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沈決明走了以後,剪秋坐在辦公室沉思了很久,她一直在思索他說的話。雖然她隻是一個女子,但是還是明是非懂道理的。在這些日子裏,她親眼目睹百姓們流離失所、叫苦不迭,卻毫無辦法。

    她從辦公桌裏摸出一盒煙,點燃了一根,就是在這段時間裏,她學會了抽煙。遇到煩心事時,抽上一根,仿佛能解除她的萬千煩惱絲。煙霧遮蓋住了她消瘦的臉頰,臉部緊張的神情漸漸放鬆了下來。

    “剪秋姐,他們都已經走了!”秋葉走進辦公室,告訴剪秋這個消息。剪秋愣了一下,趕忙站起來,摁息煙頭,跟著秋雲一起走出辦公室。

    “姐,你別抽煙了,抽煙對身體不好!”秋雲跟在剪秋身後,提醒她。道理誰都懂,可是要做到卻很難。煙癮一旦染上,就像螞蟥一樣粘在身上,想甩都甩不掉。

    那天晚上,剪秋偷偷回了方府,找到了五爺,拐彎抹角說出了前來的原因。五爺聽了她的一席話,非常震驚。他眯著雙眸,鄭重其事地說:“剪秋,這可是大事!”

    “我知道,爸!我隻是來跟您說聲,事情的定奪在您。”剪秋走到窗戶跟前,看見盆栽裏的月季葉子有些已經枯萎,土壤也幹了,順便給花澆上水。

    五爺沉默了,瞧了一眼剪秋,背影像極了死去的朱氏。恍惚間,五爺又看到了活著的太太,那時候,太太也喜歡幫他打理盆栽,三天兩頭幫他澆水,有她在時,花草都是繁茂的,一年四季姹紫嫣紅。

    剪秋回過頭瞥見五爺神情凝重地盯著她發呆,以為犯了什麽錯,隨即說:“爸,你也不要太有負擔,這件事情咱們能幫就幫,不能幫就不幫。”

    五爺的思緒從往日的情愫中抽了回來,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可以,這事我讓尊福去對接。”剪秋的眼裏噙著淚花,沒想到五爺這麽給力。

    剪秋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猶豫著要不要將雲海賭博欠錢的事情告訴他,看到他兩鬢邊的白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這是她和雲海之間的事情,還是不要讓五爺操勞了。

    “爸,你跟我們去住吧,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你跟我們在一起,萬一有個事情,我們好照應!”剪秋說,“現在時局不穩,那鬼子隨時都可能闖進來。我怕,,”

    五爺打斷了剪秋的話:“剪秋,沒事的,我一把老骨頭了,還能活幾年?都是遲早的事情。”他的眼睛掠過書架,屋裏的一磚一瓦都是他親手打拚下來的,就像是他自己的孩子,他怎麽舍得就這麽拋棄。

    剪秋依然說服不了五爺,隻好囑咐五爺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萬一有什麽事,就趕緊給他們打電話。臨走時,剪秋又到廚房裏,給五爺煲了燙,做了幾個小菜。

    廚房裏一看就是好久沒揭開鍋,她不知道五爺這些日子都是怎麽挨過來的。這個倔強的老頭!剪秋沒辦法,後來的日子,隻好每天派人給他送飯菜來。

    剪秋回到家已經很晚了,方雲海還沒回,平平和安安早已睡著,她放下包,躡手躡腳地衝了個涼,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聽到客廳的門被推開了,走出去瞧見方雲海醉得東搖西晃。

    他臉麵通紅,一身酒氣,剪秋實在忍不住,生氣地說了他兩句:“你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太不像話了!爸要是知道肯定要被氣死了。”

    方雲海麵部猙獰,青筋亙出,像一頭怪獸,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吼著說:“你現在厲害了?看不起人了?還輪不到你對我指指點點。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的那點破事,裝清高。”

    他說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直起上身進了房間。。

    “我做了什麽事,你說說!天地良心,皇天在上。”剪秋逼視著他的眼神,據理力爭。她不允許被人侮辱她,士可殺不可辱。“雲海,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完全變了。”

    “到底是你變了還是我變了?哼!”方雲海趁著酒勁推了她一把,“你的心一直都沒在我這裏,你捫心自問下。”

    剪秋氣得嘴唇直哆嗦,她萬萬沒想到方雲海會對她動手:“方雲海,你不是人!”

    “我就讓你看看什麽不是人!”方雲海用勁將剪秋推倒在床上,充滿酒氣的嘴在她臉上胡亂地湊。剪秋想推開他,怎麽也推不動,隻能拚命掙紮,最後像泄了氣的皮球,盯著天花板發呆,任方雲海胡作非為。

    剪秋有那麽一刻覺著自己連青樓的姑娘都不如,眼淚順著眼角噴湧而出。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方雲海為什麽會發生如此大的改變,跟婚前完全是兩個樣。

    方雲海完事以後,倒在床上打著呼嚕,進入夢鄉了。剪秋身上都濕透了,頭發一縷一縷耷拉在額頭。她進洗手間衝了澡,平平安安被吵醒了,光著腳丫站在房門口。

    剪秋看到兄弟倆純真的眼神,就會覺著愧疚。她多次去江城劇院門口,想幫他們找到父母,每次都是徒勞而返。西點店的那位老婦也說沒有任何的消息。

    “你們怎麽還沒睡?”剪秋蹲下來,將倆娃摟緊懷抱。

    平平瑟瑟發抖問:“阿姨,你怎麽哭了?”

    倆娃的到來,本就狹小的房子顯得更加逼仄。本來就是活潑好動的年齡,在沙發上、地板上、床上蹦蹦跳跳,將房間弄得一團糟,甚至讓劉尊福趴在地上,當馬騎。

    剪秋露出尷尬之色,擠出一絲笑容:“沒事,阿姨可能是太累了,可是見到你們我就不累了!”確實,平平和安安的到來給她增添了不少的快樂。倆小家夥能說會道,童言童語常惹得剪秋哈哈大笑。

    安安回到房間,過了一會兒又出來,拿著三根棒棒糖,遞到剪秋的跟前說:“剪秋阿姨,劉爺爺給我們買了棒棒糖,你也嚐嚐,可甜了!”

    剪秋的眼圈一紅,笑著說:“謝謝你們,我知道很甜了,你們留著自己吃啊!真是好孩子。可是,現在太晚了,你們必須去進房間睡覺哦!”

    剪秋將兩孩子送回房間,坐在床沿邊上,給他們小聲清唱安眠曲。其實說不上是安眠曲,都是她以前會唱的戲曲,湊在一起,慢慢地唱就成了哄睡的法寶。

    瞧著兩孩子漸漸進入夢鄉,剪秋替他們把被子蓋好,然後輕輕走出了小房間。她打了一個哈欠,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一天下來,骨頭都快要散架了。她瞧著邊上的丈夫,睡得像頭死豬。

    滿屋子裏蕩漾著濃濃的乙醇的氣味。她皺著眉頭,拿起枕頭和被褥到客廳的沙發上,幹脆打開小台燈,看會兒書。

    這時候,萬籟俱寂,隻聽到房間裏傳來此起彼伏的鼾聲。這一刻,才是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的,才能讓她冷靜下來思考自己的人生和未來。

    她沉浸在知識的世界中,像海綿一樣吸取營養。她知道隻有不斷豐富和擴大自己的知識麵,才能在弱肉強食的世界中占據不敗之地。她尤其喜歡魯迅的文字,就像一盞明燈,指引著她前進的方向。

    第二天,方雲海醒酒以後,得知自己昨晚做的事,向剪秋道歉。他拉著剪秋的手說:“剪秋,我不是故意的,我愛你!我肯定昏了頭腦。你原諒我吧,我下次絕不這樣了。”

    方雲海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又向天發誓:“再有下次,任你處置。”他的話說得很漂亮,剪秋不知道給了他多少次機會,每次滿心歡喜等待著他的改變,但總是事與願違。

    “你說說吧,一萬塊,三天時間你上哪去弄這錢還人家?”剪秋問。

    “我——”方雲海語塞,“我自己想辦法。”打腫臉充胖子,自從他染上這些惡習以後,三天兩頭從紗廠的財務那裏挪用公款,紗廠的運營岌岌可危。

    如果不是剪秋及時補充了漏洞,五爺精心創辦的裕榮紗廠可謂功虧一簣了。剪秋警告過他多次,他不聽,反而嫌她囉嗦。

    剪秋鼻子裏“哼”一聲,給了他一個白眼:“話說得漂亮。”她不理他,繼續翻閱手頭上的書。

    方雲海坐到剪秋身邊,摟著她的胳膊,向她獻殷勤,前方討好她:“我知道夫人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就行行好,就幫我這一次,我以後想辦法還給你。”

    “雲海,你什麽時候能做點正經事?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剪秋冷冷地說。

    “我知道了!我發誓嘛!”方雲海舉起右手,“以後我一定聽夫人的,真的,如果違背誓言,就讓我——”

    剪秋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誰讓你發誓!我可以保得了你一時,不可能保得了你一世。咱們一起正正經經地幹點買賣不行嗎?江城之星剛剛起步,很多工作要處理,你要不到酒店來,我們齊心協力把方家的基業做大做強。”

    “都聽你的!你怎麽說我怎麽做!”方雲海在剪秋的臉上落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