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陰謀詭計
  第794章 陰謀詭計

  京城

  花舫裏,幾名紈絝公子喝多了酒,開始摟著懷裏的女人,議論起了不該議論的東西……

  一個有點醉醺醺的綠衣公子哥神神秘秘地嘀咕:“你們聽說了沒有,先帝不是當初九千歲所殺。”

  另外一個紅衣的擺擺手不以為意地道:“什麽?這怎麽可能,那麽多人看見了……不是那閹人殺的,那是誰殺的?”

  綠衣公子見朋友不信,低聲嘀咕:“是……當今陛下,據說他看九千歲劫持了先帝,於是幹脆痛下殺手,好給自己讓位!”

  邊上藍衣的公子聞言,一邊喝酒,一邊嗤笑:“你放屁吧,秦王當時都已經是太子了,他殺先帝幹嘛?”

  那綠衣公子搖著扇子,詭秘地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據說是先帝嫌秦王這新太子功高震主,聽了九千歲的慫恿,要改立年紀小的皇子當太子……”

  “九千歲摻和這立太子的事兒幹嘛?”紅衣公子懶洋洋地打了個酒嗝。

  藍衣公子卻嘿嘿地笑:“聽我爹說是秦王當上太子以後,就抖了起來,對九千歲不敬,九千歲看他不順眼,又怕秦王當皇帝後收拾自己,就慫恿先帝改立太子。”

  其餘三人露出一副——哦,原來如此的表情。

  紅衣公子滿口酒氣地感慨:“說來也對,那九千歲是個太監,就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殺了先帝,滿朝文武也不可能讓他一個滿手血腥的太監當皇帝。”

  “也對,如果他殺了先帝,不是等於直接讓死對頭秦王上位了嗎,先帝在,他才有榮華富貴,他莫名其妙地突然劫持先帝做什麽。”另外一人又道。

  綠衣公子詭秘又得意地笑著給大家倒酒:“所以啊,我知道的秘聞八成是真的——秦王為了保住皇位,做了局,趁亂殺了明帝和九千歲!”

  “對,把罪名推到九千歲那閹人頭上,九千歲已死,一個死人不會說話,怎麽編排還不是秦王一張嘴?”藍衣公子這會兒心悅誠服了!

  綠衣公子正得意,忽然大門被人踹開,有五城兵馬司的捕頭領著衙役和士兵衝進來,厲聲道——

  “你們膽敢在這裏妄議國事,非議陛下,造謠生事,通通拿下!”

  那幾個紈絝頓時嚇得屁滾尿流,整個人都清醒了,忙放開手裏的花娘,顫抖地道:“不是……不……不是的!”

  “你們不能抓我,我爹可是程陽侯!”綠衣公子之前有多嘚瑟,現在就有多慌張。

  另外幾個紈絝公子也紛紛爆出自家門庭,妄圖以權勢壓人。

  但那捕頭隻是冷笑一聲:“我管你們是什麽人家子弟,妄議當今,造謠生事,就得下大牢,不牽連你們全家都算運氣好了!”

  說罷,他一揮手:“帶走!”

  很快這些紈絝子弟全部被拖走了!

  花舫也被查封,老鴇簡直欲哭無淚,跪在地上哭天搶地:“官爺啊,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啊!饒了我們這些小本生意啊!”

  捕頭壓根懶得理會他們,徑自跟著換了官船,押著人離開。

  一名衙役看著那些紈絝子弟被套上枷鎖,眉心微擰,低聲在捕頭身邊道:“李捕頭,這個月都抓了好幾撥這樣的人了,可這些流言紛紛,根本壓不住。”

  李捕頭冷哼一聲:“壓不住與我們也沒什麽關係,我們隻做自己分內的事,不要到時候被陛下的錦衣衛抓了把柄就行。”

  這些議論的都是什麽人?

  平民百姓怎麽可能知道那麽多皇家隱秘,全都是官宦紈絝,其中還有宗室子弟在那議論。

  這幫子人怎麽知道的,還不是從自家當官的爹身上知道的。

  他們就是一群武城兵馬司裏最底層的衙役捕快還有士兵,能做什麽?

  他們隻負責抓人,不負責溯源謠言或者真相的來源。

  “是。”那衙役點頭如搗蒜。

  這些年打仗,京城受到的影響不大,但是錦衣衛一開始因為是當初那位被打成逆賊的九千歲的鷹犬。

  本來被打壓的,差點解散了,不知道怎麽,後來又得了新帝的青眼,又被提拔了起來。

  還是負責那套刑事偵緝審訊拷打等破事兒……

  最近抓謠言就是錦衣衛派過來的活兒。

  反正吧,上頭這些大人物到底在想啥,誰也不知道。

  ……

  “想什麽,咱們這位陛下自然是因為這兩三年在外頭打仗,京城這邊,沒有得用的人看著,心裏總是要擔憂的,這才不得不重新啟用錦衣衛。”

  徐大人將手裏的茶盞放下來,清脆的瓷器碰撞聲和他嘲諷的聲音一同響起。

  徐府的書房裏,此刻坐了好幾個尋常打扮的人。

  但如果細看去,便能看出來他們的身份都不同尋常。

  竟都是有資格上朝的三四品以上官員。

  莫大人摸著胡須,淡淡地道:“陛下已經把錦衣衛大清洗了一輪,現在南北鎮撫司指揮使都是陛下的親信,陛下自然放心用人。”

  徐大人冷笑一聲:“那也得他能清洗得幹幹淨淨,那位爺在朝二十年,黨羽是那麽容易全部剪除幹淨的,現在就不會到處流言四起了。”

  其餘人也紛紛相視一笑。

  新帝坐了帝位半年,龍椅沒坐穩,明家那位娘娘就拉了反旗,新帝大怒之下直接上了戰場。

  哪裏有時間好好管製京城,隻一味把朝中大員關入宮中理事,也不成樣子。

  總不能打多久的仗,關多久的人。

  最後還不是走上先帝的老路,要靠著廠衛轄製百官?!

  想想當初新帝那廢除廠衛製度的豪言壯語,都諷刺得很!

  莫大人低聲問:“那位已經快進京了吧”。

  徐大人老眼裏閃過冷芒:“如果不是那位爺要進京,咱們就不會都坐在這裏了。”

  敢拿他的女兒威脅他,是該叫新帝試試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本事了。

  眾人相視一笑,低聲商議了起來。

  ……

  京郊龍門鎮

  雲來客棧

  一道高挑清冷的、披著黑色披風戴著兜帽的人影正負手而立,看著遠處的山巒。

  窗外清晨金色的陽光為他鍍上一層迷離神秘的淡金。

  “見過焰王殿下!”慕青書領著人進了門,麵無表情地對他拱手道。

  第795章 京城是誰的天下(上)

  “慕青書、慕統領許久不見,坐,看茶。”上官焰喬轉臉看向慕青書,微微一笑。

  慕青書板著張臉,沒什麽表情地道:“殿下有什麽吩咐,說便是了,你我也算不得朋友,茶就不必了。”

  他後來查出來給他送信——告知他明玥瑩人在何處的是上官焰喬的人。

  再結合後來發生的事,他不是傻子,大概也知道麵前這危險卑劣的男人當初打的什麽主意。

  無非是想要利用明玥瑩來困住他。

  如果不是他知道明玥瑩一心想死不是作偽,而她對他的無法忍受和疏離也是真的。

  他大概都要以為明玥瑩和上官焰喬勾結起來算計他、慕家以及姑祖母!

  “放肆!”新宿抱著劍,目光冰冷地就要上前。

  上官焰喬略略抬手,心宿才退開來。

  上官焰喬似笑非笑地彎起殷紅的唇角:“慕統領說得是,你不是本王的的朋友。”

  他悠然地走到慕青書麵前,微微傾身,在他耳邊慢條斯理地道:“你是本王的手下敗將,本王不介意讓你好好回憶一下過程?”

  “你……”慕青書臉色泛紅,咬牙想罵什麽,卻還是屈辱地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

  這個囂張的渾蛋!氣死人不償命!

  上官焰喬仿佛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挑眉:“嗯,本王從不否認自己是個渾蛋,不過慕統領的氣性也未免太大了。”

  他輕慢又隨意地替慕青書整了下衣領:“孩子都有了,當爹的人,氣性那麽大,難怪明二小姐寧願出家和自殺都不想搭理你。”

  殺人誅心。

  慕青書抬手就拍掉他的手,臉色冷寒:“我也用不著她搭理,她生在我的孩子,也是在還債。”

  上官焰喬微笑:“嗯,你高興就好。”

  慕青書隻覺得在這個男人麵前,自己像被無所遁形一般,隻有被拿捏的份。

  叫他渾身不舒服。

  “殿下到底有什麽事要吩咐!”慕青書忍著氣,別開臉,甕聲甕氣地問。

  上官焰喬慵懶地看著遠方的山巒:“本王應該可以信任你,是不是,慕統領?”

  慕青書麵無表情地道:“我聽從姑母的吩咐。”

  他就不該和這種人打交道說話,但姑母的話,他必須聽。

  “那就坐下來,聽本王說。”上官焰喬淡淡地道。示意心宿送上一盞茶。

  慕青書沉默了一會,還是悶頭坐了下來,看著茶出了會兒神,拿起來一口喝了下去。

  他終究還是得坐下來喝麵前這個男人的茶。

  上官焰喬看著他喝茶,微微彎起唇角。

  明主君這套請人喝茶的手法,確實有意思。

  上官焰喬也坐下來,端著茶盞輕輕吹去茶麵上的浮沫:“你的人也該動起來了,再這麽藏著,怕是要坐吃山空了,人也跟著廢了,禁軍戰鬥力本來就比不了邊軍。”

  三萬禁軍,吃喝拉撒可都是錢。

  慕青書倒是早在之前就收到了消息。

  隻是現在他聽到上官焰喬的話,肩膀微沉,還是喑啞地沉聲道:“是!”

  上官焰喬微微一笑:“那,本王就等著聽慕統領的好消息了。”

  他的小姑娘已經在鹿原城全麵開戰,拖住了上官宏業的腳步,那麽,也該輪到他動手了。

  ……

  夜晚的京城最近不再像前幾年那樣燈火通明。

  打仗便有了宵禁。

  連著宮裏,到了落鑰之後,更是安靜非常,隻有巡邏的禁軍士兵來來去去。

  周湘雲站在圖雲閣裏俯瞰整個皇城,這是宮裏最高的地方。

  侍女提著燈過來,恭敬地輕聲道:“德妃娘娘,夜深了,您該歇息了。”

  自從娘娘生了小皇子後,常常不在華麗的寧慧宮裏歇息,多歇在儉樸的圖雲閣裏。

  周湘雲看著皇城,眼神有些迷離複雜:“漱兒,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圖雲閣嗎?”

  大宮女漱兒輕聲道:“娘娘是宮裏地位最高的妃子,權攝六宮,自然要登高望遠,掌控全局。”

  周湘雲卻低頭輕笑了起來,耳邊華麗的鳳凰流蘇簪輕輕地晃蕩著:“權攝六宮?掌控全局?噗嗤……”

  縱然是她侍奉的那位陛下,也說不得這話。

  如今的棋盤上,真正的執棋的那三位,如今正在殺伐征戰。

  這天下真正有機會和男人們坐在一處較量的女子,隻有那位明家的女繼承人。

  有時候,真是讓人羨慕啊,有機會掌握自己的命運。

  周湘雲抬起眼,看著皇城遠處的天際,烏雲湧動,隱著紫色詭秘的閃電,冷風吹起她的發絲。

  “我在這裏,是希望自己有機會能看清楚前麵的路,我該走哪條路,才能保全我娘和陽兒。”

  漱兒一愣:“當然是陛下平叛之後,小皇子和您都會前途無量。”

  娘娘雖然出聲庶女,可是出身周家,是最有希望登上後位的人,小皇子也最有機會冊封太子。

  周湘雲卻輕聲問:“那如果陛下敗了呢?”

  漱兒僵住了,這話豈能在宮裏說,她小聲地道:“娘娘,這話說不得。”

  周湘雲深吸一口氣:“是啊,我隻能指望陛下贏。”

  她愛憐地看著邊上已經在搖籃裏沉睡的孩子。

  雖然明家那位大小姐承諾過會保她平安,可是她的孩子是陛下的血脈。

  一旦陛下事敗,不論她想還是不想,孩子都會成為眾矢之的。

  沒有人能容許前任帝王的孩子,尤其是男孩活下去,成為威脅。

  可她見識過明家那位和九千歲的手段本事……

  她該怎麽辦?到底要不要把血蠱的秘密告訴陛下?陛下到現在都以為血蠱能治好他的身體。

  可當初她曾暗中幫明家大小姐給宮中的明玥瑩傳遞過消息,無意間知道了血蠱的一點秘密——

  血蠱除了能治病,還會讓宿主對身為蠱神宿主的明大小姐產生‘忠誠’這種情緒。

  周湘雲閉上眼,陷入了苦悶之中。

  ……

  而陷入苦悶之中的人除了明玥瑩,還有……

  “啊,好苦悶,好煩。”銀狐翹著二郎腿歪窗邊,提著個酒壺,歎氣。

  被他鬧騰的實在靜不心抄經的徐秀逸忍不住抬起頭:“你到底在煩什麽,殿下快進京了,你不是沒事兒就念叨殿下麽?”

  銀狐大長腿一放,從窗台上跳下來,俯在徐秀逸身邊,輕哼:“可他一回來,我就不能天天和你這麽呆一塊了,想親你都麻煩。”

  第796章 京城是誰的天下(下)

  徐秀逸提筆的手一頓,沒好氣地拿毛筆嗔怪地去點他的鼻尖:“你瞎說什麽,臭狐狸。”

  銀狐反手扣住她的手腕,順勢將她拽進自己懷裏,親昵地拿鼻尖蹭她的臉頰——

  “在我們蘇丹,心上人戰前出征,情人總要慰藉他的,小月亮,今晚別睡了……”

  徐秀逸不客氣地推開他的臉:“你……我又不是蘇丹人。”

  說著,她轉身推開他打算去洗手。

  但下一刻,銀狐不客氣地把她往肩膀上一扛:“可你是蘇丹人的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徐秀逸忍不住捶他的背:“你無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是我們中原的規矩,又不是你們蘇丹的規矩,你專撿對自己有利的規矩遵從!”

  少女沒用內力的粉拳垂在他寬闊結實,肌理結實的背上就像隔靴搔癢。

  不但不疼,反而惹得銀狐痞氣一笑,伸手拍了下她的小屁屁:“嘖,小月亮,你還是留著點力氣在我背上留抓痕,都比這刺激點。”

  少女羞得漲紅了端莊秀麗的臉孔:“你不要臉!”

  銀狐毫不在意:“要臉幹嘛,狐狸當然要吃肉。”

  徐秀逸:“住嘴!!”

  銀狐把她往床榻上一放,順勢把床上的狐狸抱枕丟一邊去,一邊解衣服,一邊笑得惡劣:“一會你就不會叫我住嘴了。”

  夜色深沉,冰冷的細雨落下來,帶著冷風吹進人的骨子裏。

  房間裏的卻春情熾暖。

  隻是,這樣冷雨寒風的春夜,不在房裏,在街道上,就不那麽好受了。

  “春日這潮冷的狗天氣,真叫人受不了。”

  空無一人的黑暗街道上,禁軍士兵正在巡邏,一名領頭三大五粗的禁軍指揮同知嘀咕著抱怨。

  這天氣出來巡邏比下雪還受罪些,鞋襪都是濕冷濕冷的。

  “爹,我知道前麵有一處酒館,咱們要不去吃點酒,舒緩下?”身後有新來的小兵嘀咕。

  那李指揮同知沒好氣地敲了下小兵的腦袋:“叫什麽爹,叫指揮大人,咱們值夜呢,你想挨罰不成,咱們在京城巡邏,已經比前幾天老劉那幫子倒黴蛋被拖去西山操練好多了。”

  上頭人擔心禁軍戰鬥力差,怕叛軍打過來,每隔開一段時間就把人拖到西山去操練。

  這還是當初九千歲在時定下的規矩。

  後來新帝登基,廢了許多千歲爺的規矩,但這一條倒是沒有廢。

  畢竟新帝是行伍出身,最看不得武備鬆弛,本來就嫌棄禁軍戰鬥力差。

  此外還要求禁軍二十六衛,除了指揮使不用巡邏,其餘人都得輪值帶隊巡邏。

  原本打算把邊軍的人調過來,與禁軍換防的,結果才調動了兩批人,明妃娘娘就造了反。

  這事兒就擱置下來了。

  那小兵摸摸腦袋幹笑:“爹……指揮大人說得是,話說,那焰王的叛軍不會打到咱們這裏來吧?”

  “打過來你打算怎麽辦,瞧你個慫包樣!”李指揮同知摸著自己的大胡須,對著兒子嗤笑一聲。

  他一點私心,把兒子偷偷調到了自己麾下。。

  那小兵嘿嘿一笑,大家夥都不說話。

  誰想打仗啊,他們這幫禁軍除了當年的宮變,打過一場不叫仗的仗。

  其餘的……也就是自己操練自己。

  說話間,他們忽然發現麵前憑空多了一道詭魅高挑的人影。

  “誰,宵禁竟敢在街道上遊蕩,抓回去!”李指揮同知嚇了一跳。頓時橫眉豎目地道。

  那戴著披風兜帽的人影轉過身來,把玩著手裏的翡翠珠串:“李虎,幾年不見,你的官兒升得倒是快,如今已是禁軍虎嘯衛的指揮同知了。”

  “你誰啊,敢對我爹……我指揮大人如此無禮!”那小兵提著刀指著他怒道。

  下一刻,他膝蓋後就被自家老爹狠狠踢了一腳:“閉嘴!”

  “哎喲!”小兵立刻五體投地跪趴下了。

  他狼狽地撐著身子一扭頭,才要嚷嚷,卻發現一整隊人,包括自家老爹都被齊刷刷地對著麵前看不見清臉的人跪下了!”

  小兵一呆,隨後,他就看見自家老爹一臉肅穆地抱拳。

  “見過主子爺,咱們都在等您老回來!”

  小兵看向那站在黑暗之中,仿佛黑暗化身的人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這誰,一看就像話本裏可怕的大反派、大魔頭,爹怎麽會給他跪下了?

  對方嗓音幽冷莫測,輕輕笑了起來:“嗯,所以,本王回來了,京城的氣息,真是讓人懷念,最合適吃酒唱戲了。”

  京城可真是個最合適唱戲的大戲台子。

  你方唱罷,我登場。

  ……

  第二日,陰雨冰冷的春日,難得出了回太陽,曬得京城街邊的狗都暖洋洋地翻了肚皮。

  大街小巷裏人來人往,一如尋常。

  又是平靜而安詳的一日,戰火燒不到這裏來。

  禁軍士兵們守著城門換防,轉眼又到了夕陽西下,即將關閉城門的時候。

  而此時,不遠處的大路上,卻傳來了紛迭的腳步聲。

  竟是一隊士兵。

  守著城門士兵早早就看見了,打頭的是數匹馬,馬上的校官們都是一副懶疲憊的樣子。

  “好像是劉指揮同知和邱指揮同知帶人回來了。”城牆上觀望的士兵轉回休息房裏向自己的上官稟報。

  負責值守城門的校尉有些納悶地放下西洋單筒瞭望鏡。

  “有點奇怪,他們回來晚了,按前日的消息,不是今日下午就該回來了嗎。”

  為了保京師安全,禁軍換防是有規製的,所有軍隊入城也是有嚴格的製度。

  過了時辰,都得重新申報給禁軍統領。

  淩波大人不在京師,也得申報給副統領何大人。

  “派人去問他們要對牌和口令、印信,重新向何大人申報吧。”那值守的校尉吩咐。

  一道三大五粗的聲音響起來:“那麽較真幹嘛,老劉和老邱西山操練了一個月,累死累活的,晚回來點,就不能入城,他們得氣死,還得找咱們麻煩!”

  那值守校尉一愣,轉頭看向來人:“李指揮大人,您怎麽來了,今晚不是你們值守城門吧?”

  李虎帶著幾個人進來,隨意地往周圍凳子上一坐:“我不值守城門,可我得巡夜啊,這不是提早過來吃點東西,坐坐麽。”

  值守的校尉看著他們手裏提著燒雞和酒,忍不住笑道:“李大人好會享受。”

  李虎打開油紙包,燒雞噴香,他遞過去大咧咧地問:“要不要來點?”

  那校尉搖搖頭:“一會交班了再說,還是得讓劉、邱兩位大人按照規矩辦事。”

  李虎卻忽然笑了笑:“那就沒辦法了,既然你不想吃雞,那就隻能吃拳頭了。”

  守城校尉一驚,可李虎已經凶猛地撲過來,一拳頭狠狠地砸在了他太陽穴上。

  那校尉悶哼一聲,甚至來不及掙紮,就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他身邊的幾個小兵發現不對勁卻都已經被刀子架在了脖子上。

  李虎冷道:“塞了他們的嘴,捆牢了,打信號,讓他們加速入城,交班的龍鱗衛的人馬上就要到了!”

  第797章 陷落之城

  隨後,立刻有跟著李虎來的士兵上了城頭,打起了特殊的信號旗。

  遠處原本慢吞吞騎馬領著人馬過來的人看見了信號旗,猛然抬頭。

  頭盔下的那張臉,赫然是慕青書的麵孔。

  他定定地看著宏偉的朱雀門,心情複雜,他從這裏出去之前,仍是——護駕之軍。

  如今回歸之日,卻成了該被史書批判的叛軍。

  這世上如何定義正統與叛亂?

  曾經的明帝是謀逆之王。

  焰王作文帝正統,可如今也是謀逆之王。

  太陽底下無新事,人間無非就是——成王敗寇。

  “駕!”慕青書策馬揚鞭,冷聲下令:“全速進城!”

  原本看起來拉胯又懶散疲憊的軍隊忽然瞬間氣勢一新,提著刀劍與長槍,一路朝著朱雀門急行軍。

  他們的變化,一開始也沒有引起了城門的守軍的注意,隻以為是加快了入城的速度。

  能成為禁軍士兵的男子,都是身家清白的人。

  成王敗寇,沒有人想做流亡的賊寇,回到京城,就能奪回屬於禁軍的榮耀和身份!

  但當他們奔近的時候,城門守軍便發現出不對來——

  去問要印信和令牌的百夫長和幾個士兵被對方控製了起來。

  而對方的士兵和長官都沒有按照規矩在城門百米外停下腳步,等待查驗核對完畢才入城。

  “不對勁,他們好像不是劉同知和邱同知的人!”有機靈的士兵忽然大喊了起來。

  ”叛軍!是叛軍!“

  “快快,關起城門,燃烽火!!”

  城門處瞬間亂作一團。

  李虎在城頭上一看,急得他罵了聲——“艸!不能讓他們關城門!”

  他帶著人一邊往城下衝,一邊吹響了骨哨聲!

  “讓咱們的虎嘯衛攔下來換班的龍鱗衛,咱們去開城門!”

  原本城門附近正在找借口攔住龍鱗衛長官說話的虎嘯衛副指揮瞬間拔刀,一刀砍翻剛才還在閑聊的龍鱗衛指揮同知。

  龍鱗衛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看見自己的“友軍”先殺了自己的長官,又凶狠地抽出武器朝著他們撲了過來。

  一瞬間京城朱雀門附近的街道瞬間亂作一團,喊殺和慘叫聲一片。

  而城門下同樣刀光劍影。

  李虎一刀砍開拉城門絞索的士兵,隨後和守城的士兵們戰做一處!

  但他當時怕引起守城校尉和士兵們的警惕,帶的人不多,此刻麵對數倍於自己的敵人。

  一時間陷入了苦戰。

  眼見身邊的親信被砍翻、砍死,人越來越少,城門也漸漸被關上。

  李虎幾乎眼裏都要充血:“該死!”

  他拚盡全力衝到門前去阻擋推門的士兵,甚至顧不上身後刺過來的長矛。

  眼見那長矛就要把李虎紮個透心涼,大門也要關上。

  下一刻,忽然一支利箭從門縫之前穿過——

  “嗤!”地一聲將拿長矛紮李虎的士兵被射穿了腦袋。

  然後更多的利箭射了過來,推城門的士兵要麽被射倒,要麽本能地躲閃。

  一匹棗紅的駿馬馱著騎士剛好能容一人一馬的門縫間隙掠了進去。

  馬上的騎士反手幾劍冷厲地劈翻了城門附近的士兵,大門終究沒有合上。

  有守城的士兵一看馬上的人,忍不住驚呆了:“慕統領!”

  竟然是失蹤許久的前禁軍統領!

  慕青書冷冷地道:“你們還認我這禁軍統領,也想活著,就散開!”

  然後下一刻,城門外傳來無數喊殺聲。

  厚重的朱雀大門就這麽被門外的士兵撞開,門外潮水一般的前禁軍士兵們咆哮著衝殺了進來。

  “快——快向何副統領傳信,讓他帶人來抵擋叛軍。”

  有拚死逃出的小隊長大喊。

  ……

  “何副統領,這天還沒黑,就忙著顛鸞倒鳳,不合適吧。”

  幽幽涼涼的聲音在何有為的房間裏響起。

  “啊——!”女人的尖叫聲和男人慌亂穿衣的聲音在床帳裏交織。

  不一會,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抓著刀從床帳裏鑽出來:“誰!!誰!!!”

  他原本高高舉起的刀在看見窗邊八仙椅上坐著的優雅人影時,頓時僵住了。

  “哐當!”刀子瞬間掉到了地上。

  “千歲……千歲爺……”何有為一對上那雙記憶裏冰冷幽暗如深淵的眼睛,讓他差點腿軟跪下去。

  有些人即使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上,淡積威尤存。

  “嘖嘖,何副統領,本王可受不起你這一禮,當初你是錦衣衛裏十一衛的衛長,如今混成了禁軍副統領,真是讓本王欣慰。”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何有為。

  何有為慌了,不動聲色地四處看有沒有其他敵人。

  同時,他也毫不猶豫地跪下去:“千歲爺……不,焰王殿下饒命,小人在錦衣衛裏沒有做出對不起您的事啊!”

  上官焰喬交疊著長腿,隨意地把玩著手裏的翡翠念珠——

  “所以,這也是你現在還活著的原因,你也算個本事人了,在錦衣衛裏潛伏了那麽久,都沒露出馬腳。”

  錦衣十三衛,數萬人裏,少不得別人的眼線。

  這何有為能坐到衛長的位置,還一直沒有被發現,就是因為他一直潛伏得很深。

  從來沒有做出過什麽不利於錦衣衛和東廠的事,也就是偶爾傳遞些消息。

  直到他帶著黑衣緹騎和錦衣衛高層心腹離開京城,東廠被解散,錦衣衛被打壓裁撤。

  他在青雲殿動手的同時,也給剩下不屬於心腹的錦衣衛哥高層都留了消息,讓他們要麽潛伏,要麽自行逃亡。

  大部分人都照著他的話做了。

  沒有照做的人,要麽被開除了官身,成了平民,要麽就下了牢房。

  隻有這何有為一路官運亨通,靠的就是後來幫著上官宏業徹底清掃錦衣衛和東廠。

  何有為僵住了,悄悄地把手按在褲腰裏的暗器上,卻做出極恭敬害怕的樣子:“焰王殿下恕罪啊,小人……小人……”

  “你隻是各為其主,本王不怪你。”上官焰喬輕哂一聲,他指尖一彈。

  “啪!”一聲銳響,伴著何有為的慘叫聲響起。

  “啊啊啊——!”何有為按住自己斷了骨頭扭曲的右手,慘叫了起來。

  床帳裏的小妾直接嚇暈了過去。

  上官焰喬站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走到他麵前:“何副統領自找苦吃可不是聰明人幹的事,你不覺得你的府邸裏太安靜了?”

  說話見,一道壯碩高大的人影提著彎刀進來。

  銀眸烏發的男人舔了下唇角的血漬,朝著何有為笑的陰森:“啊,何大人家裏的守衛還有點本事,處理起來還要費點功夫呢。”

  何有為瞳孔猛的一縮,抬起頭恐懼地看向他:“殿下,殿下,你放了我的家人……我什麽都可以做,我贖罪!”

  第798章 陷落之城(下)

  “漱兒,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宮裏,好安靜啊。”

  周湘雲在圖雲閣裏,俯瞰著整個皇宮。

  陛下不在宮裏,沒有爭寵的對象,宮裏妃嬪也就那四五位,並不多。

  養了孩子和有孕在身的才會被冊封,大家都很安分。

  白日裏宮道還有人來人往,可今日宮道裏卻沒有什麽人。

  漱兒不以為意地道:“那是因為太皇太後娘娘今日開始要做大禮佛,為先帝超度祈福,讓三日內,所有人都呆在自己房間。”

  太皇太後雖然被軟禁了,但是太皇太後在宮裏的威信仍在,她每年都要禮佛三四次,不少人都會跟著一起禮佛。

  皇帝陛下也要求宮人不得怠慢太皇太後。

  周湘雲一愣,心中卻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不對,太皇太後很少要求大家一起做法事的。

  一定,一定有什麽不對勁。

  她握住了自己的衣袖,忽然厲聲道:“馬上傳信給何副統領,去叫乳娘把小皇子帶上。”

  漱兒一愣:“娘娘,你要去哪裏!”

  周湘雲臉色冷冽地道:“帶上金銀細軟,去密道!”

  入宮這幾年,她掌六宮事,自然也知道了一些隻有掌權皇族才知道的特殊通道。

  漱兒慌了:“您這是做什麽,如果真出事的話,咱們是不是該去通知太皇太後,還有宮裏其他娘娘,還有禁軍,還有……”

  她有點語無倫次:“如果沒事兒的話……”

  “啪!”周湘雲一巴掌摔在她臉上:“你冷靜一點,怕什麽,如果沒事兒,咱們再回來就是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從進入宮裏那天就開始想自己的退路。

  母親早就被她送到京城郊外的莊子上去了。

  不管到底誰上位,起碼不要在風口浪尖上被人抓去做人質。

  所以知道她行蹤的人越少越好!

  溯兒被甩了一巴掌,反而鎮定了不少,隻拿周湘雲當主心骨:“咱們真不通知其他娘娘嗎?”

  周湘雲一邊收東西一邊冷道:“我管不了其他人了!你讓人給何副統領送個消息,但不要透露我們去了哪裏。”

  她隻能顧及自己了,她的孩子才是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也是最危險的。

  ……

  夜色深沉,火把搖晃。

  何有為臉色發白地帶著人舉著火把,等著遠處大批人馬朝著他走過來。

  為首的那人提著滴血的劍,一路策馬而來。

  “慕統領。”何有為抱拳行禮。

  慕青書看著何有為,翻身下馬,淡淡道:“何大人稱我做統領,是否不妥?”

  何有為臉色變了變:“您才是真正的禁軍統領。”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這輩子就是靠著識時務才活到現在,能在九千歲和秦王手裏都活著。

  慕青書蹭掉臉上的血漬,微微一笑:“那,何大人,走吧,咱們該進宮了,進宮應該不需要還打一仗吧?”

  何為有立刻點頭如搗蒜:“不用,不用,那位殿下已經在宮裏了。”

  慕青書板了臉:“哦。”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他依然心驚於上官焰喬的手段,還有他在京城潛伏的勢力。

  ……

  不管宮外如何喧囂,激戰,慈安宮一派安寧。

  一老、一少兩道人影坐在窗邊,正在燭光下下棋。

  “你答應過哀家,要用最小的代價,最小的犧牲拿下京城,你做到了。”太皇太後落下一個白子。

  坐在她對麵的上官焰喬落下一個黑子,淡淡地道:“本王從不許諾做不到的事,太皇太後願替本王鎮住宮內,那我自然不會食言。”

  太皇太後落子後抬起眼,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你總叫哀家刮目相看。”

  步步為營,讓宏業腹背受敵。

  宏業已經很努力了,但他倉促登基,壓根沒有時間慢慢去拔除上官焰喬用二十年安插下的棋子。

  京城才會那麽容易陷落。

  “苦心人天不負,三千越甲可吞吳,苦心孤詣經營二十年,犧牲了那麽多人,總不能白費了。”上官焰喬落下黑子。

  上官焰喬隨意優雅地落下一子:“我在京城可沒太多兵卒,此番順利拿下京城,主要依仗的就是您的鳳印封了宮,當然還有慕家藏起來的三萬前禁軍。”

  太皇太後噎了噎,冷哼:“你青書都掌控在掌心,哀家還能如何?”

  這臭小子長了張臭嘴,沒事兒就愛諷刺人。

  “也不知道若若那孩子要被你欺負成什麽樣子,觀音真是驅虎吞狼。”太皇太後不客氣地懟回去,“啪”地一下落子。

  上官焰喬捏著棋子把玩:“就算本王是虎,也是觀音長姐親手養大的。”

  他看著太皇太後,微笑:“但選擇上官宏業登基半年就開始造反的,可是您最疼愛的小姑娘,不是我。”

  太皇太後噎了噎,冷冷地瞧他:“怎麽,你還記恨哀家疼她?”

  “本王哪敢啊。”上官焰喬挑眉。

  太皇太後沒好氣地落下白子:“你有什麽不敢的,你什麽都敢,這世上沒有比你更膽大妄為的人。”

  上官焰喬淡淡地一笑:“您老過獎了。”

  不過一夜之間,京城陷落,大位即將易主。

  而躲在家中的京城百姓們除了剛開始聽到的喊殺聲,後半夜的士兵腳步聲來來回回,並沒有太多惡恐懼感。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而封閉了一天的皇宮也打開了大門。

  並不是每個大臣都有膽量過來,可也有不少人依然穿上朝服齊聚宮門前。

  “盧大人,您來了?”

  “李大人,您也來了?”

  眾位大臣們的表情都有些詭異和複雜。

  唯獨打頭的徐大人和莫大人兩個神色從容自若,甚至隱約可見喜色。

  尤其是徐大人,簡直堪稱——揚眉吐氣。

  “怎麽樣,令愛可平安救出來了?”莫大人看著徐大人那副樣子,便壓低了聲音問。

  徐大人摸著胡須,笑了笑:“昨晚之前,就讓人救出來了。”

  銀狐昨日和焰王會合,但他參戰前,就把人救了出來,這個女婿,他是滿意的。

  第799章 痛不欲生

  金鑾殿

  眾臣走進殿內的那一刻,不免都有些恍惚。

  這場景過於熟悉。

  赤金龍椅上半依著修挑慵懶的人正在看奏報,仿佛這幾年,他一直在這裏,從未曾離開過。

  他一身緙絲黑底火焰盤龍箭袖服,長發半束在頭頂垂落下來,眉目依然如之前一般精致。

  不,現在,更豔烈囂然和舒展。

  “參見焰王殿下。”徐大人率先抬手,躬身行行禮。

  隨後,眾臣如夢初醒一般,齊齊行禮。

  隻是都感慨萬千。

  曾經他們在這裏參見九千歲蒼喬,如今參拜的卻是焰王上官焰喬。

  人世間,萬物無常。

  “諸位大人平身,大部分人都是初次見麵,日後還需要諸位鼎力相助了。”上官焰喬起身,淡淡一笑。

  眾臣沉默了一會,是啊,如果是以文帝之子的身份——焰王,那確實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初次相見。

  徐大人上前,跪下行禮:“我等不少人都曾是文帝陛下拔擢,才有今日,昔年戾帝篡位,凶狠無道,我等未能挽狂瀾於萬一,已經罪孽深重,今天焰王回歸正統,撥亂反正,我等必誓死追隨。”

  莫大人也立刻上前跪下:“沒錯,不但先帝得位不正,如今的新帝也同樣弑父篡位,人證物證確鑿!”

  何有為見狀,知道該輪到自己的戲份了。,

  他立刻也跟著跪下來:“沒錯,卑職任職軍中也有許多人看見偽帝上官宏業明明能救其父,卻故意不救,就是想篡位!”

  他知道這是那位殿下容許自己活著的最重要原因——他這個新帝一手拔擢的

  徐大人麵容冷肅地道:“原本其父原本就得位不正,此不忠不孝之人,何以稱帝,統領萬民,偽帝當廢!”

  理由、因果、所有的民間流言,全部都到位。

  上官焰喬與徐大人相視淡淡地一笑:“那就勞煩徐大人和莫大人兩位擬下昭告天下的討伐文書了,太皇太後的鳳印都在這裏,加蓋其上即可。”

  “尊殿下命!”

  徐大人等齊齊躬身行禮。

  ……

  圖雲閣

  空蕩蕩的房間和有些淩亂地落在地上東西,顯示出這裏的主人走的時候非常匆忙。

  “殿下,宮裏找不到周德妃和其子的蹤跡,何有為說周德妃有派人給他送消息——太皇太後禮佛,有問題。”

  心宿過來抱拳道。

  徐大人眉心微擰:“那看樣子,這周德妃帶著兒子逃出了宮外。”

  宮門出入都要登記,並沒有什麽異常,那就是……

  “看樣子,德妃娘娘帶著她的小皇子從秘道離開了。”上官焰喬淡淡地道。

  徐大人立刻道:“周家那邊……”

  “這位德妃娘娘是個聰明人,就不會回周家,她對周家也沒什麽感情。”上官焰喬道。

  他如果沒有記錯,這位娘娘能有今日的地位,也是當初曾為他家小娘娘效力的結果。

  明蘭若說過,這個周家庶女是個聰明人,今日一見,確實警醒。

  徐大人有點擔憂:“如果是這樣,那咱們的人沒有能將上官宏業的後嗣都控製住,怕生出別的變數。”

  “先去追查吧,尤其是查查周德妃的母親去了哪裏。”上官焰喬吩咐。

  “是!”心宿抱拳。

  徐大人道:“臣先去擬昭告天下的公示文書。”

  上官焰喬頷首:“有勞了。”

  ……

  鹿原城

  “……暴戾之帝,謀朝篡位,構陷忠良,賣國叛祖,人人得而誅之,偽帝更肖其父,悖逆倫常,見父戾帝死而不救……”

  “啪!”一聲銳利的茶盞破碎聲響起。

  捧著念誦書信的侍從“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恐懼得渾身發抖。

  “陛下,息怒!”房內眾人都跪了下來。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還在這裏打仗,京城就直接淪陷了。

  大理寺卿徐大人還與一幫文官寫了告示曆數從明帝到新帝兩位的“罪名”。

  而且言辭鋒利凶狠,幾乎將明帝寫成了夏桀商紂一般的無恥昏君,直接把如今的新帝正統性否則了。

  文人的刀就是筆,刀刀要人性命。

  徐大人的筆力不輸明國公。

  如今舉國上下沸騰一片。

  別說尋常人了,就是他們看了那告示的人都覺得先帝和新帝“罪大惡極”。

  “姓徐的老匹夫,朕當初就該殺了他,將他千刀萬剮,滅族!”

  上官宏業臉色難看到幾乎恨不能提刀將房間裏的一切砍碎。

  “太皇太後竟在上麵蓋了鳳印,我的親祖母竟舍棄了我!!”

  他不懂,更不明白,為什麽啊!

  那是他的親祖母,卻幫著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

  天下無父子,那點兒親情涼薄得風一吹就散,他是知道的,可是……

  他沒有想到太皇太後也這樣!

  他雖然軟禁了太皇太後,可他沒有想過對祖母不利。

  隻希望祖母能想明白,能看到他才是最合適成為帝王的人!

  淩波看著自家陛下目光猩紅的痛苦憤怒到極點樣子,暗自歎氣。

  太皇太後從來不隻是誰的祖母這麽簡單,她是真正把自己當成天下人的祖母。

  母儀天下這個詞在太皇太後身上,從不是一個唱高調的詞語。

  否則,當初她就不會扶持文帝上位,而不是讓自己嫡出的親子明帝當太子。

  雖然後來明帝篡位成功,她還是出來主持大局,讓百官順服,替明帝穩定了局麵。

  可是,那是因為明帝奪位已成事實,而且明帝勢力龐大,如果她不出麵,隻會出現更多的流血犧牲,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

  而明蘭若這最後一點蕭家血脈,也絕得不到保存。

  她隻做對天下人有利的事。

  這一次,怕是上官焰喬給了太皇太後她看見了“贏麵”——

  最小的犧牲、最少的流血改朝換代的可能性。

  “陛下冷靜,京城就算陷落,但京城周圍都是咱們的人,兵法有言——孤城不守,咱們傳令讓京城附近的守軍都攻過去,定能將京城奪回來!”

  淩波扶住上官宏業,沉聲道。

  第800章 各有謀算

  上官宏業深吸一口氣,勉強鎮定下來,眼裏寒光閃爍:“沒錯,立刻傳令給津城和南城的駐軍,讓他們立刻發兵京城!”

  他頓了頓,目光放殷紅地道:“然後你點一支精銳與朕一起喬裝,立刻進京!”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幾年前那日自己發現了蒼喬和明蘭若之間背德的關係,忍不住去東廠找蒼喬算賬——

  “秦王殿下已經擁有很多東西了,別去覬覦不屬於你的寶貝,你不知道,搶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手裏僅剩的寶貝,是很危險的事。”

  蒼喬輕歎了一聲,甚至很有興致地替他撫平領口的皺褶。

  ……

  彼年,他不懂蒼喬的意思。

  直到今日,自己才明白上官焰喬,不,蒼喬那個渾蛋當初不殺他是為了——一箭三雕。

  要讓自己親手放棄父皇的生命,懲罰父皇;

  利用自己掩護他九千歲的身份假死脫身。

  還有一件事——他要自己親眼看著自己的江山是怎麽易主的,要自己品嚐——眾叛親離的滋味。

  要自己與至親至愛反目成仇。

  他要自己嚐一嚐當初他嚐過的所有痛苦滋味!

  就因為自己曾將明蘭若從他身邊奪走,讓他親自送嫁,哪怕自己今生從未真正得到過明蘭若。

  那個狠毒陰險的男人如此憎恨自己,莫非他已經知道前生的事情?

  淩波一愣:“可是陛下,鹿原這邊怎麽辦!”

  上官宏業臉色難看地道:“朕如果不在,他們就不會打仗了,那就讓他們死在赤血手裏好了!”

  ……

  淩波噎了噎,可是鹿原這一仗非常關鍵啊!

  陛下在這裏,諸位將軍一起守住了鹿原,沒有叫明大小姐和赤血的人占到半點便宜。

  如果他們能在鹿原大敗赤血,那麽反攻清算赤血占據之地就在眼前。

  否則之前陛下也不會想辦法把蕭家姐弟弄來,打算在鹿原之戰前分化赤血和西北軍。

  可陛下一旦撤離,那就說不好了。

  諸位將軍其實實力也不差,但陛下坐鎮,軍心自然不同。

  更何況,那徐大人寫的告示很快就傳遍了天下,隻怕會影響鹿原大軍的軍心啊。

  甚至其他地方駐地軍也會軍心動搖——

  陛下手裏有那麽多將軍聽命是因為他常年在軍中的威信。

  而各地官員、封疆大吏願意聽命於陛下,則因為陛下是明帝冊封的太子——

  名正言順登基之主。

  是的,曆朝曆代,名正才言順,才更容易聚攏人心。

  否則從秦時陳勝吳廣也不會去搞什麽狐狸叫——“大楚興,陳勝王”

  漢高祖劉邦也不會有斬白蛇等神鬼封帝。

  他們都是造反之人,都要“名正言順”。

  如今徐大人一封告天下人書,將陛下的“正統”徹底打倒,京城又被占據。

  那些陛下做局殺先帝的流言肆虐。

  隻怕各地都人心不穩,陛下如果從鹿原悄悄撤出,必不能大張旗鼓,所能帶的人有限。

  一旦沿途走漏風聲,那些已經動搖了心的臣子官員,說不定會反來攻擊行刺陛下,以投誠焰王。

  “太危險了!”淩波反對。

  不光他,還有幾位上官宏業的心腹將軍和謀士都嚴辭反對。

  “陛下,請三思!”

  “陛下,不可啊……”

  “陛下……”

  上官宏業猛然站起來,厲聲道:“閉嘴,你們也都知道京都的意義,京城就是正統所在,如果是外族拿下京城,那就是亡國,如果是造反之人拿下京城,就是正統不存!”

  他眉目森冷地道:“何況上官焰喬都敢一人領著不多的人馬在朕的眼皮子下直取京城,朕難道會恐懼這種事!”

  不坐鎮反攻京城的戰役,他一不放心,二隻有他到了京城,才有機會殺了上官焰喬。

  更何況他的繼承人都在京城。

  他冷眼看向淩波:“在東北疆的事,不是說有好消息麽?”

  在京城失守的噩耗之前,淩波說帶來了東北疆的好消息。

  隻是後來京城的消息更緊急,打斷了淩波的匯報。

  淩波見自家陛下鐵了心要這回京,知道自己無法勸動了。

  他便點頭道:“沒錯,事成了。”

  上官宏業忍不住笑了起來,眸光森涼冰冷:“哈哈哈,好,很好,朕期待著明蘭若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表情。”

  ……

  鳴金收兵之後。

  戰事初歇。

  一身烽煙氣息,麵容冰冷的女子提著劍,夾著頭盔,從馬上翻身而下,身後跟著景明和鬼麒麟的親衛。

  從戰場上下來,臉上的灰塵也掩不住她清豔的眉目。

  像一把鋒利而所向披靡的劍。

  “主君,京城已經被焰王拿下,他的告天下萬民昭示已經發往所有的州縣,如今舉國嘩然!”宋唐含笑迎向她。

  明蘭若聞言,忍不住欣慰地笑了起來:“也不枉我在這裏為他拖住新帝所有的注意力!”

  鹿原的戰事,不能太激烈,太激烈了,上官宏業吃過武昌城的虧,必會撤出,換戰術。

  也不能不激烈,不激烈,上官宏業弓馬嫻熟,他的人馬必能看出異樣來。

  上官宏業不是個傻子,相反,他是個聰明人,

  “接下來,上官宏業會有兩種舉動——第一、繼續據守鹿原城,與我們鏖戰到底,同時各地支持他的人會變得舉起不定。”

  “第二、他會脫離鹿原,直奔京城,因為京城附近的守軍是他的人,包圍京城、奪回京城。”

  軍帳之內,宋唐正色道。

  明蘭若一笑:“宋軍師與我所想一致。”

  說著,她環顧軍帳中的眾人:“不知諸位的對策如何,接下來,要進入最關鍵的時候了,如果順利,咱們能用最快的速度結束戰爭!”

  還好當初解決了蕭家姐弟的隱患,如今赤血和西北軍團結一致。

  軍帳內眾人表情都極其激昂。

  關悅城大笑道:“焰王殿下雖然在京城附近沒有他的人馬,可咱們在東北疆的人馬已經打到了海山關。”

  一旦入關,便是平坦之路,三日之內就能直取京城,協助焰王。

  明蘭若眸光明亮:“我前些日子還收到父親的書信,現在咱們立刻修書一封,發到父親手裏!”

  第一項決議定下,他們正打算討論第二項時,忽然有女衛匆匆進來,對明蘭若抱拳:“主君,有遠到的客人提拜帖來求見您。”

  明蘭若一愣。

  遠客?

  第801章 不速之客

  明蘭若在自己的軍帳裏見來訪的遠客。

  確實真是……遠客。

  “翰束納王子!?”關悅城看見來人的那一刻,瞬間愣住了。

  來人身形極高大,他放下自己的披風和兜帽,露出一頭長辮,還有一張棱角分明,眼眸細長的麵孔來。

  “關叔父,別來無恙,一別經年,您已經是赤血的主將了啊。”翰束納微微一笑,笑容鋒利又深沉。

  明蘭若看向關悅城:“關大將軍?”

  關悅城表情有些古怪複雜,對著明蘭若道:“這是北蒙的翰束納王子,北蒙大汗麾下的二王子。”

  明蘭若當然知道對方的來頭,不然也不會見他,隻是這兩人明顯是認識的。

  這北蒙王子還叫關悅城——關叔父?

  翰束納微笑:“看樣子,關叔父沒有向女主君說過,他當初潛伏在北蒙的時候,負責教導我武藝和中原文化,還從狼嘴下救過我的命,我要叫他一聲叔父。”

  明蘭若想起來了,關悅城當年是赤血刺客團的團長,潛伏在北蒙了很長的時間。

  翰束納頓了頓,感慨地道:“說起來,如果不是因為關叔父潛伏在我身邊,又給父汗當軍師,他也沒有辦法在最後時刻給蕭元帥送了消息,讓蕭元帥有機會分兵兩路,保全下幾乎一半的人馬,也讓女主君今日能坐享其成。”

  這話裏帶著的輕蔑感,讓軍帳裏的幾位赤血將軍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景明冷笑一聲:“我們赤血沒找你們北蒙麻煩,你們這些狗崽子倒是找上門來了……”

  明蘭若卻抬手,示意景明不要說話,她從一開始到現在麵對質疑和輕蔑甚至汙蔑可不少。

  什麽以色侍人,什麽狐狸精迷惑赤血諸位將軍,再不然就是赤血拿她當傀儡,她一點本事都沒有……

  比起這些難聽的話,翰束納的話已經很客氣了。

  很多時候,沒有必要在口舌之上一爭高下,敵人的輕視也不一定是壞事。

  “翰束納王子心直口快的。”明蘭若甚至輕笑一聲,示意人上茶。

  看著明蘭若沒有生氣,翰束納倒是高看她一眼,坐了下來:“女主君倒是有點肚量,關叔父扶持你,也不是光衝著你的臉好看。”

  明蘭若挑眉:“這算是翰束納王子在誇我?”

  翰束納笑了笑:“你是挺好看的。”

  關悅城看著翰束納冷淡地道:“翰束納王子長大了,既然咱們之間隔著赤血和北蒙的血海深仇,就不必叫我一聲叔父了。”

  翰束納摸著自己高挺的鼻梁笑了笑:“關叔父說笑了,我們之間怎麽就隔著血海深仇呢,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

  他環顧軍帳中諸位赤血將軍,最後目光停在明蘭若身上——

  “不管是關叔父在我北蒙潛伏,背刺我和父汗,還是蕭帥和蕭家全滅,赤血銷聲匿跡這些種種都是國與國之前鬥爭的過程和結果,扯上私人恩怨,就格局低了是不是?”

  明蘭若微微眯起眼眸:“那什麽是格局高?”

  翰束納端著茶笑了笑:“當然是國與國之前,從來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隻為利益做事。”

  他頓了頓,看向關悅城:“這還是關叔父教導我的道理。”

  關悅城目光一冷,想說什麽,但明蘭若卻擺擺手,悠悠一笑:“那就先請王子說說你們打算為什麽利益做事,才會厚著臉皮找上我這種你們都看不上的人?”

  翰束納聞言,卻忽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明主君果然是個有趣的人,我們草原人喜歡你們這種爽快的人。”

  隨後,他示意身邊的侍從將一封冊子遞給明蘭若:“這是我父汗讓我轉交給明主君的,也是轉交給你們所有赤血將領的。”

  明蘭若拿過東西打開看了起來,臉色莫測。

  好一會,在眾人疑惑擔憂的目光下,她抬起眼來:“北蒙大汗想與我們開互市,還是在這季節,還要我們北疆三十城,每年都貢上白銀百萬兩??”

  “憑什麽,你們這群北蒙人臉不大,夢做得挺大的!”景明一聽恨不得把翰束納的腦袋切下來。

  翰束納笑吟吟地端起茶:“我們北蒙人當然不會占友邦的便宜,你們如果答應這些要求,從此不但你們邊境平安永得安寧,我們不會再南下劫掠,更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我們北蒙騎兵的凶悍,你們應該素有耳聞,當初也惟有蕭帥在的時候,還能勉強與我們抗衡,如今我們不但可以將最精銳的騎兵借給你們,對付上官宏業,還能直接參戰,幫你們拖住他在邊境的那些軍隊。”

  翰束納挑眉:“你們的那什麽焰王不是已經拿下了京城嗎,但是上官宏業在軍中耕耘多年,你們想要一時半會就擺平他的人馬,可不容易吧?”

  明蘭若淡淡地道:“然後你們北蒙人就趁機南侵,呆在中原不走了,到時候不光是北疆三十城,連我中原半壁江山都給你們了,是吧?”

  眾人臉色都難看陰沉地盯著翰束納。

  翰束納“嘖嘖”兩聲:“明主君,你這就是不信任我們了,當初我們和明帝合作可是很守信用的。”

  “就每年要錢,讓你們在冬日和現在這種青黃不接的春日送點糧食過來,還有什麽?。“

  紅姐臉色森冷地道:“是啊,沒有什麽,就是把天災時支援東北疆的糧食,暗中撥了一半給你們北蒙,一半進了明帝私庫,讓我東北疆的子民餓死、凍死、易子而食罷了。”

  翰束納聳聳肩:“治國嘛,又是天災,哪裏有不死人的,再說了,你也知道我們北蒙隻得了一半,剩下可是你們明帝要的!”

  “你……”紅姐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咬牙切齒地起身就想動手。

  當初東北疆慘狀,還曆曆在目!

  明蘭若示意陳寧攔住紅姐,冷冷地問:“如果我們不同意呢?”

  翰束納做出一副很遺憾的樣子:“嘖,我父汗是覺得你一個女人不容易,能打到今天,所以才讓我優先考慮與你們合作,咱們北蒙可不缺人合作。”

  說著,他頓了頓:“你們不是還在和上官宏業打仗嗎?我記得他當初可是把後金打回了白山黑水,回了長白山窩著。”

  翰束納感慨:“如果不是被你們算計,你們也不能這麽順利拿下京城吧?你們不願意與我北蒙結緣當好朋友,那我就隻能去找上官宏業了。”

  他微笑著喝茶:“作為明帝的兒子,他如今居於劣勢,一定很希望逆風翻盤吧?”

  第802章 新增變數

  “佩服、佩服,能把無恥說得那麽理直氣壯,您和我認識的一位爺有得一拚。”明蘭若忍不住彎了眉眼,嗤笑出聲。

  翰束納看著她一笑,眉目清淺,那些殺伐銳氣都散了不少,隻剩下英氣的美麗。

  他含笑道:“這怎麽算無恥呢,父汗和我又沒有提出讓明主君嫁過來和親,美麗的女人完全可以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

  眾人聞言,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這根本就是在侮辱自家主君。

  景明輕蔑地猛抽刀指著他:“就你這種靠著胯下二兩肉,在蠻荒草原欺男霸女的家夥也配說這種話,我家主君連上官宏業的皇後之位都沒看上,你那蠻荒地,哪裏涼快哪裏呆著去,不然就先打贏我再他娘的廢話!”

  景明粗魯罵人是一絕,明蘭若這次沒擋著。

  翰束納臉色變了變,他倒是不知道新帝曾打算冊封明蘭若當皇後。

  這下倒顯得自取其辱。

  看著周圍人投來輕蔑的目光,翰束納臉色不悅地道:“中原女子不一向以貞靜嫻雅為美,動不動舞刀弄槍,還拿刀子指著客人,是應有的禮儀嗎?”

  這個景明他的情報裏倒是有的,據說是關悅城的親傳關門弟子。

  關悅城教導過那麽多弟子,卻選了景明當關門弟子,這女人的武功卓實不凡。

  他沒必要和這種打手一般見識。

  明蘭若悠悠笑了笑:“看來你在關叔父這裏學得不太紮實啊,我赤血女兒下馬能做女紅,上馬也能掃千軍,皆是萬裏挑一的人物,至於禮儀,豺狼來了有刀劍,朋友來了才有待客的禮儀。”

  “很好,看樣子,明主君是和我談不攏了,那我走就是。”翰束納冷笑一聲。

  他起身戴上兜帽就要離開。

  但明蘭若卻忽然懶洋洋地把玩手裏的茶杯道:“看來可汗大人也不是誠心想合作,又或者是翰束納王子浮躁不定,受不得一點刺激,那你還是趁早回你娘懷裏吃奶去。”

  翰束納:“你!”

  明蘭若微微傾身,雙手抱胸,含笑道:“我看二王子你別當什麽使節,換你的兄長和弟弟們來找我吧?嗯?”

  她可記得北蒙大汗有好幾個兒子,有三兩個是勢均力敵。

  翰束納僵住了,

  這女人到底是想談合作還是不想談合作?

  父汗雖然看重他,可還有好幾個兄弟也對汗位虎視眈眈。

  如果她隻是惱火他的輕慢,萬一她給父汗去一封信,真換下他的話……

  這大功勞就便宜了其他兄弟!

  他臉色變幻莫測,暗自罵了聲——狡詐的中原人。

  翰束納深吸一口氣:“好,那麽明主君到底是想談合作還是不想談。”

  明蘭若托著下巴,微笑:“讓本主君好好想想,這等大事,需要時間商議,也要看你的誠意和態度啊。”

  翰束納沒辦法,點點頭:“好,我等你的消息。”

  在北蒙王庭和中原之間,他的利益和北蒙王庭一致。

  但是在自己和王庭的利益之前,他總要考慮考慮自己的利益,否則豈不是便宜了其他兄弟?

  這下,是他被明蘭若三言兩語拿捏住了。

  不得不說,光這點敏捷的心思上,一下子就看出事情的關鍵點,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更心思深沉又狡詐。

  不是個好對付的!

  ……

  “混蛋、無恥、趁火打劫,北蒙人還是那麽下作!”

  紅姐在帳子裏氣得發抖,提著劍來來回回地走。

  多年前戰場上親朋好友和崇敬的人在自己眼前被屠戮的陰影,讓她恨不得砍死翰束納。

  軍師宋唐拍了拍她的肩膀:“冷靜一下,紅姐,你也一把年紀了,總不能還像景明那麽無腦又衝動。”

  紅姐:“……”

  景明:“……”

  同一句話,得罪了兩個女人。

  怪不得這家夥幾十歲的人了,也沒女人緣。

  唯一的女人緣還是被人算計的,最後被他毫不留情地親手搞死了。

  宋唐是個人才。

  “好了,先穩住這翰束納,至少在鹿原之戰結束前,不能讓他去上官宏業那裏。”明蘭若道。

  上官宏業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的初心仍在的將軍王。

  可以說是被他們逼的,也可以說權勢欲迷人眼,他一生就是為了皇位而生,怎麽可能放棄皇位。

  萬一真和北蒙王庭聯手,是個麻煩事。

  宋唐若有所思:“但萬一北蒙王庭同時也派人去了上官宏業那裏呢?”

  明蘭若臉色微沉:“立刻讓人飛鷹傳信去京城,還有西北軍和公公那邊。”

  西北疆和北疆極近,西北全部都是阿喬的地盤和人馬,北疆則一半一半。

  必須先行做好防範,萬一北疆上官宏業的人馬和北蒙聯手,背腹受敵,也好先做打算。

  這個北蒙趁火打劫,是新增的變數。

  關悅城點頭道:“北疆那邊……”

  宋唐忽然開口:“主君,送我去北疆,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十五日內,我定會趕到。”

  明蘭若一愣:“宋軍師,心中可有計謀?”

  宋唐淡淡地點頭:“是,大概有七成的成算,拿下北疆,至少不要讓咱們背腹受敵。”

  說著,他略略說了自己的想法。

  明蘭若等人頓時眼中一亮。

  “但你的身子骨受得住嗎?正常去往北疆快的都得一個月,隻有日夜兼程的快馬車才能趕到。”關悅城擔憂。

  宋唐笑了笑:“我想過很多年,帶著這殘廢的甚至回北疆去看看,看看蕭帥他們長眠的地方,為他們報仇,如果得償所願,就埋骨在那裏,陪著他們,也是一樁妙事。”

  眾人聞言,都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眶。

  景明有點粗魯地一拍桌子:“不要煽情,我最討厭掉眼淚,宋軍師,我家大小姐可是有的是好藥保你的小命!”

  深沉的氣氛瞬間瓦解。

  明蘭若忍不住笑了起來:“沒錯!我有吊命的靈丹妙藥,隻要軍師不陣亡,都能救回來。”

  宋唐一愣,與眾人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第803章 政治訛詐(上)

  “現在最關鍵就是時間,一切就拜托軍師了,車架和護送您的人還有藥物都會配好。”明蘭若看著宋唐道。

  宋唐點頭:“我下午就走。”

  他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麽,微微挑眉:“這幫北蠻子沒有見識過中原的花花世界,要讓他們短暫地沉迷在酒色財氣四個字裏,應該比較容易。”

  明蘭若眸光微閃,含笑點頭:“那當然,有客人遠到而來,咱們肯定要好一點好好‘招待’。”

  景明娃娃臉一皺:“什麽玩意,那個家夥也配讓主君親自出麵帶他吃喝嫖賭,我去!”

  酒色財氣是文人好聽的說法,接地氣的就是吃喝嫖賭嘛。

  陳寧在一邊臉色沉了沉:“你一個女孩子家家,陪什麽男人吃喝嫖賭?”

  景明蹙眉看他:“哦,原來是你想去啊?”

  陳寧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我什麽時候說我想去?!”

  這個二貨!

  關悅城眉心擰了擰:“行了,我來吧。”

  這些小輩真是有點不知所謂。

  嗯,關大佬沒有家室,又是老男人,大家都沒有意見了。

  宋唐點頭,又叮囑了一句:“咱們在上官宏業和北蒙的探子都要注意一下,北蒙的人有沒有兵分兩路去找上官宏業。”

  關悅城沉吟了一會:“我在北蒙有自己的關係,能打聽到消息。”

  “但有一點,咱們怎麽確定上官宏業到底留在城裏,還是去往京城。”陳寧若有所思。

  明蘭若想了想:“他如果要去京城,就不會在這裏拖延時間,京城陷落,鹿原又沒有主君鎮守,拿下也許不難,可他如果要留下來,鹿原的戰事就不會那麽容易。”

  她頓了頓,手裏的鞭子敲了下沙盤:“我們在五天之後,發動全麵攻勢!”

  眾人齊齊點頭。

  一切事情都定下來之後。

  眾人便分工去做該做的事。

  包括大黃也努力地喝水,撒了好幾泡尿,撒尿撒得它胖肚皮都瘦了點。

  造孽呀!

  ……

  且說五日之後,針對鹿原城的全麵攻勢一起發動。

  在連續三日幾乎不曾停歇的攻城之後,眼看鹿原的城池幾乎要守不住。

  守城大將臉色難看地道:“看來之前戰事膠著,是赤血和明家妖女不曾拿出全部實力。”

  “如果陛下在這裏,哪怕能露個麵,咱們的軍心都能穩下來。”副將忍不住咬牙。

  那一封徐大人的告天下人書,叫軍心動搖,士氣低落。

  雖然他們是跟隨陛下多年的,但是陛下已經有些日子不再親臨戰場,可陛下坐鎮指揮,對軍心士氣都是極大的鼓舞。

  “到現在為止,明家妖女都沒有親自帶著她的妖軍鬼麒麟出手,我如果沒有猜錯,她很可能會在不久之後親自率軍攻城。”

  守城大將冷聲道。

  明蘭若的那支妖軍是攻城利器。

  之前一直都是他們出城出戰,平原騎兵戰鬥,也算有來往有,但陛下走後,他們不得不據守城池。

  可對方卻一直沒有動用妖軍,算算時機也該差不多了。

  “那現在也該是照著陛下的要求,給明家妖女送去那消息了。”副將冷笑一聲。

  守城大將點頭:“沒錯,派人去吧,我倒是要看看她還有沒有心情跟我們打仗。”

  ……

  正如對方所料。

  明蘭若看準時機,正準備領著鬼麒麟親自發動攻城。

  如今敵人已現疲軟態勢。

  她穿好無名先生從江湖兵器譜裏改造初刀槍不入、水火不透的軟蝟甲。

  畢竟作為主君,親上戰場是為了士氣大振,如火勢需順風。

  可至少要最大限度地保障自身安全。

  否則主君隨便就被搞死了,其他人打來打去是為了什麽,直接一潰千裏了。

  隻是她剛換好頭盔,卻忽然見剛從戰場上下來、煙塵撲撲的紅姐一臉難看地大步流星走進來。

  “主君,敵人派人送了不太好的消息過來。”

  看著紅姐的表情,明蘭若便知道有不妙的事發生了。

  畢竟紅姐是見識過多少大風大浪的人物,能叫她露出這種表情的,一定是大事。

  她也不多廢話,抬手接過信,打開一看,清冷豔麗的麵孔上瞬間露出森冷的寒意。

  “大小姐,發生什麽事了!”景明見狀,立刻問。

  明蘭若冷笑一聲,把手裏的信遞給她:“上官宏業說他抓到了我父親,要我在攻下鹿原和父親的性命之間選一個。”

  陳寧等人都看了信,甚至看到了隨信而來的東西——那是明國公貼身佩戴的香包。

  來自明蘭若母親蕭觀音親手所繡。

  “這……這要怎麽辦,如果國公爺沒有被抓,肯定不會讓蕭夫人的香包落在敵人手裏。”景明慌了。

  倒是陳寧還算冷靜:“也很難說,如果有人想偷偷摸摸拿走香包,也不是做不到。”

  明蘭若閉了閉眼:“父親很寶貝這東西,當初他被唐碧君抓走的時候,都把這東西藏得好好的,而且如果隻是東西被偷走,咱們讓信鷹來回傳遞一趟消息,就什麽都清楚了。”

  也就是說明國公落在上官宏業手裏是大概率的可能性了。

  眾人臉色瞬間都變得極其難看。

  明蘭若睜開眼,冷聲道:“十多天前我還接到了父親的消息,他們已經在攻打海山關了,現在父親突然失蹤,也就是這幾天的事,馬上去飛鷹傳信給衛海將軍。”

  “咱們攻打鹿原的攻勢要不要停一停?”紅姐問。,

  明蘭若沉默了一下,眾人也都跟著沉默。

  明國公是主君唯二的血親,加上地位的和身份的意義都非同凡響。

  好一會,她才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知道鹿原城的守軍在害怕,否則他們不會出此下策,但父親的安危要緊……”

  這輩子,她沒有辦法冒著失去父親的危險,做決定。

  眾人也都忍不住暗自歎氣,是的,誰能麵對至親的安危無動於衷。

  “上官宏業真的完全變成了個卑鄙小人,就像他爹明帝,不,戾帝一樣!”景明忍不住罵。

  關悅城在軍中多年,是真的見過上官宏業打仗的本事。

  他忍不住蹙眉歎息了一聲:“是啊,當初的上官宏業怎麽都擔得一聲磊落坦蕩的大將軍,馳騁疆場,從不畏戰。”

  關悅城諷刺地道:“曾經親自將後金人打回了長白山,不敢出山一步的大將軍王,如今當了皇帝,不但總龜縮在後方,不見親臨戰場,還隻會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明蘭若忽然眼眸一亮:“等等,關將軍你剛才說什麽?”

  關悅城一愣:“屬下說上官宏業現在一點都不坦蕩,隻會使下三濫的手段。”

  “不,不是這兩句!”明蘭若立刻道。

  關悅城愣了愣:“他當了皇帝,總龜縮在後方?”

  明蘭若立刻頷首:“沒錯,就是這個!”

  她仿佛心中有什麽東西被觸動,反手握住鞭子,在營帳裏來來回回地走動。

  第804章 政治訛詐(下)

  “我們都算認識上官宏業許多年的人了,一個人的性格不會在那麽短的兩三年內變化那麽大,除非他遇到了逼迫他不得不改變的事情!”

  明蘭若沉吟著道。

  關悅城看著明蘭若:“主君是說上官宏業很可能遇到了什麽事,逼得他整個人性格大變?”

  “是不是主君你造反了,又讓他知道你給他戴了超級大的綠帽子,讓後他受刺激了,男人不是最受不了戴綠帽子嘛?”

  景明一副——啊,我發現了真相的樣子!

  眾人:“……”

  明蘭若冷冷地白了她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順便,我算什麽給他戴綠帽子,我從被逼嫁給他的當天,就和他說得很清楚,我一點都不喜歡他,隻和他短暫合作!”

  她可不止拒絕過上官宏業一次,上官宏業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知道她和阿喬之間的事。

  早就有鋪墊的事情,怎麽可能會刺激到上官宏業性格大變。

  這死丫頭,一定是來氣她的!

  景明撓撓頭:“啊,那他還因為什麽性情大變?總不能是九千歲忽然變他哥了的緣故吧?”

  明蘭若沒好氣地敲了她腦袋:“這倒有可能,但不應該是關鍵的原因。”

  陳寧沉吟了一會:“我記得就算主君造反了,上官宏業可還是親自披掛出戰上陣。”

  關悅城也點頭:“沒錯,是這個理,所以他忽然性情大變,一定是戰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而且還是比較嚴重的事情,讓他隻能退縮幕後。

  明蘭若眯了眯眼:“如果咱們的情報來源都沒有什麽特殊事件,那唯一嚴重到讓他無法上戰場的就隻有他的身體遭受了無可挽回的重創!”

  當初阿喬曾經把上官宏業一槍穿胸!

  如果是尋常人隻怕被那麽粗的槍頭刺破胸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上官焰喬靠了禦醫們和舉國之力保住了性命,可他的身體一定受到了重創!

  “沒錯!聖女應該記得我們那位大巫師吧,他除了幫著上官宏業給周羽下蠱催發他最後的生命力,八成還一直給他治病,否則不會走到哪裏,都帶著大巫師!”

  朵寧忽然從帳外走了進來。

  她一直在自己帳子裏等著明蘭若開戰的號角,結果一直沒等到,就趕過來了。

  結果一到就聽到了大家夥的對話,她幹脆地給出自己的想法。

  明蘭若點頭:“沒錯,他如果隻是要大巫師替他防蠱的話,那麽隻需要大巫師給他製作特殊的藥物就行,加上阿喬說大巫師一直在傾倒一些辨別不出做什麽用途的藥渣。”

  雖然她都一直無法分析出那些藥渣的作用——對方為了混淆視聽,加入了許多不同的藥物。

  但雖然做過,必留痕跡。

  “綜合總總的情況,上官宏業現在是身體不行了,那傷甚至可能影響他的壽命,他沒法上戰場,所以性情大變。”朵寧道。

  景明瞅著她:“喲,你還有這麽聰明的時候!”

  朵寧沒好氣地衝她翻白眼:“我本來就比你這個莽婆娘美麗又聰明!”

  大家都說她們兩人像,像個屁啦!

  明蘭若懶得理會她們鬥嘴,原地慢慢地來回走了起來,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關悅城看著明蘭若,忽然問:“怎麽,主君可是因為上官宏業的身體狀況對如今的情形有了新的應對法子。”

  明蘭若若有所思地點頭:“大巫師一直跟在上官宏業身邊,他作為曾經的五大巫師之一,也經曆過至少兩次聖女揀選,那麽他至少應該知道聖女血蠱有可能治愈一個人殘破的病體吧?”

  眾人這時候都沉默了,這是他們不了解的範疇。

  他們也不知道明蘭若為何突然關心起上官宏業的身體。

  倒是朵寧蹙眉:“你是說大巫師會告訴上官宏業那血蠱的事情?”

  焰王殿下的曾經差點被一支毒箭穿心而過,後來也是靠著好藥,最重要是前聖女的血蠱才保住了性命。

  明蘭若微微點頭:“沒錯,我猜大巫師會告訴上官宏業血蠱的事。”,

  “可大巫師應該也說了血蠱可能會讓宿主對蠱神產生特殊的情感吧,上官宏業如果想要血蠱,那他腦子是不是抽了,而且他寄過來的威脅信件裏可沒提到任何對血蠱的要求。”

  朵寧道。

  明蘭若哂笑一聲:“這才是奇怪的地方,大巫師為了保命,跟在上官宏業身邊,就一定會提血蠱的事,上官宏業身體已經差到不能上戰場樣了,說明壽命都會受影響,身體才是大業的基礎,這種情況下,他怎麽都該會想著搏一搏——”

  明蘭若頓了頓:“比如他會想著搏一搏抓到我,讓我給出血蠱為他治病之後,再想辦法逼我取出血蠱或者讓人暗中殺了我,總之就是解除蠱神對他的影響。”

  也就是說,保命是第一位的,她都能想出許多解除蠱神對血蠱宿主的影響。

  上官宏業沒有理會想不出來。

  “沒錯,那麽他抓了明國公,隻是要用明國公逼主君放棄鹿原城,這個目標也太小了。”紅姐抽了口煙,眯了眯眼。

  明蘭若冷笑一聲:“是的,比起他的性命,他隻想要我放棄鹿原城,也太可笑,除非他隻是讓我先放棄鹿原城,再一步步用我爹逼迫我做其他事!”

  包括以後交出血蠱!

  “我靠,這也太卑鄙了,那大小姐豈不是一直會被他拿捏,這種政治訛詐,簡直沒玩沒了!”景明聞言,簡直要炸毛。

  明蘭若冷笑一聲,忽然一手按在自己腰側的劍上:“沒錯,所以,政治訛詐就不能接受,這鹿原城我要定了!”

  不想一次次被訛詐,就要讓人知道自己不是被拿住弱點,就能為所欲為的。

  關悅城眉心微:“那明國公……”

  明蘭若拉好自己頭盔的係繩,冷笑:“他不會殺我爹的,他還要用我爹換血蠱呢!”

  第805章 雛鳳清於老鳳聲

  紅姐還是有些擔憂:“可如果他們折磨明國公怎麽辦?”

  明蘭若眯了眯眼:“所以,我現在會寫三封短信,一封回給鹿原城的守軍,另外兩封讓咱們的人無論如何都要送到淩波和大巫師手裏。”

  鹿原城的守軍將領如果有私心或者別的打算,也許會隱瞞下她的回信。

  那麽,她要確保上官宏業在某地露麵的時候,一定會收到她的信。

  上官宏業或許會密切地隱藏好他的身份,可他身邊的人相對會鬆懈一些。

  淩波和大巫師都是上官宏業身邊不可或缺的人,他們的利益和上官宏業至少目前是一致的。

  尤其是大巫師,他身上的蠱蟲在,蠱苗的人就有本事找到他。

  這也是為什麽阿古嬤嬤這麽多年在中原茫茫人海裏,都如此低調的緣故。

  稍微露麵和高調一點,就容易迅速被蠱苗的人盯上。

  關悅城已經讓人拿來紙筆:“主君打算寫什麽?”

  明蘭若提筆隨意地在同一張紙上寫下三行龍飛鳳舞的字——

  上官宏業,鹿原老娘還就要了,你他娘的想要用血蠱治好你那破身體,我爹就得毫發無傷,否則別說血蠱了,頭都給你打掉!

  完了,她隨意撕開成三張,扔給一邊的女衛:“寫這種信都用不著浪費三張信紙,去給本主君找三個信封裝起來。

  威脅人呢,其實是對對方無所求才能威脅得起來,有所求的時候,誰威脅誰就不一定了。

  眾人看著那三張被撕得歪歪扭扭的三張紙條:“……”

  上官宏業怕是看見這‘節約’的信紙,不用讀內容,看紙都能氣死。

  景明這個破脾氣,看來多少也影響到了主君。

  明蘭若辦完事兒,轉身提著鞭子向外走。

  朵寧聞言立刻跟著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自己就喜歡明蘭若身上一股子果決又敏銳的聰明勁。

  親爹被抓了,明蘭若還能瞬間冷靜下來分析得失利弊,敵我情況和矛盾。

  然後她結合各種證據,迅速從敵人的行為裏判斷出敵人的真實意圖,直接抓住這一點做出凶狠利落的應對。

  跟著明蘭若這女人越久,她對自己在競選聖女時落敗越發釋懷。

  甚至覺得,她要能贏,才見鬼了。

  明蘭若的人馬早已備齊,蓄勢待發之中。

  隻等主君帶著一路攻城略地。

  景明和陳寧立刻也帶上了頭盔跟著追了出去。

  他們一個是明蘭若貼身侍衛頭領,一個是肩負支援主君的責任。

  景明看向翻身上馬的明蘭若,湊過去,做出替她調整馬韁的樣子,有些擔憂地按住她發抖的手問——

  “大小姐,你真的不擔心明國公麽?”

  明明剛才底氣十足的大小姐,握住馬韁的手卻是在發抖的。

  明蘭若閉了閉眼,再睜開眸子時,眼眶有些發紅,幽喑的自嘲哂笑——

  “我怎麽可能不擔心父親,但是我不能露出軟弱焦躁的樣子,也不能被嚇住退縮和猶豫。”

  臨戰之時,主君不能軟弱,她一軟弱,一旦做出自己被拿捏住了。

  那麽,很可能影響到整個用那麽多人的犧牲穩固的大局。

  不是隻有她有父親的,她手下千千萬萬的赤血兒郎和姊妹都有父親,甚至上陣父子兵。

  她隻能絞盡腦汁拚力想出贏家之道,做出判斷,製定計劃保護父親!

  可她隻能說這個計劃有很大可能成功,可萬一失敗了呢?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但她不能回頭!能回頭!

  她不隻是明家大小姐,還是戰士,肩負了那麽多人的性命,隻能一路披巾斬棘往前衝殺。

  “大小姐,我們一起,上官宏業還想要抓住你的話一定不會真的對他做什麽!”景明也紅了眼。

  明蘭若點點頭:“嗯!”

  她冷冷地看著不遠處的城牆,眼底閃過火焰一般的光,舉起了劍:“鬼麒麟,隨我出戰!”

  身後騎在戴著特殊護甲的鐵馬上,看起來森冷又可怕如同叢林裏出現的魔物一般的士兵們舉起手裏造型特殊的砍刀,齊齊朝天咆哮——

  “戰!戰!戰!”

  中間還間或夾雜著森林裏猛獸的嚎叫聲——“吼吼吼——!”“嗷嗚——!”

  如同叢林之風的特殊戰士追隨著他們的女王向鹿原城奔殺而出。

  ……

  那些萬獸咆哮聲一下子嚇得鹿原城上正在放箭的帝軍士兵們都一個激靈。

  差點手裏的弓箭都掉了。

  連城內的戰馬都驚恐地四處亂蹬蹄子。

  畏懼獅豹虎等猛獸是食草動物的本能,戰馬們有些驚得把背上的主人都摔了下去,還有些直接嚇得直接倒地了。

  “該死的蠢貨,那又不是真的野獸,是那群鬼麒麟苗疆蠻子在學猛獸叫,那幫子南蠻土人靠著著這個打獵,也能把你們這些蠢馬嚇到!”

  一個被自己坐騎摔下去的帝軍將軍狼狽地爬起來,讓人攙扶著他一邊上城樓,一邊罵罵咧咧。

  城樓上的士兵聽到了都忍不住苦笑,是啊,大家都知道這是鬼麒麟的詭計和打壓敵人士氣的方法。

  可是誰聽見那些咆哮,看見那種完全異於中原騎兵的怪異可怕的樣子不嚇一跳?

  他們心中都有不妙的預感——鹿原城,怕是守不住了!

  “該死的!該死的!明蘭若那妖女果然喪心病狂,竟然真的連自己爹的命都不要了!”

  鹿原城的主帥臉色難看至極。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依照陛下吩咐送去的信和東西,不但沒有震懾住明蘭若,反而好像激起了她和鬼麒麟的憤怒。

  尤其是看到明蘭若讓人送來的信之後,他兩眼一黑,不知道怎麽就一個念頭——完了。

  ……

  明蘭若結合苗疆藤甲兵和蠱苗、赤血長處特別訓練出來的鬼麒麟,已經超越曾經的赤血鐵甲重騎兵,成為叫人最聞風喪膽的存在。

  除非是在大平原作戰上,不如重甲騎兵之外,明蘭若手下這隻精悍的軍隊,攻城略地、夜戰、山地野戰、近戰簡直是叫人頭皮發麻。

  畢竟苗疆藤甲兵本來就擅長攀爬各種高山采藥狩獵,狩獵對付野獸的手段又凶狠毒辣。

  現在有無名先生倒騰出來的各種稀奇的攻城武器,加上明蘭若配合搞出來的各種毒煙、迷煙。

  這下簡直逆天。

  連赤血自己的元老們暗戳戳地湊一起討論如果明蘭若是敵人,手裏有這麽一支凶狠可怕的軍隊,赤血對上有多少勝算。

  眾人算了算,怎麽推演,最好的結果都是——慘勝。

  拿人命去填,前赴後繼的填。

  最不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甚至落敗。

  也就是明蘭若手下這隻親軍的存在,也讓即使仍對她年少又是女兒身就成了赤血主君仍有疑慮的老將們,從此心悅誠服。

  隻能說一聲——桐花萬裏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

  ……

  陽廷城

  “殿下已經拿下了京城,明大小姐應該也快拿下鹿原城了,這兩處一旦都拿下,新帝敗局也就是幾個月之內了。”

  靠著床邊坐著的清秀男子有些蒼白消瘦,露出裏衣外的鎖骨都有些銳利了。

  垂落在肩膀上檀木色的頭發被他隨意地用發繩係在腦後。

  第806章 如何與她相處

  “您還是好好地吃藥把身體養好吧,別操心那麽多,齊掌刑。”

  鬥宿歎了口氣,把藥碗端過來,放在小齊子麵前。

  小齊子看著黑漆漆的藥,倒影出自己的臉,不免眉心擰了擰,越發的自我厭棄——

  “如果不是我學藝不精,當初在山裏就不該救不下人,也不該受那麽重的傷,現在隻能躺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殿下衝鋒陷陣。”

  他是殿下的心腹,誰見過心腹在主君最需要的時候不在身邊的?

  和公公在西北一路為殿下坐鎮、調度,銀狐都在京城廝殺,自己卻在病床上躺屍。

  鬥宿見狀,忍不住道:“您何必如此自苦,老軍醫說了這對您的病情和身體的康複沒有一點好處,如果叫殿下知道了,豈不是更給他老人家添煩惱。”

  小齊子沉默了一會,心中懨懨的,可也知道鬥宿說得對,他得早點好起來才能回到殿下身邊,

  也才能遠離陽廷城。

  他蘇醒來那麽長時間了,也一點都不敢去見春明。

  他害怕像在昏迷時的那些夢裏一樣,看見她痛恨他的眼神,質問他為什麽沒有救回周如故。

  更害怕她衝著他絕望地掉眼淚,讓他心如刀絞。

  若是如此,不如早早離開陽廷,去為殿下效力。

  待殿下和大小姐大業已成後,他再去負荊請罪,任由春和處置。

  “他不喝就不要喝了,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呢。”一道幽柔的女音忽然在門口響起。

  小齊子一愣,冷著臉看向鬥宿:“誰讓你把人放進院子的……”

  “怎麽,現在已經厭惡我厭惡到不許我踏進你院子一步麽?”春和扶著女衛的手,提著裙子走了進來。

  鬥宿一臉無辜地朝著小齊子一攤手:“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忙起來就忘了叫人看門了。”

  他可看不得這位頗有主君之風的掌刑萎靡不振的樣子。

  “你……”小齊子簡直要被鬥宿氣死,森冷地瞪著他。

  這幫崽子是忘了為什麽他的職位是掌刑了吧?

  鬥宿假裝沒看見,轉身就溜走了。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哦,不,是病骨支離的掌刑沒一點威懾力。

  春和走到了他麵前,冷冷地道:“你學誰不好,學你家的爺那別別扭扭,有時候還自怨自艾的幽怨樣子做什麽,你家爺有離魂症,你又沒有。”

  小齊子噎了一噎。

  當著他的麵吐槽他誓死效忠的主君,合適嗎?

  偏偏還一字一句都吐槽對了地方。

  他最終還是垂下眸子,低喚了一聲:“春和……”

  他頓了頓,卻還是說不出口那句——對不起。

  因為這會讓他想起周如故的事情,也會想起自己愧對她的承諾。

  更因為,現在春和還在坐月子,闔府上下都把周如故戰死的事情瞞得死死的。

  她身體在生孩子的時候受損了,大家都怕她哀痛過度出什麽事。

  屍體都想辦法用存儲的冰動起來了。

  越是這樣,他越不敢見春和,自己本該是最善於偽裝的人。,

  可在春和麵前,他裝不出來,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泄漏了所有的情緒,引起她的懷疑。

  春和姐姐是那樣細膩敏感的女子。

  也不知道殿下當初是怎麽能在大小姐麵前遊刃有餘地切換好幾個身份。

  殿下身邊的人說自己有殿下之風,如今看來,他比主子爺差太遠太遠了。

  小齊子閉了閉眼,有些疲倦地躺回去:“春和,我的傷勢太重了,身體不舒服也就罷了,不能為殿下效力,實在叫我不安心,不是不讓你探望,而是心裏太累。”

  說著他忽然想起來什麽,猛地看向春和身邊的女衛,冰冷的眼眸裏帶著嗔怒——

  “你們怎麽能讓春和就這麽出來,她還在坐月子,不能見風!”

  那女衛看著他沒說話,隻是略略垂下眼。

  倒是春和看向小齊子,挑眉:“怎麽,終於用願意正眼看我了?”

  小齊子看著麵前一身煙色寬鬆衣裙卻襯托得她清秀麵容愈發雪白清麗的女子。

  生了孩子之後,春和豐腴了不少,卻並不胖,隻是也越發顯得有了女人味。

  似乎桃子熟了一般,別有一番嫵媚的風韻。

  “生了孩子,春和倒是更好看了。”小齊子扯扯唇角,露出一點真心的笑來。

  他隻能東拉西扯些與春和身上有關的真實東西,比如真心誇讚一下她,也許一會再提提孩子。

  他真的很怕她問到周如故的事情。

  撒謊麽……如果今天撒謊了,她回頭會更恨他吧。

  春和淡淡地一下,撫了下發髻:“當然好看了,我生孩子有軍醫、奶娘、眾多女衛們精心照顧,連孩子原本都不用我自己來喂養,不過我還是堅持自己親自喂孩子。"

  雖然大戶人家,確實沒有什麽女主人要親自喂孩子的。

  但這也是她坐月子唯一需要幹的事兒了,孩子哭了也不用抱,母子二人吃喝拉撒全部都有人伺候,連腳趾甲都有人幫春和剪。

  "而且老軍醫和城中婦科聖手大夫好湯好藥地伺候著,我不但傷勢好的快,大約也養出些所謂的貴氣了吧,畢竟普通人哪裏有我生孩子坐月子的這樣待遇,尿布都要洗爛手了。"

  春和似有些自嘲地哂笑一聲。

  胖了一小圈的麵孔,看起來反而明媚好看。

  第807章 你都知道了

  春和習武,武藝還不弱,這麽養著已經基本都恢複了,反而氣色養得更好。

  小齊子忽然想起那天回到府邸,他快死了,硬撐著一口內力喬裝易容,就是為了讓春和有生孩子的盼頭,保住那活下去的口氣。

  可她激動之下,卻把他當成周如故親了。

  瞬間,他一下子漲紅了臉,本來他臉色就因為臥病在床,又一直不見天日慘白、慘白的,臉一紅便格外明顯。

  他也知道自己這毛病,主子爺因為練的功法太邪,皮膚比他還慘白呢。

  可主子爺臉皮比城牆還厚,不會有啥害羞和不好意思的時候。

  也就是明大小姐主動的時候,他會有點不好意思,但也就是紅耳朵,不容易叫人發現。

  可自己紅臉!!

  他瞬間轉身,幹脆地把臉埋進被子裏,不敢叫春和看見。

  否則,他要怎麽解釋的不對勁?豈不是叫春和知道那天周如故是他假扮的?

  “春和,我不太舒服,想睡了,你還有六七天才出月子,這天還沒見暖,你不能在外頭吹風久呆,快回去吧,孩子也需要你。”小齊子在被子裏悶悶地道。

  從她親他那天開始,他就叫不出口春和姐姐了。

  哪裏有他這樣的弟弟啊。

  以後叫春和知道,她一定惡心透了。

  世人多鄙夷殘缺的太監,他心裏知道,宮裏的宮女們是沒辦法被逼的,或者是寂寞了才尋個太監做對食的。

  春和看著他貓著腦袋在被子裏,眉心一擰:“我不是說了麽,你學誰不好,偏要學著你家主子的扭捏樣子做什麽,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小齊子沉默這不出聲,隻是默默地轉過個背,對著春和。

  自己現在也才知道為什麽爺總是別扭的樣子,因為爺從來沒有想過他還有恢複男兒身的一天。

  畢竟觀音小姐說過那個方法會有一半的可能性,永遠無法恢複正常男兒身。

  在爺選擇走上那條路複仇之路後就已經做好舍棄身體、舍棄在乎的人、甚至舍棄大部分的人性。

  爺比他們這些真太監放棄得多得多,所以懂他們的苦。

  也隻有他們這些殘缺之人,才明白,有些陰暗的東西在閹割掉自己作為人的一部分後,就在心底深淵裏滋長。

  就像一顆扭曲陰暗的水藻,慢慢地吞噬了心湖,連性情都跟著扭曲。

  陰暗得見不得人。

  “我就是這麽個人,你不想看見我這副樣子,又過來做什麽?”小齊子似有些厭煩了,背著身子,甕聲甕氣地道。

  春和看著他背對自己,慢慢地閉上眼,淡淡地道:“你當我想過來了,不過來,誰會告訴我如故到底是怎麽死的?”

  一句話,瞬間讓小齊子整個腦袋都炸了一般。

  怕什麽來什麽,絲毫不敢動彈。

  房間裏陷入了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靜。

  不一會,小齊子就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遠去和房門打開的聲音。

  小齊子忽然有些慌了,春和不會以為是他故意沒有救下周如故,又或者以為……

  “等一下,春和!”他馬上撐著自己受傷的身子就要轉身。

  卻不想才轉身到了一半,他就看見春和在窗邊坐著,正淡淡地看著自己。

  小齊子僵了一下:“你……你沒走。”

  所以,剛才的腳步聲和開門聲都是假的?

  “你又不是腦子受傷。”春和淡淡地道。

  小齊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什麽?”

  春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你既不是腦子受傷,怎麽不記得你剛才打算喚住我,既然我沒走,不是好事麽?”

  小齊子臉上僵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春和索性拖了一張凳子過來,又取了茶壺和茶杯,在他麵前坐下平靜地道:“說罷,我有很長的時間聽你說。”

  小齊子:“你……都知道了?怎麽知道的?”

  春和垂下眸子,看著手裏的茶盞:“雖然人家說生個孩子傻三年,但那是普通人家要照顧孩子的女人累的,而我不用照顧孩子,所以也傻不到哪裏去。”

  她扯了扯唇角:“我明明在那天親眼看見他在我床邊,可我生了孩子之後,你們說他受傷了,要養傷,我信了。”

  “然後,在我能下床要去見他的時候,你們說他受傷有點嚴重,被送去外頭醫館了,而我不能見風,我也信了。”

  “再然後,他們說你也重傷,卻留在府邸裏養病,你說我信不信他是傷情特殊的那一個?”

  春和抬起眼看著他,笑了笑:“你是焰王殿下最倚重的屬下之一,你都在這裏養病,什麽好藥不往你這裏送,難道我家小姐會不把好藥往如故那裏送,倒是叫他去外頭見什麽神醫?”

  春和沒有生氣的表情,也沒有質問和憤怒,她就那麽清淩淩地、平靜地看著自己。

  但她那雙眼睛裏,就這麽含著笑意,直落落地滾下淚珠。

  讓小齊子心底又寒又顫,顫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春和,我們不是故意想騙你,隻是……”

  “隻是為了我考慮,怕我生孩子難產的時候一口氣上不來死了,怕我坐月子的時候太傷身,我知道。”春和依然笑著,她甚至還能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小齊子。

  就像姐姐在安慰自己的弟弟。

  春和垂下眼,潮濕的長睫在她的細白溫柔的麵容上落下陰影:“所以,我也很配合大家,在我猜測到真相之後,我都有好好吃飯,好好養身子,好好的喂養孩子,大家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這樣,大家才能安心啊。”

  可小齊子卻忍不住心痛得不能自已:“春和……”

  原來大家都以為瞞著春和是為她好,可原來到頭還是春和忍著日夜的煎熬,在成全了大家的好意。

  “我這個時候生孩子,已經給大家添了那麽多麻煩,又何苦還要讓大家因為我這樣難過呢?尤其是大小姐,我都沒有照顧過她生孩子,卻要她來照顧我這個丫頭。”春和輕聲道。

  小齊子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勉強扶著床柱,跪坐起來,躬身下去:“春和,是我的錯……”

  “你身上還有傷啊,這是在做什麽?”春和見他一動,便一頭冷汗了,也顧不上落淚了,反手扶住他。

  小齊子深吸一口氣,紅著眼咬牙道:“是我,我不但沒有完成答應明大小姐和你的事,救下周大哥,後來還要喬裝成周大哥的樣子騙你,甚至讓大家都配合我來騙你……”

  第808章 小齊子的坦白

  他能感覺到到春和扶住他胳膊的手僵了一下。

  小齊子低聲道:“春和,你要是恨我,我一句話沒有,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但是我現在……”

  他頓了頓,苦笑:“我還要盡快養傷,就像你擔心大小姐一樣,我也很擔心殿下,我們都有要效忠的人,待萬事已定,要殺要剮,任你處置。”

  春和沒有說話,他也不敢抬頭看她,生怕看見讓她眼底的恨意和眼淚。

  許久,春和忽然輕聲道:我恨你什麽,你幾乎折掉你的信命,也要救如故,小齊子,我該謝謝你……我們夫妻欠了你的,這輩子都還不了吧?”

  小齊子一愣,抬起頭,卻看見春和語氣那麽平靜,可柔美的麵孔上已經都是眼淚。

  她抬手擦掉眼淚,甚至試圖艱難地露出笑容來:“你能給我講講他最後的時候嗎,我想聽,我的男人是英雄。”

  “我不難過……打仗,總有人犧牲的,我自己也算從小就在戰場呆過的了,所以我有心理準備……的。”

  從小她和景明就輪流在戰場上呆過,打過仗,曆練過。

  “戰場那種地方就是上一刻對你說笑,討論打完了吃什麽的兄弟,下刻他腦袋就變成了兩半,所以我有準備的,隻是沒有想到那麽快……不……我應該想到的……如故啊……他作戰勇猛……難免遇到危險……”

  春和平靜地喃喃自語,可小齊子卻看得見她眼裏的空洞和茫然。

  就像一個曾經努力構建的夢,被現實打得稀碎。

  可失去自己夢的姑娘卻還徒勞地捧著碎片埋葬,一邊流淚一邊喃喃自語她早該知道她沒資格做夢。

  小齊子心裏像被刀子戳了一下,忍不住顫抖地伸手握住她的發抖的手,哭著道——

  “春和,春和,你別這樣,我會怕……你不是還要我跟你說周大哥的事麽?”

  有些悲傷壓抑久了,就以為沒有了,其實不是。

  在某些時間節點,也許隻是聞見一種熟悉的味道,也許隻是看見了下一場雨,甚至隻是風吹起。

  忽然觸動心底的琴弦,然後悲傷就無聲息地席卷而來。

  春和淚流滿麵,終於慢慢坐下來:“我沒事,跟我說說吧……我聽著。”

  小齊子看著春和坐了下來,他也跟著慢慢坐在床上,想要下床。

  春和卻給他拿了個枕頭靠在腰後,喑啞地道:“你既不願躺著,那就至少靠著,別讓姐姐我說第二遍。”

  小齊子愣了一下,點點頭,靠著身後的枕頭。

  他摸了一塊帕子,小心地遞給春和:“給你……”

  春和接過來,擦了下淚,也給他遞了藥茶:“喝完了……”

  小齊子接過藥茶,喝了一口,稍微緩和下心情,才把一隻精巧的赤金雕刻的螞蚱配飾交給了春和。

  他輕聲道:“如故大哥確實是個英雄……”

  小齊子給她慢慢地說了那天的大部分事情,也隱去了許多凶險的地方。

  春和聽他說著,卻紅著眼睛看窗外,看向天空外的浮雲。

  她在來找小齊子之前,一直都懷抱著最後的一點希望的——

  其實,如故沒死,他是真的需要去外有神醫的醫館。

  可,現在她知道了,那那打仗間隙給她編工藝小螞蚱的男人,那個會給她弄兩隻精巧黃金小螞蚱代替鴛鴦的漢子……

  是真的死了。

  在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走到’相敬如賓‘,走到開府封爵,走到他是有著有些幾房妾室的大將軍,她是端重老成子孫滿堂的誥命夫人時。

  他走了。

  就好像,她曾經構想的’理想‘在這一刻,在他最愛她的時候,在他們之間沒有其他人的時候。

  他走的那天,騎在馬背上,朝著她揮了揮手,爽朗地笑了笑:“春和,我走了!”

  然後,他就這麽策馬帶人遠去,消失在遠處,隱入塵煙。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在人間雪滿頭……

  看著春和沒有什麽表情地看著窗外,隻是眼淚無聲地滑落。

  小齊子在說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後,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在說到周如故的遺言時……

  竟然有一瞬間,不想把周如故最後那一句——“我下輩子還找她”說與她聽。

  這輩子周如故已經是她的夫君了,可不可以,讓他小小地自私一下,下輩子就讓給他?

  可看著春和手裏那一枚螞蚱,他又想起了周如故將馬韁套在他手上的動作。

  小齊子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太卑鄙了,主子爺甚至都沒有詆毀過上官宏業。

  可他竟想要把周如故的臨終的話語都不告訴春和。

  他幾乎想抽自己。

  小齊子深吸一口氣,艱難又酸澀地道:“周如故說,他這輩子娶了你值了,下輩子他還找你。”

  春和聽到這句話,原本都已經不再落淚的眼裏,又瞬間蓄滿了淚水。

  她忍不住拿帕子按住了臉:"那個傻子,誰要他找啊……傻得要死……才跟我多久,一年多,他娶我值什麽了?"

  小齊子看著春和的樣子,心裏卻隻覺得酸澀難言。

  春和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

  可至少那種隱瞞她的包袱終於放下來了,他不會總覺得心頭窒悶了。

  ……

  幾乎整整兩個時辰,春和整個人才緩過來。

  她讓女衛拿了帕子沾了冰水敷臉,免得眼睛和臉腫得不成樣子,出去了叫人看著擔心。

  隨後,又讓鬥宿送了藥膳過來。

  “小齊子,謝謝你,謝謝你在我最絕望和無助的時候,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我和如故欠了你太多。”

  春和堅持自己端著藥膳碗喂小齊子吃完了藥膳。

  小齊子知道春和真的沒有怪自己,心中的鬱結之氣略消散了些。

  春和又叫了大夫來問問小齊子的傷勢。

  確認沒有什麽大礙了,她像個姐姐叮囑自己弟弟一般叮囑他一些話,才離開小齊子的房間。

  隻是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春和心情複雜。

  其實,一直到今天,她才確定,原來那天自己親的人是小齊子。

  當時她太痛苦了,幾乎都有要痛暈過去,心情大喜大悲,否則也做不出在產婆麵前抱著夫君親吻,確定他平安的事。

  第809章 小希寶寶的偉大誌向(上)

  春和揉著眉心,她就算當著外人麵親吻了自己的夫君。

  那種生死一線的情況下,丈夫滿身傷回到她的身邊,其實怎麽都不為過的。

  最多外人覺得她放肆大膽。

  可她親的是自己的丈夫,又關別人什麽事兒?

  但現在,她知道自己親的人成了小齊子,雖然是對方易容了,可都是為了救她。

  她怎麽可能去怪小齊子?

  女人的貞潔再大,也大不過命去。

  春和覺得心裏有點慌,她剛才一直刻意忽略這件事,仿佛不提,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小齊子情緒激動,也沒留意這點。

  她扶著牆,隻覺得實在有點難以對這件事進行歸類和處理。

  “不過看他剛才的樣子,大概會當成為了幫我付出的代價吧。”春和喃喃自語。

  終究是她欠了小齊子的,還占了小太監的便宜。

  不過小齊子大約也不像是會計較的樣子的。

  春和想以後要更疼小齊子一點,那小太監實在心軟得太招人心疼了。

  那性子也不知道怎麽在宮裏活下來的,別人對他好一點,他就這麽掏心掏肺的,真遇到壞心思的人,不得把小齊子害死?

  春和下決心了,就算小齊子以後開罪了殿下,不得殿下歡心,她也會為小齊子考慮好後半生的一切。

  女衛不知道春和在這裏擔憂和考慮什麽,隻是小聲地道:“齊掌刑說的沒錯,您出來有點久了,小寶在奶娘那裏吃奶害死吃不慣,總是惦記自家娘親的。”

  說讓春和小心月子別吹風,身體不好,老了要落一身腰酸背痛腿抽筋腳後跟疼,春和也不會聽。

  會聽就不會跑出來了,唉……

  春和點點頭,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已經沒了丈夫,也就是這點丈夫骨血的念想了。

  她非要自己喂奶,就是為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總得有點事兒做。

  再大的悲慟與煎熬,在看見懷裏裏軟趴趴一團,粉嫩嫩的小幼崽一邊吃奶一邊眼巴巴地看著你。

  便仿佛都可以忍耐。

  那麽小的人兒,兩隻袖珍的小腳丫一個掌心都握得住,一不小心就會夭折。

  卻安慰了最冷的心髒。

  春和想,大小姐那五年生下孩子那麽艱難,甚至不知道前路在何方,殿下也不認孩子,可大小姐都那麽努力地帶著小希一路拚殺。

  那麽勇敢地挺到了現在,關關難過關關闖,女人的韌性從不男子差,甚至為了孩子更堅韌。

  她也一定要帶著寶兒拚力闖過所有的生活難關,帶著他長大。

  讓他向聰明努力的小希少爺看齊!

  春和下定了決心,又不想讓人擔心,勉強收起了所有的痛和悲,堅強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

  那麽堅強又努力的小希少爺在幹嘛?

  他在……

  “抱柱杖走盡了煙花市,揮筆寫就了龍蛇字,三步一曲七步詩,哪像個風流浪子,倒是個丐幫小金童,蓮花蓮個蓮花落唷嗬,大爺、大媽、哥哥、姐姐……行善積德,菩薩今晚就去你家······”

  唱著蓮花落乞討歌的小孩兒比腰高些,約莫七歲左右的樣子。

  他雪白的小臉上染了灰,一身乞丐服,卻眉目漂亮得像白玉精化身。

  右手裏拿著個打狗棒,左手一個破碗,往那乞丐堆裏一站,唱同一首乞討的蓮花落,得的賞錢都比旁人多的多。

  沒錯,爹娘在牛哄哄地打仗,小希我呀,嘿,開心地當乞丐去了!!

  小希看看天色,嗯呐,快下雨了,得回去了,明天再來乞討一天就得走了。

  他開始當街數自己收到的賞錢。

  街道旁邊的大乞丐們眼紅地看著這外地躥來的小乞丐,碗裏那麽多錢,不,他腰間的布口袋裏錢更多。

  “喂,臭小子,你算什麽東西,這一塊是我們的地盤,把錢交出來,不然看我們打不打你就完了!”

  七八個大乞丐見他準備走,忽然走出去擋在他的麵前,凶狠地道。

  小希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把錢利索地倒進口袋裏,抬起漂亮的臉蛋朝他們一笑——

  “各位叔叔、哥哥,我初來乍到,不懂禮數,孝敬你們是應該的,我就住在前麵的巷子裏,我那還有點錢,都給叔叔伯伯們吃酒,明天我來這裏,是不是就可以乞討了?”

  七八個大乞丐一見這漂亮小乞丐這麽識趣到‘愚蠢’,竟麵麵相覷,有一瞬間的慚愧。

  啊,欺負小孩子好像不太好。

  但很快,他們又反應過來,他們是乞丐好不好,已經夠弱小了,還需要啥愧疚心。

  “好吧,跟你去拿錢,但是地方也是我們的,你去別的地方!”那七八個大乞丐霸道地道。

  一群乞丐就這麽浩浩蕩蕩地往前走進一處巷子裏。

  為首那個乞丐看著小希漂亮的臉蛋和白皙的小手,眼睛眯了眯。

  這小子長得那麽漂亮,不知哪家大戶人家的種,家道中落,才流落出來。

  如果把他賣進特殊的青樓或者某些人家裏養著玩,搞不好是一大筆銀子。

  他生了邪心,就看不上那點銀子了,朝著自己的同伴眼神示意。

  那幫同伴們眼神詭異地交換了一下,也都知道自家老大的主意,悄悄摸出了一個大麻袋。

  隻是他們沒有看見,他們進小巷子後,巷子邊上的石橋那頭,另外一幫目睹一切的乞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默默地為同行上香。

  臥艸,那個侏儒魔頭又要開始了……

  不過他終於從他們地盤去禍害對麵地盤的家夥了,普天同慶!!

  小希走進巷子裏,忽然頓住了腳步,轉身看向那七八個乞丐。

  他一下子就看見了他們手裏的麻袋,他歪著頭朝著他們笑眯眯——

  “各位叔叔伯伯,你們是不是看我長得可愛,想問喜歡什麽樣的麻袋,然後把我套走吧。”

  第810章 小希的偉大誌向(下)

  那幫乞丐看見了他可愛無邪的笑容,瞬間又生出了點罪惡感。

  但想著銀子在朝自己招手,為首哪個惡狠狠地笑了,提著麻袋朝他走過去:“你知道就好,臭小子,你給我們錢喝酒,我們幫你找個吃香的喝辣的,不用乞討有人養的好去處。”

  小希衝著他笑了:“好嘞!”

  然後,不久,寂靜的巷子裏裏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

  巷子裏

  一個不高的小身影周圍倒了七八個人,全部都是一擊中招,每個人都趴在地上吐血。

  小希揉了揉自己的拳頭,漂亮的眉心微擰,很鬱悶:“嘖,力度沒控製好,明明隻是想把你們打吐酸水的,可還是打吐血了,這可不興啊。”

  說著他蹲下來,一把揪住為首那人的頭發,把他隨意地硬扯起來。

  小孩兒一臉抱歉地道:“呐,先說了,如果叔叔伯伯們內髒被打傷了,就好好去找大夫買點藥吃,然後這段時間要吃清淡點,不要隨意移動,躺半個月以上,不然容易死掉哦。”

  為首的乞丐被揪得頭皮都要掉了,卻隻能恐懼地想哭。

  為什麽這個侏儒好像很熟練的樣子,專門找人練手的?

  連被打傷的人怎麽治療都很有心得。

  是的,侏儒,他們怎麽都不可能相信麵前這是個真的小孩子。

  尤其是在他徒手把牆壁砸出一個洞後,這種不是會武藝內力的侏儒是什麽!

  他們得罪了江湖上的不知道什麽邪門人物。

  小希才無所謂別人當他是大人還是侏儒,他從小就早熟,早些年娘親在身邊,他多學小寶寶的樣子,乖乖抱娘親大腿。

  這兩年,老母親忙著在外頭打人,不在身邊,就一個阿古嬤嬤看著他,老太太哪裏看得住他。

  加上本來就隔代親,何況還是隔開了三代,太婆婆寵得很。

  這兩三年,他當然是來啊~造作啊~

  怎麽開心怎麽來~

  小希看著那乞丐頭子一臉恐懼,涕淚橫流的樣子,隨手把自己乞討來的一袋子錢扔在他懷裏:“呐,拿去給兄弟們看病。”

  乞丐頭子再痛再想吐血,這時候也爬起來磕頭:“多謝大爺。”

  其他乞丐有點呆滯,這是怎麽回事,挨打了,卻有錢拿?

  雖然也不多,可對他們來說,這些天看病吃藥吃飯確實夠了。

  但是刷新他們人生觀的事兒還在繼續——

  小希看著那乞丐頭子挑眉:“你謝我做什麽,這又不是給你看病的,是給你兄弟們的。”

  乞丐頭子:???

  為什麽孤立他,明明他挨打最重。

  其餘乞丐:也不是不行,少一個人分不是好事嗎?

  “大爺……為什麽……”乞丐頭子忍不住問。

  小希看著他挑眉:“因為我還要打你,所以你用不著了,這錢能買的藥治不好你。”

  說著,他毫不客氣一腳揣在那乞丐的兩腿之間——

  那乞丐頭子瞬間臉色慘白,發出一聲非人的淒厲慘叫,然後就沒了聲息。

  也不知道是疼暈了,還是疼死了。

  如果是前者,那他醒來,也很快會變成後者。M,

  悶悶的“雞飛蛋打”之聲瞬間嚇得周圍所有的乞丐不光是蛋疼,而是直接捂住下身尿褲子。

  太可怕了,這簡直是個喜怒無常的魔星!

  小希打完了人才對著他們笑眯眯地道:“啊,小爺最討厭有用那種淫邪的目光看我,你們沒少幹擄人買賣的事兒吧,以後再想做這種事前,先摸摸自己胯下能不能承受這福氣。”

  說完,他吹吹拳頭,準備離開,深藏功與名。

  但下一刻,一道有些佝僂的,腰間掛著葫蘆的身影出現在巷子裏。

  甚至沒有人知道她什麽出現在,仿佛憑空就在那裏了。

  那個異族老乞婆一樣的老太太杵著拐杖慢慢走過來。

  “叮叮當當”她的拐杖上奇異的各色飾品發出清脆幽冷的聲音,神秘莫測。

  那老太太一露麵,乞丐們瞬間認出了她一身裝扮:“搬山老太太……”

  這位老太太,在天下丐幫的江湖名號極其響亮,沒見過她的人也聽過她的裝扮。

  有人說不知道她活了多久,一直生活在墓穴裏,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人呢。

  那陰森森的老太太卻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走到小希麵前:“這就是你說的出來買糕點?”

  小希:“太婆婆,聽我狡辯……”

  下一刻,老太太陰森森地笑了笑,擰著他耳朵往外走:“小小年紀不學好,出來打架,你娘都不敢這麽騙我。”

  然後,乞丐們就看著剛才可怕的魔星就這麽哀求著老婆婆,像無數普通的小孩子一樣,被家長拎著耳朵走了。

  乞丐們看了一眼生死不知的自己頭兒:“……”

  聽說搬山老太太最近下西周皇室墓地倒鬥,撿回來來曆不明的鬼嬰,江湖人稱卸嶺魔童。

  都能卸嶺了,卸個人腦袋吃人腦子不是易如反掌,難怪那麽可怕。

  都是半人半魔呐……

  乞丐們背後發毛,又嚇尿了。

  ……

  “太婆婆、太婆婆,我錯了,我就是想咱們上京尋爹的路上弄點盤纏,了解不風土人情。”

  小希坐在馬車上,捂住耳朵,可憐兮兮地眨巴大眼睛看著阿古嬤嬤。

  阿古嬤嬤冷笑:“你個小娃兒,是覺得你太婆婆老了好騙,你了解風土人情就是走哪裏把哪裏的丐幫惹一頓,打一頓,拿他們來練你掌控力氣的力度,不把人當人?”

  這一路走來,各地丐幫分舵雞飛狗跳的,各種求放過。

  小希這下知道自己徹底露餡,撅嘴:“可是他們不把我當人,我才不把他們當人的,以後我可是要接你衣缽,混丐幫的,我未來決定當偉大的丐幫總幫主,不得好好整治害群之馬?”

  他打的都不是好東西,平時作惡的一頓小打,比如今天那個販賣孩子的,他才下死手。

  什麽?小希少爺未來要去當偉大的丐幫幫主?!

  趕馬車的烏桑姑姑差點把馬車趕溝裏去。

  阿古嬤嬤都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捂住胸口:“你這個小東西……說什麽呐?!”

  哪有未來的皇孫去當乞丐頭子的,這不都叫未來的民眾覺得帝國完蛋了。

  “討飯怎麽了?我就喜歡討飯,一分錢不用自己花,江湖天下哪個門派有我丐幫大,而且消息還會是天下最靈通的行會!”

  小希非常的理直氣壯。

  自己天生的神力,他也要學會慢慢掌控,免得沒輕沒重,不小心把人打死了。

  小希覺得自己的理想非常偉大。

  爹娘都已經在他們的領域拚出了一片天地,他再努力也超過不了爹娘!

  所以,他要在爹娘不擅長的領域——比如,乞丐,拚出一片天地!

  第811章 明蘭若也要進京

  阿古嬤嬤捂住胸口,臉色又青白紅轉來轉去,腦瓜子嗡嗡嗡嗡……

  不得了,未來的帝國小太子偉大的誌向居然是逼乞丐頭子。

  她第一次後悔自己那麽寵著小希,瞞著外孫女,帶著小家夥偷偷摸摸行走江湖。

  阿古嬤嬤忽然心虛了,老太太眼珠子轉了下,心思轉得飛快——

  得把這小家夥丟給他爹!!

  再跟著她,他以後要當盜墓頭子,開紙紮店,或者決定回苗疆當大巫師伺候下一任聖女怎麽辦?

  丟給他爹就不關她的事兒了!

  “快,快馬加鞭去京城!”阿古嬤嬤忽然對烏桑姑姑厲聲下令。

  不能再這樣一路遊蕩去京城了,必須加快速度!

  他們走到江浙一帶,就已經知道上官焰喬占領了京城。

  哪怕穿越一些雙方戰爭的戰區,隻要避開主戰場,都還算安全的。

  小希被拉了個仰倒,摔在馬車軟墊子裏。

  等他回過神,忙尖叫:“不不……不是說好了一路遊玩,一路上京嗎!”

  他還沒玩夠呀,去了京城,那是鬥爭的中心,他還玩什麽呀!

  爹也好,娘也罷,肯定要把他關在安全的地方!

  阿古嬤嬤瞪他:“臭小子,等你這麽玩下去,猴年馬月才到京城!”

  阿古嬤嬤不搭理小希,就催促烏桑姑姑快走。

  他們的馬車之後,有兩批精壯的人馬遠遠地跟著。

  一批赤血的,一批原先的黑衣緹騎,現在黑衣龍衛的。

  ……

  同樣上京的路上,有人嬉笑打鬧,有人日夜兼程,臉色難看到極點。

  上官宏業麵色陰沉地看著淩波和大巫師送到自己手裏一模一樣的兩封“信”。

  不,是——紙條。

  明蘭若這個女人,竟然真的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因為,他接到明蘭若的紙條時,鹿原陷落的戰報也同樣擺在他的麵前。

  “該死的女人!”上官宏業猛地捏緊了手裏的紙條,狠狠扔在火盆裏。

  抓住了明國公卻沒有能讓明蘭若屈服,鹿原城還是陷落了。

  如此一來,他就徹底陷入了戰略被動的局麵——

  西北軍和赤血軍團很快就能完成對他的夾擊和包圍。

  作為一個武將出身的皇帝,他非常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上官宏業閉了閉眼,咬著牙道:“讓接下來的亦城的人馬頂著,我們現在繼續快馬加鞭去京城!”

  津城、南城的大軍已經出兵將京城圍住了。

  但京籍要地,城廣牆深,是全國所有的防禦工事最強悍的城池。

  如果不是出了叛徒,根本不可能被上官焰喬拿下。

  他必須親臨現場指揮戰鬥——那將是惡戰!

  “是!”眾人抱拳。

  上官宏業又看向一邊戰戰兢兢的大巫師,冷冷地道:“你去給你們的聖女去一封信,朕可以不對她爹做什麽,但她如果還想要她爹活著,讓她也立刻進京。”

  他要當麵看看明蘭若心裏,到底是她爹重要,還是上官宏業重要!

  淩波知道殿下把明大小姐弄進京城,也是為了緩解其他戰線上的壓力。

  主君不在和主君在場壓陣,對士氣完全是不一樣的。

  大巫師不安地點點頭:“是。"

  ……

  上官宏業的信到明蘭若手裏的時候。,

  她正在鹿原城的城頭上,負手而立,看著鹿原城後,一馬平川的天地。

  她伸出手,陽光從指縫間漏出來,夾著草木氣息的冰冷的風繞著她的指尖。

  仿佛一攏手心,就能將這天地都握在掌心。

  鹿原城陷落,從此之後,便是鐵騎一路橫掃千軍,劍指京城。

  “主君,不能去,太危險了,我們可以一路打過去,怕什麽!”紅姐跟在她身後,沉聲道。

  既然上次沒有因為明國公而停止對鹿原城的攻勢,那麽現在更不該去京城。

  明蘭若卻收回手,淡淡地道:“不,這一次,就算上官宏業不來信,我也會去京城。”

  她頓了頓:“鹿原一戰,我已經盡到了我作為主君的責任,現在我要做女兒應該做的事。”

  紅姐愣住:“主君……”

  雖然主君不是那種為成大事者,至親也可殺的人。

  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去京城,她是不讚同的。

  京城雖然已經被焰王殿下占領,可是外圍卻都是帝軍的勢力。

  焰王殿下當初是因為上官宏業不防備,他才能一路隱姓埋名潛伏到京城。

  可是現在上官宏業必定會想法子對付主君!去了就是自投羅網!

  紅姐很不讚同:“當初我們以為海山關已經落在東北赤血的手裏,便可以直下京城助焰王一臂之力,但是現在明國公落在他們手裏……”

  “是父親落在敵人手裏,不是整個東北赤血軍團落在敵人手裏,如果衛海將軍因為一次失誤,就連兵都帶不了了,那就讓他交出將軍的位置,我派陳寧和衛野去!”

  明蘭若冷厲地打斷了紅姐話。

  紅姐僵住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明蘭若對自己人用這麽冷厲的言辭。

  可明蘭若眉目間的森冷氣息,讓紅姐都窒了窒。

  “我一直沒有表示生氣,不代表我不生氣,東北軍那邊是怎麽做事的,連我父親都能落到敵人手裏!”

  明蘭若目光冰冷地厲聲道。

  不管父親是因為什麽原因落入敵手,敵人宣揚出來,就是打擊士氣。

  惡果已經造成,責任就得有人來背負!

  紅姐單膝跪地,抱拳道:“主君,再給衛海將軍一次機會,彌補這次失誤!”

  明蘭若冷冷地道:“所以,這次我將帶人離軍北上,同時陳寧也即刻帶人去海山關,協助衛海將軍揮軍進襲京城,接應焰王和我!”

  紅姐聞言,心中明白自己主君是動了真怒,才會派陳寧去“協助”衛海將軍。

  陳寧酷似其父,心細又有勇有謀,一路打過來,年紀輕輕幾乎沒有敗過,是赤血新生代裏第一人。

  關悅城拍了拍紅姐的肩膀:“你和衛海他同甘共苦多年,自然擔心衛海,但這次失誤太大,讓陳寧去,會有幫助的,你去信讓衛海好好和陳寧合作。”

  紅姐點頭,沉聲道:“是。”

  她暗自歎氣,衛海隻怕也很慚愧。

  明蘭若這才略緩和了臉色,淡淡地道:“準備點人進京。”

  第812章 囂張

  什麽是兵臨城下?

  如今,這就是了。

  上官焰喬站在京城宏偉的城牆之上,看著城下,仿佛沒有盡頭的無數大軍。

  “我這位堂弟倒是有點決斷力的,反應也很快,不愧是曾經的大將軍王,真叫人害怕。”

  上官焰喬披著黑色烈焰龍紋披風,慵懶地靠在牆頭,手裏還把玩著一隻小巧的八寶茶壺。

  冰涼的風吹起他的烏發,愈發顯得眉目豔烈囂張。

  一邊的太皇太後麵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哀家看你一點不像害怕的樣子。”

  哪個人巡視城防,還提溜個茶壺,知道的是巡視城防,不知道的以為他出來踏春了。

  上官焰喬彎了彎眸子:“不,我可是很害怕的嗎,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敵人,不是麽?”

  太皇太後麵無表情地看向城頭上,正指著城下大軍,中氣十足破口大罵的徐大人:“你戰術是挺重視的。”

  徐大人已經在城頭上破口大罵三天了。

  每天早中晚三次,引經據典,從三皇五帝在,忠孝仁義扯到街邊的狗亂撒尿都是上官宏業的錯。

  說實話,文臣的話是相當有煽動性的。

  尤其是在這高築牆,廣積糧的京城,城下守軍一時間完全無可奈何,隻能聽著城頭上的徐大人罵罵咧咧。

  不想聽也得聽。

  畢竟,京城城門一封死,想要打下來,沒有三個月的準備是不可能的——

  而且這三個月還是指的是城內的人糧食耗盡,自己往外衝。

  不管是前朝和今朝,京城都是皇室龍脈所在,自然要築起最厚最紮實的城牆,糧倉儲備也要夠夠的。

  但不管是西北軍還是赤血軍團,三兩個月都足夠對圍攻京城的帝軍造成巨大的壓力。

  說好聽點是京城孤立無援,在帝軍的地盤上。

  可稍不注意,就成了京城和赤血軍團、西北軍把帝軍反圍剿,把帝軍包了餃子。

  上官焰喬微笑著,手指輕輕摩挲著手裏的茶壺:“您老不愧是三朝元老,看局勢看得那麽清楚,不如您勸勸上官宏業和底下的守軍,早點放棄無畏的掙紮?”

  太皇太後冷冷地朝他翻了個白眼:“你把我這老太太非要請到城頭來,不就已經是對底下的人勸降了嗎?我還要說啥?”

  這臭小子玩陽謀玩到她老太太頭上來了。

  “您老真是見多識廣。”上官焰喬感慨。

  沒錯,太皇太後站在城頭上就對底下人是一種巨大的心理壓力和攻勢了。

  而老太太肯站在城頭上,就已經算是完全站在他這一邊了。

  “你給我個準話,如果宏業敗了,你打算怎麽辦?”太皇太後看著城樓下,遠遠的皇帳,眼底閃過一絲痛色。

  都是她的孫子,她終究不能免俗的難受。

  上官焰喬淡淡地道:“我說過,要看他自己怎麽選,我不會主動要他的命,如果他願降,就像他在宮裏的子嗣,我一個也不會動,但如果他幹出點不該幹的……”

  他頓了頓:“那就隻有成王敗寇,你死我活了。”

  太皇太後目光複雜地掃過他,又暗自吸了口氣:“好,你說的,不動他的子嗣,哀家才會站在這裏,至於剩下的……”

  老太太沉默了一會,眼神複雜沉痛卻又冰冷果決:“哀家管不了你們,那就不管了,反正你們沒一個人會聽哀家的。”

  權勢沉浮,生生死死,這麽多年她早就該看開了。

  說罷,她轉身扶著覃姑姑的手轉身慢慢離開了城頭。

  上官焰喬扯了扯唇角,冷眼看著遠處的新帝皇帳。

  人說窮寇莫追,可上官宏業如果能預見自己的敗勢了,他會想做什麽呢?

  “殿下,明主君的有信隨信鷹到!”心宿忽然匆匆過來,將一封信遞給上官焰喬。

  上官焰喬打開一看,臉色微沉,眼底閃過危險的流光:“上官宏業居然抓到了明國公,立刻派人去查證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

  城外皇帳

  “陛下,太皇太後她怎麽能那樣,她在城頭上出現,讓所有的士兵看見了,簡直是大大的動搖軍心!”

  淩波臉色難看地向上官宏業道。

  上官宏業倒是平靜了不少,冷冷地道:“她老人家一定是為奸人挾持,朕,可以理解。”

  淩波明白了,不管太皇太後是不是為奸人挾持,但陛下說是就必須是!

  他立刻吩咐人傳令下去,將消息傳開。

  可在帳內仍有將軍忍不住黑著臉:“太皇太後是被挾持了,可姓徐的從您到這裏那天開始就在城牆上叫罵,已經罵了三天了,真的很影響士氣!”

  關鍵是徐大人不是沒理沒據的瞎罵,他一直在質疑陛下的正統,瘋狂地否定陛下的人品和繼承皇位的資格。

  士兵們為主君打仗,講的就是一個名正言順。

  他們這幫子粗人哪裏曉得像那個文官一樣動嘴皮子,也不是沒有幕僚奉命去和徐大人對罵。

  可一般文臣和文人哪裏是徐大人嘴皮子的對手,徐大人是辯官出身啊——

  大理寺卿是負責審案的,天天磨嘴皮子對付犯人。

  更別提後麵還有個禦史台之首,專門風聞奏事,參人的莫大人摩拳擦掌。

  看到他們派出去的禦用文人,莫大人也會跟著上來開罵,連威脅帶貶低地把他們派去的文人罵到吐血。

  他奶奶的,仗還沒打,他們就被罵得氣勢低迷,士兵們都開始懷疑自己到底為新帝打仗對不對,那還搞個屁啊!

  一眾將軍們臉色都很難看。

  罵又罵不過,打……

  也不是沒打,陛下到的第一天,他們就試圖攻城過來,可沒用——對方據險而守,連天雷彈去炸城牆,也就在城牆上炸了點印子。

  “陛下,您為什麽不用紅夷大炮!”有人實在忍不住咬牙問。

  紅夷大炮是攻城利器,這次南城和津城都有將領帶了過來。

  “第一、上官焰喬手裏也有紅夷大炮;第二、紅夷大炮如果用了,炮彈不長眼,若是炸了太皇太後,隻怕那幫狗官有話要說,說朕蓄意謀殺祖母。”上官宏業冷冷地一笑。

  一眾將軍們愁眉不展地離開了,陛下說得對,但如此僵局要怎麽辦?

  隻淩波沉默地看著上官宏業,暗自歎息。M,

  陛下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太皇太後舍棄了陛下,陛下怎麽可能還會在乎太皇太後的生死。

  皇家就是那麽無情,為了利益互相舍棄骨肉至親。

  陛下不動手,是在等一個人——他要等明家大小姐。

  第813章 第一戰

  “明國公人送過來了嗎?”上官宏業忽然問。

  淩波點頭:“人,剛到,精神還算不錯,殿下要去見他麽。”

  上官宏業淡淡地道:“走吧。”

  明國公被囚在一處營帳之中,腳上、手上都栓了鎖鏈,帳子外有重兵看守。

  他不似從前那般容貌光潔,自從遭遇了顧碧君那遭事兒後,他就重新蓄上了須,如今坐在敵人營帳裏,卻神色平靜從容地看書,更顯文人風骨。

  隻是臂膀纏繞的布條,讓人看得出他受了不輕的傷。

  “國公倒是好興致。”上官宏業進了帳子,淡淡地道。

  明國公看著他,也微微頷首:“參見陛下。”

  這麽說著,他卻沒有站起來。

  上官宏業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挑眉:“說實話,你們父女時常給朕驚喜,國公爺竟會武,還能當監軍和參謀協助作戰,這怕是朕的父皇鬥不知道。”

  如果不是用了點計謀,也沒法抓到明國公。

  他嘲諷的話,卻隻是讓明國公放下手裏的書,微微一笑:“先帝多疑暴戾,連自己的兒子也不相信,我們這種做臣子的,鋒芒太露,大約也就是蕭家的下場了。”

  明國公一句話,毫不客氣地反諷得上官宏業臉色微冷。

  “如今知道明蘭若那張嘴到底像誰了。”

  明國公摸著唇上的胡須頷首:“女兒肖父,若若確實像我。”

  上官宏業:“……”

  淩波:“……”

  他們又不是在誇明蘭若,你倒是驕傲上了。

  “那就希望明蘭若識時務這一點,也像國公爺,畢竟國公爺再不願為父皇效力,也捏著鼻子幹了那麽多年,說您身上有寧死不屈的文人風骨,倒是看不出來。”上官宏業哂笑。

  明國公歎氣:“是啊,所以我一身反骨都給了若若,生個女兒出來造反,抱歉了陛下。”

  上官宏業又噎住了,他就不該和這幫沒事兒在朝堂上分分鍾能把君主氣死的文官比嘴皮子。

  “說來,陛下沒有想到臣是這樣的人,臣也沒有想到曾經的大將軍王,也會是如今這般什麽手段都使,越來越像先帝的樣子。”明國公目光幽深地看著上官宏業。

  上官宏業頓了頓,隨後,他忽然輕哂了一聲:“朕終究是父皇的兒子,如果明蘭若不識趣,朕隻怕還會更像父皇,你們父女見麵的時候,好好勸勸她,畢竟,你們父女情深。”

  說罷,他也不再廢話,起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明國公的眉心擰了起來。

  上官宏業態度雖然平和,但他眉目之間的戾氣和陰鬱之感,讓他實打實地想起了明帝。

  上官宏業做秦王和當新帝的做事風格是不太一樣的,現在的上官宏業讓他感覺到了擔憂。

  上官宏業眼底甚至帶著一點瘋勁,這讓他擔憂。

  都說不要趕狗入窮巷,可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絕境,上官宏業現在看似仍有兵有權,但是……

  依照他對蒼喬,不,是上官焰喬的了解,如果那位曾經的九千歲沒有把握,他是不會占據京城,等著赤血來救的。

  上官焰喬在朝中經營二十年,必還有他的後手、

  一旦這京城下,上官宏業被上官焰喬陷入了絕境,他會做什麽?

  明國公忍不住擔憂起了自己的女兒。

  比起上官焰喬,他從和上官宏業的交談裏發現,對方可能更恨明蘭若。

  ……

  明蘭若趕到京城的外圍的時候,放緩了腳步。

  “大小姐,再往前就很危險了,咱們隻能在這附近了!”景明看向一邊的明蘭若低聲道。

  他們現在在京郊附近山上的一處村子,現在山下全是帝軍,困住了京城。

  明蘭若站在山上拿著西洋單筒望遠鏡遠眺,隱約可見王帳。

  “咱們的人在帝軍之中可有尋見關押父親的地方?”她淡淡地問。

  景明眉心緊擰:“關押國公爺的帳篷附近都是上官宏業的親信兵馬,輕易無法靠近,而且就算是他們親信也會需要口令。”

  “防的是易容潛入,嗬,上官宏業也真是謹慎。”明蘭若臉色冰冷地哂笑。

  景明看向明蘭若:“大小姐打算怎麽辦?”

  明蘭若略沉吟了片刻:“快的話,阿喬這兩天就會給我消息,等我拿到消息後,再做決定。”

  她給阿喬送了父親被抓的消息,在等他的回音,她需要知道他的後手是什麽才好決定下一步怎麽動手。

  這幾日,他們的人馬就潛行換裝,做了尋常人的樣子在山上暫住。

  不管怎麽心焦,明蘭若都沉下心來,隻專心研究京城附近的地形圖和戰局情況。

  果然,第三天一早,黑衣緹騎的信鷹就落在了景明戴著臂套的手臂上。

  景明把信箋小竹筒取了重重送給了明蘭若。

  明蘭若看了裏麵的消息,輕哂一聲:“果然,我就知道那大妖怪必有對策,把咱們的信鷹放出去,看看陳寧帶著東北軍的人進度到哪裏了!”

  景明立刻點頭,讓人放出了信鷹。

  朵寧也換了一身漢人的男裝,做獵戶打扮,她伸懶腰:“咱們可以開幹了嗎?”

  明蘭若哂笑一聲:“快了,再等一等。”

  不能心急,要等陳寧的消息。

  這一等,就等來了東北赤血軍已經殺京城不遠處的消息。

  ……

  “陛下,東北疆的赤血叛軍已經殺到了望天領,一旦讓他們突破望天領的防線,京城防線就會被打開一個缺口,京城叛軍就有了救援!”一名將軍臉色難看對正在看沙盤的上官宏業抱拳道。

  上官宏業眼神冰冷地道:“明蘭若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淩波搖搖頭:“沒有。”

  此時,又有一名將領有些狼狽地提著刀匆匆進來:“陛下,京城的城門開了,上官焰喬親自領兵出戰!”

  上官宏業冷笑一聲:“嗬嗬,就京城禁軍那些廢物,他也敢帶著人開戰,大概是東北疆赤血叛軍給了他信心,以為援兵到了,今日朕就讓他看看什麽叫驕狂必敗。”

  禁軍也敢對上他的人馬。

  “陛下!”淩波有些擔憂。

  上官宏業俊毅的麵容陰沉了一瞬,隨後冷冷地道:“朕會在後方指揮!”

  第814章 營救

  這是上官宏業包圍了京城之後,第一場激烈的戰鬥。

  京城區區十萬不到的禁軍和他手中津城、南城三十萬大軍戰做一處。

  煙塵滾滾,殺聲、鼓聲震天。

  禁軍雖然戰鬥力差,可在知道自己援軍已到,士氣大振,尤其是自己的主帥焰王殿下——

  銀甲烈焰披風,手中一把長槍,在戰陣之中殺進殺出,幾乎無人能擋。

  他們士氣大振,熱血沸騰,對手雖然數倍於自己。

  但對方被文官們罵了好些天,士氣都有些萎靡,而禁軍聽著那些罵戰卻很有些熱血沸騰,他們才是維護真正統的人,應該名留青史!

  於是以他們幾乎沒有實戰過的本事,竟一時間沒有落下風,扛住了攻勢。

  而上官焰喬周圍的星宿們各自用擅長的武器結陣,將自家主子爺護在中間,絞殺一切試圖攻擊上官焰喬的人。

  但戰場之上,一將當關萬夫莫開,可真正的贏麵卻還是在兵源上。

  所以,上官焰喬依然無法帶兵突破重圍,殺到上官宏業麵前。

  但他一槍挑飛一名校尉,然後手中的長槍如遊龍一般橫掃過去,暴力地掃飛擋在他麵前七八名敵人。

  隨後,他一抬下巴,染血的長槍滿是挑釁地直指上官宏業的方向。

  上官宏業在後陣看得心潮澎湃,甚至血液沸騰,目光森冷又憤恨地與上官焰喬遠遠對視。

  如果不是因為禁軍的戰鬥力確實不如津城和南城,他隻怕上官焰喬直接提槍殺到自己的麵前。

  即使對方是死敵,可上官宏業看著對方手裏的一杆銀槍,橫掃千軍,他忍不住捏緊了自己手邊的銀槍,想要下場狠狠地一戰。

  可是……

  他咬牙,眼底泛出恨意。

  可是如今自己的身體被毀了,根本做不到。

  他恨,恨透了上官焰喬,更恨明蘭若。

  ……

  京郊山上

  “前麵已經開戰了是麽,時辰到了,讓弟兄們立刻按時辰下山。”明蘭若一邊聽景明的匯報,一邊將身上的盔甲穿好。

  她帶了五百毒麒麟,全部都換上了帝軍的盔甲衣衫。

  眾人都換好了衣衫,一行人喬裝成帝軍的樣子向山下而去。

  “這樣能行嗎?咱們這麽莫名其妙地冒充帝軍的軍隊,對方如果問口令什麽的,咱們也不懂啊!”

  朵寧看著快出山了,不遠處都隱約可以看見帝軍的騾馬輜重,忍不住有些擔憂地問明蘭若。

  這可不是兒戲,就算帝軍前麵已經和焰王殿下開戰,可哪裏能隨隨便便地就混進去的。

  如果穿個衣衫就能隨便混進敵人的軍隊,那豈不是輸贏都很兒戲?

  “不必擔心,會有人來接我們,也會有人告訴我們口令。”明蘭若淡淡地道。

  話音未落,朵寧就看見一個中年帝軍校尉領著一隊人馬朝著明蘭若的方向奔來。

  朵寧一看對方全副武裝,頓時不由自主地暗暗握住了自己的刀子。,

  但那帝軍的中年校尉一看見明蘭若,就蹙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目光微閃:“是藍校尉麽?”

  明蘭若微笑,抱拳:“沒錯,正是藍某。”

  那帝軍校尉擺擺手:“你們動作快點,輜重都要運到前麵去,今日屬於輜重糧草隊的口令是千秋日同。”

  明蘭若再次抱拳:“是,我等這就過來幫幫忙。”

  她一揮手,就帶著人出了山道。

  山道前有不少糧草和馬車,她帶著人主動推起那些糧草馬車,融入了中年帝軍校尉的人馬之中,就這麽光明正大地往前方去了。

  朵寧跟在一邊,暗自咋舌,原來是帝軍之中就有人接應的。

  難怪明蘭若那麽大膽,這是打算潛入帝軍之中,去劫回明國公嗎?

  “可是……五百人,也太少了,人馬不夠用,能靠近明國公帳篷可都是上官宏業身邊的精兵。”朵寧忍不住壓低聲音在明蘭若耳邊道。

  明蘭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誰說隻有我們五百人馬?”

  朵寧一愣。

  明蘭若隻是一甩馬鞭了:“走吧,少說話,聽令行事。”

  一行人混在原本押送糧草的帝軍之中,一路到了一處軍營。

  朵寧細心一聽,驚訝地發現他們竟然到了南城的大軍的後營!

  “好了,東西放在這裏吧,你跟著我去向軍需官稟報。”之前那中年校尉道。

  明蘭若領著景明和一支小隊一路跟著中年校尉過去了。

  朵寧渾身神經緊繃,畢竟這裏是敵人的後方,身處敵營,還能看見前線不斷下來的傷兵。

  但明蘭若卻毫無畏懼地一路跟著那中年校尉到了軍需官帳篷。

  一名看起來五十來歲須發皆白的老軍需官看了一眼明蘭若,讓自己人守住了帳篷外。

  隨後,他才將一張圖掏出來遞給明蘭若:“看好了,這就是關押明國公的地方,但周圍都是上官宏業的親兵。”

  明蘭若接過那圖,迅速地掃了一眼,她雖然不如阿喬過目不忘的本事。

  但她記憶裏也不錯,這幾年,行軍打仗,她跟著關悅城練就把地圖和沙盤記在腦海裏,甚至立體化的本事。

  在很短的時間裏,她就記住了怎麽靠近父親的帳篷,帳篷外的兵力布置和換防。

  “換防的時間快到了吧?”她看了看天色。

  老軍需官點點頭:“沒錯。”

  明蘭若輕笑了一下:“那我們該準備了。”

  朵寧一驚,但她也是個聰明人,立刻低聲問:“前麵在打仗,還是焰王親自出戰,你打算幫你的情人在後頭放火?”

  情人……

  看著老軍需官也沒啥表情,明顯也是認為她和阿喬是各取所需的情人。

  明蘭若沉默了一會,嗯,名份上,阿喬確實是她的情人。

  除了赤血軍團認他是主君之夫,其他人,八成覺得她勾搭阿喬是為了複仇奪權。

  算了,戰後再說罷。

  “是,阿喬會在前麵親自出戰就是為了引開上官宏業的注意力,剩下的,得我們動手了。”明蘭若道。

  說完,她把地圖收好,看向老軍需官:“換防的時間動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剩下的需要您配合我。”

  老軍需官點頭:“是,明主君。”

  隨後,他們便開始商量了起來。

  朵寧還是有點擔憂,他們現在深入敵人腹地,雖然不知道這南城後勤輜重的軍隊怎麽會是焰王的人馬,但終歸也隻是後勤輜重而已。

  戰鬥力比禁軍還要拉垮得多。

  到時候殺出去,得快進快出,希望營救之事順利!

  第815章 鬥獸場(一)

  前方的戰事如火如荼,後方掐準了時間點。

  南城輜重營地的士兵帶人送了補給去給皇帝大營。

  但照例是到了最外圍就被攔下來了。

  不過這次,不知道怎麽輜重營的士兵就和皇帝的親衛隊起了衝突。

  然後,輜重營的士兵就手起刀落一一刀結果了親衛隊和自己爭吵的士兵。

  這下可直接捅了馬蜂窩,所有人都鬧騰了起來,輜重營和皇帝親衛的人連吵帶動手地殺了起來。

  內訌這種事,仿佛一點火掉進了油鍋,瞬間燃燒了起來。

  整個帝軍後方營地都炸了,連兩位將軍出來,殺了好幾個鬧事的士兵都彈壓不住。

  正常來說,軍法隊的人出現,立刻就能鬧事的人鎮壓下去。

  可整個南城的軍隊仿佛和皇帝親軍有死仇似的,不但打壓不住,反而激怒了他們一般。

  雙方在後麵動手,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刀槍相向,完全就成了後方的戰場。

  尤其是殺在前麵的輜重營士兵,明明是戰鬥力最弱的,可他們卻比前鋒軍更凶猛。

  而且殺人的各種武器都有些奇怪——甚至有輜重營的士兵手裏一根鋒利鐵線,專捅人眼睛,再隔斷人的喉管。

  不像殺人,倒像是在屠宰野獸的詭異屠夫。

  這哪裏像是普通士兵?!

  新帝的將軍們也不是吃素的,見這個樣子,已經發現不對勁。

  他們立刻一邊派人去向新帝稟報,一邊厲聲下令:“立刻調集大軍,守住陛下大營,敵軍來襲!”

  同時,也有人立刻去尋南城大營的首領——高湛將軍。

  不光他們在找高將軍。

  連上官宏業一聽到“炸營”臉色瞬間陰沉下去,回望過去,看著遠處後方的騷動。

  他冷笑一聲:“看樣子,朕的明妃是到了啊,倒是叫朕驚喜得很,炸營,高湛何在?”

  炸個屁營,隻怕原本就是軍中混入了明蘭若的人。

  但是,在高湛一拖再拖到,說他在想辦法鎮壓炸營的時候。

  上官宏業整張臉都黑了下去,他驀地轉眼看向遠處已經沒再親自上陣,卻在馬上指揮戰鬥的男人。

  “上!官!焰!喬!”

  上官宏業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裏擠出字眼來。

  上官焰喬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眼神,也朝著他的方向,舉起了銀槍,隨意地向下一劃,懶洋洋地微笑:“動手!”

  他似乎隻是隨意地比劃了一下,但是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過一瞬間,一直在軍中不動的高湛忽然親自吹響了號角,一聲厲吼:“殺偽帝,護正統!”

  原本正在列陣待發的南城士兵猛地調轉刀口和槍頭朝著津城和皇帝親軍殺了過去。

  南城也不是沒有士兵在前線和禁軍拚殺,可那些士兵瞬間就傻了眼,一時間不知何去何從。

  “陛下,這是怎麽回事!”淩波不敢置信地愣住了。

  他看著前線和禁軍拚殺的南城士兵,又看了下後麵正在高湛指揮下鬥做一處,鬧出巨大的混亂的南城士兵。

  上官宏業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道:“怎麽回事,還能怎麽回事,高湛原本就是上官焰喬的人!”

  在前線和禁軍拚殺的是高湛的棄子,八成是真正效忠於自己這個新帝的人。

  高湛精心培養的心腹才是躲在後麵,現在反水的那一批軍隊。

  難怪上官焰喬敢那個渾蛋敢穿越帝軍防線,直接占領京城。

  學過簡單的兵法都知道——孤城不守,哪怕是京城那樣儲糧深厚和城牆高厚之處。

  他原本以為上官焰喬的依仗是東北赤血軍,所以他早早派人對付明國公,也布下重兵攔截東北赤血軍。

  但卻沒有想到,南城的守軍竟然是上官焰喬的人馬!

  直到南城守將高湛動手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上官焰喬的後手是高湛。

  沒有人知道,這種衝擊對他來說太大了。

  上官焰喬在朝野橫行二十年,到底,到底還有多少他的人馬沒有被發現!

  一朝天子一朝臣,雖然父皇提拔了不少新的心腹,可是父皇沒有辦法把所有的人都換了。

  就像父皇曾經用雷霆手段清滅了蕭家滿門,本質也是為了——殺一儆百。

  可那又怎麽樣,縱然那些人看似卑躬屈膝,跪在父皇麵前,可他們心裏的真的服氣?

  父皇也因此重用東廠閹宦,提拔錦衣衛。

  以為憑借沒有根,隻能依靠父皇得到權勢的閹人,就能控製朝堂。

  這種想法原本也沒有什麽問題,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這二十餘年,還有誰比蒼喬這個東廠掌印提督更知道在朝在野,誰對父皇心懷怨恨,誰可以被策反,誰可以被利用?

  就像南城將軍高湛,他才想起對方是出身罪族——

  父皇早年奪位之後,清洗了不少對先帝忠心的朝臣和家族。

  高湛就出自其中,隻是他在邊關跟著自己這個秦王出生入死,戴罪立功。

  讓高家最終翻了身,把還活著的姐妹從教坊司救了出來。

  高湛還曾對自己這個秦王感激流涕,稱自己是再造恩人,勢比效忠到底!

  實際上呢?隻怕一開始高湛就是為了複仇進入軍中,又或者即使高湛一開始真的隻是想挽救自身。

  可上官焰喬一旦伸手去接觸高湛,對方被策反,隻怕很容易。

  蒼喬被安排在東廠掌印提督這個位置上,簡直……是父皇幹出來最愚蠢的事!

  但父皇哪裏想到這是蕭觀音對他的致命複仇。

  當年蕭觀音知道父皇占據大權之後,猜忌多疑,也喜好美色,然後她就把蒼喬送到了父皇身邊。

  甚至用她自己和蕭家剩下滿門婦孺的命為蒼喬鋪路。

  這樣的瘋狂與兵行險招,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可蕭觀音已經沒有什麽輸不起的了,她賭了。

  然後,她贏了,蒼喬這樣的毒蛇用二十多年掌控了東廠,錦衣衛,甚至父皇……

  原本應該為父皇清剿逆臣,監察百官的東廠和錦衣衛,卻成了對付父皇的利器。

  也讓自己現在陷入了極端的困境——永遠不知道,滿朝文武,到底誰是真的忠心之人。

  又到底有多少‘高湛’或者兩麵三刀的——禁軍副統領‘何有為’。

  尤其是在太皇太後舍棄了他這個孫子之後。

  上官宏業捏緊了自己坐位的扶手,閉了閉眼,眼底都是恨意灼燒。

  上官焰喬要的就是他草木皆兵,永遠不知道誰會背刺他,要他無法信任任何人,如同驚弓之鳥,被逼到絕境。

  這種感覺令人絕望和窒息!

  這一切都是上官焰喬對他當初敢奪走明蘭若的報複。

  而這種報複的激烈和狠辣程度,讓他甚至懷疑上官焰喬是不是也知道前生的事情。

  但雲霓的手書,隻顯示了明蘭若和她複蘇了前生的記憶。

  “上官焰喬……你以為,你這就贏了?”他忽然睜開眼,眼底都是紅血絲。

  “現在、馬上,立刻把明國公給朕帶過來!”上官宏業眼神冰冷。

  第816章 鬥獸場(二)

  得不到,那就毀掉好了!

  上官宏業眼底閃過黑暗瘋狂的光。

  他們要毀了他想要的一切,那就大家都一起死好了!

  ……

  巨大的混亂讓朵寧都震驚了。

  她一刀了結了麵前的敵人,有點呆滯地看向明蘭若:“這……這就是接應的內應?”

  這哪裏是什麽內應?

  內應是一小部分人,就像剛才那軍需官和輜重後勤兵,而這分明是一場軍隊的大兵變和內亂!

  真是離譜他娘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難怪明蘭若這女人敢那麽囂張地直接進了敵後。

  在哪裏是潛伏進敵後,分明是光明正大回了焰王的大營。

  “艸,你們居然不告訴我!”朵寧看著大營的情況,腦子都炸了。

  她還擔心得要死,結果一看明蘭若和景明兩個女人仿佛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就知道——

  這兩個女人早就知道了!

  景明一腳踹開撲過來的敵人,反手換了自己習慣使的近戰肉搏用的雙短刀。

  “就你那一驚一乍的,告訴你了,怕你都繃不住了,一路露餡!”

  雖然南城大營是焰王的人,可一路進來,還有不少帝軍的人呢!,

  朵寧和她不一樣,這女人可沒像自己一樣從小兵做起來,進來就是校尉之職,在軍中嘚瑟慣了。

  大小姐才不告訴她真相,讓她皮子繃緊點。

  朵寧雖然不服氣,可也知道景明說的也沒錯,她罵罵咧咧地操著苗刀去砍人泄憤去了。

  這倒是一下子逼得帝軍連連退卻。

  明蘭若眯了眯清豔的大眼,盯著不遠處被重兵包圍的帳篷,吹了個口哨,劍指前方:“殺過去呀!”

  帝軍前有阿喬牽製,後有南城大軍兵變,此時不趁亂殺到帳篷處,救下父親,更待何時?!

  一片混亂之中,明蘭若拚力殺到了帳篷之前,臉上都染上了血漬。

  她握劍的手,忍不住激動起來:“阿爹!爹爹!!”

  她就要闖進去,但下一刻,景明猛然飛身上前一把拉開她。

  帳篷裏瞬間射出一蓬箭矢,暴烈地瞬間將整個帳篷撕裂開。

  無數箭矢朝著明蘭若和景明以及帳篷前的人激烈而去,避之不及的人,不分敵我全被射成了篩子!

  景明抱著明蘭若滾了好幾滾才避開,肩膀上也中了一箭,利箭穿透景明的肩膀,擦過明蘭若的肩頭,劃出傷痕。

  她一把扣住景明的肩膀,看著箭頭:“箭上有毒!”

  景明眉目一厲,反手折斷箭頭一抽,將斷箭扔出去。

  明蘭若隨手就給景明嘴裏塞了一顆解毒藥,拉著她猛然往後撤去:“鬼麒麟,結陣!!”

  趕來的鬼麒麟迅速將她們護在中間,掏出各種武器護著她們後退。

  明蘭若咬牙切齒地看著已經被撕裂的帳篷裏衝出來的帝軍士兵:“中計了,父親不在裏麵!”

  該死!該死!!

  景明調息運氣,一邊讓人給她將傷口匆匆捆上繃帶,一邊低聲冷道:“大小姐,一定要千萬小心上官宏業,他這次是真的想要殺你。”

  即使想要血蠱,對方也依然想要大小姐的命,所以才會設下埋伏,箭頭帶毒!

  明蘭若眼神輕蔑地一笑:“沒關係啊,從造反那天開始我也真的想要殺他。”

  毒,毒又要不了她的命,看來大巫師並沒有什麽都告訴上官宏業啊。

  “明蘭若,你如果還想要明國公活著,那就親自把蠱神鼎送到陛下那裏,用血蠱和蠱神鼎一起交換明國公的性命。”

  一道冰冷的男音響起。

  明蘭若看著對方,忽然笑了笑:“淩波啊,你家主子真是越來越貪心了,一開始要血蠱,現在要蠱神鼎。”

  淩波冷冷地看著她:“那也是被你逼的,明大小姐,你到底是為了給蕭家報仇,還是為了自己的權欲野心顛覆天下,你自己清楚。”

  明蘭若看著他,挑眉,隨意地蹭掉自己臉上的血:“嗤,我是為複仇又怎麽樣,權欲又怎麽樣,這天下隻有男子配爭權奪利嗎?”

  “憑什麽男子爭權奪利就是心有宏圖大誌,女子有權力之心就是不守婦道、是惡毒無恥、是不安於室、是見不得人、是為士大夫道德所鄙夷的下賤?”

  她冷笑:“怎麽,女子不是人?天生低人一等的畜生嗎!”

  淩波蹙眉:“女子不安於室內,操持丈夫孩子,孝順公婆爭權奪利就是牝雞司晨,國之災殃!君臣父子,君為臣綱,夫為妻綱,女子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你既是皇室婦……”

  “閉嘴了,這種程朱理學冒充聖人的垃圾東西就少拿出來說事,孔聖人知道現在的儒生讀兩本他的書,就非說是他的弟子,裝什麽聖賢,孔聖人的棺材板板都壓不住了!”

  景明毫不客氣地罵了回去。

  她粗魯是粗魯,可她也是上過學的好不好,蕭帥都說過程朱理學早已被後世歪曲成了垃圾。

  “孔聖人可沒說過女子要從一而終,可孟子說過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

  明蘭若冷笑一聲,劍指淩波:“上官宏業如果能理直氣壯享受他那暴戾父親和卑鄙兄長掙下的天下,這天地之間,還有什麽道理公義可言,我就是搶了又怎麽樣!!”

  淩波眼神裏帶了怒意:“可陛下和先帝與廢太子是不同的人,你們造反就是讓生靈塗炭。”

  明蘭若忍不住嗤笑出聲:“你看他如今所作所為,又與先帝和廢太子有許多不同嗎?他不是已經很理解他父皇為什麽要殺害忠良了嗎?”

  “就算他真的和他父兄不同又怎麽樣,我和阿喬憑什麽要犧牲自己,放棄前輩們的犧牲,去成全他當個中興之主,就因為他坐在了皇位上,每個人就該成全他嗎?”

  她頓了頓,麵無表情地道:“再說了,他既然那麽胸有大義,在明知道自己父皇得位不正,又有文帝繼承人,繼承人也有治國之能,他為什麽不成全大義,讓出皇位,撥亂反正,青史留名?”

  大家都有自己要的東西,她才不要東躲西藏地活著,就為了給上官宏業藤地方。

  “再說了,淩波,你這麽了解你的主人,那你替我回答一句,就算我願意放過他,那麽從他登上帝位那一刻開始,他會放過我和阿喬嗎?”

  第817章 鬥獸場(三)

  雙方劍拔弩張之下,淩波即使一直站在自己主君的角度說話。他也無法說謊。

  他不是善於狡辯的文臣,身上帶著戰場裏磨礪出來的直白與幹脆。

  那曾經是上官宏業身上的特質。

  所以,他定定地看著明蘭若,吐出兩個字:“不會。”

  是的,不會,否則在一開始九千歲蒼喬“死去”的那一刻,陛下的第一反應不會是——

  抓捕明蘭若。

  天涯海角的發出海捕文書。

  不管是因為陛下作為男人對自己不曾得到的‘妻子’的占有欲,還是明蘭若作為蕭家唯一血脈特殊的身份。

  明蘭若在陛下這裏的宿命就是——要麽作為罪臣之後死去。

  要麽成為陛下的籠中鳥。

  作為一個有“罪臣”血統的皇後,她必須安靜地活成一種象征——

  象征著陛下作為上位者對“罪臣”的寬恕與憐憫和愛意,成為陛下被歌頌中興之主的銘文。

  陛下沒有計較她的不貞潔,也沒有計較她罪臣後裔的身份。

  這是因為陛下的寬宏和偉大。

  史官們會如是記載,儒生們也會向天下人這般歌頌陛下。

  如果明大小姐足夠聰明和有手腕,還能說服陛下為蕭家平反,那就是她能得到最好的結果了。

  雖然臣子滿門滅盡,可天子都給你平反了,再給予了死者們封誥,蕭家還想怎麽樣,死絕了滿門的人又能怎麽樣?

  陛下是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愛她的,此後餘生,明大小姐運氣好點,一直警醒聰明,還是有機會作為帝後謹慎安靜地活完這一生。

  陛下或許會允許她生下子嗣,但太子的位置就未必了,她為別的男人生過孩子,會成為陛下心裏的刺。

  運氣不好的話,在年老色衰失寵之時,或許會得到一杯毒酒與白綾,也或許會“病死”。

  就像曆史上大部分不得善終的皇後一樣,誰讓她有那樣的出身和背景呢?

  淩波也能一眼看見她的宿命。

  但是……至少此時、此刻,陛下的眼裏心裏都為這個女人牽動。

  淩波目光幽沉地看著明蘭若:“陛下對您有過恩義,您也曾對陛下有過恩義。”

  他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陛下對明大小姐的心,也無法直言明大小姐曾經也對陛下有過心的。

  隻能用恩義替代。

  明大小姐作為陛下的心結,他總要嚐試一下,或許能喚回曾經的陛下。

  “那又怎麽樣,我如果要那樣活成那種樣子,還不如現在就死!”明蘭若笑了,冷淡又冷酷。

  就算上官宏業真的愛她又怎麽樣?

  前生,她活得無知,所以無畏,不知自己的‘錦繡自由的人生’是親人的屍骨鋪就。

  今生,就算這輩子沒有阿喬的存在,她也不會那樣活著。

  就算沒有母族滅亡,父族衰敗,她也絕對不會活成一個男人歌功頌德的銘文和吉祥物!

  因為她是一個人,不是個物品!

  景明聽得實在不耐煩:“得了吧,你家陛下還不是坐在權力的位置上,舍不得下來,就像搶了別人的房屋,殺了房主全家的強盜之子,怎麽好意思叫苦主的孩子為了房子的安寧,不要搶回來,讓他好好住著?還要臉?”

  淩波被景明搶白得臉色冰冷:“道不同不相為謀,陛下要的東西,通通拿過來,明國公才有活路!”

  他頓了頓,複雜地看著明蘭若:“看在咱們曾在東北疆共事的份上,我提醒您一句——陛下已經不是當初的陛下!您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說罷,他拂袖而去!

  明蘭若這邊的士兵打算衝過去,與帝軍一戰。

  可明蘭若卻抬手,阻止了他們的動作:“夠了。”

  看著綾波離開,朵寧忍不住跺腳:“幹嘛讓他跑了,抓住他這新帝的心腹,然後拿來換你爹啊!”

  明蘭若閉上眼,冷淡地道:“就算抓到了淩波,上官宏業也不會同意換我爹的。”

  有一點,綾波說得沒錯——

  上官宏業已經不是之前的上官宏業了。

  他現在更琢磨不透,手段也更偏陰狠,得更小心和更謹慎。

  明蘭若轉身回到了南城大營之中。

  南城的人馬停止了攻擊,上官宏業的人馬也停止了攻擊。

  而上官焰喬那邊在接到了一個明蘭若讓人傳遞來的消息之後,也眯了眯眼,帶著人退回了京城裏。

  ……M,

  京城前的局勢變得極其詭異——

  京城內是焰王上官焰喬的人馬,然後是新帝和津城的人馬,再然後是南城的人馬。

  三方人馬,各自占據一方,看起來是僵住了。

  但從京城上看去就能發現——上官宏業的人馬像夾心餃子一樣,被夾在了中間。

  算是被包圍了。

  而東被赤血的軍團在陳寧帶領下奮勇拚殺了下,也即將突破帝軍的防線。

  一旦直下京城,誰也救不了上官宏業。

  因為新帝的人馬再近也在雲集城,此刻正被失去長子的周將軍憤怒地攔下,拚力剿殺!

  說直白一點就是——

  東北赤血的人馬一到,就是上官焰喬和明蘭若發起總攻的時候。

  那時候,上官宏業這個新帝也就當到頭了。

  這件事,站在城頭上,複雜地看著一切的太皇太後知道。

  京城裏的文武百官知道。

  新帝上官宏業也知道。

  “陛下,咱們必須給明大小姐一個期限,兩天之內,逼她到這裏為您治病,再拿下那個什麽蠱神鼎,就能威脅她不敢在治病的時候對您動歪心思。”

  淩波麵色冷沉地道。

  這些話,他隻能私下與自己陛下說。

  畢竟其他將軍們並不知道陛下真正的身體情況,否則早就軍心潰散了。

  上官宏業冷冷地看著沙盤,手指摩挲著手裏寶刀上的藍寶石。

  不知道在想什麽。

  “陛下……”淩波還想說什麽。

  上官宏業忽然麵無表情地看向一邊的大巫師:“你作為苗疆五大巫師之一,侍奉過最少兩任聖女,應該能看得出明蘭若給朕治病放血蠱,會不會動什麽手腳吧?”

  大巫師跪在地上戰戰兢兢:“是。”

  “蠱神鼎,你也知道怎麽用對麽?”上官宏業又問。

  大巫師忐忑不安,所有的用法都是聖壇裏壁畫上的畫的圖。

  除了明蘭若、阿古嬤嬤、龍啼大巫師真用過,他也沒機會用過啊!

  “這……說實話,屬下隻是在壁畫上看過,隻知道那東西能克製蠱神,有蠱神鼎在手,就有機會控製聖女。”

  第818章 鬥獸場(四)

  大巫師呐呐地道。

  “當初龍啼大巫師就是用蠱神鼎保存阿古娜聖女給他的血蠱,又把血蠱給了小荊南王的。”

  照理說,被聖女選中近身侍奉的大巫師應該要被聖女用血蠱標記的。

  但是多年前龍啼大巫師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或者花言巧語,讓阿古娜聖女給了他那個血蠱,卻沒有放進自己身體裏。

  所以後來龍啼大巫師才能對阿古娜聖女動手。

  最後,這血蠱,龍啼大巫師用蠱神鼎處理過後,給了小荊南王,讓小荊南王也成了巫師之一。

  本來隔了那麽多年,小荊南體內的血蠱還不是明蘭若產出的,加上她手裏最開始沒有蠱神鼎。

  楚元白身體裏的血蠱對明蘭若身體裏的蠱神最開始是沒啥反應的。

  否則當初他就不會不遺餘力地追殺阿古嬤嬤和對付明蘭若了。

  後來不知道阿古娜怎麽把蠱神鼎給偷走了,更不知道小荊南王在中原發生了什麽。

  等楚元白再回到苗疆的時候,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對明蘭若死心塌地的。

  龍啼大巫師曾經氣急敗壞地說明蘭若用了陰謀,引誘出了小荊南王體內的血蠱繁衍的本能,才對明蘭若忠誠。

  他其實也是一知半解的,可這些,他不敢告訴皇帝陛下啊!

  皇帝陛下現在相信有蠱神鼎就能控製聖女,也相信血蠱能救他的身體。

  他要是現在說掃興的話,他就死定了。

  大巫師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您放心,隻要有蠱神鼎,屬下一定試著用那東西控製聖女,讓她老老實實為您治病!”

  上官宏業莫測地哂笑,用刀挑起大巫師的下巴:“朕可不要試著,朕要你必須用蠱神鼎控製明蘭若,否則就拿你的腦袋去祭蠱神鼎。”

  他如果沒有記錯,雲霓的書裏寫了蒼喬是生祭了蠱神鼎吧?

  大巫師看著自己脖子上鋒利的大刀口,汗出如漿:“是……是。”

  “去給明蘭若送信,兩天之內,如果朕看不到蠱神鼎、血蠱和她,那朕就先砍明國公一條腿送她當禮物。”上官宏業冷冷地道。

  大巫師嚇得戰戰兢兢:“是。”

  淩波看著自家主君眼底的狠光,暗自歎了口氣。

  主君恨明大小姐,比恨焰王更多,大概是因為他一直把明大小姐當成了自己的女人吧。

  可明明今生,主君從未真正得到過明大小姐。

  為什麽主君卻像被自己的女人背叛了一般……

  這一點,讓淩波不解。

  他哪裏知道上官宏業從得到雲霓的手書,又重傷那幾個月裏夜夜身陷前生舊夢,早已分不清現實和前生。

  於上官宏業而言,他一入夢就看見過前生的旖旎纏綿,看見今生同一張臉的女子,對他的死心塌地。

  越發不能接受她如今的冷酷和對他的刀劍相向。

  得到過又慢慢失去的權力和愛,都讓他無法釋懷,如果不是將明蘭若定義成“背叛者”,他又如何麵對現在的局麵和自己?

  ……

  南城大軍,主將營帳。

  “參見明主君。”中年將軍抱拳對明蘭若行禮。

  明蘭若抬手:“高將軍多禮了,今日不是有你的人馬,我也進不來。”

  高湛臉色微沉,顯出愧疚來:“是屬下沒有拿到第一手消息,竟不知道明國公被偽帝轉移了。”

  明明昨日,他還再三確定過明國公就被關在那帳子裏。

  明蘭若倒是扯了扯唇角,哂笑著看向沙盤:“上官宏業混跡戰場多年,他如今麵臨生死存亡之際,定然更謹慎和狡詐。”

  高湛有些擔憂:“偽帝的人要的什麽血蠱和蠱神鼎,您這邊……”

  “我會給他,他不就是身體衰敗了,想要血蠱來治好他的身體麽。”明蘭若冷笑一聲。

  她看向高湛:“麻煩高將軍替我將新帝身體不好,快死了的消息,慢慢傳出去。”

  高湛眼中銳光一閃:“當初有劉邦四麵楚歌,破楚軍士氣,您這是要用這個消息徹底逼散帝軍的士氣。”

  明蘭若輕冷地笑了笑:“沒錯,我之所以一直沒有把這個消息散出去,就是要用在刀刃之上。”

  提早說了,上官宏業會有資源和餘力去將這件事歸納成流言。

  可現在,他被困在京城之下,她就要讓他好好嚐嚐當初西楚霸王在烏江邊的四麵楚歌的滋味!

  讓他親眼看著帝軍渙散,就因為他要她來治病!

  “是!”高湛抱拳。

  心中對明蘭若甚是佩服。

  “焰王殿下那邊很擔心您的情況。”高湛又將一封信遞給明蘭若。

  明蘭若看了信,淡淡地笑了笑:“不要告訴他,我受傷了,臉上這點擦傷,不值一提。”

  高湛遲疑了一下:“是。”

  ……

  明蘭若轉身回了高湛給她準備的營帳。

  她這才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阿古嬤嬤帶著小希快到京城了吧?”

  景明點頭:“是,前幾天收到消息,他們快到了,最遲明日下午。”

  明蘭若看著手裏的寶劍,摩挲了一會:“本不該讓老的老、小的小再扯進這一場血腥的鬥爭裏,但小希需要見一見這樣的場麵,對他的成長有好處。”

  免得像她前半生一樣,被養得自以為是,什麽都不知道。

  教育孩子,還是得讓他見過人間最沒美好的,也要讓他看見人間最殘酷的東西。

  景明眉心擰了擰:“是。”

  明蘭若走到帳篷外,心思重重地看著那高聳的城門和城牆。

  夜色漸深,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因為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城頭上的人。

  可,她總覺得,阿喬在城頭之上看著她。

  就算他沒有在上麵看著她,可想到他就在那麽近的距離。

  她的一顆心,便沉寂又安寧下去。

  ……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

  景明便匆匆出營地去,然後到了傍晚才回來。

  明蘭若在帳子裏等啊等,就看見一輛運糧馬車過來,然後從糧垛裏鑽出來一個小人兒!

  “娘親!”小家夥猛地朝她撲了過來。

  明蘭若看著已經比自己腰間還高一點的小家夥,幾年未見,母子連心,小希的臉蛋還是圓圓的,卻生得越發漂亮。

  她瞬間紅了眼,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小希!”

  小希也緊緊抱住自己娘親,把軟嫩的小臉貼在她臉上:“娘親,我好想你!”

  溫暖的小身體,讓明蘭若整個人的心都要化了。

  她幾年沒見的孩子,都長高也長大了……

  “好了,這是營帳外,咱們有話到帳子裏說。”阿古嬤嬤扶著烏桑姑姑從馬車上下來,幾年沒見,恨不得再不分開的母子倆輕歎了一聲。

  第819章 鬥獸場(五)

  明蘭若也立刻起身,伸手一把抱住了阿古嬤嬤:“外婆!”

  她最愛的老外婆,這麽一把年紀都還為她奔波。

  “外婆,是我不孝!”她忍不住紅了眼圈。

  “傻孩子,哭什麽。”阿古嬤嬤輕輕地拍著自己最疼愛的外孫女的脊背,溫柔地道。

  烏桑姑姑和景明忙將她們一起送進了帳篷:“這不是說話的而地方。”

  一行人進了帳篷裏,這才分頭坐下。

  阿古嬤嬤也不廢話,蹙眉問:“上官宏業問你要蠱神鼎和血蠱,他是不是快死了,又想拿蠱神鼎控製你?”

  外頭現在都在傳新帝身體已經不行了的消息。

  明蘭若淡淡地一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快死了,隻是從他無法上戰場上來,至少知道他身體很差!”

  小希大眼珠子滴溜一轉:“啊,我知道了,那個狗皇帝快死的消息是阿娘讓人傳出去的,難怪我瞧著新帝的士兵們都很不安的樣子,士氣低落得很!”

  阿古嬤嬤伸手戳戳小家夥的腦門:“小孩子,不要在大人談正事兒的時候插嘴!”

  小希嘀嘀咕咕地道:“可是……”

  “沒關係,小希兒也七歲多了,他這很聰明,讓他說一說,聽一聽是可以的。”明蘭若倒是一點不反對,溫柔地摸摸小希的臉蛋。

  小希像隻驕傲的小老虎一樣挺著小胸脯:“我給娘親當小軍師。”

  眾人忍不住失笑。

  凝重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小希看著明蘭若,歪了歪腦袋:“娘親,我在街上混了好些天,知道有句話叫——不能趕狗入窮巷,你要親自拿著蠱神鼎給那個新帝,這很危險。”

  明蘭若沉默了一下,輕笑了笑:“我或者你爹是他的目標,我隻有去見他,才能把你外公換回來,你外公為娘親承受了太多。”

  “所以,阿娘一定要去,就像如果阿娘出事,我也一定會想辦法保護阿娘。”小希歎了口氣,漂亮的臉蛋皺起來,卻像個小大人。

  明蘭若溫柔地摸了摸小希的腦袋,眼神如水:“是個大孩子了,真的懂事很多了,以後就算娘親不在你身邊,也能乖乖長大啊。”

  小希一愣,反手抱住自己娘親的腰肢,把臉埋在她懷裏:“才不要,娘親不在,我就不長大!”

  阿古嬤嬤也蹙眉:“少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小希兒還那麽小。”

  外孫女的話,讓她想起女兒曾經也抱著孩子說過那樣的話。

  明蘭若笑了笑,把小家夥抱著坐在自己膝上:“好。”

  阿古嬤嬤沉默了一下:“說來,京城丐幫這邊的人給了我一個消息,你姑且聽聽。”

  明蘭若聽完阿古嬤嬤的話,眉心擰得更緊了。

  她沉默了一會:“上官宏業那裏,我會親自去見他,阿喬那邊,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很容易刺激到上官宏業。”

  阿古嬤嬤歎了口氣:“好,你千萬小心,蠱神鼎,我給你帶來了,真的、假的都有。”

  明蘭若想了想:“用真的吧。”

  如果加持了蠱神鼎,再次召喚蠱神附身,說不定能直接控製上官宏業。

  他不是想要血蠱麽?

  那就給他,直接從動亂的源頭結束所有的紛亂爭端,就像對待小白一樣。

  她和阿喬走到現在,除了屬於他們的命運之外,也背負了太多人的性命。

  就像一場因果,也像一場輪回,報應不爽,每個人都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如果能從上官宏業那裏結束掉一切,那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阿古嬤嬤眉心擰了擰:“你要千萬小心,我怕沒那麽簡單。”

  明蘭若點點頭:“我會的。”

  這日夜晚,明蘭若陪伴著小希和阿古嬤嬤一起吃了一頓好的,又抱著小希一起睡。

  許久沒有與小希一起睡了,明蘭若溫柔地看著懷裏的小家夥,忍不住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

  小希把臉埋在她懷裏,悶悶地道:“娘親明天要去見新帝吧……小希等娘回來。”

  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恨自己為什麽還那麽小,如果長大一點,娘就會同意他幫忙了。

  雖然他的力氣比許多成年人都大得多。

  可娘親還是不會讓他冒險的。

  母子連心,明蘭若感受到了他的擔憂不安,摸摸他的小腦瓜:“娘親會的。”

  ……

  第二日一早,明蘭若簡單梳洗一番,就帶著景明和蠱神鼎一起走了。

  看著明蘭若的背影,小希蹲在床上發呆了許久。

  他忽然對烏桑姑姑道:“姑姑,我想見爹爹。”

  烏桑姑姑一愣:“可是……咱們和京城隔著新帝的帝軍,這怎麽過去。”

  小希眯了眯大眼睛:“進京城不光可以從大門進,咱們丐幫和倒鬥的那幫叔叔爺爺們應該有其他途徑吧。”

  江湖上人幾乎不參與這種朝廷的爭端。

  可是他們都有稀奇古怪的法子。

  而且太婆婆告訴阿娘的那個消息也是丐幫和倒鬥的叔伯們發現的。

  烏桑姑姑陷入了沉默。

  小希認真地看向烏桑姑姑:“我擔心娘親有危險。”

  ……

  這頭明蘭若帶著蠱神鼎和景明並十來個鬼麒麟裏的精銳去見了淩波。

  淩波領著重兵,帶著他們去了上官宏業的帳篷。

  明蘭若一進帳篷,就看見縮在角落,不敢看自己的那個大巫師。

  她清豔的眸子微閃,看向坐在上首的上官宏業。

  三月底天氣已經開始漸漸轉暖,可他依然穿著狐皮大氅,隻是坐在上首,下巴微抬,目光冰冷如雪,氣勢幽暗而逼人。

  那一瞬間,她隱約感覺到了一股戾氣,曾經存在蒼喬身上的那種讓人不適與不安的感覺。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上官家的男人們,果然還是相似的。

  明蘭若眸光幽冷。

  見她進來,上官宏業微微挑眉一笑:“終於又見麵了,明蘭若。”

  明蘭若負手而立,冷淡地看著他:“每次你我見麵,必不會有什麽好事,以後還是不見的好。”

  “以後……”上官宏業輕哂,仿佛咂摸著這詞:“有沒有以後,要看你的表現了。”

  說著,他示意人給明蘭若搬來了椅子,讓她坐下。

  明蘭若倒是也不客氣,坐下來,冷冷地問:“我父親呢,我要確認他的安全?”

  上官宏業隨意地擺擺手,他的大帳後的簾子忽然掀起來。

  明蘭若就看見明國公被關在一處牢籠裏,見到明蘭若的一瞬間,明國公瞬間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若若,你怎麽來了!”

  隻這一句話和眼神,就讓明蘭若確信,還好,阿爹沒事!

  明國公卻不樂觀,壓抑著心情道:“若若,你不該來……”

  上官宏業整個人都有點古怪。

  “好了,父女敘舊,等以後吧。”上官宏業一擺手,示意人一下子將簾子放下,把明國公和明蘭若隔開了。

  第820章 鬥獸場(六)

  明蘭若冷冷地看向上官宏業:“放了我父親,我就把血蠱給你。”

  上官宏業把玩著手裏的刀子微笑:“急什麽,你都敢孤身來這裏,那就先歇歇,晚上診脈之後再說。”

  明蘭若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隻不動聲色地眯了眯清豔的眸:“好。”

  她觀上官宏業眼下烏青,削瘦了不少,整個人精氣神看著陰鬱又冰冷,果然是病得不輕。

  掌握敵人的病情,也才是知己知彼。

  鬼麒麟的人潛伏和滲透也需要一點時間。

  天色暗下來後,帳篷裏點起了燈火。

  明蘭若知道父親如今安全無事,隻是憔悴了些,便幹脆地用了上官宏業讓人送來的晚膳。

  上官宏業也算識趣,知道他在,她毫無胃口。

  到了晚上,上官宏業再次來到明蘭若的帳篷之中,剛好看著她讓人收拾了碗筷。

  “看來,你胃口不錯,深入敵營,也不怕有來無回,倒是心大得很。”上官宏業隨意地坐下,哂笑一聲。

  明蘭若淡淡地看向他:“陛下應該很清楚,我如果有來無回,那您應該會很快給我殉葬。”

  雙方勢力現在犬牙交錯,帝軍甚至處於劣勢。

  “如果擒下你,用來威脅上官焰喬退兵,應該很容易吧。”

  上官宏業摸索著手裏的匕首,銳利的眉峰壓著森冷無情的笑。

  明蘭若看著他一會,忽然挑眉:“所以陛下到底是打算擒下我來威脅他退兵,還是讓我來給你治病,這隻能選一個。”

  上官宏業把玩著手裏的短刃:“明蘭若,你都落在朕的手裏了,要你做什麽就得做什麽。”

  說著,他微微傾身,危險地嗤笑:“你以為還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怎麽,你不顧及身邊親信的安全了?”

  明蘭若忽然肩膀一頓,一隻黃黑條紋相間,八隻猩紅眼珠子,手掌大的蜘蛛慢條斯理地從她肩膀上爬出來,輕輕落在她的手背。

  那猙獰可怕的非人生物,瞬間讓帳子裏所有人都渾身一悚。

  蜘蛛甚至獠牙一張吐出一股細小的紅色毒霧來。

  然後,她指尖輕輕一轉,一隻漂亮的碗大的蝴蝶從她袖子裏慢悠悠地飛出來。

  不過一瞬間,蝴蝶翅膀輕振,帳篷裏的侍衛們瞬間身體一僵,一下子失去力氣一般跪在地上。,

  淩波身形也跟著晃了晃,他見狀抬手就彈出一枚銳器在那蝴蝶上。

  一下子把蝴蝶射落在地,眾人頓時力氣恢複了不少。

  “你做了什麽,你以為靠著這些毒蟲蠱物就有用?外頭還有成千上萬的士兵!”

  上官宏業眉目瞬間閃過怒火,他也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在發軟。

  明蘭若卻仿佛對蝴蝶被射落無所謂,隻撫摸著大黃,慢條斯理地道:“是嗎?”

  她頓了頓,看向上官宏業,微微一笑:“陛下可還記得當年京郊覃府一案,東廠當初出去查過,還壓下了消息。”

  上官宏業當時在她身上打算盤,對她的動向很是關注,一定查過這件事。

  上官宏業忽然想起那一年明蘭若剛從圈禁之中被放出來,她後母覃氏娘家兄長忽然滿門死絕。

  這件事當初鬧到了五城兵馬司,後來是蒼喬的東廠出麵壓下去的。

  他一直關注著蒼喬和明蘭若的動向,所以私下確實查過,隻知道滿府屍體都像被什麽吸幹了一樣。

  “難道那件事是你……”上官宏業眉梢一揚。

  明蘭若輕笑一聲,將大黃放在掌心:“沒錯,這世間比千軍萬馬更多的就是蟲,已經過了驚蟄的時節,蟲兒們都鑽出了土,陛下一定不想看見萬蟲出動的場麵,畢竟被蟲子吃掉可不是什麽愉快的體驗。”

  上官宏業盯著她,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明蘭若,如果你有這種讓萬蟲吞噬軍隊的本事,你還用得著利用赤血軍團攻城略地?”

  明蘭若幽幽輕歎了一聲:“是啊,我隻能讓蟲子出來吃人,卻沒法控製它們隻吃敵人,不傷害自己人,所以,不被逼到絕境,我沒想過這麽動手。”

  上官宏業臉上的笑容淡冷了下去。

  她的話很好理解——如果他把她逼到絕境,那她一點不介意使出這同歸於盡的一招。

  淩波剛剛覺得自己稍微恢複了點力氣,在上官宏業身邊低聲道:“陛下……不可硬碰硬。”

  剛才那隻蠱蝶就是明大小姐給他們的下馬威。

  不知她還有多少隻!

  上官宏業危險又沉冷地眯起眸:“明蘭若,果然是有備而來啊,你就不怕朕先下手殺了你麽。”

  明蘭若還沒有回答,倒是一邊一直假裝自己是鵪鶉,老實蹲著不敢看明蘭若的大巫師忽然焦灼地出聲——

  “陛下,您得靠聖女治病啊,就算殺了聖女,她已經催動了紅眼蛛神,一樣無法阻擋萬蟲來襲,不分敵我,所有人都會死!!”

  他可是親眼見過聖女發動的“萬蠱朝聖”的恐怖盛況的,更何況還有紅眼蛛神!

  大家都會死得很痛苦與可怕!

  上官焰喬冷冷地橫了一眼大巫師:“朕讓你說話了?”

  大巫師立刻老老實實地低頭:“沒有,陛下恕罪。”

  上官宏業深吸一口氣,麵無表情地道:“明蘭若,你該給朕把脈了。”

  淩波讓人給她搬來了凳子。

  明蘭若看著上官宏業微微一笑:“看來,咱們達成了共識,陛下還是希望看病。”

  說著,她手腕一轉,那隻恐怖的紅眼斑斕大蜘蛛不知怎麽就消失了。

  上官宏業看了她片刻,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明蘭若無所謂他的態度,起身坐到上官宏業麵前,伸手搭上他遞出來的手腕。

  他的脈象……

  明蘭若若有所思,他的脈象關尺脈浮大,首先是右尺部浮,然後是右關部浮,然後是右寸部浮……

  這樣的脈象分明是肺癆。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上官宏業。

  上官宏業一直都在看著她,黑眸湧動著暗流:“如何,知道我的身體狀況,你是不是很高興?”

  明蘭若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不說前生仿佛仍在眼前,她死去的時候,他依然康健。

  她甚至還記得幾年前他在東北疆平叛時的樣子。

  在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他為何像變了一個人。

  不能上戰場的帝王不是好將軍,上官宏業失去了他引以為傲的體魄與能力。

  第821章 攤牌(一)

  曾經燦如驕陽的男人變得虛弱,這動搖了他的自信心。

  明蘭若收回了自己的手,悠悠地道:“作為曾經共事過的夥伴,我不會因此高興,但如果作為敵人,敵強我弱,我不該高興麽?”

  上官宏業將他的弱點徹底暴露出來了,隻怕還有什麽後手。

  她要小心了。

  上官宏業露出一點古怪的笑來:“曾經共事過的夥伴,你我之間就隻是曾經共事過的夥伴麽?”

  明蘭若收回手,沒有接過他的話,隻道:“陛下既然已經治療了那麽久的肺癆,我就不用再廢話了,您的身體,確實可以用血蠱修複。”

  上官宏業的心因為這一句話頓時心猛地動,目光銳利地看著明蘭若:“此言當真?”

  明蘭若點頭:“是。”

  一邊的大巫師立刻諂媚地道:“聖女,請您為陛下施針吧,您的醫術比我好很多,在用上血蠱之前,需要穩定您的病情。”

  說著,他用明蘭若才能看到的角度,一個勁地眨眼睛。

  明蘭若莫測地看了一眼那大巫師,這個家夥看起來怪怪的,好像不想她說出什麽東西來似的。

  這背叛苗疆的家夥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不過她沒有揭穿大巫師,隻看向上官宏業:“那就看陛下敢不敢讓我施針了。”

  上官宏業施施然挽起了袖子,把胳膊遞給她,微笑:“為什麽不信任聖女,朕如果有什麽問題,就算那時候聖女放出毒蟲,朕無數死士們避免不了被毒蟲吞噬,但還是來得及在死前,一擁而上把聖女剁成肉醬為朕陪葬的。”

  說著,他懶散地笑了:“有聖女陪葬,朕那位表兄一定很羨慕。”

  明蘭若挑了挑眉,嗬。

  再一次體會到上官家男人們骨子裏都有點瘋批混蛋是什麽感覺了。

  她垂下眸子拿出銀針,用火燭燒灼消毒,又沾了帶來的各種藥物,開始為上官宏業施針。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上官宏業能感受到血管裏的灼痛。

  那種灼痛仿佛在腐蝕血管一般,一路延伸到經脈裏。

  他強忍著劇痛,漆黑如墨的眼珠森冷又灼熱地盯著明蘭若,像是要在她腦門上鑿開一個洞似的。

  明蘭若淡淡地道:“蠱苗的藥就是會痛的,陛下不是第一次讓我治療,應該很了解了。”

  上官宏業嗤笑了起來:“啊,是啊,你那次為朕治傷,先下手為強,從朕手裏把無名先生搶走了,否則你的赤血軍團能如此順利地與帝軍對抗?”

  明蘭若聽著他的話,總覺得哪裏古怪,他好像知道她是特意去搶走無名先生的?

  可上官宏業卻沒有再多言,他用全副心神對抗這痛苦,額頭都滲出冷汗來。

  淩波帶著人在一邊警惕地盯著明蘭若,一眾上官宏業身邊的高手都把手放在腰間的刀上。

  一旦明蘭若做出什麽有害自家陛下或者陛下有什麽不對勁的時候,他們就會抽出長刀,將她肢解。

  而景明也緊緊地站在明蘭若身後,握住短刀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雙方劍拔弩張,殺氣四溢,都在以防不測。

  大巫師被這可怕的氣氛壓得戰戰兢兢。

  也不知過了多久,起碼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明蘭若才凝神抽出一根根的針來。

  她慢慢地鬆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好了。”

  而上官宏業也徹底鬆懈下去,淩波立刻扶住自家主子:“陛下,您還好嗎?”

  大巫師也乖巧地上來,給上官宏業把脈。

  好一會,他也鬆了口氣:“陛下的身體穩定了許多,聖女不愧是阿古嬤嬤教導出來的。”

  上官宏業略略運氣,也能感覺到丹田裏的氣息穩定了些,關鍵是胸口的窒悶欲咳的虛弱感少了些。

  他抬起眼定定地看著明蘭若,忽然勾起唇角:“聖女的醫術果然了得。”

  明蘭若有些疏冷地道:“如此施針兩日之後,你的病症會穩定下來,就能把血蠱渡入你身體了,但在血蠱入身之前,我要你放了我阿爹。”

  上官宏業眯了眯眼:“既然你我都有能致對方於死地的方法,朕答應你放人。”

  敲定了一切之後,上官宏業沒有久留,他這邊還有不少隨行禦醫要為他診脈,免得明蘭若搗鬼。

  看著上官宏業離開,景明對明蘭若道:“大小姐快休息吧,這兩日身處敵營,咱們必須養足精神應付接下來的局麵和戰鬥。”

  明蘭若點點頭,也沒有多言,施針是個疲憊的事,她很快在景明的守護下睡著。

  接下來的兩日裏,上官宏業白天過來治病,晚上景明則和帶來的十名鬼麒麟輪值。

  到了第三日,上官宏業卻在晚上過來了。

  “今日你給我用針完畢,朕就放了明國公。”他看著明蘭若往自己的穴道裏紮針,忽然冷冷地開口。

  明蘭若又慢慢推入一根針:“等我確認父親回到南城大營,我會給你血蠱。”

  一邊的大巫師諂媚地道:“陛下,我說過了,聖女一生能產出三隻血蠱,這些血蠱都是蠱神的子蠱,它們擁有神明的力量,所以一定會竭力修複宿主的身體。”

  上官宏業一直冷峻的麵孔轉向明蘭若:“你身體裏的血蠱都給了誰?”

  說著,他忽然嘲諷又古怪地笑了起來:“啊,是了,你這樣的女人,一定會先給上官焰喬那覬覦皇位的異國雜種,還有你們生的那個小雜種。”

  明蘭若慢慢抬起長睫,表情冰冷:“希望陛下不要忘了,就算他是雜種,可他是實打實文帝唯一的血脈,才是那個真正意義上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明蘭若從他胳膊裏抽出一根針:“怎麽都比您篡位的父親,要名正言順得多。”M,

  尖銳的刺痛從胳膊上傳來,上官宏業痛得俊酷的麵孔一僵。

  這女人是在報複他。

  他麵色緊繃,晦暗的眸中醞釀著風雨將至的風暴。

  “你前生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他是閹狗,是無恥之徒,當初你就察覺到他對你的覬覦了吧?”

  明蘭若捏針取藥的一手猛地一頓,慢慢抬起眼定定地看著他。

  第822章 攤牌(2)

  明蘭若目光裏隱著震驚。

  從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帶著記憶重生到十六歲的那一年,她就無數次想過這人間萬物的運行規則。

  想要知道自己重生的原因和秘密。

  而在發現雲霓與她一樣是重生之人時,她就明白自己的重生不是偶然事件。

  果然,在雲霓最後的對峙之中,雲霓激憤之下說的那些話,讓她知道了阿喬生祭和蠱神鼎的真相。

  可為什麽隻有她和雲霓會帶著前生的記憶逆轉了時光回到過去。

  如果阿喬這個生祭之人都沒有記憶,為什麽上官宏業會有記憶呢?

  她心中一片驚濤駭浪,但很快她就察覺出了不對。

  上官宏業如果早就知道了一切,他不可能會將無名先生這個當年助他軍隊所向披靡的人讓出給她。

  更在她對他徹底不假辭色之後,他就該生疑心了。

  怎麽可能會到現在才攤牌?

  上官宏業如墨一樣的晦暗冰冷的眼睛盯著看著麵前之人,看著她眼底掩飾不住的震驚與詫異。

  他忍不住嗤笑了起來:“哈哈哈……怎麽,很震驚?”

  明蘭若的眸光微轉,慢慢平靜下來:“什麽時候想起來的,還是有雲霓當年跟你說了什麽?”

  如果她沒有猜測錯,他應該是這一兩年,或者再往前就是雲霓死去左右那段時間知道的。

  上官宏業鋒利的眉目微眯,看著她平靜下來:“嗬,你倒是反應挺快的。”

  明蘭若將他勁瘦的胳膊上的銀針都抽了出來,看著他:“怎麽,知道了前生的一切,也沒有任何愧疚是麽?”

  “為什麽要愧疚,如果前生成王敗寇,今生朕又做了什麽,讓你這樣對朕!”他忽然反手一把扣住她的胳膊,眼底黑暗的潮湧幾乎想要將她吞噬。

  明蘭若捏著最後一根在他胳膊上的針,眸光冰冷:“放開我,上官宏業,如果你不想現在手就廢了。”

  淩波刀子一下子抽了出來指著明蘭若:“不得無禮!”

  景明手裏的斷刃直接架在淩波的脖子上,厲聲道:“不得無禮的是你!”

  帳篷裏所有上官宏業的人都拔出了刀劍圍住了明蘭若和景明。

  但明蘭若卻絲毫沒有畏懼,她冷冷地看著上官宏業。

  好一會,上官宏業抬起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去:“除了淩波,你們都出去,朕有話要與明妃敘舊。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打啞謎一般的話,讓淩波都一頭霧水。

  他蹙眉,擔憂地道:“陛下,這樣太危險了。”

  明家大小姐身上無數毒物,怎麽能讓她單獨和陛下呆在一起。

  上官宏業盯著明蘭若哂笑:“你們明妃娘娘一向是個聰明人,她父親還在朕手裏,自然不敢妄動,對不對?”

  明蘭若沒理會他,隻是抽回了手裏的銀針,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上官宏業有些煩躁暴戾地掃向皇帳中其他人:“滾出去,還要朕說第二次麽!”

  淩波見狀,隻能暗自歎氣,將其他人遣退,但依然有刀斧手和死士依然在大帳周圍埋伏著。

  他則依然沉默地抱劍稍微退開一點,和景明在皇帳內,各自占據帳篷的出口左右。

  明蘭若這才麵無表情地抬起眼看她:“我早就不是明妃娘娘,從來都不是。”

  上官宏業哂笑一聲,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是,你不是明妃,而是太子妃都不及你,闔宮上下唯一擁有超一品夫人稱號——華姿明豔、蘭馥芬芳的東宮蘭華夫人。”

  他頓了頓,勾起惡意的笑容:“也是我的情人和探子頭兒,在當年本王成就大業之中,立下汗馬功勞。”

  他甚至還用了秦王時的自稱,就是為了刺激明明蘭若,看著她渾身憤怒得顫抖,他心情就很好。,

  “住口!!”明蘭若臉色鐵青,忽然站起來,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麵孔上。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帳篷裏回響。

  雖然完全不知道自家陛下到底和明大小姐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可淩波看著明蘭若的動作,就要拔劍阻止。

  景明的動作比他更快,抬手握住雙刀就利落又警惕地擋在他麵前:“你想幹什麽!”

  她可不管大小姐和新帝在說什麽,隻知道主君說話,旁人不可打擾。

  上官宏業卻用指尖蹭了下自己破損唇角滲出的血,抬手不耐煩地示意淩波別動作。

  她打得還真是夠用力的。

  可是看著她憤怒的樣子,他的心情卻莫名地快慰,就像拿捏住了她的弱點一般。

  他冷冰冰地彎起唇角:“怎麽,看樣子,他這輩子什麽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上一世,你是我的情人吧?”

  他這次沒有用朕這種自稱,卻毫不掩飾惡意。

  明蘭若輕蔑地拿出帕子擦自己打過他的纖手:“上官宏業,你真讓我惡心,情人?你也配說這情這個字,少侮辱這個字了!”

  於他而言,她不過是一個很好利用的武器罷了,就像他手裏的銀槍。

  她頓了頓,又補充:“我不管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就該清楚我在做什麽,前生我欠了人的,我親手彌補,前生欠了我的,我親手搶回來。”

  上官宏業舌尖抵了下自己唇角,黑眸冰冷有深邃地盯著她:“明蘭若,別說得你那麽無辜,是你自己說要助我成就大業,什麽都願意做……”

  “所以,今生我為了取你大業,也什麽都願意做!”明蘭若冷漠地打斷他,把擦過手的帕子隨意地扔在地上,一腳踏在上麵。

  上官宏業被她的動作刺痛了眼,曾經的蒼喬也做過這樣的動作。

  她竟越來越像那個男人,渾身上下都是那個渾蛋浸染的氣息。

  這令他有一種仿佛被自己女人背棄和背叛的感覺,那種憤怒與妒火幾乎將他焚燒殆盡。

  明蘭若冷淡疏離地看著他扭曲的眼底:“少用這種可笑的眼神看我,今生我睜眼的那一刻,從一開始到現在,我的男人隻有阿喬,所謂前世也許不過是噩夢一場。”

  說著,她收好自己的藥箱,就向外走。

  但這一次,她再次被上官宏業猛地拽住了手腕拽進懷裏。

  他目光滿是憤怒與暗沉的潮水,幾乎恨不能溺死她——

  “如果一切都是前生之夢,那為什麽……為什麽這輩子你不肯給我一次機會,為什麽要用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將我逼到四麵楚歌的地步!這不公平!!”

  第823章 攤牌(3)

  “如果前生是我欠了你,今生就是你欠了我!!”上官宏業紅著眼,用幾乎要捏碎她的力道,死死地抱住明蘭若。

  這次輪到景明臉色不好了:“你放開我家小姐,你個王八犢子想死是不是!”

  這新帝一副不甘心想殺人的樣子,看起來很危險!

  她舉刀就要衝過去,卻被淩波迅速攔下。

  但下一刻……

  一隻碩大的黃色蜘蛛突然從明蘭若背後跳出來,朝著上官宏業的麵孔張開了猙獰的獠牙——“嘶嘶嘶!”

  猩紅的毒霧冒出來,一下子熏上他的臉,痛得他瞬間鬆手。

  如果不是上官宏業反應夠快,一下子就鬆開了手,迅速避開,它的毒霧大概會直接腐蝕掉他的眼睛。

  明蘭若冷漠地揉了揉自己被弄疼的胳膊:“上官宏業,再有一次,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上官宏業捂住自己疼痛的臉頰,臉側的皮肉似被腐蝕一般的,不斷地往各處蔓延,他忍不住死死地瞪著她。

  淩波忍不住厲聲道:“明蘭若,你傷了陛下,就是撕毀合作,別忘了明國公還在我們手裏!”

  明蘭若麵無表情地掃了淩波一眼:“你還真是條好狗。”

  說著,她隨手從袖子裏摸出一枚解藥扔到上官宏業身上:“吃下去。”

  上官宏業拿起藥拆了外頭的油紙包,吃了下去。

  頓時,他皮肉上的劇烈痛苦一下子就緩解了,甚至精神不少。

  “明蘭若,你夠狠的。”

  明蘭若冷淡地道:“上官宏業,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和曾經前世的你有什麽不一樣嗎?怪我狠?”

  上官宏業下意識地厲聲道:“今生我從未想過傷害你……”

  話音剛落,他就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是啊,今生你想利用我卻失敗了,而前生你讓我萬箭穿心,零落成泥碾作塵,隻因為我在你的大業棋盤之中,不值得對不對?”明蘭若輕笑了起來。

  她笑自己前生太愚昧,一顆心隻在男人身上。

  笑他張口之間,甚至懶得掩飾他曾經對她的利用。

  “你看,你和前生的你沒有任何區別,你還是那個目標直接,生來驕傲,一直為成為帝王做準備的上官宏業,曾經的你從未對我有過一絲情誼。”

  明蘭若垂下眸子自嘲地歎息。

  上官宏業喑啞地想說……不,不是的。

  可是……

  不用看雲霓的記載,隻說他這些年不斷地夢裏看見的一切。

  都讓他很清楚,他前生放棄她,就是因為她在自己的利益麵前,確實——不值。

  前生,她雖然為了他的命令入了東宮。

  可不管怎麽樣,她曾經是東宮側妃侍奉過太子、她曾經生下別人的野種……

  所有的一切,都讓他不可能像給她的虛偽承諾一樣——立她為後。

  朝野上下不會有人同意他讓自己哥哥的女人當皇後。

  就算他像唐太宗納了兄長之妻為妃一樣,立排朝臣非議將她收入後宮。

  她這樣的女人心性那樣好強,又為他付出了那麽多,怎會隻肯屈居小小的妃位。

  以她如呂後一樣狠辣的心思和厲害的手腕,誰當皇後都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他的後宮會成為她的天下,引起前朝動蕩,遲早有一日,他們會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

  所以,前生他看見她被作為人質放在城頭那一刻。

  即使那樣狼狽絕望的境地,她衣衫淩亂,發簪散落,卻帶著破碎的美麗,蠱惑得他周圍的士兵都不忍。

  這反而讓他下定決心,放出手裏最鋒利的箭,同時下令萬箭齊發——殺了蘭華夫人。

  即使那時候,他是心痛的,可也同樣有一種隱秘又痛快的心思——

  前生,這重彩華章的女人屬於過她,可也曾經屬於過別的男人。

  就讓她死在最美麗燦爛的年華,眼裏永遠都是他,她再也不會屬於任何男人。

  也不會在未來後宮前朝那漫長爭鬥裏與他漸行漸遠,離心離德,從此永永遠遠都隻屬於他了。

  明蘭若見他看自己的眼神流轉,似痛似恨又似悔,還有奇怪的快慰和占有欲。

  “我說過,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她卻隻感覺無趣又厭煩。

  重生之後,她厭惡透了男人用這種眼神看自己,所以幾乎很少穿過於凸顯自己容貌的衣衫。

  阿喬性格裏的偏執已經是她唯一能容忍的極限,因為她知道他為守護她付出了什麽。

  更因為從她出生開始,他本就是屬於她的最特殊的存在,甚至超越了淺薄的愛這種東西。

  明蘭若冷漠地道:“上官宏業,我要回帳篷了,按照約定,放了我爹!”

  上官宏業看著他好一會,暗沉的瞳子幽沉裏暗湧如潮:“我想知道,為什麽重生之後要去找上官焰喬,你明明可以先找我的!”

  今夜話既說開了,他要一個答案!

  如果前生是他對不起她,她的目標應該是改變他,為什麽變成了上官焰喬?

  為什麽她不來找她,如果她前生真的愛過他!

  今生的她,明明有能力改變他對她的看法和態度!

  明明一切都可以彌補,明明一切都可以改變!

  明明,她前生奮不顧身地愛過他,一切都奉獻給他……

  明蘭若看著他,忽然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那冰冷嘲諷的笑聲讓上官宏業忍不住惱怒:“你笑什麽!”

  她輕吸一口氣,笑聲變得輕冷:“嗤……上官宏業,你還是驕傲和自私地那麽理直氣壯啊,如果我滿懷恨意地蘇醒,第一件事是去找你……”

  她頓了頓,勾起唇角:“那應該是為了要殺你,可我當初隻是忙著對付你那惡毒的父親,隻是稍微利用了你一下,還不夠仁慈嗎!”

  明蘭若輕蔑又嘲弄地看著他:“憑什麽你會覺得一個人在經曆過被背叛、欺騙、滿門皆滅、萬箭穿心,都應該原諒這一切?!”

  她頓了頓,眼神都變得森冷又隱著火焰:“你憑什麽?!就憑一個人曾經全心全意地對你?!”

  上官宏業這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見她眼底的恨意,讓他忍不住心口窒息。

  “因為……”他聲音都有些阻滯,好一會才喑啞地道:“因為……今生,我真的什麽都沒有做。”

  明蘭若愣了一下,忽然定定地看著他:“上官宏業,如果我今生毫無曾經的記憶,還會走老路,一樣對你癡纏,一樣你說什麽,我都願意做。”

  她笑了笑:“然後你還會和前生一樣讓我滿門皆亡,四麵楚歌,萬箭穿心,不是嗎?”

  她聲音難得的柔和,甚至眸光都溫淡了下去——

  “你所不甘心的隻是我今生看起來比前生還要聰明一點,卻沒有為你所用,反而用來對付你的父親和你了。”

  上官宏業喉嚨梗住了一瞬,她的目光讓他竟無法幹脆利落地說出“不是”兩個字。

  第824章 這是我與你不可轉圜的命運

  可是……

  心底卻有不甘心的聲音,不是的,他對她不是隻有利用!

  “可你明明一開始就有記憶,你記得過去,你可以改變我!”上官宏業終於忍不住站起來,喑啞地開口。

  明蘭若頓住了,笑了笑:“是啊,我如果有記憶,就會記得你怎麽讓我萬箭穿心,九族俱滅,今生恨透你們父子的殘酷。”

  “我如果沒有記憶,就會走上老路,因為愛過你萬箭穿心,滿門俱滅。”

  她定定地看著他,歎息:“這是一個悖論,也是我們的命運,不可更改,不可轉圜。”

  這就是他和她的命運,性格使然,他們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

  她和他之間,必有一人走向寂滅。

  “這就是你和我的命運,從前生到今世,在你前生對我射出第一箭的時候,就已經注定。”明蘭若平靜地道。

  更何況,她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那個比上官宏業更早在她生命裏留下不可磨滅影響她一生印記的男人,也一生都在守護她的人。

  上官宏業臉色瞬間蒼白下去,在一瞬間他隻覺得心髒仿佛落入無邊冰冷的深淵。

  命運嗎……

  前世今生無可更改,不可轉圜的蒼白命運……

  明蘭若背著藥箱轉身,背對他:“你今日說這些,是要我給你一個交代和解謎。”

  她淡淡地道:“現在我給你了交代,按照約定,放了我父親,我會在我的帳子裏等消息,前生你是秦王,所以可以隨便背棄對我的諾言,但今生你已經登上心心念念的帝位,應該知道君無戲言。”

  所有謎底都解開,他們之間沒有什麽再好說的。

  上官宏業臉色泛出青睞,怔然地看著她纖細的背影。

  她如果在恨前生他違背承諾與欺騙,是否意味著她的心底還有他的影子?

  明蘭若懶得理會他在想什麽,隻冷淡地道:“我也以赤血主君的承諾,也會給你血蠱,治愈你的身體。”

  景明立刻警惕地護在明蘭若身後。

  看著她領著景明遠去的背影,上官宏業卻有些頹然地坐在了主座上,眼神迷離又惘然。

  他甚至無法出聲阻止她離開。

  “陛下,這到底……”淩波為著自己聽到的一切而震驚得不能自已。

  什麽前世今生,什麽蘭華夫人……陛下和明大小姐仿佛被在說一些他完全聽不懂的話,卻隱約勾勒出另外一個世界一般。

  難道……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在那個叫雲霓的東廠叛逃衛長身上搜出來的冊子裏,看到的記錄。

  難道……難道這世上真有鬼神,真有前世今生?

  可為什麽隻有陛下和明大小姐能理解對方在說什麽?

  淩波還處於混亂與震驚之中。

  上官宏業卻有些倦怠地合上眼:“去把明國公放了吧。”

  淩波一愣:“陛下,您不打算再將他關一段時間麽,他是咱們能控製明大小姐的很好人質。”

  雖然這有些不道義,但如今陛下病重的消息到處流傳。

  軍心混亂,當真是四麵楚歌,陛下的安全需要明國公這個人質來保證。

  “朕,讓你把人送出去,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上官宏業陰鬱煩躁地看了他一眼。

  淩波不敢違逆,隻恭敬地道:“是。”

  淩波離開,上官宏業疲倦又煩悶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那裏的線條紊亂,仿佛依然殘留著曾經擁抱過她的溫暖與柔軟。

  夢裏前生隨時可以擁抱入懷的人,甚至因為隨意就能擁有,因為她的奮不顧身,所以夢裏的他輕賤她的存在。

  今生的她卻成為不可以觸及的存在,要那樣強行與出其不意才能擁抱。

  她像放錯了線的美麗風箏,被他射下來後,卻反而發現了原本該擁有她的人。

  從此,跌跌撞撞地奔向原本應該擁有她的人。

  而他……

  今生,終於擁有了心心念念的皇位,卻像一場夢。

  大夢將醒,身邊卻空寂寥。

  上官宏業閉上泛紅的眼,慢慢捏緊了拳頭。

  沒有關係的,他放棄的,失去的,都是無關緊要的。

  有很好,沒有也無所謂。

  他生來就是為了皇位而搏殺的存在,出生他就是皇子,母親說過這天下舍他其誰!

  萬人之上的位置,本來就是孤家寡人。

  多少黎民百姓為一口吃食你死我活,甚至易子而食,他失去的那點東西又算什麽?

  感情這種東西,於權力者而言隻是錦上添花的東西。

  隻有看多了話本的愚蠢女人才會相信帝王的真心和感情值錢。

  不管是帝王還是平民,男人的愛不能變現成長期撫慰心靈的關照或者權力和金錢的話,都是沒有半點價值的廢物。

  隻有從小被教化感情比金錢重要的愚蠢女人,會以為坐擁萬裏江山,享無邊孤單是對帝王或者擁有權力金錢的男人的懲罰。

  失去的女人和感情對於大部分他這樣手握權力的當權者來說——M,

  不過是擁有許多子嗣,無數美麗的女人閑暇之於懷念感慨,悲春傷秋的調劑之物罷了。

  上官宏業陰鬱又喑啞地哂笑一聲,慢慢靠在王座上,睜開眼,看向象征著至高皇權的玉璽。

  等到他擁有血蠱治愈身體之後,再與上官焰喬拚個你死我活,一決高下。

  權力、戰爭才是他們這些生而為王的男人的鬥獸場,是他們的“黑市”。

  而他失去的那支美麗的風箏與寶劍……

  如果不能為他所用,那就像前生那樣折斷她吧。

  屬於過他的女人,誰都不該再擁有。

  ……

  半個時辰之後,淩波帶人回來複命:“陛下,明國公已經放回去了。”

  正在小憩的上官宏業微微睜開眼,淡淡地道:“明蘭若那邊,知道了麽?”

  淩波點點頭:“明大小姐應該知道了。”

  上官宏業扯了扯唇角:“明日她送來血蠱,朕的身體就會很快康複了……”

  “陛下,周德妃娘娘求見。”忽然門外傳來傳令兵的聲音。

  上官宏業一愣:“周……德妃?”

  她不是在宮變之後失蹤了麽?

  第825章 我本來不想這麽做的

  淩波想了想,蹙眉:“之前收到的消息是德妃娘娘提前察覺了太皇太後和敵軍的不對勁,帶著金銀細軟和小皇子逃入了地道,敵軍一直在搜索她的下落。”

  淩波頓了頓:“看樣子,她可能利用了周家在軍中的眼線,暗中找到了陛下這裏來。”

  “朕這位德妃娘娘是有點真本事在身上的,不愧是舅舅的女兒。”上官宏業哂笑一聲。

  如果不是因為出身庶女,周湘雲和可比他那個嫡出的表妹周長樂更合適成為秦王妃,甚至統領六宮的皇後。

  當然,比起明蘭若那呂後武媚一樣能篡權的厲害的心思手腕,她還是稍微查了點。

  可也已經是個合格的當權者身後的女人。

  “召她進來吧。”上官宏業淡淡地道

  戴著黑色兜帽鬥篷,打扮樸素如尋常婦人的周湘雲見上官宏業身邊的人來領自己。

  她袖子裏的手指忍不住交纏在一起,掌心也滲出細細的汗來。

  要說嗎?

  如果說了會怎麽樣?

  來之前,她心中就推演過千百次的問題,在這一刻,又浮上心頭。

  明明就已經有了答案,可她還是會害怕自己選錯路。

  就在這搖擺不定之間,她被領進了帳篷。

  男人喑啞淡冷的聲音響起:“辛苦了,德妃,這些日子照顧麟兒,東躲西藏,想必很不易。”

  周湘雲抬起頭看著上首的男人,那個姿容剛毅俊朗的男人,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主君。

  她恍惚了一瞬間,然後恭敬地行了個福禮:“陛下萬歲,湘雲不辛苦,這些都是身為後妃該做的。”

  上官宏業下來,扶起她:“這種時候,德妃怎麽會到這裏來,你該帶著麟兒好好地藏起來。”

  周湘雲看著麵前的年輕帝王,他形容有些憔悴,可眼底依然有如虎狼一般銳利的光。

  她沉默了一會,才輕聲道:“陛下,湘雲有一件要緊事要稟報給您。”

  說著,她下意識地看了下淩波。

  淩波還是麵無表情地站著。

  上官宏業淡淡地道:“淩波是朕的心腹,沒有什麽不能聽,不能說的。”

  周湘雲頓了頓,垂下長睫:“是……”

  ……

  不遠處的帳中

  有士兵來告知明蘭若,明國公已經放回去的消息。

  明蘭若看了一眼也剛剛從門外進來的景明,景明朝著她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

  他們暗中傳來的消息也是明國公被安全地放回了南城大營的。

  明蘭若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父親,安全了。

  上官宏業他自負又高傲,加上今日因為說開了前生的糾葛,他心情激蕩,也許還有一些淺薄的痛苦和愧疚。

  所以,她最後用了激將法,果然起作用了——

  身為帝王者,君無戲言,他還是放了父親。

  帝軍的士兵離開之後,明蘭若低頭地看著那一尊不大,卻古老神秘的鼎。

  不管這鼎怎麽傾倒,裏麵粘稠的黑水卻從來不會傾倒出來,真的很詭異。

  可她看見這樣古怪詭異的鼎,卻一點都不害怕,反而覺得有一種親切的歸屬感。

  她輕輕地伸手放在鼎上,那黑水裏仿佛有活物一般,慢慢地浮動起來。

  “你說,上官宏業要蠱神鼎做什麽?是因為大巫師告訴他能控製我麽?”

  朵寧懶洋洋地托著下巴:“除了這個還有什麽理由,當初蠱苗總壇的人都知道蠱神鼎能控製聖女,甚至剝離蠱神,所以阿古娜聖女才跑的啊。”

  說著,她斜眼睨了眼景明。

  她和景明跟著明蘭若過來,她必須一直在帳子裏守著蠱神鼎,沒有跟著她去過上官宏業的皇帳。

  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兒,景明那憨批夜裏回來就有點魂遊天外的樣子。

  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兒,可嘴巴跟個蚌殼似的,啥也不說。

  明蘭若微微看著蠱神鼎眯了眯眼,如果上官宏業是為了控製她,那倒是好事。

  除了曾經是外婆伴侶的龍啼知道蠱神鼎真正用法,其他巫師們不太可能完全知道怎麽用蠱神鼎。

  因為使用蠱神鼎的方法,是聖女和成為聖女伴侶的大巫師才可能知道秘密。

  當初龍啼甚至沒有告訴過身為自己親外孫的小白。

  既然這樣,那大巫師為什麽要告訴上官宏業蠱神鼎的事,那家夥應該很清楚他自己並不會用蠱神鼎。

  一旦亂用蠱神鼎,下場最好都是香娜那樣丟了半條命,成了個傻子。

  再倒黴一點,會惹出巨大的災禍,連她這個聖女都不知道蠱神鼎裏會鑽出什麽東西來。

  莫非……

  “哈,那家夥八成覺得上官宏業靠不住,想兩頭下注呢。”朵寧眼珠子咕嚕一轉,冷哼一聲。

  明蘭若看著朵寧,笑了笑:“你倒是挺聰明的,與我想到一塊去了。”

  明蘭若摩挲著手上的蠱神鼎:“此人兩頭押寶,也不怕兩頭落不著好。”

  朵寧懶洋洋地道:“搞不好那貨連血蠱的副作用都沒告訴上官宏業,否則那位陛下怎麽可能心心念念要血蠱。”

  明蘭若若有所思,大巫師根本不知具體要怎麽用蠱神鼎來控製她這個聖女。

  也就是說上官宏業如果受了她的血蠱,就沒法殺她或者再對她不利。

  她就能用想辦法蠱神徹底控製上官宏業,盡快結束戰爭。

  “嗬,看來這位大巫師還真是給上官宏業挖了個坑,非要咱們受他那份人情。”明蘭若哂笑。

  朵寧搖搖頭:“看來上官宏業的情況不太好,否則大巫師不會背叛他,你不會真的打算原諒那個叛徒吧。”

  明蘭若撫摸著大黃,唇角的笑變得冰冷:“那種三姓家奴,昨日背叛苗疆,今日背叛上官宏業,他不死,如何服眾?”

  朵寧瞧著她的樣子,忍不住揉揉手臂:“別笑得那麽可怕。”

  明蘭若淡淡掃了她一眼:“但他如果能讓上官宏業順利接種雪蠱,就算戴罪立功,可以允許他家人選擇是留在中原或者回苗疆。”

  朵寧點點頭:“賞罰分明,行,我服你,希望明日順順利利。”

  明蘭若看著窗外,不遠處京城的城頭上,冷月下,城頭上火把搖曳。

  她輕歎一聲:“是啊,希望明日順順利利。”

  待在這裏,讓她越發想念阿喬的懷抱和他的呼吸,還有聲音了。

  ……

  帝軍皇帳

  周湘雲走出帳篷。

  “德妃娘娘,會有人護送您離開,出了京城,就直奔京郊的雲水碼頭,會有船送你去洛寧行宮,待陛下平定叛亂之後,再迎接您和小皇子回府。”

  淩波對著周湘雲道。

  周湘雲戴上兜帽,對著淩波點點頭:“好。”

  她頓了頓,看向帳篷裏,神色有些擔憂:“陛下知道了這個消息,他的樣子讓人擔心。”

  淩波沉默了一下:“您先走吧。”

  周湘雲輕歎一聲:“好。”

  其實她能用周家的人脈摸進來,當然也能自己離開。

  可皇帝陛下八成還想著監視她吧,現在,那位陛下對誰都不放心啊。

  隨後,她上了馬,立刻有一小隊人馬護送她離開。

  周湘雲離開之前,遙遙地看了一眼遠處重兵把守的帳篷,她的眼神變得複雜。

  她才不會去什麽行宮,她要帶著孩子和母親徹徹底底的離開這紛亂洶湧的地方!

  至於明妃娘娘,抱歉了。

  誰讓你的焰王殿下一直在追查我的下落。

  本來我不打算這麽做的。

  第826章 看不見的黎明 上

  周湘雲垂下眸子。

  雖然你幫過我,但我們終歸是各取所需。

  如果上官焰喬沒有找我,我也不會這樣,如果有什麽事,也是他害了你!

  我隻是想要保護我的母親和孩子!

  如今……

  我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皇帝陛下能保護我和孩子,也不相信你和焰王會放過有新帝血統的孩子。

  畢竟,當年明帝也沒打算放過你們,對你們和你們的親人都是趕盡殺絕。

  現在,我隻相信我自己,我不能讓新帝現在就被你控製。

  你是那樣厲害而可怕的女人。

  寧願流產也要害你的前太子妃後來為你什麽都肯做;想殺你的荊南王為了你可以舍棄他的親外公和妹妹;如果新帝也被你的蠱術控製……

  他說不定會把我的孩子都交給你處置!

  所以,最好的結果,就是你們和新帝兩敗俱傷。

  為我帶著孩子和母親離開,爭取足夠的時間。

  反正……

  生於權力鬥爭之中,死於權力鬥爭之中,是你們這些上位者最好的歸宿,不是嗎?

  周湘雲拉好兜帽,眼底露出冰冷的光,轉身策馬離開:“駕!”

  ……

  夜色深沉,時間緩慢的流逝,仿佛這樣的永夜不會結束。

  冰冷的風悄然吹過簾子,仿佛誰的歎息。

  新帝皇帳中

  “陛下……”淩波看著坐在主座上的高大男人,他身體幾乎隱在暗影之中。

  男人枯坐許久的姿態,帶著一種讓人心驚的蒼冷。

  上官宏業忽然喑啞地開口:“淩波,快天亮了吧。”

  淩波看了下天色,才輕聲道:“是,陛下,黎明快到了。”

  黎明前的夜色是最黑暗的沉鬱。

  男人悵然的歎息:“黑色的黎明……朕第一次不期待黎明。”

  淩波擔憂而沉默地守護著自己的主君,皇帝很少歎息。

  這讓他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不久之後,上官宏業淡淡地道:“按照之前最後那個計劃,去給上官焰喬送一封信。”

  淩波驟然睜大了眼,看向上官宏業單膝跪下:“陛下,不可,咱們還沒有到最後一步,如今也並非絕境……”

  陛下這是改而執行終極計劃麽?!為什麽!

  上官宏業沒什麽表情地道:“讓你派人去送信,你哪來的那麽多話,這是皇命!”

  淩波窒了窒,最終微微顫抖的手一把握緊了腰間的長劍:“是!”

  他艱難地起身,還想要說什麽,可看著上官宏業淡漠的表情,淩波最終還是退出了皇帳。

  ……

  冷月下,高聳的城頭上。

  一道高挑修長的人影目光冰冷地看向遠處的帝軍駐紮地:“你娘就在那邊帝軍的帳中?”

  小希被心宿托在臂膀之上,他點點小腦瓜——

  “沒錯,太婆婆認得倒鬥和丐幫的那些江湖叔伯,可他們帶我從墓道和地下水道進城還是要花點時間,所以娘親已經在新帝那裏呆了三天了。”

  上官焰喬修長的魅眸裏閃過戾氣和沉冷。

  上官宏業……

  他會順利地接受血蠱麽?

  不知為什麽,他心底閃過詭異的不安,這種直覺在這麽多年腥風血雨之中曾經救過他好幾次命。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底總覺得有些不安。

  上官焰喬的長指不由自主地按住了牆頭,目光深邃地看著遠處的帝軍營地。

  “看來,怎麽都要易容走一趟帝軍軍營了。”

  此時,皇城下有人匆匆跑上來:“殿下,帝軍那邊送來新帝的手書。”

  上官焰喬冷冷地看著侍衛手裏的信一會,才接過來,打開一看,隨後瞬間捏緊。

  那信在他手裏就成了碎屑。

  “爹,裏麵寫了什麽!”小希見他表情不對,立刻從心宿手臂上跳下來。

  他已經比兩年前長高了,在苗疆也有練功,動作很輕盈。

  上官焰喬眸光暗沉如黑夜深淵,似有咆哮風掠過:“他說,你娘在他手裏,要麽我去帶回你娘,要麽你娘就死在他手裏。”

  還有一句——他會在弄死她之前,得到她!

  這句話他沒法告訴小希。

  雖然這些都可能是敵人激怒他的手段,可他還是控製不住心底排山倒海想要摧毀一切的欲望。

  頂尖武者渾身散發出來的逼窒與黑暗的淩厲威壓幾乎如有實質,讓心宿等人都被壓得忍不住後退一步。

  一隻微涼的小手忽然按在他的手背上,柔軟的觸感仿佛冰冷的水落在火焰上,讓他不由自主地垂眸看向身邊的孩子。

  小希圓潤的大眼認真地看著他:“爹,你要冷靜下來,這信很古怪,娘親敢去新帝的營帳,說明她原本是有把握新帝不敢動她的。”

  這一點,他很確定,娘親不是隨便回去冒險的人,即使為了救外公,但一定有準備。

  小希兩隻手都放在了他的胳膊上:“新帝至少開始的時候是不敢動娘的,畢竟周圍都是咱們的人呢,而且娘親身邊有大黃,還有朵寧小姨和景明小姨,那為什麽他現在會這麽威脅爹?”

  阿爹必須冷靜下來,他這個狀態就算去了新帝那裏不行!

  心宿等人看著小希,都忍不住有些怔愣。

  平日裏調皮的孩子,這種近乎大人一樣冷靜的表情和分析口吻,令人震驚。

  可仿佛,又很理所當然,至少殿下好像一點都不震驚小希少爺的反應。

  上官焰喬看著才到自己腰間的孩子,他眸光深淺不定,好一會才慢慢地彎起唇角,反手握住小希的手:“小希,說得有道理。”

  小希這才輕輕鬆了口氣:“爹,你冷靜就好,我等你把娘親帶回來。”

  上官焰喬在他麵前半蹲下來,伸手輕撫孩子的臉,喑啞地道:“我會把你娘帶回來。”

  隨後,他起身,一攬獵獵飛揚的繡烈焰的披風:“走吧,咱們去會會那位新帝,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小希看著上官焰喬的背影,忽然想起什麽,匆匆跑過去:“阿爹,太婆婆曾經告訴娘親一個消息,是我們來的時候倒鬥的叔叔們說的。”

  上官焰喬聞言,側身低頭,小希扶住他的肩膀,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他眼底寒光微閃:“……”

  ……

  第827章 看不見的黎明 下

  第二日一早

  明蘭若很早就起身,她看向窗外,天色並不太好。

  陰鬱的雲壓在天邊,讓她想起前生,上官宏業兵臨城下攻城那日。

  她按住心頭,那裏仿佛還殘留有夢境裏被利箭穿透的痛楚。

  像一場大夢初醒,依然會有瞬間的迷離。

  她眸光看向遠處的城頭,可今生,那裏的人不是上官宙,是她的阿喬。

  這讓她安心。

  “明妃娘娘,該走了。”帝軍的一隊士兵過來。

  景明有點奇怪:“早膳還沒有送來。”

  領頭的侍衛蹙眉:“陛下那邊有準備,明妃娘娘還是不要拖延的好,記得帶上那個蠱神鼎。”

  明蘭若起身,收拾好自己,帶上了大黃:“咱們走吧。”

  朵寧抱著蠱神鼎準備跟著明蘭若一塊過去。

  士兵伸手攔住:“蠱神鼎交給我們就好,陛下不希望治療的時候有太多無關的人在場。”

  朵寧沒好氣地道:“這個鼎你們亂動,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但士兵們依然麵無表情地攔住她。

  明蘭若示意朵寧交給他們:“給他們的吧,他們不會用,也用不了。”

  朵寧沒好氣地嘟噥惡劣幾句,但最終還是交出了蠱神鼎。

  士兵們接過蠱神鼎,伸手示意:“請,明妃娘娘。”

  明蘭若冷淡地道:“我不是明妃,你們叫錯人了。”

  見她沒有動的打算,為首的小隊長隻能忍著氣:“是,明主君。”

  明蘭若這才領著景明離開。

  一路到了上官宏業的皇帳,皇帳打開了兩透氣,飄散出食物的香味。

  周圍不知道堆了什麽東西,用防水布蓋著。

  大概是為了血蠱入身這種秘密治療,大部分附近的士兵都被清退到了遠處。

  圍在皇帳周圍的一看便知道是上官宏業的大批貼身死士。

  上官宏業就坐在正中,桌子上放著早膳,簡單卻也精致。

  “陛下這麽早就喚我過來,就為了用膳?”明蘭若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早膳。

  甚至還準備了景明的一份。

  上官宏業淡淡地道:“坐吧,你是朕的大夫,吃完了,也好做事。”

  如果上官宏業說什麽想要她陪著用膳或者別的,她是懶得理會的。

  但他說得簡單,明蘭若也沒多說,示意景明坐下,一起用膳。

  見她難得的“順從”,上官宏業眸光微閃,有暗沉難言的情緒閃過,但他很快遮掩好了。

  明蘭若剛吃第一口,就發現他給她準備的早點都是她喜歡吃的口味。

  她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子慢慢用膳。

  上官宏業這輩子除了最初從香雪那個一開始就背叛她丫鬟那裏知道她的喜好之外,後來應該沒有什麽機會知道她喜歡吃什麽。

  “糯米蒸香菇碎肉圓子,你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雪絨丸子,以前覺得矯情,現在看著倒是有點那沾雪的樣子。”

  上官宏業夾了桌子的點心送進自己嘴裏

  明蘭若看著桌子上美味的點心,忽然覺得沒了胃口。

  阿喬雖然性子惡劣,卻永遠記得她喜歡吃什麽,從不拿來說事。

  她還是隨意地吃了幾口,才放下碗筷:“陛下,這些無關緊要的前生舊事,就不必拿來敘舊了。”

  上官宏業見她眼底隱著不耐,忽然哂笑一聲:“那什麽才是要緊事?”

  上輩子,會對她貼心與溫存,記得自己喜好來邀功的樣子,露出不耐眼神的是自己。

  這算風水輪流轉麽?

  明蘭若淡淡地道:“自然是為陛下治病,送入血蠱,早點完事,我也要回大營去看我父親了。”

  上官宏業眼神晦暗:“是麽,那好。”

  他擺擺手,不一會就有人過來把所有的吃食都收拾了。

  他將手放在桌子上:“你可以開始了。”

  明蘭若背著藥箱走過去,看了眼他放在桌子邊上的蠱神鼎:“怎麽,你的大巫師不來盯著蠱神鼎,用它控製我,就不怕我在渡血蠱的過程裏動手腳?”

  上官宏業看著她挑眉:“你會嗎?”

  明蘭若看著上官宏業的表情,明明沒有什麽異樣,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心中有些古怪。

  尤其是沒有看見大巫師,這個家夥一直被上官宏業帶在身邊的。

  她在他麵前坐下,伸手擱在他的手腕上,冷淡地道:“不會,渡血蠱也沒那麽麻煩,我昨晚就已經準備好了血蠱,放進你身體裏就好了。”

  借助蠱神鼎,她昨晚弄出來的這隻血蠱的效果會比明玥瑩和小白身體裏的血蠱起效更快。

  說著,她讓人送來一隻瓷碗放在手腕下。

  她垂下眸,取出一隻細長的刀片在火上燒了燒,然後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隨後,她示意上官宏業伸出手腕。

  上官宏業伸出了手腕,下一刻,明蘭若不客氣地一刀片割在他的手腕上。

  一邊的麵無表情的淩波下意識地想要上前,卻不知想到什麽,最終忍了下來。

  明蘭若閉上了眼,沉神靜氣。

  上官宏業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動到了她的手腕上。

  鮮血順著她皙白的手腕一滴滴地落在他的手腕傷口上,與他的血液交融,又落進碗裏。

  像開了一朵朵猩豔的花朵。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碗裏的血都有了半碗。

  上官宏業有些怔愣地看著那一幕,忽然勾起唇角,一抬手,竟然握住了她的手,讓彼此的傷口一下子貼在一起。

  血肉溫熱的感覺讓明蘭若一下子睜開眼,本能又厭煩地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扣著手腕不放。“你幹什麽!”她冷聲道。

  上官宏業卻挑眉:“不幹什麽,體驗一下血蠱和蠱神血脈相連的滋味,你我也算血肉相融了吧?”

  明蘭若一指尖不客氣地戳在他手臂麻穴之上:“放手,血蠱隻要血液相觸即可。”

  甚至不需要血液相觸,當初她控製明玥瑩隻是擦了一點血在對方耳後。

  但那種方式放血蠱,雖然能在短時間控製對方的身體,但融合會慢,而且很傷施蠱者的身體。

  還是現在這種能以傷口血脈相觸的方式快,且不傷身。

  “這麽快就完成了血蠱施放嗎?朕還以為你用血蠱控製朕,會是個複雜詭異的過程。”、上官宏業卻沒有收回手,反而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明蘭若動作一頓,抬起眼看他。

  上官宏業握住她鮮血滴落的手腕,笑容冰冷又暗沉,如隱著冰原的風暴:“很奇怪朕怎麽會知道是麽?”

  說話間,一個破破爛爛的人影被人扔進了帳篷裏。

  明蘭若低頭一看,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不是大巫師又是誰。

  第828章 希望的絕境

  大巫師奄奄一息,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他顫抖地試圖伸出被折斷的手指去拉明蘭若鞋們:“聖女……聖女……求你救救我……”

  明蘭若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蠕動的大巫師:“堂堂苗疆五大巫之一,就算無力反擊敵人,擁有的本事,也不該讓你連自保或者自殺都做不到。”

  看來,上官宏業是知道了大巫師隱藏的秘密——血蠱的副作用。

  大巫師一隻眼睛已經被刺瞎,他臉上肌肉顫抖,嗚咽顫抖著流下痛苦的血淚:“皇帝……抓了我的家人……我的家人都在他手裏……”

  他背叛了苗疆和聖女,被蠱苗追殺,隻能依附新帝,家人又都在新帝的掌控之中。

  否則何至於此!!

  明蘭若看著他,冷淡地道:“我是你的話,一開始拚死也會給威脅我家人的人下蠱,皇帝是穿鞋的,你是光腳的,他想好好活就得放了你的家人,無非還是你怕死,還指望他給你富貴,庇佑你罷了。”

  大巫師僵住了,是啊,他是怕死,他太害怕了……舍棄了家鄉,搏一個前程似錦。

  可最終……

  “一直首鼠兩端,總是懷抱愚蠢希望的人,最後會什麽都得不到,可憐你的家人被你的貪心牽連,我原想著他們也是苗疆子民,與你的罪無關的。”

  明蘭若沒什麽表情地道。

  上官宏業一直看戲一般,此刻才嗤笑:“不是誰都像你那麽狠絕清醒又不怕死的。”

  明蘭若冷冷地看向上官宏業。

  上官宏業怎麽會突然間知道了這個秘密,對大巫師嚴刑逼供的?

  他既然知道了,為什麽又接納了她的血蠱。

  血蠱已經入身,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他那樣驕傲的帝王,絕對不可能在知道血蠱的副作用以後還心甘情願為她控製!

  上官宏業興味盎然地挑眉:“怎麽,想知道朕既然知道了一切,為什麽卻還受了你的血蠱,想要試試你的血蠱現在是不是能控製朕?”

  明蘭若看著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冷冷地道:“放手,否則……”

  “否則你要用你的毒蜘蛛,或者別的什麽蠱蟲對付朕,可真讓人害怕?”他忽然哂笑起來,卻還是鬆開了握住她的手。

  “聖女……聖女……皇帝用酷刑逼我交出了我的本命護身蠱……護住了心脈……血蠱還沒進他的心脈……”

  大巫師悔恨莫及,他恨自己愚蠢,忽然顫聲道。

  明蘭若目光驟然看向上官宏業胳膊上的傷口。

  蠱師練蠱的基本就是身有本命蠱,五大巫師的本命蠱自然非同一般。

  雖然蠱神的血蠱最終能吞噬大巫師的本命蠱,但那需要時間!!

  高大男人暗沉的眼底,有幽微瘋狂的火苗,他朝著明蘭若一笑。

  隨後,上官宏業猛地反手抽出腰間的匕首,一刀插在他自己的胳膊上。

  銳利刀鋒深深刺進血肉裏一挑一削。

  隨後,一小塊暗紅的扭動身體血肉就被他削出來扔在了地上。

  他一腳凶狠地踏在那小塊的血肉上,直接將血蠱踩碎。

  血蠱是明蘭若心血與體內蠱神催化,在血蠱被踩碎的瞬間,耳邊仿佛響起蠱神痛苦的鳴叫。

  明蘭若跟著心頭一陣劇痛。

  瞬間,她喉嚨猩甜,一下吐出一口血來,踉蹌了一步。

  “原來,蠱蟲死了,下蠱的人就會受傷是真的。”上官宏業順勢抬手扶住她,劍眉微挑,眸光晦暗。

  “渾蛋!”景明見狀,就要衝過來,但一群死士忽然掠出,第一時間就包圍了她。

  雙方瞬間戰在一處。

  明蘭若冷著臉,毫不在意地用手背隨意擦掉唇角的血,一把推開他:“上官宏業,你是故意的。”

  故意讓她送出血蠱,弄死血蠱,怎麽,他以為這樣就能殺死蠱神?

  “是啊,朕是故意的,就像你故意瞞著真相打算將血蠱送進朕的身體裏,控製朕一樣!”

  上官宏業嘲諷地道,反手一扯一扣,就將明蘭若扣在桌前。

  “嗬,身體裏有蟲這種東西,還真是特別,朕現在是不是也算你苗疆的蠱師了!”

  明蘭若眼神一厲,大黃在第一時間,就迅速地爬上了明蘭若的肩膀。

  這個狗東西居然敢傷了魔女和蠱神姐姐!

  它要吃了這個狗東西!

  但下一刻,上官宏業冰冷喑啞的聲音響起:“明蘭若,管好你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蟲子,不然朕一點不介意現在讓你們一起粉身碎骨。”

  他高大的身軀將她籠在自己的陰影裏。

  而周圍那些蓋在箱子上的防水布也被上官宏業的死士掀開,露出一個個黑色圓形的物體。

  下一刻,血肉模糊的大巫師忽然拚盡全身最後力量撲過去,一把抱住了上官宏業的長腿。

  “聖女……快逃……快逃……聖女……新帝在這裏到處都布置了火雷彈……快逃!”

  說完,他奮力凶狠一口咬在上官宏業的腿上,將所有的恨意與無盡的後悔都發泄在上麵。

  上官宏業卻仿佛沒有發現一樣,隻冷冷地盯著明蘭若。

  可下一刻,他就被淩波一刀幹脆地刺穿了心髒。

  明蘭若渾身一僵,伸手按住了準備撲過去咬上官宏業的大黃。

  她低頭看著隻剩一隻眼睛也死不瞑目的大巫師被死士們拖走。

  殷紅的血色在她和上官宏業的腳下蔓延。

  上官宏業冷酷地哂笑:“騎牆派的蠢貨,連遲到的悔悟都顯得那麽愚蠢而無力。”

  明蘭若抬起眼,冷冷地看著他:“上官宏業,你弄著陣仗想做什麽,殺我?”

  她心念急轉,對方的眼底有灰暗的冰冷殺意。

  景明和死士們纏鬥的冷兵器相接帶著殺氣的聲音讓她心髒跳得飛快。

  可腦子卻無比的清醒。

  原來如此,一開始以為他會在早餐裏動手腳。

  所以她提前給自己和景明都服下了迷藥的解藥,也準備了化解春情藥的香囊。,

  可現在,看起來他比她想象的更瘋狂與驕傲啊。

  他想殺她!又或者想殺阿喬,而且是同歸於盡那種!

  上官宏業也低頭看她,眉峰壓著黑暗的銳色與隱秘的瘋狂:“朕怎麽舍得讓你死?朕隻是想要見一見朕的堂兄。”

  說著,他帶血的手指慢慢撫過她的唇:“這是朕和他的戰場,你今生那麽鍾情他,不如猜猜,他會不會為了皇位舍棄你?”

  明蘭若沒有動,豐潤柔軟的唇上染了他的血,顯得更明豔動人。

  她清豔的眸子冷冷地看著他,因為聞到極度危險的氣息。

  上官家的混賬們,不管在性格表現如何,生得各有各的好看與蠱惑人心的本事,但……

  骨子裏的偏執與涼薄都是一樣的!!

  從現在開始,她要很小心、很小心的應付。

  第829章 誰是瘋子

  畢竟就連阿喬,也是硬生生被環境和母親改變,所以將他的涼薄和狠毒給了別人,偏執的守護給了她。

  可上官宏業可不一樣,他是實打實在皇權榮耀裏泡大的天子驕子。

  女人對他可算不得什麽。

  “是麽?你做了什麽?”明蘭若眸光幽涼地看著他,順勢讓大黃回籠子裏。

  大黃仿佛察覺了危險的氛圍,抱著她的手指不鬆手。

  可明蘭若反手將它送回了籠子裏。

  現在就算誰殺了上官宏業都沒用,他的死士會在下一刻點燃所有的火雷彈——

  一起為他陪葬。

  上官宏業垂眸看著身前的女人,他唇角勾起囂然的弧度:“朕給他去了一封信,讓他來換你。”

  明蘭若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試探:“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黎明,時間寫了辰時三科,他應該快到了。”上官宏業道。

  他指尖慢慢地摩挲著過她的臉:“朕在信裏告訴了他所有的事,前世和今生,說實話,雲霓的手書和拜上官焰喬重傷朕所賜,朕夢見了許多過去,當然要和他分享。"

  他頓了頓,嗤笑:"當然,朕也說了如果他不來,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所以,上官焰喬不管怎麽樣一定會來。

  不管是因為震驚於他信裏的內容,還是為了明蘭若。

  看著他眼底毫不掩飾的森冷殺意,明蘭若瞳孔微縮。

  那麽快麽,阿喬如果黎明接到信,現在距離辰時三刻隻有一刻鍾了。

  上官宏業這個渾蛋!

  她抬手按住他觸碰自己的手,隨手擦掉他抹在自己唇上的血,冷冷地道:“你是想讓他來,換我走?”

  “是啊,他如果和朕不一樣,那他一定會來的,不是麽?”上官宏業笑得痞氣,倒是沒阻止她的動作。

  明蘭若沒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上官宏業彎曲眸子,眸光幽暗莫測:“你在想什麽?想怎麽脫身,朕勸你一句,這裏到處都是火雷彈,你的蠱蟲就算能吞吃所有人,也沒火雷彈炸的速度快。”

  “嗯,在絕對的武力與死亡麵前,陰謀詭計,都是徒勞。”明蘭若麵無表情地道。

  上官宏業挑眉,恣意地勾起唇角:“你知道就好。”

  說著,他按住她肩膀的手,微微收攏五指:“所以,老老實實地在這裏等著不好麽?咱們還能敘敘舊。”

  明蘭若慢慢垂下眸子:“敘舊?”

  她輕聲道:“上官宏業,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我曾經是最了解你的人之一,你喜歡吃什麽、用什麽、甚至你喜歡用什麽戰術……我都曾為了你去學。”

  除了她前生不肯麵對——這個男人對她利用遠大於情意的真相。

  上官宏業晦暗森冷的眸子裏閃過異樣的波瀾與複雜:“明蘭若……”

  她忽然低聲笑了起來:“嗬嗬,所以,我很清楚,你這樣驕傲啊,是寧願放棄血蠱修複身體長命百歲,也要點燃自己換取敵人滅亡的性子。”

  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仿佛歎息一般慢慢輕撫:“所以,你想要的,應該不止阿喬的命,而是用你的命換我和他的命。”

  空氣裏傳來喧囂聲,遠處似乎有馬蹄聲傳來。

  是阿喬吧,他來了,他還是來了。

  那個男人啊……

  總是這樣,在她的事情上總是這樣義無反顧。

  可是這裏很危險,真的很危險啊……不要每次都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傻瓜……

  她在心底歎息。

  明蘭若忽然溫柔親昵的觸碰,讓上官宏業警惕又危險地眯起眼,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明蘭若紅唇慢慢湊近他:“因為隻有我和他都死了,群龍無首,你的人才有機會扶持你的皇子們,與我和他的人,鬥到底。”

  她聲音溫軟地輕聲問:“而你也能完成了對我和他的報複,對麽?”

  上官宏業看著懷裏的女人,想起前生她在自己懷裏的樣子,柔和和眉眼,有一瞬間的恍惚。

  一時間分不清是前生的夢境,還是今生的幻覺。

  他忽然晦澀又複雜地歎氣:“明蘭若,你還真是聰明,今生的一切,本該隻有你和我,是你非要將他牽連進來的,讓他陪著你我一起死,不好嗎?”

  “可是……”她的手忽然按在他剛才挑出血蠱的那把短刀上。

  上官宏業冷笑一聲,這種時候還想殺他?愚蠢的女人!

  他反手一轉,就扣住了那把短刀,將它握在手裏:“明蘭若,朕說過吧,你應該安靜一點,所有的詭計……”

  “噗嗤——!”

  上官宏業僵住了,他掌心傳來溫熱而黏膩的觸感。

  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短刀。

  它已經刺進她的腹部,黏膩而溫熱的觸感是必勝刺破她腹部流淌的出的血。

  明蘭若在他奪刀的一瞬間,握住他的手,用他的手將刀子突然刺進她的身體。

  “你……在做什麽?!”他瞳孔緊縮,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遠處的馬蹄聲不斷靠近,有清冷而憤怒的呼喊聲在風裏響起。

  明蘭若蒼白著臉,抬起頭看著他,唇角泛起刺眼的柔和到冰冷笑容——

  “上官宏業,這是你和我的戰場,與他沒有關係,不是嗎?”

  說著,她忽然用盡內力,厲聲呼嘯:“潛伏的鬼麒麟聽令,攔住焰王,不許他靠這裏一步!!”

  近處許多帝軍打扮模樣的士兵先是一愣,忽然衝向了正在策馬向這裏飛奔而來的高挑人影,擋住他的去路。

  上官宏業低頭看著她,呼吸都變得顫抖。

  他捏緊她的腰肢,丹鳳眼裏泛出猙獰紅色與水汽來。

  他顫抖著,呼吸都粗重而喑啞:“為什麽……為什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你這個瘋子!!”

  明明刀子刺進的是她的身體,可他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卻在同時被人捅了一刀。

  明明是她的血在不斷流淌過他的手,可他卻痛得不能呼吸。

  她為什麽……

  她紅著清豔的眼,忍著劇痛,笑了起來:“嗬嗬……你說的沒錯,我該來找你的,不該將他再次扯進你我的恩怨,所以,上官宏業……”

  最黑暗的黎明之後,這冰冷彌漫著鐵鏽血腥味的晨風裏。

  他看見她滿是鮮血的顫抖纖手包溫柔裹他握刀的手,像深淵的魔女誘惑無知的信徒。

  又像情人溫柔在他耳邊呢喃:"就這樣,再殺我一次,用十方血陣和蠱神鼎重啟一切。”

  “這比你我都炸得粉身碎骨,更值得,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