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誤闖

    安陽侯府院落眾多,西北角的冬院最小,院中服侍的下人也不多。如今已是巳時,院中也看不到幾個人影,丫鬟們都躲在屋裏偷懶,隻有扶桑前前後後忙著,一邊熬藥一邊看顧著爐子上煨著的粥,還不忘及時更換雲棠額頭上的巾帕。

    雲棠昨日出了蘭苑就暈了,她在祠堂跪了三日,天不亮就被拉到蘭苑站著等候近一個半時辰,甚至來不及換一身衣裳,吹了那麽久的冷風,能撐著走出蘭苑已是極限。

    她燒了一夜,今晨熱度才剛剛退去,醒來時隻覺得嗓子幹澀得厲害,啞聲喚了一句“扶桑姐姐”。

    扶桑聽見她的聲音,忙不迭進屋扶她起來,一手還端著溫白水。

    雲棠握著她的手,將一杯白水飲盡,又喝了兩杯才覺得嗓子舒適許多。

    “姑娘可好些了?頭還疼不疼?”扶桑一邊說一邊試探雲棠額頭的溫度,心稍稍放下,“熱總算完全退下去了,我在爐子上煨了粥,姑娘待會兒先喝些粥,然後再繼續休息。”

    扶桑比雲棠大兩歲,平日裏更像是姐姐一般照顧雲棠。

    雲棠點頭應下她的話,坐起身時看了扶桑一眼,發現她眼下帶著青黑,應該是昨夜照顧她一整夜,怕是一宿沒合眼。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巳時了,姑娘別擔心,夫人那邊說了,姑娘這幾日在院中好生養病,不必去請安。”

    扶桑一邊說著一邊端著粥和小菜過來,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廚房那邊給她們的吃食總是敷衍的,雲棠又病著,扶桑怕她吃不好,索性自己動手做了。

    “嚐嚐,看看合不合胃口。”

    米粥軟糯,入腹暖胃,雲棠笑著點頭:“扶桑姐姐廚藝這般好,哪有不合胃口的?倒是姐姐照顧一晚上,恐怕也沒顧得及吃飯,也去盛一碗吧。”

    她們雖是主仆,但情誼深厚,雲棠私底下喜歡喚扶桑姐姐,扶桑勸她不成,也隨她去了,在外人麵前不露端倪就好。

    兩人坐在一處喝粥,雲棠麵色還有些蒼白,唇色也淺淡得很,眼中似有化不開的愁緒,她低垂著眉眼,不想叫扶桑看見擔心。

    如今回了侯府,她方才覺得平州的生活有多好。

    雲老夫人對她沒有多在意,隱隱還有些不喜,但也不曾苛待她。

    她是外室子,又曾攪得侯府不得安寧,父親因為她受過非議,老夫人自然不喜她,不去刻意為難已經很好了。

    是以在平州那些年,她還算自由,不像在這侯府,整日膽戰心驚,生怕做錯什麽惹怒旁人。

    她現在就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人,不僅不討喜,還惹人厭惡。

    雲棠恍惚間想著,當初應該求著老夫人在平州給她尋一門親事的,這樣也不用回京麵對韓氏等人,依著韓氏對自己的厭惡,她的婚事能順利定下嗎?

    雲棠越想,越覺得茫然,她慢慢停下喝粥的動作,有些出神。

    扶桑注意到她情緒不對,心中輕歎一聲,伸手將雲棠耳邊垂落的碎發撥到耳後,溫聲道:“顧家公子的事算是過去了,姑娘也別多想,夫人再怎麽樣也不能將姑娘隨意嫁出去。再說上次承康伯府的提親,侯爺也幫姑娘拒絕了,夫人想做什麽,不也有侯爺攔在前麵嗎?”

    扶桑一提承康伯府,雲棠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徐家公子隻是碰巧在她回京那日瞧見她,後來上門提親,她打聽到徐澤的事情,心裏並不願嫁給他,提著心擔心許久,好在父親拒絕了。

    她以為這樁事算是結束了,哪成想過後不久她出門時總能遇到徐澤,徐澤喜歡動手動腳,看似溫和的笑容裏藏著太多惡意,雲棠總覺得他的目光像惡心的臭蟲,她既害怕又難以甩開。

    扶桑隻提了這麽一句,她仿佛又感受到那種黏膩的目光,令她渾身不適,隱隱還有些不安。

    “好姑娘,別害怕,是我不該提這事,”扶桑看出她的不適,及時止住這個話頭,轉而又道,“不過姑娘有沒有想過,可以試著拉近與侯爺的關係,你們畢竟是骨肉血親,侯爺心裏應該是有姑娘的。”

    雲易豐若是完全不在乎這個女兒,也不會阻攔承康伯府的提親了。

    雲棠明白扶桑的意思,若是有父親撐腰,韓氏也不敢那麽肆無忌憚地欺負她,但是……若父親真的在乎她,又怎麽會任由她離京生活十幾年,又怎麽會在她被罰跪祠堂時不聞不問?

    或許是有在乎吧,但不多,隻是那麽一點點,還因為顧忌著外人的言論,不能讓旁人覺得太過苛待庶女。

    不過扶桑說得對,她不能坐以待斃,總需要爭取一些依仗。

    /

    謹院書房,雲易豐正坐在書案後處理公事,他年過四十,麵容儒雅清雋,許是久在朝為官,身上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現下因為公事緊鎖眉頭,眉間有些不耐。

    小廝進屋通稟二姑娘來了,他一怔,從繁忙的公務中抬頭:“你說誰?”

    “回稟侯爺,是二姑娘,姑娘說想要見您一麵。”

    雲易豐這下聽真切了,他正因公務煩心,本想揮手說不見,但又想起雲棠近日被罰跪的事,幾個念頭閃過,最終點頭道:“讓她進來吧。”

    一襲素色衣衫的少女緩步邁進書房,她發飾簡單,麵龐清麗又添著幾分蒼白,身上有些病氣,看得出來剛剛病愈不久。

    她低眉向雲易豐行福禮:“父親康安。”

    少女垂眉站在那裏,更顯得脆弱可憐。

    雲易豐打量了她幾眼,又收回目光,言語冷肅:“既生著病又何必出來走動,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雲易豐的話中帶著幾分責備。

    雲棠心裏微沉,她努力維持著麵上的平靜,轉身從扶桑手中接過食盒,輕輕放在一旁的高幾上,聲音輕柔道:“女兒聽說父親這幾日忙於公事,早出晚歸,所以做了一碗雪梨銀耳湯,想讓父親嚐嚐。”

    京城秋季最為幹燥,雲易豐這幾日又公務纏身,整個人內外煩躁到極點。

    他想著,如果雲棠是來告狀的,隨便打發幾句就是。

    韓氏再過分,那也是她的嫡母,隨意指摘嫡母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但雲棠半分不提罰跪生病的事,她端著那碗雪梨銀耳湯,走到書案前,眼裏帶著幾分期待和緊張,心口咚咚跳,生怕父親會拒了這碗銀耳湯。

    雲易豐沉默半晌,他伸手接過那碗銀耳湯,隨意嚐了一口,銀耳湯入口香甜不膩,比廚房那邊送來的湯要爽口許多。

    雲易豐微怔,他抬頭看了一眼雲棠:“自己做的?”

    “是,這雪梨銀耳湯潤肺降燥,父親可以多喝點。”

    雲易豐淡淡點頭,將一碗銀耳湯喝盡,末了讚道:“味道不錯。”

    雲棠麵上一喜,這會兒聽見父親的誇讚,也生出些膽子來,嘴唇微動正想說什麽。

    雲易豐看出她的心思:“說吧,還有什麽事?”

    這一次,他的語氣柔和許多。

    雲棠鼓起勇氣,試探問道:“聽說父親這裏有很多藏書,我想借幾本地誌書回去看,可以嗎?”

    她當然不喜歡什麽地誌書,不過有借有還,一來二去也能多見見父親,這般也不會讓父親完全忘記自己這個女兒。

    雲易豐在官場多年,怎麽會看不出十六歲小姑娘的心思?

    他不戳破,轉身去書架角落尋到幾本書,遞過去。

    雲棠小心接過,看到書封上《奇聞異誌》四個字,瞬間明白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破,但父親沒有戳穿她,這般想著她眼中浮上真切的笑意。

    “多謝父親,女兒會好好保管這幾本書,保證完璧歸趙。”

    小姑娘生得好看,這一笑起來眼睛透亮,彎成月牙,瞧著也令人心情愉悅。

    她寶貝地抱著那幾本書離開,雲易豐看著她的背影,恍惚間似乎看見一襲青衣的女子含笑朝他走來,但畫麵一轉,女子憤恨地叱罵著他。

    雲易豐眼中的笑意漸漸淡去,他揉了揉眉心,又生出幾分煩悶——小丫頭的眉眼和她長得太像,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連帶著那些惱人的話語也在耳邊響起。

    /

    雲棠抱著那幾本珍貴的書回到冬院,她心情出奇得好,她最後看的真切,父親是朝她笑了的。

    她到底也隻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心底也是渴望親情的,看見別人家父親對女兒寵溺,她也會生出失落與傷感,不過今日父親送的這幾本書,就像一顆蜜糖,甜的她身心都愉悅。

    扶桑看著她這麽容易滿足的模樣,終歸是什麽都沒說。

    但這份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申時剛過,韓氏那邊派人來說,讓她明日和雲瑤一道去淨慧寺上香。

    老夫人不適應京都氣候,這些日子反反複複地病著,若不是眼見著雲瑤要定親,她想著等到雲瑤成親後再回平州,早就坐不住了。

    老夫人不是那般喜歡守著孫兒的人,她的故交老友也都在平州,她從小亦是在平州長大,比起京城的陰冷,她更喜歡平州的溫暖氣候和山水,不然也不會在平州養病十幾年不肯回來。

    明日她們上香,一則為了給老夫人求個開光玉佛,二則也是求一下姻緣。

    這種事其實雲棠不去也可以。

    雲棠不懂韓氏為何要她同去,畢竟前兩日才警告她不要隨意出門,這會兒怎麽又要她和雲瑤一起出去?

    她心裏有些不安,也隻能盡數壓下,乖巧應下此事。

    但雲棠免不了想起上次和雲瑤出門後的遭遇,她一晚上翻來覆去,翌日無精打采地起身。

    扶桑扶她起來,碰到她的手背,又趕緊試了試她額頭,心裏咯噔一聲:“姑娘,你又發熱了。”

    雲棠的病其實沒好徹底,如今愁緒一牽引,又發起熱來。

    扶桑不說還好,她一說,雲棠也覺得自己頭有些疼,她揉了揉太陽穴,微微搖頭:“我沒事,快些幫我梳洗吧,不能讓長姐等我。”

    要是一般人家受寵的姑娘,這會兒定要人傳話不去了,但雲棠不能。

    扶桑心疼她,又不能多說什麽,出去時讓她多穿些,又加了披風,免得她吹風病得更嚴重。

    雲棠在馬車上約莫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姍姍來遲的雲瑤。

    雲瑤一身桃紅色的彩繡錦衣,裝扮得很是嬌俏,她掀簾看見雲棠,一瞬間眉梢高高吊起,上下打量她一眼,心裏生出些不滿。

    比起她的盛裝,雲棠要樸素很多,依舊是那身月白色的襦裙,一張小臉白白淨淨,沒有塗任何胭脂,皮膚通透雪白,漂亮的桃花眼微彎,眼中微光讓人心中悸動。

    天生麗質,縱使不多加裝扮,亦能將旁人姿色壓下去。

    雲瑤隻覺得所有的好心情被破壞得幹淨,她還恨著顧少安的事,因此也沒給雲棠一個好臉色,兀自占了馬車大半的位置,將雲棠逼到一個小角落待著。

    雲棠低著頭,小聲喚了一句長姐,也不再多話惹她厭煩。

    雲瑤重重哼了一聲:“若不是父親提議,我才不會帶你出去,小小年紀倒是心機重得很,竟也學會討好父親了。”

    雲棠昨日去謹院的事早傳遍侯府。

    雲易豐在蘭院用晚膳時,韓氏隨口提了一句淨慧寺的事,就聽雲易豐道:“讓二姑娘也跟著去吧,她剛剛回京,該多出去走走。”

    韓氏自然不想應下,本打算用雲棠生病的事搪塞過去,後來念頭一轉又應了下來。

    雲棠聽見是父親提議,懸著的心反而放下一些,她也不反駁雲瑤的話,任由她訓斥一番,隻當耳旁風。

    淨慧寺盛名在外,香火鼎盛,來往之人絡繹不絕。

    雲棠和雲瑤分別去大師那兒求了一塊玉佛,待到開光後再命人來取,接著又去菩薩那裏求了姻緣。

    雲瑤也不急著離開,朝後山走去,淨慧寺後山風景優美,楓林紅如烈火,雲瑤想去瞧瞧。

    走到半路,身後有人揚聲喚道:“雲姐姐,快等等我。”

    話音落下,一個身著紫衣的小姑娘碎步跑了過來,她走到雲瑤身邊,含笑道:“當真是有緣,來寺廟拜佛竟也能遇見姐姐,姐姐是要去楓林那裏嗎?我們一起去可好?”

    來人是承康伯府的二姑娘徐沅,雲棠見過她,徐沅長得和徐澤也有幾分相似,雲棠下意識退後一步。

    因著徐澤提親被拒的事,徐沅也不喜歡雲棠,這會兒直接對她說:“我和雲姐姐有些話要說,二姑娘不如自己尋個去處?”

    這是明著趕人呢。

    雲棠也不想和她們一起,遂應下徐沅的話:“我有些不舒服,先去西廂房那邊歇一歇,長姐不必擔心我。”

    雲瑤哪裏會擔心她?她隨口應了一聲,臨走前不忘叮囑道:“記得一會兒讓人去取玉佩,我回來後直接回府。”

    雲棠點頭應下,見人走遠了,才轉身朝著女眷歇息的西廂房走去。

    她這會兒頭疼得厲害,坐在椅子上不想動彈,約莫估算一下時辰,先讓扶桑去取玉佩,她靠著椅背繼續休息。

    閉眼小憩時,屋中似乎進了人。

    雲棠瞥了一眼,是一個小沙彌進來續佛香,垂著腦袋將佛香點燃,又默默退了出去。

    雲棠也沒多在意,繼續閉眼休息,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身體有些熱,臉頰也跟著微微發燙。

    這會兒西廂房隻有她一個人,雲棠睜眼撫著胸口喘了幾口氣,愈加覺得不舒服,思索著出去透透風。

    她剛起身,廂房外麵傳來誰的腳步聲,緊接著一身藏青色衣袍的男子跨進廂房。

    雲棠一瞬間瞪大眼睛,是徐澤!他怎麽會在這裏?

    對了,徐沅既在,徐澤會在也不奇怪,但他怎麽可以進女眷歇息的廂房?

    雲棠心生陡然生出強烈的不安,她看也不看徐澤,徑直要往廂房外衝去。

    徐澤低笑一聲,反身將房門關上,擋在門前笑著看雲棠:“雲姑娘急什麽,這招呼也不打,急著去哪裏?”

    雲棠心口猛烈地跳動,也不知是不是太緊張的緣故,她覺得四肢有些酸軟,整個人呼吸間都是熱氣,心底像是在燃著一團火。

    “徐公子,這是女眷廂房,你這般直接闖入不合規矩。”

    “規矩?”徐澤嗤笑一聲,他貪婪的目光落在雲棠臉上,“敬酒不吃吃罰酒,本想著給你一個好名分,你竟敢拒絕我的提親,這會兒還跟我談規矩?我倒想看看,你這張小嘴待會兒還有沒有力氣叫喊。”

    徐澤因為提親被拒的事被那群狐朋狗友嘲笑多日,他心底愈加不滿,夜間總是夢到那張嬌俏的臉蛋,昨日得知雲家姑娘今日要上香的消息,立刻做了準備——他徐澤看中的人,還沒誰能逃得過!

    徐澤說著要來捏雲棠的臉,雲棠四處躲閃,咬牙道:“你想做什麽?你若敢欺負我,我父親母親不會饒過你的。”

    “嗬,安陽侯若在乎你,會任由你離京生活?”

    徐澤早將雲棠的事打聽清楚,一句話狠狠紮到雲棠心上。

    雲棠握緊雙手,饒是她再遲鈍,此刻也察覺到身體的不對勁,她感覺到渾身力氣在流失,四肢越發無力,若是再這般周旋下去,不等徐澤先抓住她,她就會先倒下。

    徐澤也意識到她快要撐不住了,慢悠悠朝她走過去:“你不過一個外室子而已,想必在府中也受了不少委屈,你若願意跟我,我自然會百般待你好。我將來是伯爺,你就是伯爺夫人,再不用受主母的欺淩,還有整個伯府的金銀供你揮霍,不好嗎?”

    徐澤循循善誘,雲棠站在原地,似乎有些心動,她抬起濕漉漉的眼睛朝徐澤看去:“你說得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本來也是要明媒正娶你,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徐澤試探伸手握住雲棠的手腕,雲棠沒有躲。

    少女柔軟白皙的小手落在徐澤掌心,徐澤心中猛跳,笑容愈發張揚:“這就對了嘛,你若掙紮待會兒傷得也是你自己。”

    雲棠小聲應著,她看著徐澤靠近,垂眉找準角度,徐澤正在撫摸她手背時,她背在身後的手瞬間揚起狠狠一劃,鋒利的簪尖劃破徐澤半張臉頰,她用盡力氣抬腳一踢。

    徐澤捂著雙腿之間痛叫出聲,麵上也疼得他扭曲。

    雲棠剛剛躲避他時,已經靠近門邊,這會兒直接掀開門栓,衝出去。

    身後徐澤總算有了反應,他衝出廂房,衝著暗處的小廝憤怒吼叫:“你們是傻子嗎?沒看見人跑了嗎!”

    五六個小廝總算反應過來,看了一眼徐澤狼狽的模樣,在他憤怒吼叫中,快速跑出去追人。

    雲棠憑著記憶想要跑到寺廟前麵,但身後人追得太緊,眼前這片竹林又處處一樣,眼前景象也有些模糊,她隱約覺得自己跑錯方向了,但此刻根本停不下來思考。

    身上越來越熱,像是有萬隻螞蟻在撓她的心,她一邊跑一邊毫不猶豫地劃破掌心,疼痛帶來清醒,她聽見身後追喊聲越來越近,拚命往前跑去。

    竹林倏然到了盡頭,前方一處院落突兀出現。

    她沒有後退之路,那院落亦是在斷崖之邊,她除了衝進院子別無選擇。

    若是裏麵有人,或許還能救她。

    雲棠跑得太快,並沒有注意到院落牌匾上“梅苑”二字。

    院子沒有上鎖,雲棠直接衝進去,反手將門栓扣上,接著又往正房那邊跑。

    她也不顧不上冒不冒犯,試探推了一下明間的門,見能推開立即躲進去。

    外麵稍稍安靜下來,徐澤的人似乎沒追上來。

    雲棠微鬆口氣,她神經一鬆,身體裏的灼熱再次翻湧上來,她熱得有些喘不過氣,眼尾紅得似能滴血,雙眼染上媚色。

    她咬唇極力想讓自己清醒下來,但掌心傷口的疼痛隻能帶來片刻的清醒,她感覺到意識有些模糊,藥性在侵吞她的理智,她想要碰觸冰涼的東西。

    昏昏沉沉間,外麵再次響起腳步聲,徐澤的聲音步步逼近。

    雲棠掙紮著想要往裏走,心裏卻湧現更多的悲哀——這座院落太安靜了,安靜到不像有人在,或許她今日就是逃不過這一劫,或許她隻能認命……

    雲棠滿心淒愴,但她還是在想能夠躲到哪裏,又或許這座院落有後門,她可以翻窗從後門離開,避開徐澤的人。

    雲棠的思考已經很遲緩,她覺得眼前事物有些扭曲,膝蓋不小心磕到桌角,她跌到地上,又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安靜的屋內忽然有細微的聲音響起,雲棠恍惚間看到有人從內室走出來,玄色的袍角微動,一雙黑色暗紋長靴停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