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望著高高在上的邱景之, 裴九真的一顆心止不住地狂跳。她不能也不願意再和邱景之有任何的婚約牽扯,況且現下她根本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又有沒有那麽幸運能遇上像父君和母妃那樣疼愛她的父母, 可以什麽也不問, 什麽也不追究就答應讓她退婚。

    而最重要的的是她現下僅僅隻是寄居別人身體的一縷魂魄,根本控製不了這副軀體。

    以秋看好戲一般地頂了頂裴九真的手臂:“姑娘看見了嗎?王君出來了。”

    裴九真怔怔然盯著邱景之,三魂七魄似是都被人勾了去, 一恍惚, 她迅速紅了眼睛。

    以秋遲遲沒等來她的回應,扭頭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卻看見自家姑娘雙眼紅得像兔子,一副委屈到眼睛要下雨的模樣。

    以秋不由得擔心起來, 忙問她:“姑娘你怎麽了?”

    緊接著裴九真又說了一句令她自己陌生又暗暗懷抱希望的話語:“我沒看到幽帝啊。”

    以秋撇了撇嘴,不覺笑起來, 原來她家姑娘是因為沒看到幽帝才委屈, 瞧她家姑娘這點出息啊!

    人還沒嫁過去, 心已經完全飛過去了。

    以秋:“姑娘啊,咱能不能有點出息?”

    雖說那幽帝一副好皮相是幽都上上下下皆知的,可她家姑娘這般反應委實是過了。

    幽都霽氏一族再怎麽說也是百年大族, 輔佐了一代又一代幽帝, 已是王朝肱骨之臣, 怎麽單單是見幽帝一麵都能讓霽華如此欣喜,如此激動。

    以秋拉著裴九真的手往她那兒帶了帶, 然後指著邱景之後麵那位身穿朱紅柿蒂紋圓領錦袍少年人說:“幽帝在那兒呢。”

    裴九真微微一眨眼,抬眼順著以秋指的方向看過去。

    青鳥展翅, 繞著邱景之身後那位少年人飛旋而上, 為少年人開出一條綴滿金色亮光的道路。

    少年人眉如墨染, 眸如點星,一雙細長鳳眸深邃多情,眼尾微微揚起,似要飛入兩鬢,如畫眉目之下是如山峰般高挺的鼻梁,唇如激丹,齒若齊貝。

    他眉眼一彎,笑容在臉上散開,她便似是被人下了心蠱,原已平複的心陡然又加快跳動的速度。

    “咚,咚,咚”,就連耳邊喧囂的人群也壓不住她愈漸有力的心跳聲。

    幽帝竟是雲若穀!

    這裏仿佛是一個幻境,與之前丹君的地宮不同,是真真正正的幻境,是屬於別人的故事。

    而在這個幻境裏,與她有婚約的人竟是雲若穀!

    隻是不知這幻境是誰造的,又是為何存在。

    裴九真在人群中仰望著那個高高坐在馬背上的雲若穀,心中突然湧起一陣酸澀,眼中忽然滾下熱淚。

    一時之間她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她的淚,還是這副軀體原主的淚。

    而她更加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哭。

    忽然間,九真不經意的一眼意外對上馬背上那個人的目光,九真的心猛地被揪起,狠狠地跳了一跳。

    雲若穀盯著她愣了一會兒。

    單看他那樣子,裴九真險些以為他是認出自己來了。

    裴九真原想叫住他,可原主卻慌張低下頭,不肯再看雲若穀。

    以秋一扭頭看見九真臉上的兩行淚痕,不覺唬了一跳,待要問九真,卻又稀裏糊塗被九真拉著手急急忙忙逃命似的從人群中逃了出去。

    裴九真在幻境裏待了幾日之後漸漸摸清她在此地的身份。

    此處是幽都,在這裏她是霽華,是幽都百年大族霽氏森年膝下唯一的女兒,年方二八。那日她在街市所見的幽都王君幽帝景明乃是她未來的夫婿,再過一年,待她成年之後她將會入主王城,成為幽都唯一的皇後。

    她與幽帝景明的婚事乃是天命姻緣,而非父母之命。

    所幸的是裴九真所寄生的這位霽華姑娘她從小就愛慕幽帝景明,所以這門親事於她而言意味著幸福,意味著她從童年到少女時期的所有期待。

    她從小就盼著長大,盼著嫁給幽帝。

    隻可惜於她而言是幸福的一樁親事,於幽帝而言,似乎並非如此。

    這些日子裴九真斷斷續續,隱隱約約從以秋以及霽森年的口中探聽到幽帝對於這門親事,似乎頗有意見。

    裴九真猜想這大概也是為什麽那日原主好不容易在街市上見到自己意中人之後眼中卻滾下熱淚。

    她愛著的人並不像她那樣也愛著她,甚至於她的存在對於幽帝而言,或許都是一件實打實的麻煩事。

    ***

    夜,幽都王城。

    王城侍衛夜叩殿門,恭敬道:“陛下,太後娘娘到。”

    聞言,盤腿坐於羅漢桌之上的少年帝王執筆的右手微頓,一滴墨順勢低落在桌上的明黃錦緞上留下墨滴,炸開更多細小的小墨滴。

    少年帝王擱下筆,一抬眼便看見太後已經進入殿中。

    一襲明黃鳳炮的中年女子在隨侍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來,在看見少年帝王那張稚氣尚未褪去的臉時,嘴角的笑愈發濃上幾分。

    少年帝王臉上亦露出清清淺淺的笑回應母親,他拂了拂衣袖穿上黃緞朝靴下了羅漢桌迎上中年女子,模樣親昵的托著女子的手領她走到羅漢桌坐下。

    少年帝王的嗓音還帶著少年人的清透感:“夜已深,母後怎麽還不歇息?”

    太後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容慈祥:“母後來看看你。”

    旋即,太後又朝少年帝王招了招手:“來,到母後身邊來,讓母後好好看看你。”

    少年帝王踩著柔軟地毯踏上木凳子在太後身邊坐下。

    太後捧著少年帝王的臉看了一眼,隨即伸手理了理少年帝王垂在身前的兩縷青絲:“不知不覺你都長這麽大了。”

    說著,太後拿手比劃了一下羅漢桌的高度,不無感慨道:“以前你才這麽一點大,成天圍在母後身邊讓母後陪你玩兒,沒想到一轉眼你都成年了。”

    少年帝王抿嘴笑,說著孩子氣的話:“聽母後的意思似乎不希望兒臣長大,那兒臣長回去如何?”

    太後笑,也不怪他身為帝王說話卻不顧體統:“你啊,又胡說。母後才說你長大了,立馬又和母後說些孩子話。”

    少年帝王故作委屈道:“是母後希望兒臣別長大。”

    太後撫摸少年帝王的肩說:“可是胡說了。怎麽樣,今日你生辰,可還高興?”

    少年帝王點了點頭:“今日星燁堂弟陪著兒子在城中逛了一圈,兒子很高興。”

    太後頷首,手撚帕子道:“那就好。如今你大了,是個可以挑起國家大事的男子漢了,朝中的事一忙起來,日夜都不分。”

    說著,太後的目光撇下桌上那一疊小山一般高的折子說:“但朝中的事忙歸忙,你既已長大成人,是不是也該想著立後之事了?”

    言罷,太後淩厲眼風掃來,少年帝王笑了笑,起身坐回那一堆折子前。

    太後輕笑,雙手疊在膝上說:“霽家的女兒霽華如今已經十六了,再過一年也是大姑娘了,母後想著等今年年一過便把你們的親事操辦起來。”

    少年帝王一手執筆,一手拿了本折子過來,埋頭苦笑:“這事不急。兒子才成年,朝中事務繁多,還有許多需要學習曆練的地方,等過兩年,過兩年兒子獨當一麵時再提立後之事。”

    太後眼中的笑意淡下三四分:“朝中的事永遠都是隻多不少,難道朝中的事一日不少,皇帝便一日不娶妻,不生子?”

    少年帝王繼續批折子:“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太後麵無表情道:“無論你怎麽想,霽華都是劍靈選中的姑娘,是天定的幽都皇後。這一點,你很清楚。”

    大殿裏靜悄悄的,搖曳燭火映在窗戶紙上,恍如漁豆般閃爍不定,稍一留心,似乎還能聽見殿中空氣彼此拉扯的細微聲響。

    少年帝王目光沉沉,就連語氣也帶著點死氣沉沉的意味:“兒子明白。”

    太後聽他聲音沉悶,一時有所動容,目光瞥向少年帝王。

    即便少年帝王對這門親事有千百個不滿意,也有萬萬個不配合,但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的這些反抗,她可以隻把它當做少年人的心高氣傲,不予追究。

    太後:“母後見過她的畫像,小姑娘人長得水靈,母後敢說咱們王城裏當真是每一個姑娘比得上她,想來那姑娘必定是極伶俐的一個性子,母後相信你會喜歡她的。明日母後讓人先把畫像送過來你看俺,等過兩日,母後讓她倒宮裏來坐坐,你也看看。”

    少年帝王埋頭批折子,淡淡道:“兒子全聽母後的。”

    太後鬆開眉頭,一轉眼忽然看見桌上鋪著的明黃錦緞上有一墨滴,旋即又看向少年帝王執筆的手,果然看見右手小拇指沾上了些許墨汁。

    太後拉起少年帝王的手,拿著帕子輕輕幫他把手上的墨跡擦去:“才說你長大了,你看看你,還是一副孩子模樣。”

    少年帝王沉默著,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太後,任由太後拉著他的手反複擦拭。

    太後道:“做皇帝不是每日就坐在這兒批一批折子,更不是做那些朝堂上喋喋不休的大臣們的皇帝,做皇帝是做幽都所有子民的皇帝。你既要對他們負責,更要對幽穀劍負責。母後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少年帝王點了點頭,聲音如山間清泉般幹淨純粹:“兒子明白。”

    太後拍了拍少年帝王的手背:“不早了,你歇息罷,母後這便回去了。”

    太後起身的一瞬間,少年帝王也跟著起身:“兒子送送母後。”

    “不必。”

    太後離去之後,少年帝王仰麵躺倒在寬大的座椅上,眼睛直勾勾盯著天花板瞧,目光卻空洞得可怕。

    燭火微動,寂靜深夜之下,他突然想起今日在街市上見到的那位看著他流淚的姑娘。

    作者有話說:

    為了方便閱讀,這個幻境裏九九名字不變,雲若穀代號幽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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