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世外桃源
  第435章 世外桃源

    謝完恩後,陸晚先行離開大殿,李翊留了下來,晉帝還有事情吩咐他。

    走出大殿,陸晚站在漢白玉高階上,沐浴著秋日暖陽,她通體暢快,有種沐陽重生的愜意。

    這一刻,她終於有了自己的領地,不再懼怕這深宮,也不害怕陸家,她可以隨意的過自己的人生……

    不一會兒,李翊也從殿內出來,看到她雙眸透亮,散發著喜悅的光芒,心裏也由衷的替她高興。

    兩人一起往尚梨宮去。

    “父皇政務繁忙,所以將你建府的事交給本王去辦,你可有中意的地方?”

    李翊開口問陸晚。

    實則,根本不是皇上交給他的,而是他有私心,主動向晉帝求來的差事。

    陸晚柔聲道:“那裏都好,隨殿下安排。”

    說罷,她又道:“宅子不需要很大,夠我和阿晞住就行。”

    “那本王呢?不給我留地?”李翊一本正經的問道。

    陸晚莞爾一笑,示意他低下身子。

    李翊照做了,陸晚附到他耳邊低語兩句,李翊聽完,隻感覺周身暖融融的,一陣酥麻。

    攥著她的手越發握緊,手指也不安分的撚著她的掌心,可麵上,他卻板著臉不悅道:“那怕隻是一牆之隔,還是有區別,若是遇到雨雪天,你忍心看著本王冒著雨雪翻牆?”

    陸晚知道他是在打趣她,紅著臉道:“沒讓你翻牆,兩府離得近,你回府就近了……”

    李翊笑道:“我先選好幾處地方,到時再帶你一起去看,你滿意那一處,就定在那一處。”

    陸晚點了點頭。

    到了尚梨宮,白芨早早就守在了門口,見到兩人到來,笑著迎了陸晚進去,卻將李翊擋在了門外。

    白芨笑道:“殿下,娘娘有令,今日中午隻宴請嘉和郡主一人,還請殿下去陪陛下用膳。”

    說罷,將一個食盒遞給李翊。

    “這裏麵有娘娘親手做的幾樣小菜,殿下拿去同陛下享用。”

    李翊頗是不情願的接過食盒。

    方才離開乾清宮時,晉帝要跟著他一起來尚梨宮用午膳,可他擔心晉帝在,陸晚會不自在,就拒絕了。

    他走時,晉帝還很生氣,直罵他沒良心。

    可沒想到,他如今也被拒在了門外。

    他都能想像,等下他回頭去找父皇,父皇會怎樣嘲笑他了……

    李翊無奈的對陸晚道:“你去吧,我等下再來接你出宮。”

    嘴裏這麽說,腳卻不動,一直站在門口不走。

    白芨捂著嘴笑道:“殿下放心去,奴婢和娘娘會照顧好郡主的。”

    陸晚臉上一紅,對李翊道:“殿下快去吧,莫耽誤了陛下用膳的時辰。”

    李翊聽她這樣說,才轉身走了。

    陸晚跟著白芨進到尚梨宮。

    她去時,蘭貴妃還在小廚房裏忙碌。

    白芨引著她往正殿去,道:“今日為了招待郡主,娘娘親自下廚,如今正在小廚房裏忙活。郡主先坐下喝茶,飯菜很快就好了。”

    陸晚對她道:“白姐姐,我想去給娘娘幫忙,麻煩姐姐帶我過去。”

    白芨倒是爽快,領著她往小廚房去。

    尚梨宮的小廚房設在後院裏。

    陸晚到了後院,舉目一看,不覺愣了愣。

    蘭貴妃自入宮起,就盛寵不衰,所以那怕她習慣節儉,但尚梨宮裏還是富麗堂皇,樣樣東西都是最好的,奢華之極。

    但尚梨宮的後院卻完全是另一番景像。

    偌大的後院,沒有種植奇花異草,而是開墾出四塊方方正正的菜地,種著各種時新的瓜果蔬菜。

    如今正是豐收的季節,竹子搭建的菜架上,掛滿各種瓜果,碩果累累。

    菜地旁邊有一棵高大的梨樹,梨樹下搭著一個井棚,井棚裏除了有水井,中間還設有木桌木椅,牆角放著一架石磨盤和一些箱籠,還有鋤地的一些農具。

    一切都收拾得幹淨整潔。

    挨著井棚,就是小廚房了。

    彼時,正午秋陽灑滿整個小院,瓜果飄香,小廚房裏冒出嫋嫋炊煙,誘人的菜香味隔著老遠就聞到了。

    看著眼前的一切,陸晚有一瞬間忘記自己是身處全天下最富麗莊嚴的皇宮,而是走進了某處不起眼的農家小院。

    她做夢也沒想到,森嚴枯燥的深宮裏,竟有這樣一處世外桃源。

    突然間,她有些明白過來,為何這麽多年來,蘭貴妃能一直盛寵不衰了……

    陸晚走進小廚房時,蘭貴妃身上係著圍裙,正在灶台前忙碌。

    聽到腳步聲,她回頭一看,看到是陸晚後,蘭貴妃愣了愣,爾後朝她赧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好久沒下廚了,手腳不太利索,你是不是餓了?”

    陸晚看著眼前的蘭貴妃,恍惚間,她似看到了她的母親。

    孟氏在世時,常常背著陸家人偷偷去古圓庵看她。

    她每次到庵堂去看她,都會摸著她幹瘦的小手,淚如雨下,問她餓不餓?

    每次她都會說不餓,可每次母親都會親自下廚,給她做好吃的。

    陸晚記得很清楚,母親每一次都是匆匆忙忙的來,給她做完吃的後,自己來不及吃一口,又急急忙忙的趕回去,免得被陸家人發現。

    每次她走時,都會叮囑她,一定要好好吃飯……

    可後來,陸佑寧得了重病,陸家人認為是她搶了陸佑寧的福氣,要放火燒死她,替陸佑寧擋災。

    是母親連夜跑來給她通風報信,讓她逃過一劫。

    後來這件事被葉氏知道了,一氣之下,她將孟氏關進柴房,放火燒死了她……

    陸家對她們母女的殘忍,遠不止葉氏對孟氏放的那一把火。

    大長公主正是清楚當年陸家對她們母女做的每一件事,深知她不會原諒陸家,更不會與陸家一條心,所以一直不相信她,甚至是提防著她。

    她害怕她報複,寧肯毀掉她,也不讓她好過。

    而她也確實從未忘記過這些仇恨……

    不覺間,陸晚的眼睛紅了,怔怔的站著,蘭貴妃連喚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蘭貴妃察覺到她神色不對,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來摸她的額頭。

    陸晚沒有閃避,任由蘭貴妃溫熱的手掌貼上自己的額頭。

    她咽下心中的苦澀,也收起對母親的想念,輕輕笑道:“娘娘,我沒事,是聞到菜香味,嘴饞了。”

    蘭貴妃笑道:“往後你常來,我給你做。”

  第436章  我很放心

    飯菜很快做好了,蘭貴妃正要招呼宮人將飯菜端到前麵去,陸晚提議道:“娘娘,今日天氣晴好,咱們不如就在這井棚裏用膳。”

    蘭貴妃看出她也喜歡自己這個後院,不由笑著應下了。

    陸晚幫忙將飯菜在井棚的木桌上擺放好,再置好碗筷,簡單又溫馨的一餐就準備好了。

    兩人相伴坐下,蘭貴妃興致好,還命人拿來一壺酒。

    “這是我親手釀的梨花白,你嚐嚐。”

    蘭貴妃親手給陸晚倒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陸晚平時並不善飲酒,但蘭貴妃一片盛情,她舍命也要陪君子。

    輕抿了一口,陸晚眉頭舒展,頗是意外道:“娘娘釀的這梨花白,好好喝。”

    香香甜甜的,清爽不辣口,不像酒,倒像是果釀。

    蘭貴妃道:“這酒我釀得清淡,他們男人嫌棄味道寡淡,我倒覺得喝著正好。”

    陸晚執起酒杯,感激道:“娘娘,此番多謝你替我求來這個恩典……我受之有愧……”

    蘭貴妃淡淡一笑,道:“傻孩子,這是你應得的,你不必有負擔。”

    說罷,她又道:“封賞你的恩典也並非我替你求來的,你救過阿翊,也救過皇上,還替本宮擋過一災,這些,皇上都記著,不過借著此次機會一迸補償給你罷了。”

    陸晚明白,蘭貴妃否認對她的幫助,是不想讓她心裏有負擔。

    蘭貴妃對她的體諒,讓陸晚對她的感激之情越盛。

    正是如此,想起先前她與李翊瞞著蘭貴妃的那些事,她心中的愧疚自責也越發強烈起來。

    “娘娘,我與殿下成了如今的狀況,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使了手段與殿下在一起,也是我讓他瞞著娘娘,是我對不起娘娘……”

    陸晚放下酒杯,在蘭貴妃麵前跪下,虔誠認錯。

    李翊曾罵她是無心之人,其實她不是。

    她所有的無心,不過是用來遮掩內心的不安與自卑。

    那怕重活一世,她那還是那個無依無靠、一無所有的小庶女,她的命運悉數掌握在別人的手裏,李睿、榮貴妃、大長公主,甚至是陸繼中和葉氏,他們隨便一句話,就能決定她的生死。

    她不敢有一絲的行差踏錯,所以隻有用無心來掩飾內心的無奈與悲愴。

    而正是遭遇了太多的背叛與傷害,那些對她好的人,哪怕是一丁點的暖意,都讓她格外珍惜,銘記在心。

    像李翊、陸承裕,還有蘭貴妃……

    這些給予她溫暖的人,她一絲一毫都不想傷害,哪怕是無心的……

    “娘娘,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實在不宜與殿下在一起……但我是真心喜歡殿下,我已離不開他,所以這一次才會……”

    “殿下如今遇到的困境,全是因為我,他本可以一路平順的達成所願,是我成了他的負擔……”

    陸晚放下所有的戒備和羞恥感,真誠的將內心的想法告訴蘭貴妃。

    是在向她解釋她與李翊之間的一切,也是一種贖罪……

    從始至終,她都覺得對不起蘭貴妃。

    李翊不論和哪一個女人在一起,都要比與她在一起順遂,也會受到世人的接納與祝福。

    唯獨她!

    他選擇了她,他的前路注定要艱辛難行。

    做為母親,蘭貴妃自不會想看到兒子陷入這樣的局麵,所以是她對不起蘭貴妃……

    蘭貴妃一直默默聽著,沒有出聲打斷她。

    等她說完,蘭貴妃放下手中的酒杯,扶她起身。

    蘭貴妃憐惜道:“你不必將所有的事攬在自己身上,我自己生的兒子,他的脾性,我會不清楚?”

    “以他的性子,若非他也真心喜歡你,莫說你對他使了手段,就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會範。”

    “感情的事,說不清的,所以不要去計較你們之間,誰付出得多——隻要是他自己情願,他的路再難走,也是他的選擇,而這個時候,你隻要與他一條心,就是你對他最好的助益,他也勢必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說在這裏,蘭貴妃不禁想到了自己這些年的過往,頗是動容道:“別人或許看不明白,但我知道,在你與阿翊的這段感情裏,你的付出並不他少,甚至你背負的比他更多。”

    自古以來,女子一言一行,甚至是思想心靈,都被太多教條規矩重重禁錮著,不能說錯一句話,踏錯一步路,活得艱難。

    而對男人,就寬容得多。

    所以,同樣的事情,放在男女身上,結果是完全不同的。

    陸晚與李翊在一起,於李翊是前路受阻,可對陸晚來說,卻是賠上性命的賭注。

    就像當初她與晉帝在一起,晉帝背負著貪慕美色、娶二嫁女的風流名,可她卻幾次差點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裏深宮裏。

    直至現在,人們一提到她,還是拿她當年嫁過人的事說事。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隻能從一而終,那怕夫君亡故,也要恪守婦道,守寡終老。

    就像李睿,同樣是退親,他可以大張旗鼓的娶白舒窈,不會招來任何異議,可陸晚卻不能隨意嫁人,一世都背負著與他退過親的汙名。

    世道本就艱難,於女子而言,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那日,眾目睽睽之下,陸晚能鼓起勇氣拒絕晉帝的賜婚,選擇與李翊站在光亮下,公開兩人的關係,那一刻,蘭貴妃除了震驚,更是敬佩她的勇氣。

    蘭貴妃對陸晚並不陌生,幾次的接觸中,她早已看出她雖聰慧,可奈何受陸家的苛待,甚至是掌控,她無依無靠,所以她格外的謹慎,從不冒尖,一切都那麽小心翼翼。

    若不是真心愛著自己的兒子,她不會有這樣的勇氣抗旨。

    她是不顧性命的在愛著自己的兒子。

    這樣可憐又勇敢付出真心的姑娘,她如何忍心再責怪她?

    蘭貴妃道:“近來,他突然平易近人了許多,與我的話也多起來,我先前不懂,還以為他是改了性子,如今看來,卻全是你的功勞。”

    “阿晚,阿翊性子不好,狂妄自大,還常年板著個臭臉,冷梆梆的像個冰山,嘴上也常不饒人。”

    “但實則,他也是麵冷心熱。”

    “你堅韌勇敢,心地善良又柔軟,往後有你陪著他,我很放心。”

    前院通往後院的轉角處,李翊靜靜站著,神情微動……

  第437章  不再孤寂

    李翊將食盒送回乾清宮後,很快又折了回來。

    先前在告知陸晚,是母妃替她求的恩典後,他清楚看到她神情間湧現的愧疚和不安。

    他了解她心思,她一直覺得兩人先前的事瞞著母妃,是對母妃的欺騙,所以她心中一直懷著深深的負罪感,覺得對不起母妃。

    如此,他擔心她獨自來見母妃,會緊張害怕。

    而自他與陸晚公開關係後,他還未來得及找時間和母妃好好談過。

    雖然先前他安慰陸晚,說母妃替她求恩典,表示認可了她,可實則,他也摸不準母妃心裏的想法,不知道她會不會接納陸晚?

    如此,飯也顧不上吃,他放下食盒又折了回來。

    白芨見他又回來,不好再攔他,隻得放他進來。

    得知母妃與陸晚在後院,他就尋了過來,剛巧聽到了蘭貴妃對陸晚說的這番話。

    一時間,李翊心中湧上諸般滋味,酸甜苦辣都有,但最後隻餘母妃那句‘有你陪著他,我很放心!’久久在胸口激蕩。

    原來,母妃心中並非隻有她民間的那個兒子,他雖是多餘的那個,母妃也對他掛心著……

    事隔多年,此刻李翊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酸澀難受。

    自十四歲那年第一次離開上京獨自去北疆,他不管受多重的傷,挨多大的苦,他從未哭過。

    誤入敵營的那一次,漫天箭雨襲來,鄧景陽拿身子替他做箭盾,最後他背著奄奄一息的他從敵軍大營殺出去。

    那一次,他最信任的兄弟死在他麵前,他也丟了半條命,可他隻是殺紅了眼睛,也未曾落下一滴淚來。

    跟隨他的將士私下都好奇他到底有沒有眼淚,可他們那裏知道,那個鐵血無情,殺伐果斷的少年郎,當然為了求見他母妃一麵,在尚梨宮門口哭了整整一日……

    這些年,李翊鮮少回京。

    孤身一人在西北,成天與風沙為伴,他孤寂空乏,可回到京/城,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翊王府,身邊除了舒嬤嬤與長亭幾個隨從,他還是孤身一人。

    甚至比在西北更孤單。

    幸而這一次回來,他遇到了她,往後的人生,他不會再孤寂……

    井棚那邊,蘭貴妃與陸晚並不知道他在這裏,蘭貴妃在問陸晚,她與李翊的關係公開後,陸家可有為難她?

    蘭貴妃清楚她在陸家的境遇,也從那日宮宴上看出了大長公主並不支持他們在一起。

    大長公主要將丹靈公主嫁給李翊的心思,蘭貴妃當然看得出來。

    而陸晚的出現,打亂了她的全部計劃,蘭貴妃了解大長公主的為人,自然擔心陸晚在陸家的日子不好過。

    陸晚心中已將蘭貴妃當成母親看待,所以並不瞞她,將陸家要把她趕出家門的事,一一同蘭貴妃說了……

    蘭貴妃聽後,驚愕不已。

    她料到陸家不會同意陸晚嫁給李翊,卻沒料到,陸家對她起了歹心,竟是要毀掉她的名聲,置她於死地。

    “那你往後怎麽辦?”

    蘭貴妃擔心她,不由著急起來。

    眼下由於種種原因,李翊還不能娶她進門,所以她還要繼續留在陸家。

    今日她因皇上的封賞躲過一劫,那下一次呢?

    看到蘭貴妃對自己的擔心,陸晚心裏暖暖的,笑道:“娘娘不用擔心我,我方才已同皇上求了一個恩典,讓皇上準許我開府另居,自立門戶,皇上答應了。”

    “往後,我可以帶著弟弟離開陸家,過自己的生活。”

    一想到此事,陸晚不覺發自內心的開心笑了。

    蘭貴妃一聽,也放心笑了,道:“皇上這一次倒是英明,做了件好事。”

    事情都解決了,兩人心情大好,又各飲了一杯酒,蘭貴妃挾了好多菜放進陸晚的碗裏,讓她多吃一點。

    見兩人聊得差不多了,李翊按下心中的情緒,從牆角走出來。

    蘭貴妃與陸晚吃得正香,突然看到他來了,蘭貴妃停下筷子問道:“你這麽快就用完午膳了?”

    李翊自顧在桌前坐下,道:“父皇那裏沒有準備我的飯食。”

    陸晚一聽,連忙起身去廚房給他拿碗筷。

    她一走,蘭貴妃打量著李翊的神情,猜到定是有事發生。

    “又與你父皇置氣了?”

    蘭貴妃早已得出規律,父子二人一吵架,晉帝就會將他趕出來,不會留他吃飯。

    李翊斂下眸子,不置可否。

    蘭貴妃追問道:“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麽事?”

    按理,晉帝剛剛才封賞過陸晚,李翊不會在這個時候惹晉帝生氣才是。

    李翊才不會告訴她,是因為擔心她們兩人談不來,所以趕過來的,隻道:“不過朝堂上的一些小事罷了……”

    蘭貴妃看出他在敷衍自己,正要細問,陸晚拿著碗筷出來了。

    李翊來了後,蘭貴妃與陸晚就止了話頭,專心吃起飯來。

    吃完飯後,宮人撤下碗筷,沏上香茶奉上。

    正在此時,白芨來稟告,說是沈太醫來給蘭貴妃請平安脈了。

    蘭貴妃看著宮人奉上的茶,正是沈植喜歡的大紅袍,就對白芨道:“請沈太醫過來這裏。”

    白芨領命下去,李翊抬眸朝母妃看去,眉頭不覺微微蹙起。

    他心中生出疑惑,此處後院,母妃鮮少請不相熟的人過來,所以後宮裏知道這個院子的人並不多。

    然而母妃怎會讓沈植來此?!

    思索間,他狀若無意的問道:“母妃與沈太醫很熟嗎?”

    蘭貴妃知道他心中的猜慮,道:“沈太醫先前救治過你,也算是於我們有恩,最近又一直在替我把平安脈,關係自然熟絡起來,而他喜歡喝大紅袍,這裏剛好有,就請他過來一起喝口茶。”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蘭貴妃與沈植幾番接觸後,莫名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親切感,所以不覺對沈植親厚起來。

    不一會兒,傳來腳步聲,白芨領著沈植走了進來。

    沈植一進後院,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眸光微閃,步子也緩下,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而等他看到蘭貴妃與李翊陸晚三人圍坐在木桌前飲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他的眸光陡然一寒,又黯淡了下去……

    明明是豔陽高照的暖秋,他的胸口卻像被灌進了蕭瑟寒風,一片冰涼……

  第438章  得勢

    自之前他追著自己出城那次後,陸晚再沒有見過沈植,中秋宮宴那回,也是遠遠看到他一眼。

    一段日子沒見,此刻站在麵前的沈植,竟讓陸晚生出一絲陌生感來。

    麵容還是原來的樣子,可眉眼間卻多了沉鬱憔悴之色,不再像之前那般朗朗如月的清澈樣子。

    陸晚想到這段日子偶爾聽到的關於他的傳聞,皆是他不願意接受指婚,一直逃避與史婧一婚事的消息。

    難道他如今這副形容,是因為與史婧一婚約的原因?

    可潛意識裏,陸晚又覺得,沈植心裏似乎還壓著其他的事……

    蘭貴妃一見到沈植,就招手讓他過來。

    “沈太醫,請過來這裏坐。”

    沈植卻在院子門口停下步子,道:“既然娘娘不得空,下官下次再來。”

    說罷,不等蘭貴妃許可,就轉身走了。

    蘭貴妃一怔,陸晚也愣住了,連白芨都忍不住意外道:“沈太醫今天是怎麽了?”

    沈植在各宮走動當差,最是遵規守禮,大家從沒見過他這般樣子。

    李翊眸光微冷。

    沈植老早就喜歡上了陸晚。

    而自陸晚與李睿退親後,沈植更是毫不遮掩對陸晚的感情,還當麵向她表白過。

    這些李翊都很清楚,甚至當時他在醉香樓向陸晚表露心跡時,他就在隔壁,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同為男人,他自是知道沈植此刻不願在此久留的原因。

    他是不想看到陸晚光明正大的同他在一起罷了。

    想到這裏,李翊回頭對蘭貴妃道:“兒臣等下去太醫院,讓孫院首另給母親派診平安脈的太醫。”

    蘭貴妃回過神來,倒並沒有怪罪沈植。

    她道:“是我疏忽了,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他大抵是感覺身份有別,不合適,所以就退下了。”

    說罷,她對李翊道:“沈太醫醫術高超,人也不錯,不需要再換來換去,還是由他繼續替我把平安脈。”

    李翊沒有吭聲,蘭貴妃怕他陽奉陰違,正要讓他答應下來,晉帝身邊的高公公卻突然過來了,來傳話,晉帝要見李翊,讓他即刻去乾清宮。

    李翊將高公公拉到一旁,問了他兩句後,眉頭幾不可聞蹙緊。

    他回身對陸晚道:“你隨我一起出宮,先去馬車上等我,我見完父皇很快出來。”

    陸晚聽了,站起身同蘭貴妃告別。

    蘭貴妃知道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也不留他們,送他們到門口後,再三叮囑陸晚,等她新家安置好後,再進宮來看她。

    陸晚應下,跟著李翊離開尚梨宮。

    兩人堪堪離開尚梨宮不遠,路邊的假山後麵緩緩轉出一個人影來,正是提著藥箱的沈植。

    他眸光涼涼的看著遠去的兩人背影,爾後又回過頭來看向身後的尚梨宮,腦子裏全是方才看到的後院裏的那番情景,胸口針紮般的痛著。

    不止是院子裏的景象讓他難受,一家三口和睦融融的樣子,更是讓他心如刀絞……

    出了後宮後,陸晚往宮門口走,李翊去乾清宮見晉帝。

    陸晚依言在馬車裏等李翊,她原以為要等他很久,沒想到很快他就出來了。

    “殿下,現在去哪裏?”

    長欒在馬車外恭敬問道。

    長欒先前陪李翊去過陸家祠堂,自是知道發生過什麽事,所以不確定陸晚還要不要再回鎮國公府?

    李翊不覺朝陸晚看去。

    來宮裏之前,陸晚已與陸家徹底鬧翻,那怕後來陸家因皇上的封賞,沒有再提趕她出家門一事,但臉皮已撕破,陸晚已不想再看到那一家人。

    李翊也不想她再回那個虎狼窩裏去。

    但眼下,她的新宅子還沒有擇選好,一下子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陸晚知道李翊對她的擔心,笑道:“殿下送我回鎮國公府吧,皇上也說了,我如今還是鎮國公府的姑娘,在郡主府還未弄好之前,我還得繼續呆在陸家。”

    說罷,她又道:“殿下不要擔心我,我如今的身份與之前大不相同,陸家想必不敢再為難我。”

    李翊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會盡快替你安排好郡主府,不會讓你在陸家久待的。”

    “但你還是要多小心,提防他們暗下對你使手段……”

    陸晚點頭應下,李翊吩咐一聲,馬車朝著鎮國公府去了……

    鎮國公府。

    陸晚被李翊帶去宮裏謝恩後,陸家一眾人留在祠堂裏,麵麵相覷,都被震驚到了。

    大家做夢都沒想到,陸晚會被封為郡主。

    在陸家人的眼裏,這個小庶女,與睿王退過親,又傳過許多不好的名聲,早已聲名狼藉,前途盡毀。

    特別是她與李翊公開關係後,晉帝也不給他們賜婚,更是讓大家篤定她這一輩子再無翻身之日,所以國公爺才會在這個時候,將她趕出家門。

    可令大家沒想到的是,皇上卻突然在這個時候封了她為郡主,她的身份瞬間水漲船高,竟趕上了陸家嫡女陸佑寧。

    陸家一門出了兩個郡主,本是一件大喜事,可大長公主與陸繼中葉氏他們,沒有一個歡喜得起來。

    皇上此時對陸晚的封賞,卻是在狠狠打他們的臉。

    在他們嘴裏罪惡滔天,壞到要被他們逐出家門的不孝女,卻被皇上封賞成郡主,豈不是印證了陸晚先前對他們的指控?

    大長公主一行對陸晚所做的一切,就是他們自己做了壞事,卻沒有悔改之意,反而要將陸晚毀掉,來掩蓋他們對她做下的惡事。

    而更讓大長公主他們擔心的卻是,陸晚已與陸家徹底撕破臉皮,如今她被封為郡主,羽翼已豐,又有翊王撐腰,往後隻怕更加不會放過陸家……

    想到這裏,先前叫囂慫恿陸繼中處置陸晚的柳姨娘母子,不覺慌了神,拉著陸繼中的袖子,害怕的問道:“老爺,她以後會不會報複我們啊?”

    陸騏也還記著陸晚斥罵他時狠戾樣子,也害怕起來。

    陸繼中本是打定主意今日要將陸晚趕出家門的,卻沒想到沒有趕成她,反而讓她當著大家的麵,揭了自己的短。

    氣恨不已的他,聽到柳姨娘的話,更是心煩意亂。

    他朝大長公主看去,咬牙道:“母親,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不孝女得勢嗎?”

    大長公主揮手讓其餘族人退下,第一次備感無力道:“那你說怎麽辦?”

  第439章  厚顏無恥

    陸繼中承蒙祖蔭的庇護,世襲鎮國公的尊位,享了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卻從沒真正做過一件實事。

    不論朝中還是府裏,他所依傍的全是他的母親。

    從小到大,不論遇事大小,都有貴為大長公主的母親出麵為他擺平,渾渾噩噩過了幾十載,他早已習慣遇事就交給母親。

    所以,陡然聽到母親回問他怎麽辦時,他啞口無言。

    看著他這般形容,大長公主第一次察覺到自己將這個兒子養廢了……

    可她還是舍不得訓誡他,擺手讓金嬤嬤扶她回上院去。

    葉氏等人連忙一起送她回去。

    丹靈等人也跟了過去。

    大家都心有戚戚,不知道此事要如何收場?

    隻有阿晞與陸承裕鬆下一口氣來,暗下替陸晚開心……

    回到上院,大長公主讓陸承裕他們都下去,隻留下陸繼中與葉氏,還有丹靈。

    大長公主堪堪在榻上坐下,丹靈就上前拉著她的手,無助道:“外祖母,如何可怎麽辦?”

    不等大長公主開口,她又道:“皇上雖然沒有給們賜婚,但這個時候封賞她,卻是在給她助威,給他們機會……”

    丹靈很聰明,將事情看得通透。

    先前,還可以以陸晚的身份詬病她,從而阻礙她與李翊在一起。

    但如今她貴為郡主了,自然就配得上李翊了。

    這樣一看,皇上明麵上沒有給他們賜婚,但實則暗下卻是在支持他們,開始為他們在一起鋪路了。

    如此一來,她還怎麽嫁給李翊?

    可若是不能嫁給李翊,她頂著一個太子妃的虛銜有什麽用?反而成了一個笑話!

    想到這裏,丹靈忍不住紅了眼睛,聲音帶著哭腔道:“外祖母,我看我還是回去吧,待在這裏,也隻是讓人笑話……”

    縱使精明如大長公主,這會子也方寸大亂,聽了丹靈的哭訴後,更是心亂如麻。

    陸晚的封賞太突然了,先前沒有一點預兆,還偏偏是在她與陸家撕破臉皮後,如今想假裝維持表麵上的和氣都難了。

    且皇上都認可了她,陸家想再作踐她,毀她名聲也不可能了……

    這盤局走到此地,進入了死局。

    偏偏被逼入死地的,不是陸晚,反而是陸家……

    心裏煩亂,但麵上,大長公主還是極力安慰丹靈道:“你別急,她再得勢,也隻是一個郡主,與你如何相比?”

    葉氏也深知此時陸家要抱團,也上前勸道:“是啊,你可是一國公主,而且已定為大晉太子妃,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她如今與翊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葉氏心裏的算盤打得精明,陸晚十之八九以後是要嫁給翊王的,那往後能壓製她的,隻能是丹靈這個太子妃了。

    所以,丹靈萬萬不能離開。

    葉氏的話倒是提醒了大長公主,她回過神來,讚同道:“你舅母說得對,幸而當初早一步將你的事定下。兩國聯姻,並非兒戲,縱使是皇上,也不能隨便取締,所以你就安心做你的太子妃就好。”

    說到這裏,大長公主又有了底氣。而丹靈聽了她的勸,心裏也安定下來,陪大長公主用過午膳就回去了。

    陸繼中似乎是被氣狠了,胸口一直悶悶痛著,吃飯也沒胃口,午膳一口飯都沒吃。

    知子莫若母,大長公主看著他忿忿不平的樣子,知道他心中那口惡氣沒出,不由勸道:“你無須擔心,她如今也不過郡主身份,難過還能蓋過你堂堂國公爺不成?”

    “再不濟,還有本宮在,她能奈我們何?”

    話雖如此,但陸繼中一想到今日被她當眾揭短辱罵,還是氣恨難平。

    大長公主隻得繼續勸道:“來日方長,你何必急於一時……”

    說到這裏,大長公主眸光沉沉的看向窗外阿晞的房間方向,冷冷道:“我早已料到她有反骨,所以提前給那個小的下了藥。”

    “隻要我不給解藥,等到他毒發之時,必死無疑。”

    “她那麽在意這個弟弟,有這個把柄在,你還怕她翻天不成?”

    給阿晞下毒一事,大長公主先前並沒有讓其他人知道,但事到如今,為了安撫兒子,她不由說了出來。

    果然,陸繼中即刻來了精神,對母親佩服得五體投地。

    “還是母親英明,那個賤人再厲害,也翻不出母親的手掌心。”

    大長公又道:“再者,她空有一個郡主名頭,總歸還是在咱們手下討生活,等這陣風頭過了,有的是機會收拾她。”

    陸繼中心情瞬間通暢,咬牙笑道:“正是。”

    “但眼下,明麵上的樣子,我們還是要裝一裝,等下她回來,我們還是一團和氣。”

    說罷,大長公主命人喚來葉氏,讓她張羅下去,將府裏裝扮得喜慶一些,還要為陸晚封賞郡主辦喜宴。

    葉氏領命下去,當即就讓管事將府裏裝扮起來,又命人寫貼子,開始請客……

    陸晚一下馬車,就看到府門口掛滿了紅綢,一片喜慶的景象。

    上院的婆子早已奉命等在門口,一見她回來,連忙迎上來,討好笑道:“恭喜二姑娘,老夫人等你好久了,大家都等在上院給你道喜呢。”

    陸晚看著畫風突轉的陸家,直感覺惡心。

    這就是陸家,最擅長虛與委蛇。

    她正要跨上台階,一隻手伸過來,穩穩的牽住她的手。

    “本王送你進去。”

    李翊執起她的手往前走。

    陸晚知道他是要給自己助威,心中暖暖的,與他攜手往上院去。

    上院裏,陸家眾人再次聚集起來,陸晚一進門,就是絡繹不絕的道賀聲。

    此時眾人對她的親熱,與早晨那會的羞辱,簡單是天壤之別。

    大長公主拄著虎頭杖站在門廊下,看著兩人攜手而來,斂下眸子裏的寒意,笑吟吟道:“二丫頭真是好福氣,能得翊王殿下的愛護,如今又被封賞嘉和郡主,真是我陸門之光。”

    見他們像集體失憶一般厚顏無恥,陸晚卻沒心情陪他們演戲。

    見她不為所動,場麵瞬間尷尬起來。

    葉氏見了,連忙迎上去,涎笑道:“方才母親已下令為你辦喜宴,請客的貼子都擬好了,且我們還準備給你換一間大的院子,寬敞些,住著也舒服……”

    陸晚勾唇冷冷一笑:“不必了,皇上已給我賜了郡主府,準我開府另居,自立門戶。”

  第440章  讓他自己選

    陸晚此言一出,如平地驚雷,將在場眾人再次震住!

    最為震驚的是陸繼中。

    他身形一晃,差點跌倒。

    他不止震驚,更是因為陸晚此舉,將他剛剛擬定的計劃又打亂了。

    她開府另居,豈不就擺脫了陸家的掌控?那他還有什麽機會找她報今日之仇?!

    好不容易才壓下心中的怒火再次翻騰起來,陸繼中忍不住要衝上前去,卻被大長公主一把攔住了。

    葉氏也驚愕住,脫口而出道:“胡說,那有姑娘家離開家自立門戶的?皇上也不會答應你這樣無理的要求……”

    “阿晚所言不假,父皇確實給她賜了郡主府,答應她自立門戶。”

    不等陸晚開口,李翊已出聲打斷葉氏的話。

    若說陸晚的話還讓人有三分質疑,但李翊的話,卻沒人敢不相信。

    大長公主雖然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有阿晞這個把柄在,她很快鎮定下來。

    先是揮手讓其他人都下去,爾後招呼陸晚與李翊進屋說話。

    陸晚本不想搭理她,但想到還要與她商談帶走弟弟阿晞的事,最後還是跟著她進到暖閣。

    一坐下,大長公主就一臉真誠的對陸晚道:“二丫頭,你可是因今早之事對家裏心懷怨恨,所以要搬出陸家去?”

    這麽明顯的事,她竟還假惺惺的來問?

    陸晚不想與她多費唇舌,直接默認了。

    大長公主卻仿佛看不到她臉上的嫌惡之色,又道:“今早之事,確實是你父親做得過火了一些,但你也要體恤你父親,先前一下子發生那麽多事,且樁樁件件都與你有關,讓他不處置你都難,他也是沒辦法……”

    “大長公主,此番開府另居,我不會帶走陸家一樣東西,先前皇上給我的諸多賞賜,我也不會帶走,但我要帶走阿晞,還有我母親的牌位!”

    見她到了這個時候,還虛情假意的來談親情,越說越離譜,陸晚終是忍不住出聲打斷她的話,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

    此言一出,大長公主神情終是再也繃不住,冷沉下來。

    其他人,包括陸承裕在內,也怔住了。

    大家都沒想到,陸晚不止自己要離開陸家,連阿晞都要帶走。

    瞬間,大家都看向安靜坐在末尾的阿晞。

    阿晞自早上在祠堂裏衝出來替陸晚擋板子後,後麵一直非常安靜。

    旁人議論陸晚也好,府裏為陸晚賀喜也罷,他都沒什麽反應,乖巧安靜得像個隱形人。

    如今見大家都朝他看過來,他半垂下頭,斂眸掩下眸光裏的冷芒。

    可看在大家眼裏,他完全就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

    一旁的陸繼中再也忍不住了,也顧不得李翊在,衝陸晚斥罵道:“阿晞是陸家的孩子,是我的兒子,你憑什麽帶走?女子離家,就是潑出去的水,你還敢管家裏的事?!”

    自從知道母親給阿晞下毒後,阿晞就是他們製肘陸晚的利器,他定要死死握住才是,絕不會將阿晞交給她帶走!

    聽到他的話,陸晚忍不住嘲笑出聲,冷聲道:“敢問國公爺一句,阿晞回來陸家這麽久,你可好言同他說過一話,喚過他一聲‘兒子’,照顧過他分毫?!”

    “你正眼都未瞧過他一眼,好意思說他是你的兒子?”

    “當年我母親之所以生下阿晞不敢送回府裏,而是讓古嬤嬤將他帶走,就是知道你們不會善待他,若是送他回來,他隻會死路一條——我就是活生生例子。”

    陸繼中當年因一己私欲,害了孟氏,非但沒有絲毫愧意,反而視她為眼中釘,連同她所生的孩子,都遭到他的虐待。

    當年若不是孟氏苦苦哀求,自願將陸晚送去庵堂,一輩子不接回鎮國公府,單憑她早陸佑寧出生,搶了她的長女身份,她就沒命了……

    她被送去庵堂後,陸繼中從未出現看過她一次。

    這樣自私無情到極致的男人,還有臉當父親?

    陸繼中再次被陸晚堵得說不出話來,指著她咬牙罵道:“你個不孝女,真是無法無天……”

    大長公主自聽陸晚喚她大長公主,不再喚她祖母開始,已是察覺到她這次與陸家決裂的決心。

    也是,她連她母親的牌位都要帶走,足以看出她的狠決……

    到了這等境地,再假裝親情和睦已是不可能了。

    大長公主冷冷開口:“你母親的牌位可以帶走,但阿晞絕不可能!”

    從大長公主執意將阿晞留在上院開始,陸晚就懷疑她對阿晞的動機不純。

    她問出心中疑問:“大長公主出身尊貴,眼裏從來瞧不起庶子庶女,而鎮國公府有大哥哥這個嫡子繼承香火,你們留下阿晞到底有何目的?”

    大長公主冷冷一笑:“不論本宮在意與否,他都是我們陸家的血脈,名字也是進了陸家宗譜的——那怕你告到皇上麵前去,也休想從本宮這裏帶走阿晞。”

    說罷,大長公主眸光掃過李翊,道:“翊王殿下掌管三司,最懂大晉律法,敢問殿下一句,本宮之言,可有錯處?”

    屋內氣氛已是劍拔弩張,其他人大氣都敢出,皆是隨著大長公主的話,看向李翊。

    李翊隨陸晚進屋這麽久,一句話都沒說,但大家都知道,他留在這裏就是在替陸晚撐腰。

    李翊聽他們爭議這麽久,眉頭早已深深蹙起,臉色也冷沉下來。

    他早已從陸晚在陸家的衣食住行,知道她在陸家不受待見,但卻沒想到她不止不受待見,卻是一直在受他們的淩虐。

    直到這一刻,他才深深體會,先前她為何要選擇以毀掉自己清白的方式來搭上自己,卻又不敢與他在一起,一次次的逃避……

    實則是她孤苦伶仃,無一絲依傍,走投無路之下的不得已之舉……

    斂下眸光裏的寒意,李翊道:“據本王所知,阿晞是阿晚曆經辛苦從西北找回來的——人是她找回來,陸家如今得此子,不過坐享其成!”

    “而長姐如母,阿晞雖是陸家血脈,也是阿晚一母同胞的弟弟,她有權帶走他!”

    “所以本王認為,此事可以交由阿晞自己做決定——是去是留,讓他自己選!”

    說罷,他對阿晞道:“阿晞,你也長大了,有自己的決斷,你自己決定。”

    頓時,大家的目光再次看向阿晞。

  第441章 讓他們陪葬

    聽到李翊的話,陸晚不覺鬆下一口氣來。

    隻要讓阿晞自己選,他一定會選擇跟自己走的。

    而大長公主與陸繼中卻變了臉色。

    阿晞對陸晚的維護,今日在祠堂裏,大家都看得分明。

    若是讓他自己選,他肯定會跟陸晚走的。

    所以想也沒想,陸繼中脫口而出道:“不行,這個事不能由他做主,他是陸家子嗣,一定要留在陸家,那裏也不能去!”

    大長公主也冷聲道:“殿下,你此話欠妥當,阿晞父母雙親皆在,豈能離開陸家,由姐姐養大?傳出去,也於禮不合。”

    李翊道:“父皇今日明旨,陸晚雖然離開陸家自立門戶,但還是鎮國公府家的姑娘,阿晞那怕跟著他搬去郡主府,也還是陸家子嗣,並非不承認他不是陸家子嗣。”

    “而如今姑祖母年歲已高,國公爺與夫人事務繁雜,照顧不了阿晞,還不如讓他隨阿晞去郡主府,由她照顧,這樣大家都好。”

    李翊太了解陸晚對這個弟弟的在意,所以那怕明知理虧,還是為她據理力爭。

    葉氏聽出了李翊話裏的意思,連忙道:“先前母親將阿晞留在上院照顧,是太過喜歡阿晞,要將他留在身邊。不然,我也會將他帶在身邊,親自照顧的……”

    陸晚看著一個兩個虛偽的嘴臉,心中一片冰寒,同時警鈴大作。

    這些人,包括大長公主在內,對阿晞並無半分真情實意。

    但如今卻為了爭奪他,一個個對阿晞表現得關愛有加,不肯放手。

    到底是為了什麽?

    驀然間,她想到先前查到的母親與陳王的事,心頓時‘咯噔’一下往下沉。

    難道這個秘密,大長公主她們早就知道?

    一通百通,陸晚瞬間明白過來,為何大長公主先前那般急著讓她將阿晞帶回來,回來後也執意將阿晞留在上院,卻遲遲不讓他入陸家族譜。

    難道,她們是想拿阿晞與陳王做什麽交易?!

    明白過來一切後,陸晚一顆心如泡在寒潭裏,全身都涼了。

    她止不住站起身朝阿晞走過去,一把將他摟進懷裏,聲音微微發顫。

    “阿晞,姐姐帶你離開這裏……”

    阿晞安靜的趴在她懷裏,他能感覺到姐姐內心的恐慌和擔心。

    漆黑的瞳仁裏閃爍著清幽的光亮,阿晞心口發酸,他抬手撫上陸晚的後背,按下心中的心酸,輕聲安慰她道:“阿姐,你別怕,我沒事的,我會一直陪著阿姐,保護阿姐……”

    明明是稚氣的童音,卻帶著安撫人心的魔力,讓陸晚慌亂的心安定下來。

    她心裏生出歡喜,她就知道,阿晞會願意跟她走的。

    可下一息,阿晞卻對她道:“但如今我還不能離開這裏,我是陸家人,自是要在鎮國公府長大。”

    聞言,陸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看著阿晞。

    而大長公主等人卻歡喜的笑了,她們萬萬沒想到,阿晞竟然主動答應留下來。

    大長公主得意的看了眼一臉意外的李翊,慈愛的朝阿晞招手:“好孩子,過來祖母這裏。”

    阿晞輕輕掙脫陸晚的手,朝大長公主走去。

    “阿晞……”

    陸晚做夢也沒想到弟弟會選擇留下,待看到他離開自己,朝大長公主走去,她心慌不已,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肯放開他。

    “阿晞,你不要留下來……她們不會善待你,你跟阿姐去郡主府……”

    大長公主冷嗤道:“方才可是翊王殿下親口說的,由阿晞自己選擇。如今他選擇留下,希望你們說話算話,不要再做糾纏。”

    說罷,給葉氏遞了個眼色,葉氏連忙上前,掰開陸晚的手,牽著阿晞來到大長公主麵前。

    “好孩子,不虧祖母疼你一場,是個知道好歹的。”

    阿晞乖巧的站在榻前,對大長公主道:“祖母,阿晞有一事稟報。”

    大長公主心情愉悅,道:“什麽事,你說吧。”

    阿晞回轉身看向李翊,道:“先前在邵縣時,殿下的馬曾踢傷我,做為補償,殿下說要教我騎馬習字,如今我想讓殿下履行承諾,讓他做我的教習師傅。”

    大長公主不覺遲疑住。

    潛意識裏,她不希望以後阿晞與李翊交往過密。

    可李翊已道:“確實有這個事,我也一直記著。”

    阿晞轉過身,朝他一揖到底,道:“多謝師傅!”

    ……

    直到回到青槐閣,陸晚還一直怔愣著,不敢相信阿晞的決定。

    李翊安慰她道:“無礙的,他雖然留在這裏,但日後跟我學習,你也可以常常見到他。”

    陸晚並不是擔心見不到阿晞,而是不理解他為什麽要選擇陸家,而不選擇她。

    難道真是因為他在上院呆久了,對自己的感情淡了,被大長公主拉攏過去了?

    可這個念頭一起,立刻被她否定了。

    不會的,阿晞是不會這樣的……

    李翊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幫她分析道:“阿晞估計是看出今日這般情形下,若是陸家不主動放手,你是帶不走他的。他怕你因他再起事端,所以主動站出來化解此事。”

    “但他也知道你不放心他,所以提出拜我為師,這樣以後他跟我身邊,你也能時常看到他了。”

    聽了李翊的話,陸晚心中才稍稍好受些。

    是了,李翊說得有道理,阿晞定是不想看到她為難,才選擇留下的……

    上院廂房裏,巫鳴看著沉默不語的阿晞,道:“主子,既然你舍不得二姑娘,為何不答應跟她離開這裏?”

    阿晞眸光沉沉的看著麵前的虛無,道:“他的毒還沒滲入五髒六腑,我此時離開,前功盡棄。況且……”

    說到這裏,阿晞聲音冷下,道:“阿娘的仇,阿姐的仇,還沒向他們討回,我豈能離開?!”

    留在陸家,可以時刻監視大長公主他們的一舉一動,且正是因為她們對他的不理不問,讓他行動起來更方便。

    而留在阿姐身邊,阿姐遲早會發現他的秘密,所以在計劃沒有成功之前,他留在陸家更方便……

    巫鳴聽得有些糊塗。

    孟氏的仇,他清楚,但二姑娘的仇,他卻有些不明白。

    他那裏明白,阿晞說的是上一世陸家對陸晚的殘害……

    “那主子準備怎麽做?”

    阿晞勾唇殘忍一笑。

    “毀了整個陸家,讓他們為我阿娘阿姐陪葬!”

  第442章  搬離陸家

    不到三天,李翊已為陸晚挑選出四處府邸,趁著天氣晴好,他帶著陸晚去查看,看她喜歡那一處。

    四座府邸都很不錯,且離翊王府的距離都不遠。

    陸晚想了想,最後選了一間離長街最近的一處府邸。

    “你不是喜靜麽?怎麽選了這裏?”

    這間府邸,相比其他三處,離鬧市近,離翊王府也最遠。

    李翊當初相中它,是因為它地方寬暢,裏麵亭台樓閣布局頗具心思,但並不看好它,也以為陸晚不會選它。

    可陸晚選它,有自己的思量。

    趁著空閑的這幾日,她想了許多事情,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打算。

    往後的日子還很長,雖然她如今被賜封為郡主,但皇上封賞總歸有限,她得為以後的日子做打算。

    這幾年,她在鎮國公府,早已看出鎮國公府外強中空,入不敷出。

    不止陸家,許多貴族世家都如此,排場要做,但家業不善經營,靠著一點俸祿田租,根本支撐不住動輒上百餘人口的龐大開支。

    她如今既然要開府另居,就是一府之主,往後人情往來,下人月銀,各種花費開銷,都必不可少。

    她還要為阿晞籌劃將來。

    並且,那日在常華寺,了得大師同她說過的那番話,她也一直銘記於心……

    如今李翊問起,她便將心中的打算同他說了。

    “……所以這處府邸離長街近,出入也方便,這就是我選這裏的原因。”

    李翊聽完她的打算,道:“你還怕往後本王養不活你?”

    陸晚笑道:“殿下自是養得起我,但我也有我的責任,不然我這個郡主豈不成了吃白飯的了?”

    李翊看著她澹澹發亮的眼睛,看出她已將阿晞一事放下,對往後的新生活充滿向往。

    如此,他豈會不支持她?

    “好,就選這裏,你購買店麵的銀子,本王給你籌備。”

    “不必了,此次皇上給我的封賞例銀,足夠我開一家店了,若是我不夠,再向殿下借。”

    陸晚婉言拒絕了。

    既然要打造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她希望一切都靠自己去完成。

    李翊看穿了她的心思,也就不再勉強,放手讓她自己去做。

    如此,定下府邸後,又花了幾天時間,將郡主府從裏到外做了修整,添置了一些家具器皿,又新招了丫鬟仆人,一切準備妥當,陸晚於八月二十八日正式搬離陸家,住進郡主府。

    她開府另居,早已在京/城引起轟動,等到她正式離家那日,幾乎全京/城的人都聚到鎮國公府門口看熱鬧。

    陸晚說到做到,除了幾身衣裳,幾件她自置的物品,像那本醫書,還有李翊送她的耳墜被她帶走,其他東西,她一件未拿。

    蘭草替她拿著一個小包袱,她捧著母親的牌位,就這樣離開了陸家。

    按著規矩,她先去祠堂拜別列祖列宗,再去上院和景福院拜別大長公主與陸繼中夫婦。

    可上院大門緊閉,大長公主沒有見她。

    景福院同樣如此,陸晚去時,隻聽到陸繼中隔著院門對她的斥罵聲。

    最後,隻有陸承裕帶著阿晞來送她。

    自陸晚決定離開陸家後,陸承裕心裏既為她高興,也難免傷感。

    “阿晚,你以後一個人在外麵,一定要多加小心,晚上門戶要守好,貴重之物也要藏好……”

    “若是遇到難事,或是有人欺負你,你記得回來找我……”

    “我知道你這不喜歡這裏,但不論如何,這裏到底是你的家,我也永遠是你的大哥……”

    一路上,陸承裕喋喋不休的各種叮囑著陸晚,說一句歎一聲氣,臉上愁得像個老頭子。

    陸晚心裏暖暖的,眼眶卻有些發酸,笑道:“大哥哥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大哥哥也要多多保重。”

    陸承裕又悶聲道:“沒想到你搬得這麽急,原想留你等我成親後再走的……我成親那日,你可一定要回來。”

    陸晚眼淚有些忍不住,哽著喉嚨輕聲道:“我一定來,我要親自給大哥哥和嫂嫂道喜……”

    陸承裕聽到她聲音帶著哽聲,才發現她眼睛已經紅了,心裏也一酸,無奈道:“你一直乖巧懂事,我不明白祖母她們為何不喜歡你,也不明白一家人和和氣氣在一起有什麽不好?”

    這段日子以來,陸晚與祖母父親之間發生的糾葛他都看在眼裏,他的心情也很複雜,不明白祖母與父親的做法,但他身為兒孫後輩,又不能指摘祖母與父親,心中生起深深的無奈,夾在中間卻是難做……

    聽了陸承裕的話,陸晚心中五味雜陳,卻頗是欣慰道:“大哥哥,鎮國公府有你在,還有得救!”

    聞言,一直沒有吭聲的阿晞,眸光微微一閃。

    快到大門口,陸晚對陸承裕道:“大哥哥,我走後,還麻煩你替我照顧阿晞。”

    陸承裕點頭:“你放心,不用你說我也會的。”

    陸晚又對阿晞道:“阿晞,阿姐走了,你要乖乖聽話,萬事自己要小心……”

    陸晚離開陸家,最不放心的就是阿晞。

    如此,她又絮絮叨叨囑咐了許多。

    這些話,這幾天她已同阿晞再三叮囑過了,阿晞卻並沒有不耐煩,她說一句,他就乖巧的應一聲。

    看著他乖巧聽話的樣子,陸晚更是心酸不舍……

    大門口到了,陸承裕命下人打開大門。

    大門一打開,走在最前麵的陸承裕看著眼前的一切,不覺呆住了。

    隻見門口的街道上人山人海,裏三層外三層全是人。

    看架勢,好似整個上京/城的人都趕來看熱鬧了。

    自古以來,從未聽過女子自立門戶的,所以大家對這個自立門戶的嘉和郡主十分好奇。

    不止如此,大家更是想看一看,這個先前與睿王退親,如今又與睿王親弟弟、翊王公然在一起的陸家二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

    原來,自中秋宮宴後,陸晚的名字已家喻戶曉,她那日在宮宴中的種種,早已傳得人盡皆知。

    而後她被陸家帶去祠堂清理門戶,外人也有所耳聞,可後來她又連封郡主,又獨立門戶,一係列舉動,看花了眾人的眼。

    所以大家對這個陸家二姑娘,當真是好奇極了!

    如此,等陸晚跨出大門,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圍觀的百姓已是一片嘩然,場麵沸騰起來……

  第443章  求之不得

    看著眼前的人群,陸晚也微微詫異。

    此番開府另居,她已盡量低調,沒有發貼請客,也沒有講究郡主應有的排場,就是不想引人注目。

    她隻想安靜的離開陸家,再遷進新家裏去。

    所以看到眼前湧出來的看熱鬧的人潮,陸晚很是不適,心裏更是生出一絲異樣來。

    她遷府的日子是臨時定的,知道的人並不多,這些百姓是如何知道的?

    但此時此形,根本容不得她細想,隻有盡快離開這裏才好。

    長欒與秋落拔開人群,護送她上馬車。

    李翊本來今日要休沐來接她入府的,但剛巧今日朝中有急事,李翊一早就被晉帝招進宮去了。

    而如今看到眼前的情景,陸晚倒慶幸今日沒有讓他來了。

    李翊沒有來,卻派了長欒幾個隨護護送她去郡主府。

    但眼下,馬車被人群團團圍住,那怕長欒幾人在前麵極力清道,但道路還是被堵住。最後即便陸承裕喚來陸家護院來幫忙,還是沒有驅散掉圍堵的人群。

    非但沒有驅散開人群,反而人擠得越來越多,全聚集到了馬車附近。

    陸承裕急了,讓護院們將靠近馬車的百姓推開。

    護院們得了陸承裕的令,開始拚命去推搡馬車周圍的百姓。

    頓時,就有不少百姓被推倒在地,傳來陣陣哭喊聲。

    陸晚坐在馬車裏,蘭草將車簾拉緊,她看不到外麵的情形,但在聽到了外麵的哭喊裏後,她神情一凜,一把掀開簾子往外看去。

    隻見馬車四周全是人,陸承裕正與護院們竭力的喊著,讓大家散開,不要擠過來。

    但眼看有人摔倒後,後麵的人,非但不退,反而還奮力要往前麵擠。

    陸晚看著看著,卻看出端倪來。

    大部分百姓看到四周人太多,都想往後轍,可卻有一夥人故意帶推著人往裏擠,還趁機推搡著身邊的人,甚至還有一些人,趁亂對陸家護院和長欒幾個人動起手來。

    電光火石間,陸晚想到了什麽,連忙喚來陸承裕,讓他喝止住護院,不許再推人,再迭聲對長欒與秋落吩咐了幾句,又讓蘭草將包裹打開,將兩包銀瓜子交給他們,命兩人即刻去辦。

    長欒與秋落聽了,縱身躍上一側的高牆上,高聲道:“今日我家郡主遷府大喜,派發喜銀,大家快來撿啊。”

    眾人一聽有銀子拿,頓時都朝兩人眼巴巴的看去。

    長欒與秋落踩著院牆,分別朝兩邊走去,引著下麵的百姓也分成兩路,跟著他們往一邊的空地走。

    等走出一段距離,將圍堵的人群疏散開後,兩人打開包,將裏麵的銀瓜子抓在手裏,一把一把的往下灑,引得大家紛紛去撿。

    這些銀瓜子,本是陸晚準備著入新府時,打賞給府裏的下人的,沒想到倒派上了用場。

    果然,有了銀瓜子的引誘,圍堵的百姓立刻散開了。

    人潮退開時,陸晚盯著那一夥之前趁機作亂的人,果然看到他們不像其他百姓那樣去急著撿喜錢,反而麵色露出焦急不愉來……

    見此,陸晚心裏一片冰寒,讓另一位隨侍悄悄盯緊他們,並讓蘭草另拿一些銀子交給方才摔倒的百姓,讓他們去買跌打酒。

    百姓們見她如此平易近人,一個個頓時對她誇讚不已。

    撿到喜錢的人,也歡喜地離開。

    就在陸晚以為化解危機,準備讓車夫駕馬車離開時,突然人群裏有人高呼道:“方才說好的派發喜銀,可我們都沒拿到,大家不要走,問嘉和郡主要喜銀去!”

    “對啊,沒拿到喜錢不要走啊……”

    “大家再去問她要,不要讓她走了……”

    頓時,留下的人群又朝陸晚的馬車湧來。

    陸晚聽到後,眸光一寒,掀起車簾朝發聲的那幾人看去,果然還是先前那一夥人。

    事到如今,陸晚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而陸承裕也察覺到是那一夥人在挑事,氣憤之下,命護院去將那一夥人抓起來。

    可不等護院碰到他們,那些人竟一個二人倒在地上,開始鬼哭狼嚎的叫嚷起來。

    “嘉和郡主打人呐……”

    “嘉和郡主言而無信,還縱奴傷人,真是沒有王法啊……”

    “她才不怕王法,有翊王替她撐腰,她連家人都不要,自立門戶的事都做得出來,又豈會將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放在眼裏……”

    “對啊,她就是狐狸精,與睿王有過婚約,如今又來迷惑睿王的親弟弟,真是不要臉……”

    突然間,四麵八方湧起無數的咒罵聲,且越罵越難聽。

    而更多的是那些沒有撿到喜銀的百姓,不甘心的問陸晚討要喜銀。

    人群又朝著她的馬車湧來。

    “姑娘,他們太過份了,怎麽能這樣罵人?”

    蘭草聽到那些罵陸晚的話,又氣又急。

    陸晚倒不在意他們罵她什麽,她卻擔心發生踩踏事件,造成人命傷亡。

    她記得上一世她進宮後,京/城裏曾發生過一起嚴重的踩踏事件,死亡人數眾多,當時晉帝病重在床,身為太子的李睿勃然大怒,嚴厲處置了引發事端的一幹人等,卻不足以平息百姓怒火。

    最後李睿隻得將主事諸人砍頭,才平息了大眾的怒火……

    而今日之事,明顯就是有人要借著她遷府之際,引發禍端出來。

    陸晚先前就察覺到了,所以才讓長欒與秋落拿著喜銀,往兩邊空地去疏散百姓,避免踩踏事件的悲劇發生。

    可沒想到,那一夥人竟反應神速,瞬間又煽動百姓聚攏過來。

    可銀瓜子準備得並不多,長欒與秋落已分發完了。

    眼下可怎麽辦?

    就在陸晚思索間,外麵已傳來哭喊聲,已有百姓被推倒踩在地上……

    一牆之隔的鎮國公府內,大長公主冷冷聽著外麵傳來的哭喊喧鬧聲,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意來。

    金嬤嬤從門縫裏看到外麵的情形,著急道:“公主,外麵情形很不好,隻怕會出事,咱們可要出麵……”

    “不許去!”

    不等金嬤嬤把話說完,大長公主已打斷她的話。

    “別人費心布好的局,咱們看著就行,不要去破壞別人的好事。”

    大長公主深知,此次若是鬧出人命,第一個難逃罪責的就是陸晚。

    到時,隻怕李翊都護不住她。

    如此,無須她再動手就解決了心頭大患,她求之不得呢……

  第444章  無題

    見情形不對,長欒正要差人去巡防營請人來幫忙,正在這時,街口那邊卻是傳來馬蹄聲,一隊人馬朝著這邊駛來。

    馬蹄聲陣陣,還伴著鐵甲聲,引得眾人回頭去看。

    陸晚也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卻是一隊身著黑色盔甲的禁軍朝這邊駛來。

    為首之人,正是禁軍統領聶湛。

    他一馬當先,騎在高高在的馬背上,看了眼馬車方向,對身後的禁軍隊伍喝令道:“即刻驅散人群,故做糾纏者,按叛亂之罪,殺無赦!”

    此言一出,那些圍堵的百姓不覺慌了神。

    禁軍隊伍得令,立刻上前趕人。

    看到鐵甲森嚴的禁軍出現,百姓們本就怕了,等聽到聶湛的話,更是嚇得不敢多呆一刻。

    那些纏著陸晚馬車要喜銀的人立刻做鳥獸散。

    而先前那一夥煽動鬧事的人,一看陣勢不對,也混在退散的人群裏,趁亂逃走了。

    很快,圍堵在鎮國公府門口的人潮就被驅散開來……

    人群散開,街道清空,聶湛卻沒有急著帶人離開,而是騎馬停在不遠處,眸光沉沉的看著陸晚的馬車。

    從他出現後,馬車的車簾就放下了,遮掩嚴實,他看不到她。

    可是無須看,她的樣子形容早已刻進了他的心裏。

    但他還是想親眼看一看她……

    短短幾日,聶湛消瘦了不少,雙頰微凹,眼神越為冷厲。

    這幾日,宮宴上陸晚與翊王牽手站在一起的樣子,日夜折磨著他,讓他心如刀剜。

    她是他心心念念想著的人,是他從漠北找到上京,幾乎找遍整個大晉才辛苦尋到的女人,他如何願意看到她與別的男人在一起?

    那日,若不是阿晞拚命攔下他,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從翊王手裏搶走她。

    是阿晞的話,讓他心中生出不忍來。

    也是那片刻的遲疑退縮,讓他失去了她。

    可那怕她與翊王在一起了,他還是放不下她。

    這幾日聽著她受封成嘉和郡主,又有了自己的郡主府,他心裏五味雜陳,既替她開心高興,又感覺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馬車裏,蘭草小心掀開車簾,看到四周的人群散去,歡喜道:“姑娘,人散開了,我們可以走了。”

    陸晚知道這是聶湛的功勞。

    而她也早已猜到了今日這一切,是誰要害她。

    想了想,陸晚沒有急著走,而是打起車簾,從馬車上下來,朝聶湛道謝。

    “多謝聶將軍出手相助。”

    聶湛知道她一直躲著自己,卻沒想到她今日竟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見自己。

    雖然知道她隻是按禮同自己客套一句,但看到她的那一刻,聶湛心中卻湧起難言的情緒,胸口仿佛被堵住,悶悶地糾痛著……

    陸晚道了謝後,一直等不到聶湛的回應,不覺抬頭朝他看去。

    男人的麵容隱在晨起的光亮下,看不真切。

    她正要再開口,聶湛突然調轉馬車,朝前走去。

    “聶某護送陸姑娘去郡主府。”

    男人聲音平平,卻不容置喙……

    有了聶湛這個禁軍統領親自在前麵開路,接下的路程,一路通暢。

    想到方才的驚險,蘭草打心眼裏感激聶湛,忍不住道:“聶將軍這個人,看著怪怪的,但人還不錯……”

    陸晚點頭:“他人不壞,隻是站錯了陣營。”

    聽陸晚也認為聶湛不壞,蘭草想起長亭來,鼓起勇氣道:“姑娘,你說等下我去向聶將軍求情,他會不會放過長亭,不再追究縱火一事?”

    雖然李翊答應過她,會保長亭沒事,但幾天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蘭草天天牽腸掛肚,白天吃不好,晚上也睡不著,小圓臉都瘦成瓜子臉了。

    陸晚不讚成她這麽做,道:“你去求他也無濟於事,因為此事已交給京兆尹在查辦,且長亭已被落案調查,不會因聶將軍一句話就撤案的。”

    陸晚很清楚,但凡牽扯到李翊,事情都不會那麽簡單。

    何況聶府著火,還關係到李睿,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此事又是兩位皇子之間的鬥爭,隻怕連聶湛都無法掌控……

    “何況火並非長亭放的,你要相信他。”

    這幾日,蘭草雖然心裏一直擔心著長亭,但為著忙陸晚搬家一事,她一直強忍著擔心,假裝沒事人般的忙前忙後。

    但她跟在陸晚身邊這麽多年,陸晚豈會看不出她的心思?

    且她自己也一直掛心著長亭的事,但她知道李翊自有他的章法,他更不會丟下長亭不管。

    她拉過蘭草的小手,安慰她道:“若是你不放心,等明日得空,我陪你去京兆尹大牢裏看看長亭。大牢你可敢去?”

    蘭草素來膽小,但這一次卻堅定道:“姑娘,我敢去,我自己一個人去就成。”

    陸晚剛搬新家就去牢房,隻怕晦氣,所以蘭草打算一個人去。

    陸晚點頭應下了……

    說話間,郡主府不覺到了,陸晚下了馬車,再次向聶湛道謝。

    走了一路,聶湛的心緒相比先前平複了許多,他從馬背上下來,道:“恭喜你喬遷之喜。聶某方才出來匆忙,來不及備禮,等下差人補上。”

    陸晚:“聶將軍客氣了。”

    聶湛朝她點了點頭,正要上馬離開,卻被陸晚喊住。

    陸晚直言問道:“不知聶將軍方才是偶然路過,還是特意趕來?”

    禁軍主管皇城的安危,很少管城中百姓事務,他今日突然帶人前來,陸晚自是懷疑的。

    聶湛道:“是有人送來消息,說你被困,有危險,讓我帶禁軍相助,所以我就趕過去了。”

    陸晚一驚,會是誰向聶湛求助?

    下一息,她卻是想到了那個將趙嬤嬤送給李翊的人。

    難道又是他?

    不等陸晚想明白,聶湛已從她的問話裏探出意味來。

    “難道不是你派的人?”

    陸晚知道今日之事,一定會傳進睿王耳中去,而聶湛到底還是他的人,難免李睿不會問他。

    李睿與羅衡心機深沉,不是聶湛可比的。

    而這個背後相助她之人,不能被李睿他們發現。

    所以她笑道:“大抵是我派去向巡防營求助的人,急亂中走錯了地方,將求助消息誤傳進將軍那裏了。”

    聶湛覺得有這種可能,就不放在心上了。

    可等他離開郡主府,睿王就派人來尋他。

    睿王開口問他的第一句話,竟與陸晚問他的一模一樣……

  第445章  拉攏

    那一夥鬧事的人是李睿派去的,他自是關注著鎮國公府門口的一舉一動,所以聶湛一出現,他就知道了。

    在恨聶湛壞他好事的同時,李睿不由狐疑,是誰給聶湛通風報信的?

    以李睿對陸晚的了解,她哪怕要找人求助,也是找李翊,不會找聶湛。

    她先前就與聶湛傳過流言,如今與李翊在一起了,以她謹慎的性子,自然是要避開聶湛,免得引起誹議。

    而事發‘突然’,李睿也不相信聶湛會提前知道,更不相信他是偶然路過鎮國公府。

    所以,到底是誰給他通風報信,讓他去救陸晚的?

    李睿以為聶湛是知道的。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聶湛也表示不知情,說他隻是收到消息,卻並沒有見到傳消息的人。

    這樣的說辭,李睿豈會相信?

    他默默看了眼一旁的羅衡,後者朝他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追問下去。

    李睿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他追問得太緊,反而會引起聶湛的懷疑,讓他發現今日陸家門口鬧事的人,是他派去的。

    如此,李睿收起不甘,與聶湛聊起朝堂上的一些事。

    聶湛並不是一個善於聊天的人,幾次想告辭離開,可睿王沒有讓他走,他又不好主動請辭。

    他總感覺睿王另有話同他說。

    恰在此時,無藏有事找羅衡,羅衡出去了,李睿暗自鬆下一口氣,狀若無意的開口道:“你的舊宅修葺得如何了?”

    聶湛道:“快好了,大抵下個月就可以修葺完工,重新搬回去了。”

    李睿神情微微一頓,又道:“本王知道你一直心儀陸晚,可如今她與翊王在一起了,你有何打算?”

    聶湛臉色冷沉,沉默不語。

    李睿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長歎一聲道:“本王明白將軍愛而不得的心情,不過所幸羅先生早有安排,替你尋了一個與她一般無二的姑娘,雖說是個替身,想來也能為將軍聊解一下相思之苦。”

    他一麵說,一麵觀察著聶湛的神情,見他在談到那個宛宛時,神情寡淡,興趣缺缺,不由問道:“怎麽,將軍不喜歡她?”

    聶湛冷冷道:“假的就是假的,再如何相像都不是她。”

    聞言,李睿眼眸微斂,神思不覺飄遠。

    那晚耳房裏,看到那個女子的第一眼,他還以為是陸晚,但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因為就在一刻鍾前,遇安來向他稟報,李翊與陸晚在同遊夜市。

    既然不是陸晚,那就是羅衡送給聶湛的那個宛宛了。

    他確信,天底下不可能再有第三張那樣的臉了……

    彼時,他在酒精與仇恨的雙重作用下,徹底失去了理智。

    哪怕明明知道身下的女子是聶湛的人,他也不管不顧起來……

    事後,他清醒過來,想起了許多疑點。

    譬如,她為何會半夜出現在他的臥房裏?

    又譬如,與她在一起的感覺為何讓他有一種熟悉感?

    而當他將她擒在身下時,她先是嗚咽著對他又咬又打,淚眸帶恨的瞪著他,可後來又抱緊他,與他抵死纏綿……

    恨與欲的糾纏,像一劑毒藥,帶著痛,卻又分外刺激!

    後來他主動掩下她打傷他一事,就是因為身體上的那一絲留戀回味……

    李睿喉嚨滾了滾,突然有些口幹舌燥。

    他給自己倒了茶,又給聶湛添上,還想再打聽他與那個宛宛之間的事,羅衡進來了,李睿就止住了話頭,示意聶湛先回去。

    聶湛走後,羅衡掃了眼李睿,見他有些心不在焉,故作隨意的問道:“殿下與將軍聊什麽?好似很投機。”

    李睿收回神思,坐直身子,清清嗓子道:“沒聊什麽,就問他是否對陸晚死心?”

    羅衡:“他怎麽說?”

    李睿冷嗤一聲,嘲諷道:“他沒有回答,但本王瞧他的樣子,想讓他死心很難。還真是一個情種。”

    羅衡抿下一口茶,緩緩道:“聶將軍放不下,不止因為他是一個情種,還因為那陸晚太有心機。”

    李睿一怔:“此話怎講?”

    羅衡道:“方才無藏同我細細稟告了鎮國公府門口發生的一切,老夫覺得,她有意在親近聶湛。”

    李睿越發聽不懂了,“她不是要嫁給李翊嗎?怎麽還會親近聶湛?”

    話一出口,他立刻回過神來,臉色一變,詫然道:“先生的意思是?”

    羅衡點了點頭,沉聲道:“她大抵是看出殿下對聶將軍的倚重,所以借著聶將軍對她的情意,想將聶將軍拉攏到她那一邊去。”

    方才聽了無藏的稟告,得知陸晚主動下馬車同聶湛道謝,後來又容許他護送她一路回郡主府,最後還留他說話,羅衡就感覺到陸晚對聶湛的拉攏之意。

    而所謂的是她的人送消息時送錯了地方,更是惹羅衡懷疑。

    巡防營與禁軍營完全是不同方向,誰人會蠢到把這兩個地方弄錯?

    一看就是陸晚故意差人給聶湛送的信,以此來試探他是否對她還在意。

    也隻有聶湛這樣沒有腦子的兵蠻子才會相信她的鬼話,被她耍得團團轉……

    “殿下,這個陸二姑娘遠比我們想像還厲害,她拉攏聶湛,就是在為翊王籌謀。”

    “若是聶湛受她所惑,最後像鎮國公府一樣倒戈翊王,那殿下就真的孤掌難鳴、再難有出頭之日了。”

    羅衡暗忖,若是陸晚拉攏聶湛倒戈,於主公的大計也是一道大阻礙,他真是太小瞧這個小庶女了。

    聽了羅衡的話,李睿緊張起來,咬牙道:“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眼力和心機。”

    羅衡又道:“而今日聶湛為了她所做的一切,殿下也看到了,隻怕假以時日,她挑挑手指,聶湛就被她牽著鼻子走了,所以咱們必須提早想辦法應對才是。”

    李睿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已有了主意,請教道:“先生有何妙計?”

    羅衡道:“方才無藏還告訴我,在陸家門口,看到了鄧氏。”

    李睿眉頭一挑,嫌棄道:“那個蠢女人幫不了我們什麽。”

    羅衡卻不以為然,道:“殿下此言差矣,你太小瞧女人之間的妒忌心了。”

    李睿不耐煩道:“可她對李翊一直不死心,什麽都不肯多說。”

    羅衡淡淡一笑,得意道:“殿下,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個劉大,被帶來京/城了。”

  第446章  舊案

    羅衡對陸晚的猜測卻是對的,她今日的諸般舉動,確實是為了拉攏聶湛。

    她豈會不知李睿一黨對聶湛的倚重,再加之不想看到聶湛重蹈上一世的覆轍,所以先前她一直勸聶湛離開京/城,回去西北。

    但後來她看到李睿為了拉攏他,在他府邸著火後,第一時間就將聶湛的新宅子安置在睿王府隔壁,陸晚頓悟過來。

    李睿既然將他推上了禁軍統領的位置,聶湛儼然已是他手裏最大的武器,他一定不會放手讓他再離開的……

    既然聶湛勢必要卷進這場奪嫡大戰裏,陸晚不由想到,或許可以將他拉攏到李翊這邊。

    這樣,既可以幫李翊順利登頂,也能改變聶湛這一世的命運……

    所以,先前在馬車上,她本想避嫌,但想了想,還是決定下車向他道謝。

    後來聶湛護送她去郡主府,她也沒有推辭。

    她早已料到今日這場事故是李睿弄出來的,也知道她與聶湛的一舉一動都會傳進李睿的耳中。

    李睿多疑,陸晚想,最後即便不能讓聶湛倒戈,也能讓李睿對聶湛產生懷疑,從而離間兩人的關係……

    果然,李睿在聽了羅衡的計劃後,斂眸想了想,冷聲道:“利用鄧氏是一方麵,但聶湛對陸晚一日不死心,就一日不會對本王絕對忠誠。”

    羅衡今日看到聶湛對陸晚的維護後,也有同樣的擔憂,不由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李睿道:“聶將軍一向很聽先生你的話,不如先生勸他在隔壁住下,不要再搬回原來的府邸去。”

    羅衡若有所思的看向他:“殿下想監視他?”

    李睿點頭,眸光看向別處,道:“這樣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本王的眼皮底下,本王也放心些。”

    羅衡應下,可看到李睿逃避他的目光,心細如他,頓時覺得睿王此舉,另有深意。

    李睿又問道:“墜影還沒有消息嗎?”

    自上次在府裏遇刺後,李睿借機將調查刺客一事從李翊手裏搶了過來。

    從去年的畫舫遇刺到後來的花宴刺殺,刺客一事過去整整一年了,可一直沒有結果。

    但所謂的刺殺,從頭至尾,他都知情。

    確切的說,都是他一手安排。

    而墜影對李翊,雖然是報私仇,卻也是在替他們辦事。

    但邵縣那一次的刺殺後,他仿佛從人間蒸發,再也尋不到蹤跡,就連李翊一直扣著他師兄鄭七在手,誘他出麵,他也沒有再現過麵。

    但墜影知道他太多事,他勢必要殺他滅口的……

    羅衡正要回話,遇安進到書房,向李睿稟告道:“殿下,宮裏傳來消息,皇上下朝後將翊王召進禦書房,大發雷霆,罵了翊王一頓,還摔了一套盞……”

    聞言,李睿與羅衡皆是一臉意外。

    晉帝對翊王一向偏寵,他與陸晚在一起晉帝不僅不反對,竟還同意了,還給陸晚抬身份,賜府邸。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晉帝對陸晚的恩典,全是在為翊王解憂。

    如此父慈子孝的兩人,怎會鬧出矛盾來?

    李睿既解恨,又好奇道:“可有查到父皇為何事對他發火?”

    遇安道:“聽聞好似是因為中秋節前翊王去登州一事……”

    “翊王去過登州?”

    不等遇安將話說完,羅衡眸光一震,止不住驚詫出聲。

    遇安道:“正是,但此事先前他瞞下了所有人,連皇上都不知道,還是皇上收到秦大人的信,才知道翊王私下去過登州……”

    “秦大人?秦珩嗎?”李睿道。

    “回殿下,正是。”遇安恭敬道。

    羅衡一聽到秦珩的名字,臉色眼見的凝重起來。

    李睿以為他不知道秦珩是誰,向他解釋道:“先生來京/城不久,可能不認識此人。這個秦珩是先皇後的哥哥,大晉國舅爺,也是前大理寺卿,隻不過自前皇後與前太子相繼過世後,秦氏一門衰敗下去,後來這個秦珩辭官,舉家遷回秦氏老家齊地登州去了……”

    羅衡道:“所以,翊王是去登州尋這個秦國舅?他找他所為何事?”

    李睿也想不明白,秦珩罷官離朝已很多年了,李翊突然去找他幹什麽?

    他朝遇安看去,遇安道:“我們安插在宮裏的人,不敢離禦書房太近,所以具體所為何事卻不得而已。”

    李睿直覺此事非同小可,眸光驟然陰鷙發寒,冷聲命令:“趕緊去查!”

    遇安領命退下,羅衡也告辭出來。

    一出睿王府,羅衡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常去的那間茶館。

    他去常去的雅間坐下,問進來奉茶的小二:“可有登州的消息?”

    那小二一麵為他斟茶,一麵壓低聲音道:“大人前一刻才來過,秦大人給他捎了信,翊王去登州尋他,是為了查當年許家村舊案。”

    羅衡執盞的手一頓:“許家村舊案?”

    “也就是蘭貴妃前夫和兒子當年墜崖一案,秦大人當年正是主審此案之人。”

    羅衡瞬間明白過來,眉頭卻收緊,疑惑道:“此案已過去二十多年,翊王為何突然要重查舊案?”

    那小二搖了搖頭,“大人也不知道,所以想托先生查明此事。”

    羅衡斂眸想了想,對小二沉聲吩咐道:“此事老夫自會去查,你讓他轉告主公,翊王此人膽大心細,他既然打定主意重查當年一案,隻怕不會善罷甘休,讓主公千萬要多加小心,這段日子與秦大人不要往來,以防被翊王發現端倪。”

    小二恭敬應下,羅衡又道:“老夫與你家大人最近也會減少往來,有事你直接聯係無藏。”

    小二一一記下,羅衡喝完茶,起身離開。

    可剛走到茶館門口,他神情微微一滯。

    隻見茶館隔壁的鋪子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車簾打起,一個身著水綠色直裰的小公子踩著梯凳走下馬車來。

    彼時,時日已近晌午,秋陽燦燦,照得小公子麵如冠玉,一雙如墨勾畫的星眸熠熠生輝,如融成了融融秋月,瀲灩生輝,漂亮得不像話。

    一身水綠色衣裳,明明帶著幾分豔俗,穿在他身上,卻如迎陽招展的青翠綠竹,讓人眼前一亮。

    羅衡一瞬不瞬的看著,一向冷靜犀利的深眸,如蒙上了一層雲霧,神情一片怔茫。

    看著看著,怔茫中漸漸湧現一絲瘋狂。

    他的阿良又回來了……

  第447章  道賀

    郡主府。

    陸晚送走聶湛後,帶著蘭草跨進了郡主府大門。

    彼時,郡主府裝扮一新,喜氣洋洋,所有下人都聚集在院門口,向她行禮請安。

    這些下人,陸晚之前已經見過了,隻有為首的一位嬤嬤,卻是她第一次見。

    嬤嬤穿戴不俗,麵貌更是雍容出眾,根本不是一般嬤嬤可比的。

    陸晚稍一思索,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上前同她見禮:“可是舒嬤嬤?”

    舒嬤嬤見她一眼就認出自己,眸光露出一絲詫然,神情卻很冷淡。

    向陸晚屈膝行了半禮,舒嬤嬤語氣疏離道:“是老奴自做主張,擔心郡主立府之際,事務繁雜,所以向殿下毛遂自薦,想過來搭把手。”

    “不過如今瞧來,郡主長袖善舞,根本無須老奴插手,是老奴多事了。”

    她一開口,陸晚就察覺出她對自己的不滿。

    心思微轉,她就恍悟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陸晚朝她淡淡一笑,道:“嬤嬤哪裏的話,我第一次打理宅院,有很多事情不懂,還要煩請嬤嬤多教我一些。”

    舒嬤嬤看著陸晚接人待物進退有度,且人也聰明,一個照麵就猜出她的身份,按理她應該高興,但奈何她高興不起來。

    這世間除了晉帝與蘭貴妃,隻怕就屬舒嬤嬤最掛心李翊的婚事了。

    甚至,舒嬤嬤比蘭貴妃更操心李翊的婚事。

    自李翊與陸佑寧退親後,親事一直沒有著落,舒嬤嬤一直暗下替他著急。

    後來李翊去賑災,人在良安,卻突然派人回來告訴她,讓她替他準備三書六禮,看那形容,竟是打算要娶正妻了。

    舒嬤嬤猜到他定是在良安賑災期間遇到心儀的姑娘了,她做夢都等著這一天,真真是歡喜極了。

    歡天喜地的替他籌備好一切後,舒嬤嬤就開始望眼欲穿的等著翊王帶著心儀的姑娘回京來完婚。

    可她左等右等,等來的消息卻是翊王貪戀寡婦,甚至傳來他殺人奪妻的流言。

    舒嬤嬤自是不信的,可沒想到李翊從良安回來,真的帶回了一個寡婦,還有一個孩子。

    舒嬤嬤想起李翊曾用披風抱了一個女子回來,可不論她如何追問,他都不告訴她那個女子是誰,舒嬤嬤心涼了半截,不由斷定那個女子就是那個姓鄧的寡婦。

    但李翊又親口向她否認與鄧氏的關係,他要娶的人另有其人。

    舒嬤嬤心裏鬆下大石,又開始期盼三書六禮的真正主子……

    中秋宮宴後,舒嬤嬤終於知道了自家殿下放在心裏的那個女子是誰了。

    隻是令她做夢都沒想到的是,自家殿下喜歡的姑娘,竟是與睿王有過婚約、且名聲狼藉的陸家二姑娘。

    但李翊又告訴她,外麵的傳言都是假的,她不是那樣的人。

    恰在此時,皇上賜了陸晚郡主的身份,讓舒嬤嬤相信了李翊的話。

    一旦接受了陸晚,舒嬤嬤就盼著能看到她。

    今日得知她要搬新府,擔心她年紀小鎮不住場,被新仆們欺負。也怕沒人替她管事,府裏會亂成一團,所以特別趕過來替她打理一切。

    可方才親眼見到聶湛送她過來,她也不避嫌,還主動留他說話,舒嬤嬤對她的好感再次崩塌……

    “郡主冰雪聰明,根本無須旁人教。時候不早了,老奴要回去了。”舒嬤嬤直接請辭。

    陸晚挽留道:“今日是我喬遷之喜,殿下等下也會過來,嬤嬤不如留下一起吃個飯?”

    舒嬤嬤麵容越發冷下,冷聲道:“請恕老奴逾越,郡主與殿下到底還未定下名分,郡主不宜與殿下來往過密。郡主也要勸住殿下才是。”

    說罷,轉身走了。

    蘭草見她這樣對自家姑娘,不滿道:“姑娘,你敬重她是殿下的奶嬤嬤,可奴婢瞧著,她比蘭貴妃的架子都擺得高。”

    蘭草暗忖,蘭貴妃都接受自家姑娘,她一個奶嬤嬤憑什麽給姑娘臉色看?

    陸晚知道舒嬤嬤是因為方才她與聶湛的事介意了,所以並不往心裏去,對蘭草道:“她並非擺架子,而是對我有所誤會,等日後有機會再說開就是。”

    今日事忙,再加上聶湛一事牽涉到朝堂上紛雜,陸晚一時間倒不急著向她解釋……

    仆人們見過禮後,就開始各司其職,陸晚見時候不早了,讓廚房備好飯菜,等李翊過來,就正式開席。

    今日遷府,陸晚沒有宴請客人,隻請了李翊一人。

    她之所以不開席宴客,其一是最近她風頭太盛,她想低調行事。

    最主要卻是因為,自她與李翊在一起後,就是與睿王榮貴妃一黨徹底決裂了。

    而京/城中這些貴族世家,與睿王翊王之間都有交往牽扯,他們不來赴宴怕得罪翊王,來赴宴又怕得罪睿王榮貴妃。

    陸晚不想令大家為難,也不想因遷府一事再起波瀾,所以就一迸免了。

    但前來送賀禮之人還是絡繹不絕。

    先是陸承裕、陸佑寧,還有吳濟、於二差人送來賀禮,緊接著史婧一、史月瑤,還有趙銳,吳世子等人也送了賀禮過來,最後連蘭貴妃,陳王妃都差人送了厚禮過來……

    陸晚讓蘭草將這些東西一一登記入冊,日後再回禮酬謝。

    主仆二人正忙碌著時,門房來報,外麵有人求見。

    陸晚以為又是那個相識的朋友差人送賀禮過來,正要問是誰,門房道:“門外的娘子說她姓鄧,還領著一個女孩,說是您的朋友,要來賀你的喬遷之喜。”

    陸晚一聽,就知道是鄧清妤。

    她大概猜到她來的目的,於是對門房道:“你去告訴她,今日府上事忙,我暫不宴客,你替我謝謝她。”

    門房領命下去了,蘭草不解道:“姑娘,她怎麽會來?”

    蘭草記得清楚,在靈縣那一次,她就與姑娘正式鬧掰了,回京後也再沒聯絡。

    按理,她心裏記恨著姑娘,不會來道賀才是。

    不等陸晚回話,蘭草卻突然明白過來,一拍額頭,恍悟道:“我明白了,她根本不是來道喜的,她是知道殿下今日一定會過來,所以帶著她女兒來堵殿下的。”

    果然,下一刻下人來報,說是翊王殿來了。

    陸晚來到府門口,就看到李翊堪堪從馬車下來,鄧清妤就牽著女兒迎了上去。

    不等李翊站穩,樂潼一把撲過去抱住了他……

  第448章  施舍

    “阿爹……”

    樂潼抱住李翊,歡喜的叫道。

    李翊看了眼站在門口的陸晚,撫著樂潼的頭問她:“你怎麽來這裏了?”

    不等樂潼回話,鄧清妤捏著帕子上前,慌亂解釋道:“殿下,我們是來給陸姑娘賀喜的……”

    李翊冷聲道:“可阿晚並沒有下貼宴客,你們回去吧。”

    從未至終,他都未正眼看過她一眼。

    鄧清妤聽到他毫不留情的話,柔弱的身子輕輕顫了顫。

    自上次在陸家赴宴見到他後,李翊再沒去看過她們母女倆,那日中秋宮宴上,她也是坐在席末遠遠看到他。

    那時,他牽著陸晚的手站在眾人麵前,滿心滿眼裏都隻有她一個,又豈會看到角落裏的她?

    而如今她就站在他麵前,他還是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可先前他對她並不是這樣的,兩人雖然沒有夫妻之實,但他會關心她,會時常去看望她,對她幾乎有求必應的。

    那時,她尚且不覺得滿足,想與他的關係更近一步,可如今想來,那時的時光於她而言,是多麽美好……

    回想起從前重重,鄧清妤心如刀割,又妒恨到發狂。

    李翊對她的改變,是在認識陸晚之後——都是因為她,李翊才會冷淡她、嫌惡她……

    咬牙忍下心中的恨意,鄧清妤上前去拉開樂潼,哽咽道:“潼潼,咱們回去吧,不要打擾你阿爹……”

    樂潼卻不樂意了,抱著李翊不願意撒手。

    “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才看到阿爹,我要和阿爹在一起……”

    樂潼是真的想阿爹了,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

    “阿爹,你是不是不要潼潼了,為什麽這麽久都不來看我?”

    李翊不樂意見到鄧氏,但對樂潼,還是有幾分真感情的。

    他替樂潼抹了眼淚,道:“阿爹最近忙,等忙完自會去看你。”

    樂潼生怕他走,一直緊緊拽著他的手,央求道:“阿爹,你不要趕我走……”

    四五歲的女娃娃,眼淚汪汪的告求著,李翊不覺遲疑了。

    他與陸晚,先前因為鄧氏,鬧過不少嫌隙,他自是知道陸晚不想與鄧氏有太多接觸。

    而今日是她的喬遷之喜,她不會願意在這個時候被鄧氏打擾。

    況且,這是陸晚的府邸,沒有她的允諾,他也不便隨便帶人進去。

    所以那怕心有不忍,李翊也對樂潼道:“今日阿爹還有事,不能帶著你,下次阿爹派人接去翊王府……”

    可不等他把話說完,樂潼已傷心的大哭起來。

    但揪著他衣裳的小手一直不舍得鬆開。

    “殿下,帶她進來吧。”

    陸晚看了眼四周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淡淡開口道。

    鄧氏先夫鄧景陽於李翊有救命之恩,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況且李翊還認了樂潼為義女,若是今日他狠心摒下她們,傳出去就是李翊忘恩負義。

    她又對鄧清妤道:“鄧娘子若是不嫌棄,也進府喝杯薄酒吧。”

    鄧清妤與李翊的關係,她早已清楚,而鄧清妤的伎倆,她也早已熟知,又何須將她放在眼裏?

    聞言,鄧清妤頗是意外。

    她原想借著陸晚將她拒之門外,引得李翊對她多一份憐惜。

    如此,他對陸晚就會多一絲不滿。

    可沒想到,陸晚卻沒有中她的計。

    非但不中計,她還從陸晚的話音裏,聽出了施舍的味道。

    她是在向她炫耀示威嗎?

    指甲深深掐進肉裏,鄧清妤雙眸含淚正要開口,恰在這時,另一輛馬車在郡主府門口停下,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從馬車裏下來。

    正是阿晞。

    阿晞一下馬車就看到了鄧清妤與樂潼,眉頭當即蹙起。

    他沒有理會她們,越過她們徑直上了台階,打量了一下郡主府門庭,衝陸晚笑道:“阿姐,你的府邸好氣派啊。”

    陸晚看到阿晞,心情瞬間好起來,替他抹了額頭上的汗,嗔道:“你不是說今日不過來的麽,怎麽又來了?”

    阿晞睥了眼李翊,道:“明天開始就要跟著殿下讀書習字了,所以我去鋪子裏買了筆墨紙硯,順道來阿姐府上看看。”

    陸晚笑道:“你來得正好,中午在這裏吃飯。”

    阿晞欣然應下了,卻沒有急著進去,而是站在陸晚身邊,挑眉冷冷看向紅著眼睛的樂潼。

    在邵縣時,樂潼在阿晞手裏可沒少吃虧,所以一看到他,就不敢再哭了,並悄悄鬆開了李翊的衣裳。

    而鄧氏看著笑意晏晏的陸晚,突然明白過來,她根本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裏,自己對她也造不成任何威脅。

    所以,這樣的情形下,她若再跟著進去,反而像個受她施舍的乞丐,要一輩子被她踩在腳下了。

    想到這裏,鄧氏揩了眼睛,上前牽過樂潼,道:“殿下說得對,陸姑娘既然不宴客,我們就不便打擾了。”

    “不過,我另一個請求,是關於樂潼的,還請殿下允準。”

    趁著李翊對樂潼還有一絲愧疚,鄧清妤看準時機開口了。

    果然,一聽是關於樂潼的事,李翊的語氣緩和下來,道:“你說。”

    鄧清妤道:“樂潼馬上六歲了,也到了讀書識字的年紀,而先前也一直是殿下在教她識字,我想讓殿下繼續教她。”

    方才她聽得分明,陸晚的弟弟明天開始,要跟著李翊讀書了。

    她突然想到,何不將樂潼也送過去,這樣一來,自己以後借著每天接送樂潼出入翊王府,也能多見他幾麵。

    再者,李翊都答應教阿晞了,豈能拒絕教樂潼?

    果然,李翊這一回沒有拒絕,“明日讓長奕送她過來我書房。”

    樂潼到底還小,而方才也一直顧著哭,沒有聽到阿晞要跟著李翊讀書的事。

    想著可以每天見到阿爹,她也歡喜的應下了。

    陸晚聽後,沒什麽反應,阿晞卻冷冷哼一聲,拉著陸晚的手進府去了。

    兩人進去沒多久,李翊跟了進來,後麵沒有再跟著鄧氏母女。

    趁著下人擺席的時間,陸晚帶著阿晞去看了他的院子。

    雖然阿晞沒有跟她一同搬過來,但陸晚還是給他準備好院子。

    院子寬敞明亮,布局也精巧細致,房前種著高大的梧桐樹。

    這間梧桐院本是郡主府的主院,但陸晚知道阿晞喜歡梧桐,就將這最好的主院留給了他。

    阿晞一看到那株梧桐,眸光微震,心裏徹底明白過來……

  第449章  答案

    參觀完院子,姐弟二人一起安放好母親孟氏的牌位,席麵也擺好了。

    雖然沒有大擺宴席,但席麵的菜品很是精致,陸晚在自己屋子裏擺了一桌,另外在後院給下人們擺了幾桌,整個郡主府裏和樂融融,但也熱鬧。

    席間,陸晚和李翊聊起送禮之事,隨口問道:“娘娘也差人送來了賀禮,是你告訴她我的遷府日子嗎?”

    突然聽陸晚提起自己母妃,李翊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頓,悶聲應了一聲。

    陸晚察覺到他的異樣,正要問他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阿晞開口道:“阿姐,我方才在紙硯鋪子門口遇到了那個討厭的先生。”

    陸晚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羅衡?”

    阿晞點了點頭:“對,就是他。”

    陸晚聞言,瞬間緊張起來。

    怎麽會那麽巧,阿晞在大街上也能遇到他?

    難道是他在跟蹤阿晞?

    思及此,陸晚越發緊張起來,問阿晞:“他在那裏做什麽?你是怎麽遇到他的?”

    阿晞抿下一口湯,道:“他在隔壁的茶館喝茶,出門的時間碰到我了。不過這一次,他倒沒有為難我,還幫了我。”

    看著阿晞天真無暇的樣子,陸晚心口繃緊,問他:“他幫你什麽了?”

    阿晞道:“他因為經常去隔壁的茶館喝茶,所以與紙硯鋪的老板也熟絡,就替我同老板講了價,便宜了我不少錢。”

    李翊一直默聲聽著,可聽到這裏,卻眸光一沉,問阿晞:“他去的是哪家茶館?”

    阿晞道:“茶館在平安坊,名字好像叫茗越茶館。”

    李翊默默記下了,他直覺這間茶館與羅衡有很大關係……

    陸晚才不覺得羅衡會有什麽好心,對阿晞再三叮囑著,讓他以後一定要遠離此人,不要與他有任何往來。

    阿晞乖巧的應下……

    吃完飯後,阿晞就要回去了,陸晚不放心,差了秋落送他回去。

    送走阿晞後,陸晚返回屋內,桌子上的碗碟已撤下,可李翊還坐在桌前喝酒。

    陸晚早就察覺到他的異樣,上前擔心問道:“殿下,你怎麽了,可是宮裏發生什麽事了?”

    李翊看著她擔心自己的樣子,心中一暖。

    但他不想在今日這般喜慶的日子裏讓她擔心,就道:“沒事,今日高興,就想多喝兩杯。”

    可他並不是一個貪杯的人,陸晚看出他不想說,心中不由越發擔心起來。

    “可是因為我,又讓你受到朝臣的攻訐?”

    自陸晚受封郡主以來,睿王一黨一直在上奏折彈劾李翊與陸晚之間的關係。

    他們上奏彈劾,陸晚與李睿有過婚約,如今又與睿王的弟弟在一起,就是不倫。

    甚至還有人直言,正是李翊的插足,才會導致陸晚與李睿退親。

    而陸晚這樣夾在兄弟之間,左右逢源的女子,根本不配受封郡主,一個個上奏請求皇上取締陸晚的封賜……

    這些消息,雖然被李翊極力壓下,沒有被陸晚知道,但總會有人不想令她好過,想方設法的將消息傳進她的耳朵裏。

    譬如丹靈。

    所以這也是陸晚今日遷府如此低調的原因之一……

    見陸晚誤會了,李翊也就不再瞞她,道:“我先前去登州,去找了前大理寺卿秦珩,打聽當年許家村一案。”

    陸晚聞言,先是一怔,繼而一臉迷蒙。

    李翊解釋道:“許家村就是我母妃前夫所居的村子,而秦珩,正是當年奉父皇之命,審理當年村霸陷害許氏父子墜崖一案之人。”

    陸晚瞬間明白過來,道:“殿下是要重查當年一案?”

    李翊點頭,沉聲道:“隻有找出墜影父子當年遇害的真相,才能替父皇洗脫身上的嫌疑,讓母妃釋懷……”

    原來,自認定墜影就是母妃那個民間的兒子後,李翊從良安賑災回來後,就決定重查當年一案。

    李翊話留餘音,雖然他沒有明說,但陸晚明白,他查清當年舊案,不止是讓蘭貴妃釋懷,更重要是,隻有查清當年之事的真相,解開墜影心中的仇結,才能讓他放下對晉帝和蘭貴妃的仇恨。

    如此,等將來蘭貴妃與他相認時,才會皆大歡喜。

    “那殿下此行,可有收獲?”

    李翊搖頭,“因過去太久,秦珩也記得不太清楚,提供的線索,與大理寺現存的檔案宗卷記錄的無甚差別。”

    但他感覺秦珩有事瞞著他。

    李翊本想留在登州細細盤問秦珩,但京/城傳來消息,父皇竟是冊封丹靈為太子妃,他猜到有事發生,所以不敢在登州久留,又急匆匆的趕了回來……

    陸晚想了想,道:“殿下,你能不能跟我講一講許家村一案的經過。”

    事關蘭貴妃的隱私,此事當年晉帝就下令不許外傳,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連陸晚上一世在宮裏都沒聽說過。

    但李翊沒有瞞她,當即將晉帝微服出遊時遇到蘭貴妃,到蘭貴妃前夫和兒子遇害墜崖,再到蘭貴妃為了申冤來到京/城,又重遇晉帝的事,詳盡的說了出來。

    陸晚聽後,感覺怪怪的。

    李翊看著她蹙起的眉尖,猜到她有所發現,不由問道:“你可是發現了什麽?”

    陸晚看著他,遲疑道:“殿下覺不覺得,許家村發生的事,還有娘娘進京申冤一路的經過,像不像被人刻意安排過?”

    若說晉帝在民間遇到蘭貴妃是偶然,但後麵蘭貴妃來京/城遞狀紙打官司,卻申訴無門,還因包裹被偷流落街頭,最後被出宮的晉帝遇到,就太刻意了。

    京/城這麽大,而晉帝出宮的次數少之又少,這樣都能遇到,實在讓人懷疑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

    李翊點點頭,麵色很凝重。

    “不止是你,母妃自己也有同感,所以一直懷疑是父皇派人做的,目的就是引她來到他的身邊,走投無路之下投靠他。”

    陸晚想到了什麽,擔心道:“所以此番你去登州找秦珩,是瞞著皇上的?”

    李翊沉聲道:“我隻說是出京辦事,但方才父皇接到登州的密奏,知道了我去登州一事。”

    陸晚緊張的看向他:“那……皇上是什麽反應?”

    李翊心中苦悶,嘲諷笑道:“他一聽說我去過登州就動了怒,然後將我趕了出來。”

    答案已呼之欲出,那就是父皇根本不想他重查許家村一案。

  第450章  竟是這般好

    聽到李翊的回答,陸晚心裏已是一片了然,不覺脊背發涼。

    如果當年一切當真是晉帝命人做下的,那他們與墜影之間的仇恨,永遠無法得到化解。

    可墜影終歸是蘭貴妃的兒子,這層母子關係也永遠隔舍不了。

    所以,這件事到最後要如何收場,根本不敢想象……

    事關重大,陸晚不敢再擅自開口,屋子裏瞬間沉寂下來。

    李翊又連喝了兩杯酒,再次開口道:“我離開登州時,秦珩問過我一句話,問我來登州,父皇知不知道。”

    秦珩當時問他這句話時,臉上的神情意味深長,似乎早已料到晉帝知道他去登州後,會動怒一般……

    陸晚看著他微蹙的眉頭,了然道:“可即便被皇上罵,殿下還是不會放棄,要重查當年一案對嗎?”

    李翊凝眸看著她,神情中難得湧現一絲晦澀的意味,勾唇笑道:“你越來越懂我了。”

    陸晚卻笑不出來,因為她非常清楚,他執意重審此案,會麵臨怎樣兩難的境地……

    見李翊還要喝酒,她推開他麵前的酒壺,道:“殿下,今日天氣很好,不如我們去院子裏走一走?”

    她知道他夾在此事當中的為難,一邊是他的父皇,一邊是他的母妃,若是最後真的查出一切是晉帝所為,最難過的其實是他……

    她不想他將事情都悶在心裏,更不想他拿酒消愁。

    李翊如何不明白她對自己的擔心,晦暗紛雜的心裏湧起一股暖流。

    他不想再令她擔心,摒下心中的煩雜,將身子慵懶的靠進椅背裏,朝她伸手,挑眉笑道:“本王醉了,你拉我一把。”

    他鳳眸微睇,但眼神澄明,沉沉凝著她,那裏有半點喝醉的樣子?

    這個男人慣會順竿往上爬,她是知道的。

    但這一次陸晚沒有揭穿他,而是依了他。

    她朝他伸出手,正要握住他的手拉他起身,可身子一斜,卻被他拉進了懷裏。

    “阿晚,幸好有你在……”

    帶著酒香的氣息噴在她的麵頰上,李翊的聲音喑喑的。

    沒人知道,當父皇當盞摔碎在他麵前時,他的心情有多複雜,甚至是痛苦。

    從小到大,發生在母妃身上的這件事,不止折磨著母妃與父皇,也折磨著他。

    所以他決定重審此案,查清楚當年許氏父子掉下山崖的真相,給大家一個解脫。

    可父皇今日的反應,真相已呼之欲出。

    那怕堅強如他,也有些接受不了。

    他更擔心,若是讓母妃知道了真相,又會是怎麽樣的後果……

    從宮裏回來的這一路上,他心情複雜難言,幸而有她在……

    陸晚靠在他懷裏,輕聲勸道:“殿下,你知道嗎?曾經我以為我與殿下的關係是世間最難處置的難題,我害怕到不敢麵對,不敢讓人知道,更是不敢想象我們的關係若是被公之於眾後,會是怎樣一個可怕的結果。”

    “可那日宮宴之上,殿下牽著我的手,輕鬆的就替我解開了這個難題。”

    “經此一事後,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世間再難為的事,都有解決的法子。”

    說到這裏,陸晚抬頭看向李翊,動容道:“殿下,你永遠都可以相信你自己,沒有什麽可以難倒你。”

    “隻是你要給自己多一點時間,不要將自己逼得太緊。”

    李翊垂眸定定看著她,她星眸裏倒映的融融秋陽,折射進他的眼底,直達他的心裏。

    胸口積壓的沉鬱紛雜瞬間一掃而過,李翊勾唇得意笑了,附到她耳邊低語:“沒想到本王在你心裏,竟是這般好?!”

    他語氣不再低沉,反而帶著一絲戲謔的味道,陸晚一聽,就知道這個男人又滿血複活了。

    果然,他的雙手不安分起來,揉上她的腰肢,雙唇也壓下,精準的攫住了她的唇瓣,放肆掠奪……

    門戶大開,陸晚擔心被闖進來的下人瞧見,趁著喘息的機會,連忙用手封住他的唇。

    “殿下,會有人進來……”

    “我讓人去外麵守著……”

    “殿下,現在是白天……你忘記先前答應過我的事嗎,成親之前不再胡來的……”

    陸晚靠坐在他懷裏,隔著衣裳,清晰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一張俏臉頓時羞得通紅,小聲乞求著。

    不等李翊開口,她又怕他不管不顧的拒絕她,又連忙道:“剛剛才誇過你,殿下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李翊停下動作,第一次後悔自己說過的話。

    陸晚看著他懊惱的神情,笑道:“殿下,我們還是去逛逛院子吧。”

    說罷,握緊他的手,要拉他起來。

    某人神情懨懨的,全身提不起勁。

    “逛園子多沒意思,不去。”

    嘴裏這樣說,身子卻站起來,乖乖的跟著陸晚往外走。

    臨出門前,看到外麵起風了,還取了披風給陸晚披上,替她係好帶子。

    陸晚牽著他出了門,沿著落滿秋葉的小徑,往花園走去。

    郡主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兩人慢悠悠的在府裏漫無目的走著,走累了就停下來歇一歇。

    時值秋季,大多數樹木的樹葉都變黃,秋風拂過,就紛紛揚揚的往下掉落。

    有一兩片葉子打著旋兒,掉進了陸晚的披風兜帽裏,李翊替她拿掉,見風大了,又替她將兜帽戴好。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剛要轉回陸晚的正院時,屬下來報,三司有事,請李翊去三司。

    臨行前,李翊對陸晚叮囑他:“我晚上不過來吃飯,你給我留著門……”

    陸晚知道他忙,但不明白他既然不過來吃晚飯,為何還要給他留門?

    下一息,她猛然明白過來,臉上一紅,小聲道:“殿下既然事忙,就不用來這裏了,回去好好休息……”

    李翊睨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準備讓我回哪裏去?”

    陸晚看著他幽怨的眼神,好氣又好笑:“自是回你的翊王府,我這裏又沒準備你的房間。”

    李翊冷哼一聲,不以為然道:“你這郡主府雖然小,本王倒不嫌棄,去廂房將就一下。”

    說完,他又補上一句:“本王行裝已帶過來,早就放進廂房裏去了。”

    陸晚聽他說完,真是哭笑不得。

    等他走後,她去到廂房一看,果然放著他的行裝。

    從便服到寢衣,甚至是鞋襪絹帕,洗漱用具,樣樣齊全,都帶來了……

  第451章  刮目相看

    蘭草看著李翊帶來的行裝,問陸晚:“姑娘,當真讓殿下住廂房嗎?”

    陸晚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

    蘭草也覺得讓翊王住廂房有些過意不去,他身份尊貴,不宜窩居在小小的廂房裏。再者姑娘如今的屋子,比之前在陸家的大了兩三倍,足夠她和殿下兩人住了。

    如此,蘭草會心一笑,道:“那奴婢就將殿下的行裝搬去姑娘的屋子,剛好姑娘的屋子裏還有一個空著的衣櫥,就給殿下放衣裳……”

    蘭草作勢去搬那行裝,卻被陸晚攔下了。

    “等下秋落回來,讓她將殿下的行裝悄悄送回翊王府去,不要被人看見了……”

    陸晚覺得舒嬤嬤先前說得話很對,她與李翊的關係雖然已公之於眾,但到底還沒有定下名分,如今又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她不能就這樣將李翊留在自己的府邸裏過夜。

    蘭草雖然有不解,但她知道,自家姑娘這樣做,自有她的道理,於是等秋落送完阿晞回來後,讓她將李翊的行裝送了回去……

    落夜後,陸晚用過晚膳後,開始在燈下算帳。

    她算的不是府裏的帳,而是開一家酒樓所需要的開支。

    陸晚早在在西北燕州的時候,就有了開店做生意的打算。

    那時,她尋到了弟弟阿晞,沒打算再回京/城,所以就開始籌劃接下來的生計。

    後來她在燕州喝到西北的酒,味道又醇又烈,與中原的酒很是不同。

    且各家酒鋪還在各自釀的酒裏,加入不同材料,釀出的酒更是各有不同,別有一番風味。

    陸晚覺得這是個商機,那時她就在想,可以將西北的酒帶入中原,與中原的酒融合,到中原開酒肆賣酒。

    可後來,阿晞和樊先生的話改變了她的心意,她決定重新回來,所以開酒肆的計劃就擱下了。

    因為陸家是絕不會讓她出來做生意,丟陸家臉麵的。

    但這個想法擱在心裏,陸晚從未放下過。

    特別是在邵縣,她用自己手裏為數不多的銀子,救下那麽多無家可歸的孩子後,她更是明白了金錢的重要性。

    後來,她帶著阿晞回到陸家,可大長公主遲遲不讓阿晞認祖歸宗,陸晚就做好隨時帶弟弟離開陸家的準備。

    恰逢那時,李翊受謠言攻訐,她寫信托於二送去西北給樊先生之時,同時也托於二去燕州替她請幾位釀酒出色的師傅回來。

    而於二前番來尋她,就是告訴她,人已替她請回京/城了。

    陸家請他幫忙安置好幾位釀酒師傅,並讓於二帶他們去嚐上京/城賣得最好的幾家酒肆的酒,熟悉一下中原人的口味。

    安排好這些後,陸晚正準備想辦法瞞著陸家,悄悄將酒肆做起來,恰在此時,皇上偏偏又封了她為嘉和郡主,而陸家又容不下她,陸晚就順水推舟,請求皇上讓她自立門戶。

    如此,她自立門戶後,想開店就開店,想賺錢就賺錢,再沒有人能管得著她……

    而之前,她身邊的餘銀不多,隻夠勉強開一間酒肆,可如今她身份不同,皇上給的賞銀也夠多,陸晚就打算開一間酒樓……

    蘭草見她忙了一天還不休息,就上前勸道:“姑娘,這些帳明日再算吧,你忙了一天了,早上那會還受了驚嚇,還是趕緊睡覺吧,等下殿下來了,奴婢再叫醒你……”

    蘭草心想,翊王殿下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才回來,若是姑娘這樣幹等著,豈不累人?

    陸晚揉揉額心,道:“不行,酒樓得盡快開起來,耽擱不得。”

    蘭草看著她著急的樣子,好奇道:“姑娘為什麽這麽急?”

    陸晚笑問她:“你知道做酒樓生意,最重要是哪些嗎?”

    蘭草想了想,道:“開酒樓自然是要菜好吃,酒好喝,我覺得這個最重要。”

    陸晚道:“酒菜當然重要,所以我讓於二替我找了幾位出色的釀酒師傅。而做菜的大廚,我也請吳濟表哥在替我尋了。”

    “有了好酒好菜,咱們再尋處人流旺盛的地段建好酒樓,最後就是想辦法將客人引進店裏來,就一切穩妥了。”

    “而前兩個都好辦,惟有這個引客進門就得費心思想法子了。”

    蘭草聽得一愣一愣的,“那姑娘可想到好法子?”

    陸晚道:“我們不需要想法子,有現成的。”

    蘭草更加聽不懂了,愣愣看著她。

    陸晚苦笑道:“如今我是上京/城裏事非最多的那個人,大家嘴裏天天說著我,難免不會對我好奇。你說這樣的情況下,我將酒樓開起來,會不會有人來看熱鬧?”

    蘭草終於明白過來,拍手笑道:“這倒是了,那些亂嚼舌根的天天在背地裏誹議姑娘你,若是讓他們知道姑娘開了酒樓,豈不將酒樓擠爆了!”

    陸晚見她終於開竅了,也笑道:“所以要快!咱們趁著這把東風,將客人引進店裏,再奉上好酒好菜,留住他們的胃,這樣,我們的酒樓很快就可以在上京/城裏打響招牌,立穩腳了。”

    蘭草一聽,頓時比陸晚更急了,顧不得尊卑,一屁股在陸晚身邊坐下,盯著她的帳薄著急道:“姑娘,你還缺銀子嗎?我有,我把我和長亭的銀子都拿出來,姑娘趕緊將酒樓開起來。”

    陸晚看著她比自己還急,忍不住笑了。

    “我的銀子暫時還夠用,但如果你願意入夥,我可以考慮尋個地段更好,開間店麵更大的酒樓……”

    “真的嗎?那太好了……”

    主仆二人湊在燈下興奮的商議著,李翊站在門外,將兩人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真是個財迷!”

    李翊嘴上不饒人,心裏卻對陸晚方才那一番生意經刮目相看。

    尋常姑娘家被人議論,隻怕早就躲在被窩裏哭,不敢出來見人了。

    她倒好,趁著這波風波,要開起酒樓,開始賺大錢了。

    如此倒好,將那些背後議論她,詆毀她的那些人口袋裏的錢都掏出來,就當他們向她賠禮了……

    李翊心情甚好的準備跨進房裏去,長欒卻悄悄過來了,壓低聲音道:“殿下,您的東西,被送回去了……”

    李翊沒想太多,隨口問道:“什麽東西?”

    長欒退後一步,小心翼翼道:“就是您的鞋子襪子,寢衣便服……都被送回去了。”

  第452章  美夢

    眼前的光亮被黑影擋住,陸晚抬頭一看,這才發現李翊來了。

    “殿下,你來了……”

    蘭草也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向他行禮,又趕緊奉茶。

    陸晚正要收起桌上的帳薄,李翊在桌前坐下,拿起她的帳簿翻了翻。

    陸晚看時辰尚早,問他:“殿下用過晚膳了嗎?”

    李翊翻看著她帳簿,沒有吭聲。

    陸晚知道他一忙起來,常常忘記吃飯,所以猜測他還沒有吃晚膳,就出門讓廚房給他準備飯菜。

    等她再回到屋子裏,李翊閑閑問道:“你準備多久了?”

    陸晚先是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她準備開酒樓的事。

    “沒有多久,就最近才開始的……”

    陸晚並不知道他在外麵聽到了,她早早就讓於二替她尋找釀酒師傅的事,隨口答道。

    李翊倒不戳穿她,他心裏還有更緊要的事找她算賬……

    因為陸晚提前預留著飯菜,所以飯菜很快送來,李翊淨了手來到飯桌前,陸晚陪著他來到桌前,舀了碗湯給他。

    “殿下先喝口湯。”

    李翊卻沒動:“本王想喝酒!”

    陸晚詫然,中午才喝了酒,怎麽晚上又要喝?

    但她還是依言拿了酒過來,給他倒了一杯。

    “酒淡了,有沒有其他的酒?”

    李翊抿了一口,就將酒杯丟開了。

    陸晚讓蘭草去換酒,李翊又道:“這烏木筷子太沉,換雙輕便些的。”

    陸晚終是感覺到了不對勁,不由抬眸朝他看去。

    男人神情平淡,半斂著眸子,看不出情緒。

    但陸晚和他在一起這麽久,知道他從來對這些小事不會太講究,所以料到他是生氣了。

    而且是在生她的氣。

    心思微轉,陸晚瞬間已是猜到他是因何事生她的氣了……

    “我這裏沒有其他筷子,殿下將就用一下。”陸晚不鹹不淡的回道。

    恰在此時,蘭草另搬了酒過來,不等她放下,陸晚道:“不用了,都搬下去。”

    竟是連先前那壺酒都一迸叫蘭草搬走了。

    不等李翊回過神來,陸晚又對身邊新招來的一個小丫鬟道:“小佩,你將這碗湯端去給長欒喝。”

    她給的那碗湯,正是舀給李翊的那碗湯。

    李翊再也忍不住,攔下了那碗湯,磨著牙問她:“這是給本王舀的湯,為什麽要給長欒?”

    陸晚眨眨眼睛道:“可殿下不想喝。而長欒今日替我辦了不少差事,想來他也還沒用膳,所以就給他喝了,就當感謝他了,也是免得浪費了。”

    她說得頭頭是道,李翊氣笑道:“你記得感謝他,卻不感謝本王?”

    她的府邸是他替她選的,裏麵的修整也是他著人辦的,而長欒不過今晨護送了她一程,孰輕孰重她分不清嗎?

    陸晚強忍住笑意,故做不知道:“殿下有這一桌的飯菜可用,何必還斤斤計較這一碗湯?還是將它賞給長欒吧。”

    李翊忍無可忍,對外喊了一聲,長欒應聲進來了。

    “長欒,你餓嗎?”

    長欒在外麵隱隱聽到裏麵兩位主子有提到自己的名字,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感覺一進屋,自家殿下盯著自己的目光像挾了冷刀片子,讓他周身涼颼颼的。

    所以,他到底是餓,還是不餓?

    長欒不知道如何回話,最後隻得道:“謝謝殿下關心,屬下不餓……”

    李翊很滿意他的回答,道:“今晚不用你當值了,你下去歇息吧。”

    長欒全身一鬆,連忙退下……

    長欒一走,屋子裏安靜下來,陸晚另外舀了碗熱湯放到李翊麵前。

    男人挑眉看著她:“不是不給本王喝?”

    陸晚再也忍不住,笑道:“殿下多大的人了,還鬧這樣的脾氣?方才那碗湯涼了,喝這碗吧。”

    李翊這一次沒有再拒絕,接過湯喝了。

    放下碗,他板起臉冷聲道:“為什麽將本王的東西送回去?”

    陸晚溫聲道:“今日舒嬤嬤過來幫我打理宅子,臨行前她對我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李翊抬眸看向她,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陸晚道:“嬤嬤提醒我,雖然我與殿下的關係已公開,但到底沒有定下名分,有些事情還得多加注意……”

    “而眼下,我堪堪開府另居,隻怕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盯著,若是讓大家知道殿下在我這裏留宿,傳出去,於我和殿下都不好……”

    李翊知道她說得有道理,但心裏還是不舒服。

    身上更不舒服,連帶著吃什麽都沒胃口……

    如此,他粗略吃了幾口,就擱下了筷子。

    “既然如此,本王先走了。”

    他起身朝外走。

    聞言,陸晚頗是意外。

    她沒想到這一次他這麽快消氣,還不用她催,就主動走了。

    “殿下,我送你出去。”

    陸晚連忙跟上去。

    看著女人殷勤的樣子,李翊俊臉黑了黑。

    看到他走,就這麽開心?!

    冷哼一聲,他拂袍加快步子朝外走去。

    陸晚緊趕了兩步追上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女人的手,小小的,軟軟的,卻將他的手拉得很緊。

    李翊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反手將陸晚的手包裹在掌心裏,緊緊握住……

    到了府門口,李翊沒有急著上馬車,而是停了片刻,特意讓人看到他離開了郡主府,才登上馬車走了。

    陸晚折回府裏,命下人關好大門,其他側門也都落好鎖,她就回主院歇息了。

    這一日確實累了,陸晚沐浴完,頭發都沒擦幹,就沉沉睡著過去。

    她做了一個很美的夢。

    夢裏,阿晞從陸家搬了出來,跟她一同住在了郡主府。

    她的酒樓也開業了,生意很紅火,她賺了很多錢,又開了一家分店。

    而李翊還是很忙,但他每天都會來她的郡主府吃飯,吃完飯會牽著她的手去花園散步,給她撿兜帽裏的落葉……

    可夢裏的男人很不老實,沒有替她披上披風,反而解開了她衣襟上的盤扣,雙手進到衣裳裏,將她又揉又撚,還咬上了她的耳珠……

    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頸間,引得她的身止不住戰栗。男人溫熱帶著濕潤感的舌尖在她耳珠間盤亙,令人心悸的酥麻感瞬間湧遍全身。

    那怕在夢裏,一切都那麽真實。

    陸晚一個激靈,猛然醒了過來。

    頭頂,男人撐著身子沉沉看著她,嘴角揚起得意的笑……

  第453章 狐狸公子

    秋月溶溶,透過雕花軒窗在屋子裏投下朦朧光亮,屋子裏的一切看起來都那麽不真實。

    陸晚怔怔看著眼前的男人,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你……”

    不等她問出口,李翊俯下身子在她嘴上啄了一口。

    “怎麽,還沒醒?”

    男人的嗓音沉沉的,還夾雜著一絲撩撥人心的暗啞。

    陸晚感覺到嘴唇上的觸感是真實的,而鼻息間也全是男人身上熟悉的鬆木清香。

    所以不是夢,真的是他。

    可他不是走了嗎?她親眼看到他上的馬車,怎麽又回來了?

    見她盯著他,一副不敢相信的形容,李翊戲謔道:“可是想看清本王會不會長出尖耳朵,變成書裏的俏麵狐狸書生?”

    說罷,撈起陸晚的手,往他腰後摸去。

    “要不要摸摸這裏有沒有長出狐狸尾巴?”

    男人的身子強健有力,還帶著灼熱的溫度,陸晚一碰上,滿臉瞬間通紅……

    “你怎麽又回來了……”

    她掙紮著抽回手,氣惱道:“殿下說好成親前不胡來的……”

    “本王睡不著,想盡辦法都沒用……”

    他啞著嗓子解釋,可陸晚卻是不信的。

    她已恍悟過來,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她拒絕他時,就打定主意要翻牆進來的,所以之前才會那麽好說話,自己主動離開。

    看著他尚且濕漉的頭發,陸晚猜測他大抵隻是回去洗了個澡又折回來了。

    心中好氣又好笑,陸晚去推他:“怎麽就睡不著?你不胡思亂想就能睡著……”

    李翊身子繃得難受,似有團火在下腹燒著,不等她把話說完,已是低頭含住她的唇,再撬開牙齒侵占進去,重重吸吮……

    陸晚全身都酥麻了,一點氣力都沒有,身子被他囚禁在被褥裏,動彈不得,哪裏還有掙紮的餘地?

    不知過去多久,李翊終於饜足放過她。

    陸晚趴在被褥間,香汗淋漓,李翊起身穿上袍子,替她蓋好薄毯,然後打開房門,命守夜的婆子們抬來熱水,伺候陸晚沐浴。

    陸晚府裏的這一批婆子丫鬟,一個個都是李翊審查挑選過的,倒是訓練有素,很快就將香湯備好,裏麵還加了去乏消痛的藥草。

    趁著陸晚泡香湯的功夫,還將床上的被褥又換了全新的。

    陸晚被李翊抱進浴桶裏,泡了一會兒,她才有了氣力睜眼睛。

    又泡了一刻鍾,陸晚沐浴完從浴房出來。

    她在浴房時聽到外麵靜悄悄的,還以為李翊走了,可等她走到臥房,才發現某人斜倚在床上,神清氣爽的看著她。

    那雙鳳眸,黑到發亮,含笑看著她。

    陸晚忍不住嗔了他一眼:“你怎麽還不走?”

    李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我還有正事同你說。”

    陸晚看他的樣子,不像騙她,就走了過去。

    李翊拉著她上了床,將她攏在懷裏,一起靠坐在床上。

    “殿下要同我說什麽?”

    陸晚瞌著眼皮靠在他懷裏,聲音軟軟的,沒什麽力氣。

    李翊道:“先前你派去跟蹤那夥鬧事人的暗衛,回來稟告說那夥人最後接頭的人,是睿王府的人。”

    陸晚早就猜到今早的事是李睿派人做的,所以並不感到意外。

    她早就知道,從她與李翊在一起後,李睿就不會讓她好過。

    而那樣陰險、不顧百姓死活的法子,也隻有他使得出來。

    今早發生在鎮國公府門口的事,李翊在出宮的路上就聽說了,也料到是李睿的手筆。

    “我已命人將那夥人抓進刑部大牢,他們招認的供詞,本王已連夜命人送去睿王府了。”

    說罷,他低頭看向她:“你可明白本王為何這樣做?”

    接理,他要將供詞上呈父皇,讓父皇治李睿的罪才是。

    但他沒有這樣做,而是將供詞直接送去了睿王府。

    陸晚苦笑道:“我明白的,殿下這樣做,都是為了我。”

    她知道,這個時候,因著支持她與李翊在一起,晉帝心裏對睿王多少是有些愧欠的,所以這個時候,那怕知道他做了這些事,晉帝也會睜一隻眼閉一眼。

    再者,此事到底沒有釀成大禍,就算要追究,也動不了李睿的根本。

    所以,若是李翊將此事鬧到皇上麵前,非但無濟於事,還會給她招來更多的事非和口舌。

    她本就處在風口浪尖上,睿王一黨攻訐她的奏折還一直在往龍案上堆,李翊自是不想讓她再出意外……

    “不止如此,本王還要借著此事,逼他們了卻聶府大火一事,讓長亭早日出獄。”

    聶湛府上著火一案,因京兆尹在出事現場找到了長亭的劍墜,還有人證指認他,所以想讓長亭脫身,著實有些困難。

    李翊心中已有了為長亭脫罪的法子,但卻要讓長亭在京兆尹大牢裏多扣押些日子。

    此時剛好出了這個事,李翊就借機逼李睿就範,讓他們放了長亭……

    “睿王會答應嗎?”

    陸晚有些擔心。

    李翊不屑一笑,篤定道:“本王這個皇兄,最在意名聲和民心,他也怕我將他拿百姓性命當墊背來害你的事捅出去,所以一定會答應的。”

    聞言,陸晚心裏一鬆,笑道:“我等下就去告訴蘭草,她正準備去牢裏看長亭的。”

    李翊又道:“今日阿晞提到的那個茗越茶館,我懷疑與羅衡之間有貓膩,已經派人去盯著了。”

    聽他提到羅衡,陸晚卻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殿下,之前聽你提起登州時,我想到另一件事。”

    李翊:“什麽事?”

    陸晚道:“阿晞身邊的那個巫鳴,曾與羅衡有過一麵之緣。我聽阿晞說,巫鳴是登州人,不久前才來的京/城,我猜測他是在登州遇到的羅衡,所以羅衡曾經也在登州待過。”

    李翊很快反應過來,眸光陡然一沉:“難道羅衡背後之人,是秦珩?”

    陸晚遲疑道:“可秦珩隻是一個大理寺卿,能指使羅衡來操縱李睿對付你?”

    李翊沉聲道:“你有所不知,秦珩是先皇後兄長,前太子過世後,前太子一黨的勢力幾乎全歸於他手下,他暗藏的勢力,不可小覷。”

    “而當年因前太子離世一事,秦氏一族對父皇怨言頗大,若說他是為了尋仇,挑動我與睿王之間的爭鬥也說得通。”

    陸晚心裏有些激動,感覺離一些真相越來越近了……

  第454章  誰會幫你

    真相的接近,讓陸晚沒了困意,腦子越發清明起來。

    她想起了一直盤亙在心底的一個疑問,問李翊道:“殿下,你知道前太子是怎麽死的嗎?”

    曆經兩世,陸晚非常清楚,正是因為前太子的突然離世,讓李睿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並且收攏了許多前太子的勢力,才讓他有了後來的得勢。

    所以前太子之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李睿,陸晚不得不懷疑前太子之死與他有關……

    聽她突然提起前太子的事,李翊雖然詫異,但還是如實告訴了她。

    他道:“皇兄離世之時,我不在京/城,所以並不清楚他的死因,隻聽說是突然暴病而亡。”

    “那暴病的病因是什麽,殿下知道嗎?”

    陸晚從陸佑寧那裏已聽說過前太子是暴病離世,但具體因何病離世,似乎連陸佑寧都不知道。

    李翊搖了搖頭:“皇兄離世後,父皇悲痛異常。後為了避免引起父皇傷痛,宮中嚴令,凡是關於皇兄的事,都不許人再提,就連皇兄當年身邊的幾個親近的友人,都被遣離了京/城。所以關於皇兄當年離世的事情,我知道的也很少。”

    那時,李翊還尚在北疆,雖然有接到京/城來信,但隻言片語,他知之甚少。

    聞言,陸晚眉頭不覺蹙緊。

    雖然沒能從李翊得到前太子離世的信息,但不知為何,越是如何,她越覺得前太子之死有蹊蹺,似乎被人刻意隱瞞著……

    “你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李翊看著她蹙緊的眉頭,心中不由浮起疑雲。

    陸晚並不瞞他,直言道:“我懷疑前太子之死與李睿有關。”

    李翊眸光一沉,沉聲問道:“你可是發現了什麽?”

    李翊知道她之前與李睿的關係親近,而她心思聰慧敏捷,或許是發現了什麽?

    陸晚搖了搖頭,道:“我隻是猜測,但我感覺這個可能性很大,所以想查一查。”

    李睿貴為皇子,權勢滔天,前朝有謀臣黨羽為他籌謀賣命,後宮有榮貴妃這個母妃為他保駕護航,所以每次他犯錯,最後都能全身而退,無法撼動其根本。

    哪怕是李翊,也無法將他一擊而敗,隻能與其斡旋,慢慢削減他的勢力。

    就像這一次他設計陷害她,那怕李翊拿到指認他的證詞,也不能追究他的罪責,因為他有的是辦法脫身。

    所以陸晚想,若是能查出前太子之死真是李睿做的,才能將他徹底打入深淵,讓他永世都不能翻身,甚至是要他的命……

    李翊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是要查清此事,借此來對付李睿?”

    陸晚回身看向他,眸光堅定道:“殿下也看到了,他從未停止對我的迫害,我不能一直被動的受他所害……”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斃。

    李翊神情很凝重,沉吟道:“此事事關重大,交給我去查。”

    陸晚卻道:“殿下要掌管三司和軍務,還要重審許家村舊案,分身乏術,所以此事還是交給我去辦。”

    “而正是因為此事事關重大,殿下你去查,很容易被人察覺。而我私下悄悄去查,反而不會引起人注意。”

    李翊思索利片刻,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就點頭同意了,道:“等長亭出來後,就將長欒派給你。”

    長亭長欒是他身邊最得力的幾個隨侍護衛,而他們的手下又各自統領著暗衛,辦事得力,且非常有組織。

    那怕沒有這件事,李翊也打算將長欒拔給她用。

    正如她自己所說,李睿沒有打算放過她,而她如今要開酒樓,難免要拋頭露麵,他擔心李睿會趁機對她下手……

    陸晚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沒有推辭,應下了。

    李翊問她:“此事,你打算從何處入手?”

    陸晚早有計劃,道:“殿下記得賈大人嗎?他是前太子的陪侍,兩人關係最為親密,聽聞當初前太子離世之時,他就在身邊,所以我想從他身上入手。”

    “賈策?但是他口風很緊,他調回京/城後,本王從未聽他提起過前太子的事。”

    賈策時任大理寺少卿,與李翊平時往來頗多,但李翊從未聽他提起過前太子的事。

    “隻怕他們都受過父皇嚴令,不會泄露前太子的事,所以你想從他那裏打聽消息,隻怕會很難。”

    李翊提前給陸晚做好心理預防,免得她失望。

    陸晚卻想起她先前在大街上看到的事來,笑道:“事在人為——我想想辦法,說不定有人會幫到我。”

    李翊見她的樣子,猜到了她早有準備,心裏不由一凜。

    她並不是因這一次李睿對她的陷害,起了回擊的打算,而是很早就在準備對付李睿了。

    而她要借著前太子一事對付李睿,也不是報複他那麽簡單,卻是要徹底擊垮他,甚至是要置李睿於死地。

    李翊知道她愛憎分明,所以她不會無緣無故的仇恨李睿。

    如此推測,李睿與她之間的仇恨,不會是李睿勾搭沈鳶背叛了她那麽簡單。

    所以,他們之間還有何仇恨?

    麵上,他問陸晚:“誰會幫你?”

    陸晚並未察覺到他起了疑心,神秘笑道:“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以後你就知道了。”

    ……

    翌日,陸晚將長亭的事告訴了蘭草,她知道後歡喜極了,吃過早飯後,就帶上親手做的糕點,去京兆尹大牢看望長亭去了。

    蘭草走後,陸晚坐在窗前想著昨晚的事。

    當時他同李翊說會有人幫她,這個人就是陸佑寧。

    她從邵縣回京/城後,有一次與陸佑寧一起去陳王府看戲,回家時,陸佑寧借口有事讓她先回家,結果後來她在路途中,經過一家茶館時,看到她與賈策在一起。

    兩人當時的形容很親密,又很警惕,一看就是在偷偷約會。

    所以賈策會聽她的話也說不定……

    陸晚思索著要尋個由頭將陸佑寧約出來,看能不能說動她,讓她幫自己去向賈策打聽前太子的事。

    她知道,自她離開陸家後,與陸家就徹底決裂了,大長公主是不允許陸家人與她往來的,所以她打算托陳王妃幫她,由她出麵約陸佑寧出來。

    如此,她換好衣裳,準備去陳王府找陳王妃。

    可恰在此時,守側門的嬤嬤來向她稟報,說永寧郡主來找她,人就在側門外……

  第455章  幫幫我

    聽說陸佑寧來找自己,陸晚很是意外,但又正和了她的意。

    本想讓嬤嬤去請她進來,但轉念一想,陸晚卻是親自去了側門那裏,迎了陸佑寧進來。

    陸佑寧打開門看到她,先是一愣,爾後挺直肩膀,故做輕鬆道:“是不是沒想到我會來?”

    陸晚點頭,道:“既然來了,別在外麵站著,進來吧。”

    陸佑寧有些遲疑,不過最後還是跨進門來。

    陸晚領著她往自己的院子裏去。

    陸佑寧一邊走一邊四處看著,哼聲道:“這處宅子倒還不錯,勉強過得去。”

    說罷,又評點了沿途幾處亭台廊閣的布局,連著花草品類也點評了一番。

    一路走去,陸晚沒說什麽,隻偶爾回應她兩句,陸佑寧倒沒有歇過嘴。

    待來到主院,陸佑寧又道:“聽聞昨日你遷府,一個客人也沒有,那我豈不是成了你府上的第一個客人?”

    陸晚招呼她到東梢間坐下,命丫鬟上茶,道:“這倒是的,我也沒想到你會來。”

    陸佑寧沒想到她這麽直接,倒盼著她主動問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但陸晚從頭至尾,似乎都感覺不到她突然登門的突兀,也不好奇她為何要避開大門,悄悄從側門來,什麽都不問她。

    如此,她自己卻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了。

    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陸佑寧捧起青釉盞喝茶,動作僵硬,明顯很緊張。

    其實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陸晚就察覺到了她的緊張忐忑。

    後麵一路上,她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明顯是在掩飾內心的慌亂。

    如此,陸晚稍一思索,大概就猜到了她今日來找她的目的。

    見她不好意思開口,陸晚隻得假裝毫不知情的問她:“阿寧,你今日來此,可是有事同我說……”

    “沒有啊,我隻是順路經過這裏,就進來看看……”

    不等陸晚把話說完,陸佑寧已趕緊解釋著。

    她心裏很亂,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和陸晚說。

    陸晚歎息一聲,道:“你既然打定主意來找我,就是心中有了決斷,又何必再退縮?”

    陸佑寧聞言,先是一愣,等明白過來她話裏的意思,小臉瞬間變得蒼白,不敢置信的看著陸晚。

    “你……你知道了什麽?”

    陸晚道:“那日從陳王府出來,你有事先離開,後麵我經過長街上的一處茶館時,看到你與賈探花在一起。”

    陸佑寧手一抖,差點碰翻手邊的茶盞。

    “那……你先前為何沒有揭穿我?”

    陸佑寧記得,祖母給她定親時,陸晚也在場,而那時她已看到了她與賈策在一起,可她卻沒有戳穿她,在她麵前也沒有表露半分。

    陸晚道:“這是你個人的私事,與我無關,我自不會多管閑事。”

    陸佑寧心情很淩亂,手指緊張地絞著手帕,指尖都發白了。

    她著實沒想到她與賈策的事陸晚一早就知道了,所以一時間心思全亂了,完全不知所措。

    陸晚也不催她,靜靜喝著茶,等著她開口。

    好半晌後,陸佑寧把心一橫,硬著頭發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直說……”

    “我今日來,就是為了此事來的。我想請你……幫幫我。”

    陸晚:“你要與袁家退親?”

    不等陸佑寧開口,她為難道:“此事我隻怕幫不了你。”

    這門親事是大長公主親自為她千挑萬選定下來的,且袁家聘禮都下了,就等明年兩人大婚了。

    而陸佑寧先後經曆過與前太子、李翊的婚約,於姻緣一事上,可謂坎坷艱辛,所以這次,她若再與袁家退親,大長公主與葉氏是絕不會同意的。

    所以陸晚也無能為力。

    陸佑寧卻搖頭道:“不是的……袁家的事倒好辦,隻要我執意不嫁,家裏最多將我打個半死,終不會要了我的命……”

    “我為難的卻是阿策……”

    說到這裏,陸佑寧眼睛不覺紅了,喉嚨梗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陸晚見她這般形容,心思微轉,似乎明白了過來。

    “可是賈大人他不敢承認與你的感情,沒有答應要娶你?”

    問出這句話時,陸晚回想起先前見賈策時的情形,心裏也感覺到詫異。

    賈策長相俊美,但舉止穩重有度,並不像花心輕浪之徒。

    陸佑寧心酸的點了點頭,但又怕陸晚誤會,馬上替他解釋道:“阿策不是不願意對我負責,而是有他的苦衷。”

    這些日子以來,陸佑寧將她與賈策之間的關係、甚至是家裏人知道後的各種後果,反反複複在心裏想過許多遍。

    後來她看到陸晚與李翊在公開關係後,晉帝與蘭貴妃竟然沒有反對,反而是支持,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卻也給了她勇氣。

    她覺得,按著賈策的身份和家世,隻要他願意娶她,大概祖母是會同意的。

    畢竟他如今官拜大理寺少卿,家世也好,相貌才學更是一流,算得上京/城新貴,比袁家五郎好上不知多少倍。

    而祖母最會權衡利益弊端,那怕一時間會生氣,但等氣消後,還是會同意她嫁給賈策的。

    所以她不怕與袁家退親,也不怕家裏責罰,可奈何賈策一直不肯答應娶她,眼看她與袁家的婚期將近,她如何不急?

    她是走投無路之下,才來找陸晚幫忙的……

    陸晚問道:“他有何苦衷?”

    陸佑寧傷感道:“他同我說,我先前與翊王殿下訂過親,而他又是翊王的下屬,也是朋友,怕殿下心中介懷……”

    聞言,陸晚頗是意外。

    李翊與陸佑寧之間除了有過婚約,並無其他感情糾葛,賈策應該是清楚的,他怎麽會有如此顧慮?

    說出這些話後,陸佑寧也鬆下一口氣,對陸晚道:“你與翊王的關係親近,我想請你幫忙,讓翊王去與阿策說清楚,好化解他心中的顧慮。”

    這件事倒不難辦,陸晚答應了。

    “這個簡單,等那天得空,我置辦一桌酒席,請賈大人與翊王過來喝酒,到時讓殿下同他講清楚就成了。”

    陸晚幫陸佑寧,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希望借此事,與賈策打好關係,以便向他打聽前太子的事。

    陸佑寧見她一口應下,激動道:“阿策明日休沐,要不,就定在明日吧。”

    陸晚想了想,點頭應下。

    “好,就定在明晚吧,到時你也過來。”

  第456章 無法赴宴

    陸佑寧走後,陸晚趁著空閑,約見了於二與吳濟,與他們正式商談了開酒樓的事。

    兩人先是詫然,等回過神來,又很是歡喜興奮。

    “陸姑娘……哦,不,郡主,若是你不嫌棄,我可以替你做采買,你別看我隻跑京/城往西北這一條線,其實京/城與其他地方的貨運往來,我也有兄弟在做的。”

    “往後,你酒樓所需的海鮮魚蝦,還有時令瓜果,我都給你尋來,保證新鮮價格還最便宜。”

    於二越說越來勁,眉飛色舞的。

    陸晚笑道:“於大哥還是喚我陸姑娘吧,郡主什麽,是外人叫的,咱們卻不是外人。”

    相當初她跟著他的商隊去燕州,一路上他對她多有照顧,同甘共苦,交情早已非同一般。

    “而我今日請於大哥過來,就是知道於大哥神通廣大,所以想將酒樓采買拜托給你辦。”

    采買的食物進的是客人的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陸晚不敢交給旁人,思來想去,覺得交給於二最穩妥。

    他精明老道,又有這方麵的門路,卻是最好的人選。

    於二‘嘿嘿’一笑,應下了。

    陸晚又同吳濟商談了找鋪麵和廚子的事,吳濟在玲瓏閣當差這麽多年,認識的人魚龍混雜,各行各業都有,對京/城各處地段也很熟悉,有很多小道消息。

    且他為人機敏,做事又很沉穩,先前陸晚讓蘭英在外麵辦事,許多事都是他幫蘭英一起替她辦成的。

    吳濟恭聲道:“姑娘放心,你先前同我說起廚子一事,我就猜到姑娘是要做酒樓了,所以早就在替你留意各地段鋪麵的轉讓消息了。”

    陸晚一聽,滿意的笑了。

    她問他:“聽說你已經辭了玲瓏閣的差事,可有找到新差事?”

    吳濟道:“還未找到合適的。”

    陸晚道:“吳表哥,若是你願意,以後酒樓開起來,你來當大掌櫃,替我打理酒樓吧。”

    陸晚想過的,酒樓她可以做,但她畢竟是個女兒家,還得顧忌郡主的身份,不好成天拋頭露麵,所以很多事,還要另請掌櫃出麵。

    她覺得吳濟很不錯。

    吳濟眸光一亮,神情激動起來,但仍謙遜道:“可我先前沒有做過,怕有負姑娘所托……”

    陸晚道:“不怕。我也是第一回開酒樓,咱們邊開邊學,凡事小心些,遇事多考慮三分,總不會差太多。”

    有了陸晚的話,吳濟有了信心,歡喜應下了。

    陸晚知道事情繁瑣,吳濟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就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尋幾個可靠的幫手替他辦事跑腿,盡快將酒樓開起來。

    吳濟沒想到她這般信任自己,接過銀子動容道:“姑娘你放心,我一絲一毫都不會馬虎,一定將事情都辦好。”

    陸晚笑道:“嗯,等你以後當了掌櫃賺多了錢,我將蘭英嫁給你,也就放心了。”

    聞言,吳濟臉上一紅,心中激情澎湃,對陸晚千恩萬謝,並同她商量好,每隔三日來向她匯報一次事務,或是遇到緊要的,會及時來向她稟報……

    吳濟與於二離開後,天色已晚,可蘭草還沒有回來。

    她一大早就去京兆尹大牢裏看長亭去了,按理早該回來了。

    陸晚不由擔心起來,正準備差人去找她,蘭草自己回來了。

    她臉色有點發白,神情也有一絲慌亂。

    “姑娘,我回來了……”

    “你怎麽了?”

    陸晚發現了她的異樣,擔心問道:“可是長亭出事了?”

    蘭草道:“長亭沒事,他一切都好……”

    “那你的樣子怎麽這麽難看?”

    陸晚將她額間的亂發捋順,心裏還是不放心。

    “是我在外麵耽擱時間久了,回來晚了,怕姑娘擔心,所以急著趕回來,就走急了……”

    蘭草臉上擠出笑來,神情也恢複了如常。

    陸晚不疑有她,讓她回房裏洗個臉,歇息一下。

    蘭草退回自己的屋子裏,有小丫頭替她打來水,蘭草拿了棉帕浸濕,再絞幹帕子裏的水,往臉上與手臂上狠狠擦著。

    眼前浮現男人猥瑣下作的樣子,還有他伸用摸到她臉上手臂上時的毛骨悚然的惡寒感,蘭草又怕又委屈,眼淚止不住往下滴,豆大般掉進麵前的水盆裏。

    一邊哭,她一邊又拿起帕子繼續擦被他摸過的臉頰和手臂,一遍遍的拿水擦洗著,仿佛那裏沾上了世上最惡心的穢物,但又感覺怎麽也擦不幹淨了……

    小丫頭裏來替她倒水,看著她紅得快脫皮的臉蛋,驚詫道:“蘭草姐姐,你怎麽弄的?臉上都快脫皮了。”

    蘭草這才停了手。

    她往臉上搽了一層粉,遮住紅印,往上房去了。

    彼時,李翊正派人給陸晚送來消息。

    果然,李睿收到供詞後,答應了李翊提的要求,答應放了長亭,讓京兆尹以無故失火了結了聶湛府上起火一事……

    陸晚聽後,心裏鬆下一口氣來,對蘭草笑道:“你聽到了嗎,長亭沒事了,很快就會放出來了。”

    蘭草也笑了。

    了卻了這件事,陸晚放下心來,開始準備明日的飯局……

    李翊今日事忙,直到晚膳的時候才趕來郡主府陪陸晚吃飯。

    飯間,陸晚同他說了陸佑寧與賈策在一起的事。

    原以為李翊聽到後會很驚訝,李翊卻很平靜,道:“她與前太子還有賈策都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日久生情也是尋常。”

    “那殿下明晚能抽空過來嗎?”

    李翊也有與陸晚一樣的困惑,道:“我倒沒想到賈策會顧忌我與佑寧之前的關係。但若是能幫他們解開這個結,促成這段姻緣,也算彌補了對她的虧欠。”

    他與陸佑寧退親一事,雖說是羅衡的手筆,但他在知道羅衡的計劃後,沒有攔下那些信件,還故意讓人在長街上造成堵塞,延遲聘禮到達陸府,也是在促成退親的成功。

    這件事對陸佑寧的名聲和前途都有折損,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他與李睿之間爭鬥的一個犧牲品。

    所以他對陸佑寧懷有一份虧欠……

    翌日一落夜,陸晚早早命人備下酒席,陸佑寧與李翊也相繼過來了,就等策過來。

    可左等右等,卻遲遲不見賈策來。

    而陸佑寧明明已通知過他的。

    最後,賈府派了小廝過來傳話,說是他家公子有要事在身,無法赴宴……

  第457章  走了

    陸佑寧一接到賈府小廝的傳話,當場變了臉色。

    昨天從陸晚這裏離開後,陸佑寧就去找了賈策,同他說了今晚一起約定來郡主府的事。

    為免他有壓力,她沒有告訴賈策來郡主府的目的,隻說陸晚新開府,約他一起去她府上道賀。

    賈策笑她,哪有晚上去人家府上道賀的,要去就白日裏去。

    陸佑寧見瞞不過他,隻得告訴他,李翊也會來。

    賈策一聽就明白過來了,臉色微滯。

    陸佑寧見他臉色不對,又不說話,以為他是不敢麵對李翊,又好說歹說,才說動賈策答應過來。

    可沒想到,他答應她一定會來,可最後還是沒有來……

    一時間,陸佑寧麵色發白,差點當著李翊與陸晚的麵哭出來。

    李翊為免她難堪,借口有政務要處置去了書房,留下陸晚陪著她。

    “賈大人可能真的有急事耽擱了,這次不成,還有下次。”

    賈策不來,陸晚心裏已是察覺到了異樣,很是狐疑不解,但麵上還是勸解著陸佑寧。

    陸佑寧雖然嬌縱,卻並不傻。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賈策根本不是因為李翊不敢娶她,而是從未打算過娶她。

    所以,先前他對自己的深情,全是假的,全是在騙她……

    陸佑寧全身如置冰窟,睫羽輕顫,眼淚止不住要掉出來,但她不想讓陸晚看她的笑話,故而揚起頭,假裝不在意道:“你不用勸我,我沒事。”

    陸晚看到她眼眶裏的淚水直打轉,默默歎息一聲,問她:“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陸佑寧原本已是打定主意與金陵袁家五郎退親,改而嫁給賈策的,所以不惜放下自尊,來求陸晚幫忙。

    可如今賈策這樣的態度,讓她情而以堪?

    若換成其他姑娘,大抵就會放下與賈策的這段感情,屈服嫁去袁家。

    可按著陸晚對陸佑寧的了解,她隻怕不會願意屈服。

    果然,陸佑寧白著臉咬牙道:“我自是要去找他問個清楚。若是他敢騙我,我絕不會放過他,也不會讓他好過……”

    說罷,就站起身往外走。

    陸晚不放心她,追了上去。

    “今天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等明天再去找他……”

    她看著陸佑寧的形容,擔心她衝動之下會鬧出事來。

    此事若是鬧大,對她沒有一絲好處。

    所以她勸她先回去,或許等過了一晚,她氣消了,再去找賈策也能冷靜一些。

    陸佑寧仿佛根本聽不到她的話,急匆匆的往外走。

    出了側門,陸佑寧臨上馬車前,突然回頭對陸晚道:“你不要告訴大哥哥,我與他之間的事,我不想再讓其他人知道……”

    “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你回去吧。”

    陸晚原本不放心她,想派人去通知陸承裕接她回去,但她這樣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麽。

    “你自己當心些,不要太激動,冷靜下來好好同他說清楚……”

    陸晚勸了她一句,又對她的丫鬟餘香叮囑了兩句,讓她好好照顧陸佑寧。

    車簾一合上,陸佑寧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湧而出,她捂住嘴巴哭,不讓外麵的人聽到她的哭聲……

    馬車徑直往賈府去,一路上陸佑寧都在哭,帕子都哭濕了。

    餘香縮在一旁,想開口勸她,又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最後隻得輕聲勸道:“姑娘,你別哭了,不然等下見到賈大人,嗓子哭啞了,隻怕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閉嘴!”

    陸佑寧冷斥一聲打斷她,開口間,才發現嗓子真的啞了。

    她不由越發難過起來……

    兩刻鍾過去,馬車到達賈府,照常停在了後門口。

    陸佑寧止了哭,愣愣坐著,遲遲沒有下馬車。

    餘香等了半晌,見她一直不動,小聲提醒道:“姑娘,賈府到了……”

    陸佑寧卻沒有吭聲,身子疲怠的靠在軟枕上,腦海裏渾渾噩噩想著她與賈策之間的事。

    好似是在與李翊退親那次,他將照哥哥送給她的小兔子送還給她,她與阿策之間的關係就不同了。

    因為她知道,他那時突然送還那隻兔子給她,是給她保命的。

    後來,她因退親一事萎靡不振,是他一直陪在她身邊。

    冬天陪她看雪,春暖帶她踏青,炎夏與她捕蟬……他們又像小時候那樣,廝混在一起玩笑打鬧。

    隻是,與兒時的友情不同,如今他們之間多了對彼此的愛慕真情。

    她以為這一次,她終於在照哥哥走後,找到了懂她、珍惜她的人,可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走吧,回家……”

    最後,陸佑寧啞著嗓子對餘香吩咐道。

    之前滿懷怒火的來找賈策,可此刻,她的心空了,心氣也滅了,沒了力氣,也沒了勇氣再麵對他……

    一牆之隔的賈府裏,書房裏沒有點燈,四周一片黑暗,賈策靜靜在書桌前坐著,久久未動。

    房門輕輕被推開,他的隨侍懷墨進來,來到他麵前,輕聲道:“公子,姑娘來了,馬車停在後門口……”

    賈策眸光一動,想開口讓懷墨請她進來,可話到嘴邊,他又咽回去了。

    他無力的擺擺手,讓懷墨出去。

    懷墨明白他的意思,心有不忍道:“公子,若是這次你不見姑娘,隻怕你與她之間,就徹底……”

    賈策苦笑著打斷他,道:“我與她之間,本就不應該有妄想。”

    懷墨心疼道:“可姑娘不知道公子的苦衷,她隻會怨恨你欺騙了她。”

    “由她恨吧。總歸這一次後,我與她一刀兩斷。”

    “你去後門告訴守門的婆子一聲,就說我不在府上,別讓她進來。”

    懷墨正要退下,他又添上一句:“以後,都不要讓她進來……”

    懷墨退下後,屋子裏再次安靜下來,夜風從窗外徐徐吹進來,滿室清爽。

    可賈策胸口像壓著一塊大石,直透不過氣來。

    不一會兒,懷墨再次進來,賈策心口揪緊,不等他開口,悶聲問道:“她不願意走?”

    他知道她的性子,若是不當麵找他問清楚,她是不會走的。

    可懷墨卻搖了搖頭,輕聲道:“姑娘她沒有下馬車,一直在馬車裏麵呆著……”

    “可方才,馬車走了。”

    一句‘走了’讓賈策胸口驟然空了,那徐徐的夜風,終於吹了進來,卻讓他胸口冷得難受……

  第458章 條件

    送走陸佑寧,陸晚返回去,讓下人將飯菜重新溫熱,再喚李翊出來吃飯。

    飯菜很快溫好送上來,陸晚沒什麽胃口,喝了兩口湯就放下了筷子。

    李翊停下筷子看著她:“你在擔心陸佑寧?”

    陸晚心情很複雜,說不上是擔心她,但心裏還是不大舒服。

    陸佑寧與她的關係並不親近,甚至先前為了李睿,陸佑寧還對她使過手段,而她也利用過她來與李睿退親,所以她對陸佑寧的親情,遠遠比不上陸承裕。

    但方才看到她那個樣子,陸晚心裏卻莫名心酸沉重。

    或許是因為在陸佑寧身上,陸晚越發體會到女子在婚姻一事上,是多麽的被動無助。

    她不止是替陸佑寧感到心酸,更是為全天下的女子,甚至是她自己感到悲哀難過……

    “殿下,你覺得賈大人是因何故不肯來赴約?”

    她對賈策了解甚少,但李翊與他一起共事,了解得比她多,或許他會知道一些事情。

    可李翊卻搖了搖頭,道:“我也猜不到。但如今能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與陸佑寧之間的問題,並不是因為本王,根本問題在於他自己本身。”

    按理,陸佑寧做為一個女子,她都願意做下顏麵,勇敢主動的來找解決問題的法子,若是賈策真的有心娶她,這個時候應該不會退縮躲避。

    所以,問題不在其他人身上,而是出在賈策自己身上。

    這一點,陸晚也想到了,她遲疑道:“殿下的意思,他並不是真心喜歡阿寧,所以他根本沒想過娶她?”

    李翊點點頭,道:“隻有這個解釋了。”

    陸晚想起陸佑寧方才的樣子,擔心道:“也不知道她去找賈大人,兩人談得怎麽樣了?”

    李翊看著她的眉頭都要皺到一起去了,伸手撫平她的眉心,道:“別急,等長欒回來,看他怎麽說?”

    陸晚一怔,不解的看向他。

    李翊睇了她一眼,挾了一塊魚放進她碗裏,道:“把這塊魚吃了,本王就告訴你。”

    陸晚猜不透他葫蘆裏賣什麽藥,隻得乖乖將魚吃了。

    見她吃完了,李翊告訴她道:“你不是怕陸佑寧衝動之下會鬧出事來嗎?所以本王派了長欒跟著,萬一她真的大鬧起來,長欒可以將她打暈送回鎮國公府。”

    陸晚聽後哭笑不得,但心裏卻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的麵麵俱到。

    不一會兒,院子外麵傳來腳步聲,長欒走了進來,對李翊和陸晚稟道:“殿下,姑娘,永寧郡主去了賈府後門,但賈府一直沒有開門,而姑娘也未下車,更未讓人上前敲門……”

    “等了兩刻,郡主吩咐馬車離開,回鎮國公府去了。”

    陸晚聽後,心情更是複雜。

    李翊也頗是意外道:“陸佑寧平時嬌縱蠻橫,這一次倒願意咽下這口氣,看來對賈策倒是認真的。”

    陸晚道:“但賈大人的舉動實在令人費解。”

    他閉門不見,連句解釋都沒有,這樣下去,兩人的關係連和解的機會都沒有了。

    李翊挑眉看著她,“可要本王替你去問一問?”

    有些事,他們男人之間可能更好溝通。

    陸晚聞言一喜,道:“若是殿下碰巧遇到了賈大人,就勞駕殿下替阿寧問一句。”

    李翊不屑道:“本王可不是替她問的。”

    陸晚笑道:“那就勞駕殿下替我問一句。”

    李翊半眯著眸子睇著她,慢條斯理道:“本王有個條件。”

    陸晚:“什麽條件?”

    某人抬高下巴,傲然道:“其他東西可以不留,但寢衣總得留一身在這裏,免得穿著外袍睡覺不舒服。”

    說罷,他又道:“若是你喜歡本王光著身子睡覺,就算了。”

    他的話,讓陸晚不禁又想起他昨晚無恥又無賴的樣子,頓時滿臉羞紅,卻也沒有辦法,隻得答應下來……

    第二日,李翊去到大理寺,處理完手頭上的公務,趁著空閑之隙,正打算差人去喚賈策過來,他卻主動登門求見。

    賈策進到房內,恭敬向他行禮請安。

    李翊掀眸掃了他一眼,隻見他眼底浮著一層烏青,但神情倒是如常。

    如此,他倒不急著先開口了。

    翻著手邊的折子,他悠閑問道:“賈大人有何事要稟?”

    賈策斂眸道:“下官今日來,是來向殿下致歉的,下官昨晚失約了。”

    李翊放下折子直直看著他:“所以,昨日你並非被要事纏身,而是故意沒去?!”

    賈策:“是的。”

    李翊勾唇嘲諷一笑:“所以所謂的顧忌本王與三表妹之間的過往關係是假的,一切都是你的借口托詞?”

    賈策臉色白了白,但還是若無其事的笑道:“殿下火眼金睛,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李翊雖然不喜陸佑寧,但看到賈策這般的態度,心中不覺冒出火氣來,聲音也冷下去。

    “你這是承認你玩弄三表妹的感情了?為什麽,你並非輕浮放浪之人?”

    袖下手掌緊握成拳,賈策無奈笑道:“殿下誤會了,我與她之間,並非你們想像的那樣。”

    他解釋道:“阿寧與殿下退親後,我本是顧念著兒時的情誼,對她多加關心和開解,卻沒想到令她誤會了。”

    李翊冷冷睥著他:“那你為何不與她說清楚?”

    賈策:“我不忍心傷害她,再加上她家裏已為她定下親事,我以為她成親後自然會了斷對我的情誼,卻沒想到她突然提出讓我娶她,我一時慌亂,隻得拿殿下來做托詞。”

    說罷,他對李翊愧疚道:“是下官無禮,冒犯了殿下,還請殿下責罰。”

    李翊眸光沉沉的看著他,想通過他的表像,看透他的內心。

    以他對賈策的認識和了解,他根本不是這樣不知輕重的人。

    而他今日主動尋上門來,看似是在解釋與陸佑寧的關係,可更像是來撇清他對他的懷疑。

    以賈策的心智,他不會想不到他昨晚的失約,會引起他對他的懷疑……

    心思微轉,他淡淡擺手,對賈策道:“無礙,都是小事。”

    聞言,賈策全身一鬆,正要退下,卻被李翊喚住。

    他問他:“賈大人可認識一個人?”

    賈策不解抬頭:“殿下說的是誰?”

    李翊盯著他眼睛,緩緩道:“睿王身邊的謀士——羅衡。”

  第459章  引蛇出洞

    一聽到李翊問出羅衡的名字,賈策神情頓了一下,點頭道:“認識的,但不熟識。隻時常見他跟在睿王身邊,而去年的質子一案,他也牽涉其中……”

    他問李翊:“殿下怎麽突然問起他?”

    李翊勾唇涼涼一笑:“聽聞他是登州人,不知道你之前在登州有沒有見過他。”

    賈策道:“登州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下官先前倒沒遇見過他。”

    李翊了然的點點頭,道:“本王不日會去登州一趟,到時由你陪本王去。”

    賈策爽朗應下:“下官離開登州已有一年之久,正想回去會會舊友,多謝殿下給下官這個機會。”

    李翊睇了他一眼,又轉回方才的話題,道:“既然你與三表妹之間是場誤會,那本王與嘉和郡主就會替你去同三表妹解開這個誤會,讓她安心嫁去金陵袁家便是。”

    賈策笑了笑,道:“如此,下官就多謝殿下與郡主了。”

    賈策退下後,長欒從外麵進來,對李翊道:“殿下所料不假,卑職去茗越茶館查過後,查實賈大人確實也去過那個茶館。”

    聞言,李翊眸光沉下去,冷冷道:“如此看來,之前羅衡焚火燒了自己的宅子,以此來毀滅他做下的惡證一事,就是他提前給他通風報信了。”

    李翊記得很清楚,去年因質子丟失一案,大理寺最後查到了羅衡的頭上,而他擔心羅衡會提前殺了小質子脫罪,所以打算夜裏突襲上門捉拿他,好人贓並獲。

    為免打草驚蛇,此番行動李翊知會的人很少,但最後還是被羅衡發覺,提前放火燒了自己的宅子。

    那時,他就在懷疑大理寺,甚至是他的身邊,出現了奸細。

    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是賈策。

    因為當初,正是他親自將賈策,從成百上千回調京/城的官員名單裏挑出來,並親任他為大理寺少卿的……

    曾少北得知賈策一事後,狠狠嘲笑了一番李翊,但陸晚卻好奇他是如何懷疑到賈策與羅衡是一夥的?

    彼時,李翊用過晚膳,沐浴完後靠在窗下的軟榻上看書,陸晚在一邊的桌前看著吳濟送過的、他選中的幾處鋪子的價格及地形位置。

    這幾日,陸晚熱衷著開酒樓的事,倒對李翊疏忽了,所以某人頗是不滿。

    就像方才,從他從浴房出來到前一刻,他同她說話,她都隻是敷衍的回他兩句,眼睛看都不看他一眼,一直緊盯著手裏的鋪子。

    李翊看著她眼睛冒光、一副十分著迷的樣子,突然覺得,有必要那天抽空將她領去他的庫房裏看看,順便給她數一數那摞成山般高的鋪子地契……

    他不鹹不淡的將今日約見賈策的事,還有懷疑賈策與羅衡是一夥的事說了出來。

    陸晚聽到賈策撇清與陸佑寧的關係托詞時,並沒有感覺到意外,因為她已猜到他會這樣做。

    但聽到李翊懷疑之前給羅衡通風報信的人是賈策時,卻是震驚到了。

    她不敢置信的回頭看向李翊,驚愕道:“殿下,你的意思,賈策與羅衡是一夥的!?”

    縱使聰慧如陸晚,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兩人之間的聯係,也有些接受不了賈策會是羅衡的同黨。

    不等李翊回話,她又好奇問道:“殿下,你是怎麽發現的?”

    李翊挑眉,朝她勾手。“過來!”

    陸晚太好奇了,自是放下手中的東西,乖乖過去。

    李翊拉著她的手在榻上坐下,手指伸進茶杯裏沾了點茶水,在麵前的梨花木小幾上寫下四個名字。

    李照、秦珩、羅衡、賈策。

    李照名字在中間,其他三人圍繞著他,陸晚看了一眼,大抵明白了過來。

    “殿下的意思是,秦珩為了替前太子報仇,派遣羅衡潛伏在李睿身邊,操縱他與你抗衡做對,趁機攪亂朝局。”

    “而賈策與前太子既是君臣,又是好友,若是秦珩要替前太子報仇,自是會拉他入陣營,而他們又都是從登州出來的……”

    李翊讚賞的點了點頭,道:“從我們猜測羅衡背後的主子是秦珩開始,我就開始懷疑賈策了。所以派暗衛去查了他有沒有去過茗越茶館——他確實有去過那間茶館。”

    “而他與陸佑寧之間的感情也很讓人懷疑。”

    李翊道:“賈策此人,懂規矩守分寸,並不是隨意玩弄感情之人,又豈會讓陸佑寧對他產生感情誤會?”

    “而他先前拿本王與陸佑寧的關係做說詞,更是證明他對陸佑寧是動了真心的,隻不過那時,他尚在猶豫,不知道要與陸佑寧何去何從,所以才拿本王來拖延。”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陸佑寧會放下尊嚴來求本王出麵,此舉反而讓他沒了退路,所以他就退縮否認了。”

    陸晚聽後,想了片刻,蹙眉道:“殿下言之有理,但這一切都隻是咱們的猜測,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賈策與羅衡他們是一夥的。”

    李翊認同她的話,道:“本王也知道,就算他也去過那個茶館,也不表示他是去見羅衡。”

    “所以今日,本王故意在他麵前提起羅衡,就是引蛇出洞。”

    如果他真是羅衡同夥,一定會通知羅衡。

    果然,不一會兒長欒從外麵進來,低聲道:“殿下,賈大人冒夜去了茗越茶館,還約了人……”

    李翊眸光一沉,起身穿上外袍,對怔愣住的陸晚道:“別傻愣著,你不想親眼看一看賈策夜裏偷偷約見的人是誰嗎?”

    陸晚正想求他帶自己去,聞言一喜,連忙跟上去……

    夜風習習,馬車離開郡主府,冒著夜色,徑直往茗越茶館去。

    等到了茶館後門處,長欒提前熄了車上的風燈,將馬車停在不起眼的角落裏。

    李翊伸出兩指,挑起車簾的一角,朝茶館那邊看去。

    彼時,天色已晚,茶館已打烊。

    但透過院牆,看到裏麵傳來影影綽綽的橘黃色光亮。

    兩人在馬車裏等了小半個時辰,也沒有見到人來。

    就在他們懷疑今晚不會再有人來找賈策時,陸晚的鼻尖卻傳來一絲極淡的味道。

    下一刻,一道黑色身影從他們馬車前方經過,徑直往茗越茶館走去。

    黑影離茶館越近,院內透出的光亮落在他身上,讓他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陸晚眸光一震,已認出他來……

  第460章 有目的

    先前,陸晚鼻間聞到的味道,正是藥草味。

    那時,她心中就生起過懷疑,但心裏卻不太敢相信。

    後來,黑影在光亮下變得清晰,清晰到她一眼就認出他是誰,陸晚不覺怔住。

    出現在茶館後門的人,不是羅衡,竟是沈植。

    李翊自然也認出沈植,眸光驟冷,神情冷厲下來。

    陸晚沒有去看他的神情,卻也察覺到了他身上冷寒的氣息,一顆心不覺揪緊起來……

    那邊,沈植徑直上前,輕輕叩響後門。

    後門很快打開,小二哥警惕的打量著他,道:“公子,我們店裏打烊了,不接客了……”

    “我是來見賈大人的,姓沈,還請小二哥替我通傳一聲。”

    說罷,沈植拿出一錠銀子交給小二。

    小二哥接過銀子掂了掂,遲疑片刻,道:“我進去替你稟告,但賈大人願不願意見你,我是不包的。”

    說罷,複又關上後門,替他通傳去了。

    沈植安靜站在原地等著。

    他微側過身子,從陸晚的位置看過去,能看到他的側臉,卻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我早說過他不簡單的。”

    黑暗中,李翊勾唇嘲諷一笑,雙眸折躲出幽冷的寒芒。

    陸晚正要開口,後門再次打開,那個小二去而複返,側開身,請了沈植進去。

    看著他消失的身影,陸晚心裏發寒,麵上卻道:“沈太醫在太醫院當差,而賈大人也時常進宮覲見,所以兩人認識也是尋常……”

    話雖如此,可這樣的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李翊冷聲道:“沈植三日前從太醫院辭官了。”

    三日前?那不正是她搬去郡王府的日子嗎?

    陸晚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而她還想起一些事情來。

    她喬遷新府,過往與她有往來的朋友都送了賀禮過來,卻唯獨沒有見到沈植的。

    她還以為是蘭草記漏了,可最後她親自去庫房查對後,才發現,蘭草確實沒有記漏……

    還有那日在蘭貴妃的後院裏,他看向她的目光也很疏離冷漠。

    至此,陸晚明顯察覺到,自中秋宮宴後,他對自己的態度全然變了。

    此時的沈植,給她的感覺,熟悉又陌生,很像上一世她初識他時,那個冷著臉不說話的當值太醫……

    陸晚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也不明白他辛苦進的太醫院,為何突然辭官了?

    長欒在外麵問道:“殿下,如今怎麽辦?”

    就連長欒都沒料到出現的人會是沈植,他們的計劃全被打亂,他都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辦?

    李翊想也沒想冷聲道:“你跟進去,打聽清楚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長欒應下,身影往前奔去,一下子消失在了黑暗中……

    長欒進去後,李翊並沒有立刻離開。

    車簾掀開半邊,李翊沉沉坐著,眸光冷冷的看著後門處,不知道在想什麽……

    陸晚坐在他身邊,夜風襲來,她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可是冷了?我送你回去。”

    李翊摸了一下她的手,涼涼的。

    陸晚心中莫名的不想看到李翊待在這裏,所以點頭應下了。

    可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茗越茶館的後門突然打開,從裏麵走出幾個人影來。

    兩人定晴看去,隻見沈植攙扶著一個人走了出來,前麵的小廝提著燈籠給兩人照路。

    燈籠的燈亮照在兩人身上,被沈植攙扶著的那個人,正是賈策。

    風中傳來沈植歎息的聲音,還有一股濃鬱的酒味。

    “醉酒傷身,賈大人還得愛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賈策東倒西歪的靠在他身上,沒有回話。

    前在麵的小廝對沈植感激道:“今日多虧沈太醫了,不然我家大人不知道還要喝多少。小的勸不住,也不敢勸太多,實在擔心……”

    沈植道:“你放心,送他回去了,我給他開劑解酒湯,你照方煎了給他喝了就沒事了……”

    小廝謝了又謝,三人來到馬車前,兩人扶著賈策上了馬車,馬車揚長而去。

    長欒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了馬車邊,向李翊稟告道:“殿下,聽他們談話的意思,似乎是沈太醫想托賈大人替他另尋差事,就到這裏找他,剛巧碰以賈大人醉酒,就幫忙送他回府去了……”

    倒是與他們方才在外麵聽到的對上了。

    陸晚聽後不覺朝李翊看去。

    李翊也沒有開口,眸子半斂,瞧不出神情。

    但周身的氣息還是很冷冽。

    半晌後,他冷冷道:“回去。”

    長欒應下,馬車調轉車頭,朝著郡主府駛去……

    回到郡主府,一進門,李翊就對陸晚道:“你先前的計劃不可行了。賈策此人,很可疑。”

    就算今日出現的人不是羅衡,李翊也察覺到賈策的異樣,所以提醒陸晚,不要再去向他打探前太子的事。

    陸晚明白他的意思,若賈策真與羅衡是一夥的,那她非但不能從他身上打聽到前太子的事,反而會打草驚蛇,驚動李睿。

    “嗯。”陸晚輕輕應下,心情很低落。

    她好不容易想到從賈策這裏去查前太子的事,可事情還沒開始就落空了,一時間她卻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李翊聽她的聲音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安撫她道:“我已派人盯緊賈策,他是敵是友,很快就會分辨出來,到時再做打算。”

    “那沈植呢,殿下準備如何處置他?”

    李翊很早就懷疑過沈植,而這一次他突然出現擾亂他的計劃,她知道,李翊是絕不會放過他的。

    果然,提到沈植,李翊神情再次冷冽下去,聲線冰冷。

    “你放心,本王暫時還不會要他性命。”

    因為他還要查清他的真實身份和最終目的。

    這個人太神秘,連他的暗衛都查不到他的真實底細。

    不止如此,他還刻意接近陸晚與母妃,明顯有備而來。所以他一定要查清楚……

    “沈太醫到底是什麽人?你又是怎麽知道翊王在派人跟蹤我?”

    賈府內,賈策脫下身上被潑了酒的外袍,一麵冷聲問麵前一身青衫出塵的男人。

    沈植揚唇淡淡一笑,道:“翊王不止派人盯著賈大人,今晚更是親自守在茶館的後門處,隻等大人約見的那個人出現。”

    賈策一聽,驚出一身冷汗來。

    “你為何要幫我?”

    回過神來,他沉聲問道。

    他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幫自己,他一定有目的……

  第461章  貴人

    麵對賈策的質疑,沈植淡淡一笑,道:“沈某雖然不才,卻也是個知道報恩之人。”

    “賈大人先前幫過我,我一直記著,想著那一天能報答你一二,不誠想今日就趕巧遇上了。”

    沈植說得真誠,賈策卻是不信的。

    他與沈植雖然相識,但關係並不熟絡。

    至於他說的他過幫他的那件事,更是小到不值一提。

    去歲冬日,他去臨江閣預訂包房,遇到了同樣去臨江閣訂包房的沈植。

    彼時,正是臨江閣看雪景最好的時候,臨江閣的包間供不應求,沈植雖然貴為太醫,但與京/城的權貴們相比,卻不足一提,所以他沒能訂到包間。

    後來是他出麵,替他訂下了臨江的那間包房……

    這件事本是他舉手之勞,他早就忘記了。

    而他也不相信,沈植會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替他解圍。

    但他也看出來,沈植是不會和他說真話的。

    眸光微沉,賈策問他:“你既然知道翊王親自在外麵守著,你出麵幫我,不怕被牽扯上嗎?”

    沈植自嘲笑道:“我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普通百姓,翊王懷疑我也好,派人查我也罷,隨他便罷。”

    賈策想了想,道:“既然如今沈兄如今不在太醫院當差,今晚又是以找我謀差事為借口,不如沈兄屈就到我府上做府醫如何?”

    做戲做全套,免得翊王懷疑。

    更重要的是,他也想知道沈植出麵幫他,到底有何居心?

    沈植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眸光暗淡下去,神情間湧起難言的悲傷,苦澀笑道:“謝謝賈大人的好意,可沈某為醫數載,這雙手為人把脈看診開藥方,突然間就厭煩了,不想再做醫者這一行了……”

    賈策一怔,遲疑問道:“那你以後想做什麽?”

    沈植笑道:“做我應該做的事。”

    “天色不早了,在下也該告辭了。”

    說罷,向賈策拱手告辭。

    賈策沉沉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讓懷墨送他出去……

    懷墨送完人回來後,問賈策:“大人,你覺得這個沈太醫是敵是友?”

    賈策抬眸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心口仍有餘悸,迷茫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他今晚確實幫了他,但他目的不明,也不敢讓人相信。

    “可要將此事告訴先生,問問先生的意見?”

    賈策搖頭,沉聲道:“如今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翊王的監視之下,隻怕近期內,都不能再與先生和登州聯係,連茶館都不能再去了。”

    懷墨擔心道:“但翊王明顯已經在懷疑先生了,若是不告訴他,萬一他露出馬腳,被翊王查出登州的秘密怎麽辦?”

    賈策道:“這點倒不用擔心。先生心細如塵,隻要茶館的事傳進他的耳朵裏去,他就會明白過來,自會小心的。”

    聽他這樣說,懷墨才放下心來。

    賈策垂眸沉吟片刻,又問懷墨:“佑寧她……今日可有來找我?”

    懷墨搖了搖頭。

    賈策眸光一暗。

    是了,她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以她的性子,隻怕不會再來了……

    離開賈府,沈植上了馬車,馬車徐徐往前駛去。

    馬車往沈宅而去,行到半路,卻被攔下。

    一道身影站在馬車前,笑道:“沈太醫,夜黑路難行,還煩請沈太醫載老夫一程。”

    駕車的隨從為難的看向車內的沈植。

    沈植沉默片刻,道:“請羅先生上來。”

    羅衡上了馬車,在沈植身側坐下。

    沈植睥了眼他,道:“羅先生放心,我已按著你的吩咐,將賈大人順利送回去了。”

    羅衡笑道:“沈太醫辦事老夫豈會不放心?今日多虧你出手相助,才讓老夫沒有踏進翊王的陷阱,老夫真是感激不盡,所以特來向沈太醫致謝的。”

    相比羅衡言語的客氣親昵,沈植語氣很平淡,帶著疏離。

    他斂著眼皮冷冷道:“羅先生言重了,我與先生不過是合作互利的關係,且隻有這一次的合作,往後都不會再有往來,先生根本無需在此等我。”

    羅衡並不在意他的刻意疏離,笑道:“沈太醫此言差矣,你於老夫,不隻是互幫互利的關係,更是老夫的貴人。”

    說罷,他看著沈植意味深長的笑道:“老夫今日實在是走運,得貴人相助,先是有人匿名給老夫報信,提醒老夫茶館已被翊王盯上。後又在老夫發愁無法現身提醒賈大人,令其脫身之時,沈太醫又及時出現,幫老夫將賈大人解救出來——這麽大的恩情,老夫豈能不過來親自向你道一聲謝?”

    沈植臉色微變,冷冷笑道:“羅先生誤會了,我不過湊巧路過,貴人之名,實在擔不起。”

    羅衡還是笑,道:“沈太醫放心,你今日幫了我大忙,你與史家姑娘的婚約,老夫也一定會想辦法替你解除。”

    “隻不過,老夫心中有一個疑問,你既然與史家大郎是好友,先前初來京/城時,也是受史家的接濟,與史家姑娘更是情投意合,為何突然間與史家反目,不肯娶史家女?”

    羅衡雙目深沉如潭,定定看著沈植,不放過他臉上一絲神情。

    沈植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因為我喜歡的人、想娶的人,不是她!”

    羅衡倒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眸光微轉,笑道:“難道先前的傳聞都是真的,沈太醫也鍾情陸家二姑娘?”

    沈植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見此,羅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但如今那陸家二姑娘已是翊王的人了,沈太醫還不死心,真是深情。”

    沈植閉上眸子送客:“先生請自便吧。”

    馬車即刻停下。

    羅衡卻沒有急著下車,繼續道:“沈太醫若是想搶回陸姑娘,不如與老夫繼續合作——隻要拉翊王下馬,莫說一個陸二姑娘,就是太醫院院首的位置,都可以歸沈太醫所有。”

    沈植勾唇嘲諷一笑:“先生太抬舉我了,我不過一個平頭百姓,根本幫不上你們什麽。”

    羅衡盯著他道:“沈太醫有所不知,今日那馬車上,不知有翊王在,陸姑娘也在。”

    聞言,沈植神情一滯。

    羅衡將他的神情都看在眼裏,滿意笑道:“她親眼看到你踏進這場局裏,隻怕你想抽身,已是不可能。”

  第462章  試探你

    從茶館回來後,夜已深,陸晚卻沒有睡意,可又不敢翻動身子,怕驚動身邊的李翊。

    時間一久,她側著的半邊身子都麻了。

    幸而身後傳來男人沉穩綿長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陸晚輕輕掰開男人圈著她腰的手,準備悄悄起身,去外麵透透氣。

    自從在茶館後門看到沈植後,陸晚雖然表麵上沒什麽,可胸口的地方一直悶悶的,像堵了一團棉花。

    若沈植當真與賈策羅衡,甚至是睿王是一夥的,卻是印證了之前李翊的話——他先前接近自己,甚至是對自己的好,都是有意的。

    陸晚心裏莫名的難受和低落,偏偏還不能讓李翊發現。

    她的手堪堪搭上李翊的手背,就被他反握住了。

    “怎麽,失眠了?”

    身後傳來男人低沉暗啞的聲音。

    陸晚怕被他發現,動了動身子,輕聲道:“我渴了,想起床去喝水……”

    “本王給你倒。”

    李翊鬆開手,起身去桌前倒了一杯水,回到床邊遞到她麵前。

    陸晚撐坐起身子,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

    李翊將剩下的水喝了。

    他擱下杯子,看了眼陸晚,道:“在想沈植的事?”

    不等陸晚開口,他又道:“你還在相信他?”

    陸晚沒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神情訕然。

    但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再隱瞞心中的想法,鼓起勇氣道:“殿下,我並不覺得沈植與羅衡賈策他們是一夥的……”

    “你為什麽這麽覺得?”

    李翊聲音平平,聽不出喜怒。

    陸晚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道:“沈太醫醫術精湛,能通過把脈,診出患者近期內所服之物,所以之前他替我治寒涼之症時,李睿曾花重金向他打聽我近期服過那些東西……”

    “而那時,他已診出我服用過避子湯,但在睿王麵前,他一個字都沒說,替我瞞下了。”

    聞言,李翊神情微微一動。

    陸晚抬眸看著他,道:“殿下,若他當真是羅衡的人,那個時候就不會替我隱瞞,而是向睿王揭發我身子早已不潔一事。”

    “那個時候,睿王正在懷疑我與你的關係,若是他揭露出來,不就能加劇你與睿王之間的鬥爭了嗎?”

    “你與睿王相鬥,繼而兩敗俱傷,卻是羅衡一黨最想看到的。可沈太醫並沒有這樣做,所以我覺得他不是羅衡的同黨。”

    一口氣說完,陸晚有些緊張的看向李翊。

    他的神情掩映在帳簾的暗影裏,有些看不清楚,但陸晚莫名覺得他神情有些壓抑。

    他似乎在思索她的話,遲遲沒有開口。

    陸晚摸不準他的心思,胸口不由揪緊起來。

    下一刻,李翊凝聲問她:“沈植診脈的特別之處,是他診脈前主動告訴你的,還是事後你才知道?”

    陸晚心口‘咯噔’一聲往下沉!

    她萬萬沒想到這麽細微的細節之處,竟被他察覺出端倪來。

    她明白他問話裏的意思。

    若是沈植診脈前就告訴她,他能診出她所服之物,那她在服下避子湯後,還讓他替她把脈,那她這樣做,就代表她絕對地相信沈植,不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可能將這麽隱私的事情讓外人知道的。

    而且那個時候,沈植與她的關係還並不太熟絡,才剛剛認識不久。

    以她謹慎的性子,絕不可能這麽輕易信任他的。

    而若是沈植診完脈再告訴她的,那就是他刻意隱瞞自己這個本事,想借此從她身上打探秘密。

    如此,他就更可疑……

    可偏偏兩者都不是,這個事情是陸晚上一世知道的,這一世沈植從未同她提過,甚至知道他有這個本事的人也很少,連太醫院的人都不知道。

    一時間,陸晚慌亂起來,她知道,無論她怎麽回答都有問題。

    最後,她隻得硬著頭皮道:“沈太醫事先就同我說過,但我沒有當真……後麵才知道他真的能診得出來……”

    陸晚知道,李翊對沈植已經起了疑心,若是再讓他對他生疑,他一定不會放過他。

    所以,她寧肯他怪自己。

    果然,此言一出,床闈間的氣氛瞬間冷卻下去,李翊神情冷冽如霜。

    一時間,他腦子裏想起許多事情來,包括陸晚第一次與沈植見麵時哭得悲傷難抑的形容,還有數次不顧自身安危的去華素郡主手中救出沈植……

    不是他敏感,他是當真覺得她對沈植很不一般。

    心口湧起無名怒火,李翊冷哼一聲,道:“原本打算放過他這一次,可既然他知道你這麽多秘密,就必死無疑。”

    說罷,他起身穿上外袍,準備離開。

    陸晚一聽他的話,徹底慌了,連忙跟著下床,擋在他麵前。

    “殿下,你別這樣……沈植並不是壞人,他之前還救過樂潼,求殿下饒他一命……”

    李翊聽到她直呼沈植的名字,再看到她赤著的雙腳,還有急紅的眼睛,神情越發冷戾起來,幽冷的鳳眸裏似淬了一層寒冰。

    “陸晚,若是當初不是本王一直對你死纏爛打,不肯放手,你是不是早已與沈植在一起了?”

    陸晚被他的神情嚇倒了,她努力鎮定下來,道:“殿下,不是的……我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那你對他為何那樣特別?”

    那怕今日親眼看到他替賈策解圍,破了他們的局,她還在替他說話。

    陸晚如何能告訴他,她對沈植的情誼,不止這一世他對自己的照拂,更是因為上一世他對自己的好,是她黑暗人生裏惟一的光亮……

    不等她想好如何回答,李翊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你先前給我的解釋是,他像你的奶哥哥——你說,若是本王去查,真的能查到你這個奶哥哥的存在嗎?”

    男人身上寒氣逼人,說出的話,更是滲人。

    陸晚臉色都白了,嘴唇艱難囁嚅幾下,卻說不出話來。

    所謂的奶哥哥,從來就不存在,他一查就知道她在撒謊。

    李翊將她的神情都看在眼裏。

    兩人在一起這麽久,彼此一個眼神都能看懂對方的心思。

    李翊說不出心裏此刻是何滋味,隻感覺胸口像破開了一個洞,風吹進來,又酸又冷。

    他睥著她譏誚笑道:“方才,本王說他必死無疑,不過是試探你,你瞧瞧你慌亂成什麽樣子?”

  第463章  聊聊

    他是在試探她?!

    陸晚聞言神情一震,從他幽冷的瞳孔裏,清晰的看到了自己慌亂且狼狽的樣子。

    也看到了他眸底翻湧的怒火!

    陸晚很久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這種怒火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在他麵前放鬆了警惕,不再像之前那樣時刻提防著他,所以竟沒有察覺出他是在試探她。

    而讓她更沒想到的是,到了今日,他還在懷疑她與沈植的關係……

    陸晚心口發寒,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李翊也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聲線越發的冰冷。

    “陸晚,如果將來有一天,本王一定要殺他,你準備怎麽辦?”

    陸晚心口一顫!

    她看出這一回他不是在嚇唬她,他是認真的——他對沈植儼然已起了殺心。

    上一世沈植因她而死,難道這一世他還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心口又冷又慌,陸晚臉色慘白,有些喘不過氣來。

    理智告訴她,李翊疑心已起,她如何解釋他恐怕都不會相信,還不如與他坦誠說開。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爾後抬眸平靜看向他,道:“殿下,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傷害到你的性命,不論你要如何對付他,我都不會幹涉。”

    “反之,若是他還沒有錯到那個地步,或是殿下還沒有查清事情與他有關,我希望殿下看在我的情麵上,能饒他一命。”

    橘黃色的燈火下,她的目光澄清坦然,沒有一絲隱瞞,也透著一種不會改變的堅韌態度。

    李翊看懂了她的心思,胸口越發冷曠。

    他鬆開手,冷冷凝著她,嘲諷笑道:“你要保他,卻不告訴本王原由,本王憑什麽要放過他?”

    “況且,本王從來都是寧願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而本王也沒有耐心、更不會傻到等到他要危及我的性命才動手殺他——就衝他先前對你的種種,本王就足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了。”

    說到這裏,他再次逼問她:“若是最後本王沒有按著你所說殺了他,你準備怎麽辦?”

    男人神情冷冽,語帶脅迫,說到最後,更是帶著讓人恐慌的殘忍感。

    陸晚白著臉怔怔看著他,感覺全身的血液在慢慢凝卻。

    最後,她白著臉苦澀一笑,自嘲道:“隨殿下高興吧,是我僭越了!”

    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翊王,是皇權的至高無上者,要一個人的性命,如捏死一隻螻蟻,是她太自不量力,想去改變他的想法。

    她不再求他,越過他徑直往回走去。

    “所以,你就是不肯告訴我,你與他的真正關係嗎?”

    身後,李翊黑沉著臉咬牙道。

    “我與沈植就是朋友關係。我與他之間發生的一切,殿下一清二楚,又何必再問?”

    他很早就派了人到她身邊,沈植那邊也曾經派人盯過,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不明白他還何疑問?

    陸晚回到床上,朝裏側躺著,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兒,傳來開門聲,她知道,是李翊要走了。

    她想回頭去喚住他,可突然之間,她覺得很疲憊,就遲疑了下來。

    很快,腳步聲消失,屋子裏安靜下來。

    陸晚閉著眼睛渾渾噩噩的躺著,腦子裏閃過許多事來,有李翊對她的誤解,也有沈植身上的疑雲。

    她想到在茶館後門那裏,親耳聽到的沈植與賈策說的那些話。

    那些話,看似尋常,可在那樣的情形下,那些話卻更像是掩飾兩人身份關係、欲蓋彌彰的遮掩之詞。

    而且,她也不相信他會為了尋差事,半夜上門去找賈策幫忙。

    所以,他真的是身份不簡單,有目的的接近她、照拂她嗎?

    可她又想起這一世認識沈植之初,他為了等她醒來替她看診,就坐在穿堂裏等她,一筆一畫在她的醫書上,為她添補批注。

    當時,他那樣認真虔摯,怎麽會是假裝的?

    想到這裏,陸晚忍不住爬起身,穿上外袍,來到書桌前取出那本醫書,挑亮燈火,翻看上麵他留下的字跡。

    字跡清雋有力,不急不徐,看不出一絲敷衍。

    看著看著,陸晚淩亂難安的心,不覺漸漸安定下來——

    她沒有看錯,她相信沈植絕不會是羅衡一黨派來刻意接近她的。

    可光她相信沒有用,李翊已經對他起了疑心,就算不會殺他,隻怕也容不下他。

    而看沈植的舉動,似乎也並不懼怕李翊,他出現替賈策解圍,破壞李翊設的局,更似在向李翊挑釁……

    所以,沈植對李翊到底有何仇恨?

    兩人間的這場戰爭,她要如何化解?

    而李翊對她的不信任,也讓她心情壓抑堵塞,不知道怎麽辦……

    腦子越想越亂,陸晚徹底沒了睡意,幹脆一頁一頁翻看起醫書來,以此來摒棄心中的紛亂……

    不知過去多久,陸晚看著看著,終於累了,又有了困意,不覺趴在小幾上睡著過去。

    迷糊間,傳來開門聲,陸晚以為是蘭草進來了,朦朧間掀眸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一片黑色的袍角自雕花屏風後麵拂過,朝她走過來。

    她的身邊,除了李翊,沒人喜歡穿這種顏色的衣裳。

    所以,不用看也知道是他去而複返了。

    陸晚瞬間又醒了過來,心中五味雜陳,更多的卻是難言的心酸。

    雖然她知道,他願意回來,就是相信她了,來和她言和了,但想到先前他對自己一次次的逼問,她的心裏酸澀難言,眼淚也止不住盈滿眼眶。

    她不想李翊看到她哭,一時間也不知道和他說什麽好,於是趴著沒動,將頭埋在手臂間,繼續裝睡。

    來人在她麵前三四步的距離停下,眸光先落在她身上,繼而看到了掉在她手邊的醫書。

    男人眸光微動,在醫書上停頓片刻,最後上前拿起來,翻看起來。

    輕微的翻書聲,在寂靜的屋子裏也格外醒目。

    陸晚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那怕她沒有睜眼抬頭,也察覺到站在麵前的男人氣息有些陌生,身上也沒有李翊身上的鬆木清香。

    她心裏先是一驚,下一刻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不等她抬頭去看,頭頂傳來低沉、又有些熟悉的陌生男聲。

    “陸娘既然醒著,不如同在下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