  　　下一息，她已聽到榮貴妃在問身邊的宮人：“那個賤人不是向皇上求救去了麽，皇上怎麽還沒來？”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麵響起宮人的唱諾聲，晉帝來了。

  　　榮貴妃起身領著宮人迎了出去。

  　　陸晚抹了把嘴唇滲出的血，也跟了出來。

  　　彼時，明粹宮宮門大開，晉帝在宮人的簇擁下，往正殿而來。

  　　陪在他身邊的，還有蘭貴妃。

  　　蘭貴妃見到陸晚的那一刻，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方才宮外傳來兒子的消息，說是陸晚被她召進宮裏來，一直不見回去，問她可是留了她在宮裏過夜？

  　　蘭貴妃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她今天根本沒有召見過陸晚，也沒有見過她人。

  　　當即，她立刻派人在宮裏四處找陸晚，可一直找不到她……

  第495章  肌膚之親

  　　找不到陸晚的蘭貴妃，還以為是李翊的消息錯了，可後來白芨在宮門口打聽到，守宮門的宮人確實見過陸晚進宮，隻是不知道她被帶進了哪個宮裏？

  　　蘭貴妃稍一思索，就想到了明粹宮。

  　　可明粹宮宮門緊閉，任她如何敲門，榮貴妃都不願開門見人。

  　　蘭貴妃怕陸晚出事，一麵去請晉帝出麵，一麵派人出宮給李翊傳消息……

  　　晉帝知道榮貴妃的性子，怕她要為兒子出氣，會為難陸晚，當即就帶著蘭貴妃趕了過來。

  　　一見麵，晉帝就衝榮貴妃不滿道：“你在鬧什麽？怎麽不聲不響的將陸晚召進宮來？”

  　　榮貴妃在打開宮門之前，已接到宮外睿王的傳信，知道他的事已辦妥，如此，她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兒子今日傳信給她，讓她想辦法困住陸晚在宮裏，等到他再傳信進宮，再放人。

  　　如今兒子的事情已經辦好，卻輪到她開始做事了。

  　　這一次，她絕不會那麽輕易的放過陸晚……

  　　思及此，榮貴妃淡淡道：“皇上莫急，外麵風大，皇上先進殿去，臣妾自是會好好向皇上交待今日的事情。”

  　　晉帝見陸晚好好的站在一邊，沒出什麽事，也就按下心中的不滿，隨榮貴妃進殿去了。

  　　眾人來到正殿，殿內燈火明亮，晉帝與蘭貴妃一下子就看到了陸晚紅腫的右臉。

  　　上麵還清晰的印著巴掌印，一看就是被人打的，連嘴角都打破了。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打的。

  　　蘭貴妃一看，不覺就動了怒。

  　　在她心裏，早已將陸晚當成了自己的兒媳婦，而榮貴妃這樣對她，實在是欺人太甚！

  　　蘭貴妃性子恬淡喜靜，素來不過問宮裏的事，且她也知道榮貴妃最喜歡爭強好勝，所以平日裏，都是盡量避開與她起衝突。

  　　但這一次，她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當著晉帝的麵問陸晚道：“阿晚，你的臉是被誰打的？”

  　　不等陸晚開口回話，榮貴妃冷冷一笑，譏誚道：“蘭貴妃不必拐彎抹角的問了，她的臉是本宮打的。”

  　　蘭貴妃氣惱道：“她好歹也是皇上親封的郡主，榮貴妃何止於要親自對她動手？也不怕失了你身份！”

  　　說罷，蘭貴妃對晉帝道：“皇上，阿晚無故被打，還請皇上還她一個公道。”

  　　晉帝自然知道榮貴妃對陸晚對手的原因，而他在處理陸晚刺傷睿王一事上，確實有些理虧於榮貴妃母子，所以一時間卻不知道要如何處置？

  　　榮貴妃聽了蘭貴妃的指責，不怒反而笑了起來。

  　　她欺身上前，冷冷道：“本宮正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份，才會出手教訓她。”

  　　說罷，她指著陸晚對晉帝道：“皇上，臣妾今日打她這一巴掌，一則是實在氣恨她拿刀刺傷睿王。皇上大人大量可以不處罰她，可臣妾心裏氣不過——她一個小小庶女，豈能任由她對堂堂皇子動手？”

  　　“二則是她不知廉恥，不守婦道，傷風敗俗，臣妾身為大晉貴妃，也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自有教導她的權力。”

  　　此言一出，不止陸晚變了臉色，蘭貴妃與晉帝都神情一怔。

  　　蘭貴妃道：“榮貴妃，你身為貴妃，怎能言出無狀，說出這樣辱沒人的話？”

  　　榮貴妃此生最恨兩個人，就是眼前的蘭貴妃與陸晚。

  　　所以看到蘭貴妃一再地幫陸晚說話，她冷冷譏笑道：“本宮罵她不知廉恥，可沒有冤枉她——她身為堂堂鎮國公之女，待嫁之身，卻已失了清白，不是下作是什麽？”

  　　聞言，晉帝與蘭貴妃再次怔住，神情中皆是露出詫然來。

  　　陸晚臉色發白，心口死死揪緊，全身一片冰涼。

  　　原來，榮貴妃將她弄昏迷，竟是趁機驗了她的身子？！

  　　果然，榮貴妃見她臉色變了，越發得意的提高嗓音道：“在陛下來這之前，臣妾已命宮裏的驗身嬤嬤給她驗過身，嬤嬤證實，她早就非完璧之身了。”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卻失了清白身子，還真是淫蕩無恥。”

  　　最後這句話，榮貴妃卻是盯著陸晚罵的。

  　　晉帝聽到榮貴妃的話，眼前第一時間浮現的，卻是李翊之前一臉春風蕩漾的樣子，又想到他嘴唇好幾次被咬破，心裏明鏡般透亮過來，卻也為難起來。

  　　以前見兒子嘴唇被咬破，他隻以為是兒子忍不住和人家姑娘親個小嘴，卻沒想到，他竟早已霸王硬上弓，將生米煮成熟飯了。

  　　而蘭貴妃也同樣想到了自己兒子身上，看著陸晚被榮貴妃當眾辱罵的難堪樣子，硬著頭皮開口道：“此事，隻怕全是翊王的錯，阿晚是姑娘家，定是拗不過他的……”

  　　知道是兒子做了壞事，晉帝也不好責備陸晚，也腆著老臉跟著道：“她與翊王兩情相悅，一時情不自禁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麽好說的，此事就此揭過……”

  　　雖有晉帝與蘭貴妃替自己開脫，可被榮貴妃當眾說出這樣的隱私，陸晚還是無地自容，難堪至極。

  　　她跪在殿中，承受著大家落在自己身上的各色眼光，全身冰涼，咬牙不讓眼淚掉下來。

  　　女子在婚前失身，不知被人唾棄，更是身敗名裂。

  　　如今榮貴妃故意當眾揭露她的醜事，就是要讓她名聲徹底敗壞。

  　　如此，她想嫁給李翊，嫁進皇家更是不可能的了。

  　　而這，正是榮貴妃的奸計。

  　　蘭貴妃也看出來了，榮貴妃就是不想陸晚好過，要徹底毀了她。

  　　而事已至此，沒有其他法子，唯有讓兒子將陸晚正式娶進門，她才可以少遭受些誹議和辱罵，還能勉強抬頭做人。

  　　思及此，蘭貴妃上前跪下，朝晉帝懇求道：“皇上，禍是翊王闖下的，沒道理讓阿晚一個姑娘家承受罵名。還請皇上開恩，準許翊兒娶阿晚進門。”

  　　晉帝不覺遲疑住。

  　　陸晚的名聲是保不住了，若是再讓翊王娶她進門，隻怕會連累李氏皇族的威名。

  　　況且，他先前已說過，不會再給兩人賜婚，君無戲言。

  　　但看到蘭貴妃親自下跪求情，他又拒絕不得。

  　　陸晚全身如墜冰窟，麻木的朝榮貴妃看去。

  　　她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果然，不等皇上開口，榮貴妃已一臉驚悚的捂住嘴巴，震驚道：“難道，她跟翊王也有過肌膚之親？”

  第496章 關押

  　　榮貴妃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和神情，意味再明顯不過。

  　　回過神來的晉帝與蘭貴妃，不由再次被震住。

  　　晉帝脫口而出道：“你此話是何意？”

  　　榮貴妃話一出口，似乎將自己的也震住，目光看向陸晚，不敢置信的連連搖頭，連晉帝的問話都忘記回了。

  　　晉帝不覺失去了耐心，冷斥道：“榮貴妃，到底你知道了什麽，都說出來——朕命你把話說清楚。”

  　　開口間，晉帝的聲音中已挾帶了勃然怒意。

  　　榮貴妃似被晉帝嚇得一顫，她驚惶道：“皇上可還記得，去年蘭貴妃生辰，皇上領著我們去了九華行宮，陸晚也去了……”

  　　晉帝當然記得，那一次蘭貴妃的壽宴上，陸晚吃了蘭貴妃賜的雪花酪後，還中了毒。

  　　“當時，她與睿兒還沒退婚，而賢妃妹妹想著他們已有婚約在身，而她又是第一次去行宮，所以在安排住所時，就特意將兩人住所安排在一塊，以便睿王照顧她……”

  　　“後來有一天，陸側妃跑來跟臣妾說，有一天晚上睿王半夜去找陸晚，很久沒有回去，陸側妃尋過去時，親眼見到睿王與她在床上，而當時兩人的情形……”

  　　說到這裏，榮貴妃話音頓住，羞愧不已，儼然下麵的話是說不出口的。

  　　而她不說，晉帝也能猜到是什麽事了。

  　　當即，晉帝的神情冷厲起來，眸光幽沉的看向跪在殿中間的陸晚。

  　　“陸晚，榮貴妃所言，都是真的嗎？”

  　　如果說陸晚已失身於李翊，晉帝倒沒覺得什麽，畢竟男歡女愛也控製不了，而李翊又是個肆意妄為的性子，兩人在一起，有失控越規之舉也尋常不過。

  　　但如果陸晚在李翊之前，已與睿王有過肌膚之親，那事情就嚴重了……

  　　那怕不抬頭，陸晚也感受到了來自帝王的威壓。

  　　她鼓起勇氣抬頭，強做鎮定道：“皇上，我沒有……我與睿王殿下之間清清白白，絕無苟且之事……”

  　　可聽了她辯白，晉帝神情未動，一看就是不相信她的話。

  　　陸晚內心頓時一片絕望。

  　　李翊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像他們這種高高在上的權力至尊者，都是寧願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

  　　而帝王的猜疑，那怕隻是一點灰影，都足以要人命。

  　　而此事，事關皇家最負聲望的兩個皇子，又是榮貴妃親口曝出自己兒子與她的事，讓大家如何再相信她的辯白？

  　　陸晚額頭嗡嗡響著，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知道若是皇上認同了榮貴妃的話，她將難逃一死。

  　　渾噩間，她不覺回頭朝身後敞開的宮門看去。

  　　此時此刻，她多希望那個男人在，因為行宮那晚他也在，還是他替她支走的李睿，隻有他能證明她的清白。

  　　可暗月幽幽，她目光的盡頭，終是沒有等來男人的身影。

  　　可陸晚還是不願意就此放棄，她又轉頭看向同樣跪在地上的蘭貴妃，眼淚終是控製不住湧出來，懇求道：“娘娘，你相信我……”

  　　唯今，她隻寄望蘭貴妃會相信她，也是她惟一的希望了。

  　　蘭貴妃看懂了她神情間的絕望，不由心生憐憫，對晉帝道：“皇上，臣妾不相信阿晚是這樣的人，這當中可能有誤會……”

  　　榮貴妃卻打斷了她的話，斬釘截鐵的道：“這樣的事，關乎到皇家聲譽，也關乎到睿王的名聲，臣妾絕不會冤枉她。”

  　　當晚在行宮，陸鳶確實看到李睿將陸晚按壓在身下。

  　　彼時李睿準備對陸晚用強，可看在陸鳶眼裏，隻有男女床第之間的歡好，於是跑去跟榮貴妃告狀。

  　　因為當時，陸鳶已經知道榮貴妃在打南安郡王白舒窈的主意，欲將陸晚除去，讓白舒窈做睿王正妃。

  　　陸鳶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榮貴妃自然是不想李睿再與陸晚有關係。

  　　果然，聽到陸鳶的稟告後，榮貴妃已是認定兒子已經占了陸晚的身子，她擔心甩脫不了陸晚，頓時心生惡念，支使陸鳶給陸晚下砒霜，要毒死她。

  　　到了後來，陸晚與李翊在一起，榮貴妃一直想著這件事情，所以今日趁著她進宮之際，用迷香將她迷暈，再命人驗她的身。

  　　當驗身嬤嬤告訴她，陸晚已非處子之身時，榮貴妃越發認定了陸鳶所說都是真的……

  　　見蘭貴妃要替陸晚辯解，榮貴妃又痛心疾首道：“這樁醜事，埋在臣妾心裏好久了，原本臣妾不想說出來，畢竟她與睿王已經退親，臣妾不想毀了她的前程，盼著她還能再嫁個好夫君……”

  　　“可沒想到，世間男子那麽多，她卻偏偏要勾搭上翊王，一女侍二夫，還是親兄弟，傳出去，不止讓天下人笑掉大牙，更是丟盡皇家顏麵，更要釀出大禍來。”

  　　榮貴妃每說一句，晉帝的臉色就黑下去一分，神情肅殺。

  　　皇家最在意名聲，是絕對容不下這樣的醜聞。

  　　榮貴妃說到最後，突然想到了什麽，撲到陸晚麵前，指著她斥罵道：“本宮終於知道你為什麽要拿刀刺殺睿王了，你是想殺了他，就沒人知道你一女侍二夫的醜事了……”

  　　“你真是太狠心了，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完會不顧當初與睿王同床的情誼，就這樣拿刀刺他，你真是歹毒至極！”

  　　隨著她的一聲高過一聲的斥罵，連門外侍奉的宮人們都聽到，一個個都驚呆住了。

  　　而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她用盡力氣，又是重重一掌摑在陸晚臉上，眸光裏露出凶殘又得意的寒芒。

  　　——她終於出掉心中這口惡氣了！

  　　陸晚被打得耳朵裏一片轟鳴，聽不到聲音。

  　　她看到蘭貴妃奔過來扶起她，擋在她麵前。

  　　蘭貴妃嘴裏在著急的說著什麽，可她卻聽不清楚。

  　　等她的耳鳴消失，她聽到晉帝在冷冷下令。

  　　“將她關進大牢，重查她刺傷睿王一案，以及她與刺客的關係。”

  　　陸晚怔怔站著，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蘭貴妃急道：“皇上，陸世子馬上就要大婚，你此時將陸晚關進大牢，隻怕會影響陸世子的婚事，而國公爺正在病重中，大長公主經不起這樣的打擊的……”

  　　晉帝思忖片刻，沉聲道：“那就將她關押在宮裏，對外聲稱，她是在宮裏陪你。”

  　　“不許她再見李翊！”

  　　晉帝最後下令道。

  第497章  不會怪他

  　　陸晚被宮人帶下去，關進了一座空著的宮殿裏，等她鼻間傳來沉腐的紫荊花香，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是被關進了紫蕪宮裏。

  　　恍悟過來的那一刻，她忍不住苦嘲不已。

  　　上一世，她被關在這裏，而這一世又如此，似乎她逃脫不了這座宮室……

  　　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空蕩宮殿，陸晚慌亂無措的心反而冷靜下來。

  　　從決定走這一步棋開始，她就想到過會有今天這樣被人揭穿的一天。

  　　甚至，她還想到過比今天這樣更絕望、更難堪的下場。

  　　但當初她決定找上李翊，就是為了舍棄這具清白身子，從而逃避進宮做衝喜皇後，再被活埋的命運。

  　　所幸，今日她雖然重新被關進這紫蕪宮，但她要逃避的命運，終是不會再重演……

  　　晉帝雖然將她關押在宮裏，但到底還顧忌著蘭貴妃的情麵和先前的情份，所以派了宮人照顧她的起居生活，一應的被褥用品，倒是齊全。

  　　陸晚剛被關進來，就有宮人送來了飯食，還問她有沒有其他需求？

  　　陸晚向宮人要了筆墨紙硯，並幹淨的換洗衣物，還有消腫止痛的藥膏。

  　　等宮人們將東西送來，陸晚換上幹淨的衣物，再梳洗一番，又往臉頰上抹了藥膏，就上床睡覺了。

  　　見她不吵不鬧，看守她的宮人們不禁放下心來，關上殿門，守在殿外。

  　　等人一走，陸晚重新爬起身，悄悄來到後窗，打開了窗門。

  　　一道人影從後窗翻進殿來，正是秋落。

  　　“姑娘，你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進來，秋落就著急詢問道。

  　　秋落今日陪陸晚一起進宮，但到了明粹宮後，卻被明粹宮的宮人攔下，讓秋落去宮門前的馬車裏等陸晚。

  　　後來蘭貴妃派人四處尋陸晚，秋落察覺到事件不對勁，就冒險進宮來找陸晚。

  　　她在明粹宮外守了半天，最後卻得知陸晚被晉帝關押起來……

  　　秋落跟著看守陸晚的宮人才找到了這裏，而陸晚在梳洗之時，就在耳房後窗那裏發現了她的身影，所以一直在等她……

  　　“我沒事，不過是我與殿下的事被發現了……”

  　　陸晚說得輕描淡寫，但秋落看著她紅腫的臉頰，還有方才在外麵打聽到的消息，知道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姑娘，他們要將你關在這裏多久？聽說，皇上還要重審你刺傷睿王的案子，還要查你與刺客的關係……”

  　　陸晚苦澀笑道：“這一切，都要看殿下的了……”

  　　她嘴裏的殿下，自是李翊。

  　　秋落不明所已的看著她。

  　　陸晚長歎一口氣，無力道：“皇上這樣做，不過是尋個由頭將我關押起來。而關押我的目的，就是阻止我與殿下再見麵。”

  　　陸晚明白晉帝的用意，事到如今，不論她與李睿的清白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要保全皇室聲譽，保全他的兩個兒子，保全大晉江山千秋萬代。

  　　他絕不會讓一個女人，影響到他的兩個兒子和江山基業，所以以這樣的方式，逼她和李翊分開。

  　　所謂伴君如伴虎，活了兩世，她早就領會過帝王家的冷酷無情……

  　　秋落似乎明白過來，遲疑道：“姑娘的意思，殿下若一日不放手，不答應與姑娘分開，皇上就會一直將姑娘關在這裏？”

  　　陸晚苦澀笑道：“皇上本來是要將我關進大牢的，是蘭貴妃求情，才讓我暫時關押在宮裏。”

  　　但她知道，等大哥哥的大婚一過，如果李翊還是不肯放手，她就不止是被關進大牢那麽簡單了……

  　　秋落全然明白過來，不覺慌亂起來。

  　　“那如今怎麽辦……可要將此事告訴給世子爺，或許世子爺出麵求情，能讓皇上饒過姑娘這一次？”

  　　既然皇上已打定主意要讓姑娘與殿下分開，秋落明白，這個時候，殿下也幫不了姑娘。

  　　而此番最可能出麵幫姑娘度過這一劫的，卻是大長公主。

  　　可姑娘已與陸家鬧翻，大長公主她們巴不得姑娘死，又怎麽會出麵保姑娘？

  　　所以一時間，秋落能想到幫陸晚的，隻有世子爺陸承裕。

  　　陸晚卻搖搖頭道：“大哥哥馬上就要成親了，不能將他牽扯進來。”

  　　此番，連蘭貴妃求情都沒用，大哥哥的話，皇上又豈會聽得進去？

  　　而且大哥哥性子急，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出事了，他一定會坐不住，若是到時大哥哥為她強出頭，得罪了皇上，後果越發難以想象。

  　　思及此，她對秋落叮囑道：“你出去後，替我將此事瞞下來，不要讓蘭草她們擔心。特別是阿晞，若是他問起我，你隻說我在宮裏陪蘭貴妃，讓他照顧好自己，若是遇到事情，就去找大哥哥……”

  　　“大哥哥成親的賀禮，我已讓蘭草備好，她知道放在那裏，到時你替我將賀禮送過去……”

  　　“還有酒樓的事，若是吳表哥有事找我商議，你讓他自己拿主意就好，我相信他，往後酒樓也全權交給他打理。”

  　　“等酒樓開起來後，就讓他娶蘭英過門，過完年，蘭英就十八歲了，年紀也不小了……”

  　　“蘭草也是一樣，她同長亭也是時候成親了，若是長亭事忙忘記，你就提醒他，蘭草臉皮薄，是絕不會自己主動開口的……”

  　　“而你……”

  　　陸晚說到這裏，不舍的拉過秋落的手，愧疚道：“你以後還是跟回殿下身邊去，如果遇到喜歡的人，就去向殿下求個恩典，讓他為你做主。”

  　　秋落垂頭靜靜聽著，眼淚斷線的珠子般往下掉，哽聲道：“那殿下呢，姑娘就沒有話要帶給殿下嗎？”

  　　陸晚胸口如被撕裂開來，生生痛著，痛得她喉嚨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她梗著喉嚨輕輕道：“他那麽厲害，沒有人欺負得了他，我很放心……”

  　　秋落心中難過不已，不由遲疑道：“姑娘，是不是殿下答應與你分開，皇上就會放了你？”

  　　陸晚知道她要說什麽，臉上擠出笑來，聲音輕飄如塵。

  　　“我不會勸他放棄我……”

  　　“但他若要放手，我不會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