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整個九月,方雲海都很規矩,用他自己的話說必須夾著尾巴做人。他跟著剪秋早出晚歸,經營酒店的大小事務。剪秋讓他主要負責後勤保障這塊兒,關鍵的財務和運營剪秋不讓他過手。

    剪秋覺著後勤方麵的任務稍微輕鬆點兒,方雲海從小到大養尊處優,如果將重要的部門交給他,說不定弄成紗廠的局麵。她不想看到這一點。

    方雲海在後勤裏覺著憋屈,覺著剪秋不信任他,心理落差越來越大,但是又不敢跟剪秋對著幹,隻能偷偷拉著辛夷去酒館裏喝悶酒。

    辛夷勸他說:“雲海,我覺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雖然我跟她接觸得不多,但從人品上來說,她還是不錯的。一個女人能將事業做到這種地步,非常了不起了。比很多男士強多了。”

    “話是這樣說——”他頓了頓,砸吧了下嘴,緊蹙著眉毛,“我也沒有說她不好,就是覺著哪裏不對勁。”他擺了擺手,重重歎了口氣:“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喝酒,還是說說你吧!”

    “我有什麽好說的,還不是那樣,醫院裏的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辛夷把酒杯端起來,晃了晃,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你知道我不是問你這些,我是說女人。”方雲海說。

    辛夷聳了聳肩膀,輕笑著說:“家裏倒老是催,給我介紹了好幾個,可是,你知道的,我忙起來沒日沒夜,哪有時間談這個。”

    “金香玉回來了,別怪我沒告訴你呀!”方雲海壞笑著說。

    金香玉在方雲海結婚以後,確實消失了一段時間,聽說度假去了。然而,有一天,方雲海在街邊行走,一輛車從身邊擦過,車窗玻璃已經被人拉下一半,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臉龐一閃而過,方雲海確定就是金香玉。

    提到金香玉,辛夷的心裏就湧起一陣淒風苦雨。他沒有接方雲海的話,隻是默默地喝了一通酒。

    “還有機會!”方雲海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辛夷搖搖頭,換了一個話題:“北邊戰火不斷,醫院要派人去戰地醫院,我已經報名了!所以,暫時不考慮兒女私情。”

    方雲海臉上浮現出驚訝地神情:“那很危險,你咋這麽傻呢,萬一丟了命怎麽辦?”

    “這是醫生的使命,而且我從小到大的理想就是能保家衛國,七尺男兒豈有怕死之理?”他摘下金邊眼鏡,用袖子擦了擦模糊的鏡片。

    倆人喝了兩個小時,都成了紅臉關公。方雲海瞧見窗外天色已晚,酒館裏也要打烊了,提議去娛樂場所玩玩。

    “我明早還有一台手術,現在得回家休息了!”辛夷一連打了三個酒嗝,向方雲海擺擺手,“下次再去!”他攔了一輛黃包車,快速駛離了酒館。

    辛夷走了以後,方雲海返回酒館拿忘在酒桌上的帽子,出來時碰見迎麵走來的麻將館的石竹。

    方雲海本想避開走另一方向,可是石竹示好地跟他打了一聲招呼:“方少爺,好巧,這麽晚還在這裏呀,要不上我那去轉轉?搓兩把。”

    方雲海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不去!”

    “您還在為那張欠條生氣呢,我賠禮道歉,都是我的不是,惹爺生氣了!給爺賠個不是。”石竹嬉皮笑臉地說。

    石竹見方雲海無動於衷,趕緊討好地說:“方少爺,我們那新到了一批貨,您以前肯定沒見過,可以讓您飄飄欲仙,要不要試試?”

    石竹的話勾起了方雲海的好奇心,問:“什麽貨?”

    “您去了就知道了,好玩著呢!”

    一說到“玩”這個字,方雲海動心了,跟著石竹到了麻將館。他倆沒有進麻將館,而是穿過一條長長的狹窄通道,視線昏暗讓方雲海禁不住提高警惕,緊接著又七彎八繞地走到一個小屋。

    石竹掀開簾子,殷勤地說:“少爺,請進!”

    “方少爺來了!”石竹朝裏屋大喊了一聲。一位濃妝豔抹、身姿曼妙的女人走了出來,方雲海愣住了,這不是青黛麽?

    “喲,方少爺來了!”青黛說,“歡迎,歡迎。”

    方雲海沒有理她,轉向石竹,問:“你說的貨呢?敢情是耍我玩呢?”

    石竹讓方雲海坐在竹榻上,向青黛使了個眼色。青黛微微一笑,扭著腰肢到屋裏拿出一包煙葉,交給石竹。

    “這可是好東西?我看方少爺最近愁眉苦臉,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吸了這玩意,包你快活似神仙。”石竹把煙葉放進煙管,用火柴點著。

    “拿著!”石竹說。

    方雲海吸了幾口,果然如石竹所說,身體輕鬆了些許。

    “我沒有騙你吧,這可是當下很流行的玩意兒,比藥還管用。”石竹得意地說。

    方雲海陷入一種神仙般的快樂之中,他眯著雙眼,翹著二郎腿,所有的煩心事頓時消失得無影蹤。他仿佛到了一個極樂世界,眼前若隱若現地閃現著剪秋的身影。

    從那以後,方雲海隔三差五就溜到這裏,一發不可收拾。為了避免剪秋知道,他謊稱自己去朋友家玩。

    這事傳到了剪秋的耳朵裏,她氣得幾天沒有吃飯。後來,剪秋幹脆放棄跟他溝通了,夫妻之間的關係漸行漸遠,甚至一度跌到冰點。兩人開始了冷戰,見麵就像陌生人。

    最可恨的是,方雲海開始三番兩次向她要錢,不給錢就打罵,甚至拳腳相向。劉管家怎麽勸說都不頂用,兩個孩子常常嚇得哇哇大哭。

    方雲海一看到那兩位孩子更加來氣:“哪弄來的倆野孩子,什麽阿貓阿狗都往家裏帶?”說到孩子,方雲海越說越生氣,他和剪秋結婚也有一段時間了,她的肚子沒有絲毫動靜。

    “有本事生一個呀!”方雲海咬著嘴唇憤憤地說。

    “你——”剪秋臉色蒼白,到嘴裏反駁的話又咽了下去。說到底,方雲海的話觸動了她的神經。她做夢都想生一個自己的孩子,可不知道為什麽,始終沒有跡象。

    人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剪秋也想給方家留一個後,可是這事得靠緣分,跟孩子之間的緣分。她跌坐在沙發上,痛哭流涕,像做錯事的孩子。

    “雲海,你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劉尊福批評了他一句。方雲海瞪了劉尊福一眼,什麽話都沒說,摔門而去。

    平平安安兩位孩子一左一右站在剪秋身邊,極力安慰剪秋。“阿姨,你別哭了,你別哭了!”小人兒的言語中帶著哭腔,剪秋抬起頭,抹掉臉上的淚水,尷尬地一笑:“阿姨不哭,阿姨是累了,想休息會兒。”

    “平平、安安,你倆跟我來!”劉管家見此情形,牽著倆孩子到屋外去玩。

    日子再怎麽艱難,生活總要繼續,何況還有一大堆事情等待著她處理。幸好秋雲是她的得力助手,減輕了她很多的麻煩。

    秋雲看出剪秋心情不好,表麵上露著微笑,但是眸子裏偶爾會閃爍著讓人心疼的憂傷。秋雲說:“剪秋姐,你要不要多休息幾天?酒店的事情我來處理,這些天我也托人在找我姐和大娘大伯的消息。”

    剪秋揉揉太陽穴,輕輕地說:“沒事,休息會兒就行了!”她靠在沙發椅上,閉目養神。秋雲像變戲法一樣,不知從哪裏弄來一瓶茉莉香味的油脂膏。瓶蓋一掀開,一股濃濃的茉莉花的清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剪秋睜開眼睛,深呼吸了幾口,心情稍稍好了一點兒:“秋雲,你別說,這東西挺管用,謝謝你!要不是你幫我除憂解乏,我現在指不定就倒下了。”

    “姐,你可別這樣說,沒有你哪有我的今天。以後,我還指著你,帶著我一起飛黃騰達呢!”秋雲的嘴皮子一如既往的利索,幾句就讓剪秋啞口無言。

    秋雲繼續說:“姐,現在外頭日本兵到處肆掠,我們得小心行事。雖然保羅能暫時幫我們一把,但保不住哪天倒戈相向。還有我們得提防點老金。他那人保不住捅我們一刀。”

    剪秋內心來講是不願意跟那些人打交道的,商場如戰場,背後沒有強大的靠山,誰都不會拿你當回事。五爺以前是商會會長,可是會長這個名號已經名存實亡,商會也是一盤散沙,多方割據。

    金爺早就想坐上第一把交椅,屢屢耀武揚威,強令以前商會會員都聽命與他。誰要是不服從,用他的話說後果自負。這下戰爭一爆發,金爺也收起了鋒利的爪子,隻是偶爾試探性地戳戳出頭的鳥。

    剪秋將方家的產業經營得風生水起,在業內名聲大噪,自然會引起金爺的注意。她早就考慮到這一點,但是該來的總會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秋雲見剪秋沒有吭聲,繼續又說:“聽說老金和鬼子勾結在一起,給他們提供各種便利。”秋雲把打聽到的消息如數告訴了剪秋。

    “我知道了!”剪秋簡單回應了一句,“人不惹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她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變故,但她絕不會恃強淩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