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纏人
  第5章 纏人

    知他沒成親也沒定親,薑窈便長長地舒了口氣。

    其實,她剛才說的那番要回建寧府、做女冠的話,也全都是胡扯的。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她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回去?

    她說這番話,一來是想知道這裴六郎到底有沒有家室,二來是以退為進,激起他的惻隱之心。

    她知道她成功了。

    但是她自小就在方氏手下討生活,慣會察言觀色,看得出裴玨對她疏離,唯一一點的溫情約莫還是因為她外祖。

    她深知裴玨是鎮國公府的貴人,而她隻不過是個五品小官吏家的姑娘,兩人有天壤之別。

    裴玨,隻怕是不大願意接受她這麽個出身低微的未婚妻的。

    可她如今除了裴玨,再沒有任何退路了。

    不管怎麽樣,隻要裴玨對她生出了惻隱之心,那就是她的機會。

    她要緊緊地抓住。

    他待她冷淡,那她就以柔克剛。反正他是她的未婚夫婿,對他親近一些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

    她輕聲喚他:“郎君。”

    裴玨見他說完那話後,薑窈雙眸的黯淡褪去了許多,便知她信了他的話。

    等他辦完事,再帶她回京城,把真相告訴她。

    聽了薑窈這聲似是含著無盡柔意的“郎君”,裴玨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微微轉過身,沒再看她,問道:“何事?”

    裴玨的疏離和冷淡,薑窈看在眼裏,心裏仍有些許的慌亂。

    她麵露羞赧之色,道:“郎君能不能給我找身衣裳?”

    裴玨複又看向她,見她披散著頭發,穿著男裝,確實有些不倫不類。

    “嗯,你如今確實不好再穿這身。”

    薑窈卻道:“穿也沒什麽,就是這裏衣粗糙,有些紮人。”

    薑窈說著,將那廣袖卷了兩圈,伸出那隻纖細的手放在裴玨麵前,嬌聲道:“郎君看,我的手都起紅疹了。”

    薑窈很白皙,稱得上是肌膚勝雪。但眼下,她露出來的那截手腕上,卻是紅印點點。

    還有被繩子綁過的地方,那道紅痕更是明顯。

    裴玨眼神閃了閃,而後又撇過頭去,語氣淡淡:“知道了。”

    裴玨說完,便拔腿朝外走去。

    薑窈愣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正堂,劉儋與榮安等人都目光灼灼、不加掩飾地看著他們。

    裴玨仍是那波瀾不驚的模樣,劉儋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麽端倪,索性越過他,朝薑窈看去。

    那小姑娘低著頭,他更看不出什麽。

    劉儋好奇心更重了,這兩人到底有沒有婚約?

    裴玨神色如常地看向劉儋,道:“聞達兄,可能要麻煩嫂夫人一遭,給薑姑娘找身衣裳。”

    劉儋的眼神在這兩人身上來回轉悠,見裴玨不僅沒有否認那小娘子的身份,還讓他夫人找衣裳,就知此事有譜了。

    他分外熱情,連忙讓人領著薑窈去後院找他夫人蘇氏。

    “那什麽,你告訴大娘子,薑姑娘是裴郎君的未婚妻,讓她好生照顧。”

    薑窈等人臨走前,劉儋叮囑了仆婦一句。這話必須得告訴蘇氏,否則蘇氏誤會了薑窈的身份,他可沒好果子吃。

    待她們離開正堂後,榮安便迫不及待地問:“郎君,那,那薑姑娘真和您有婚約?小的怎麽不知道?”

    他可是鎮國公府的家生子,在府裏人緣又好,沒什麽風吹草動是他不知道的。可這麽大的事,他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裴玨白了他一眼,“你還能什麽都知道?”

    榮安得了一個白眼,反而樂嗬嗬的,“我就說您久久不成家,夫人怎的不著急,原來早就給您定下了啊。”

    裴玨嫌榮安聒噪,正想攆他出去,又聽他道:“您還別說,夫人的眼光那真是一等一的好,薑姑娘和您多般配。不過我瞧著她有些眼熟,想想啊,誒!郎君,您瞧著薑姑娘是不是有些像沈家的三…”

    裴玨忍無可忍了,“等回京了,給你找個郎中看看。”

    榮安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啊?看什麽郎中?”

    裴玨沒好氣地道:“我看你眼睛得治治了,哪裏像了?”

    他把榮安攆了出去,又與劉儋相對而坐。

    劉儋方才看了一場戲,心情正好,愉悅地給裴玨斟了杯酒。

    他打趣道:“左都禦史年紀一大把了,撿了個美嬌娘,真是可喜可賀。”

    裴玨扯了扯嘴角,是美嬌娘沒錯,但不是他的。

    見他沉默不語,劉儋也斂去了玩笑之色,頗為認真地道:“慎之,咱們數年未見,你好似比從前更穩重了許多。”

    從前的裴玨雖然也不苟言笑,但總歸是個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可如今,卻是尤為沉穩內斂,連麵對他這個老友,也是如此。

    裴玨舉杯的動作頓了頓,隨後牽唇淺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什麽也沒說,但劉儋卻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許多的隱忍。

    “罷了,”劉儋替他滿上,“我也不問了。對了,你這次過來,是陛下的意思?”

    裴玨頷首,“本來想辦完了事再來濯陽縣找兄台敘舊,可路上發生了這麽一樁事,隻能先來叨擾你了。我明日便要離開濯陽縣,那薑姑娘,還望聞達兄與嫂夫人照料,等我的事辦完,我再回來接她。”

    劉儋滿口應下。

    翌日一早,裴玨用過早膳,就要出發,卻被劉家的仆婦給叫住了。

    “裴郎君,您要不去看看薑姑娘?”

    裴玨擰眉,“她怎麽了?”

    那仆婦道:“薑姑娘不肯喝藥。”

    裴玨看了看天色,不大高興地道:“她不肯喝藥,你找我有什麽用?難不成我去了她就肯喝了?”

    那仆婦愣住了,隨即腹誹,這裴郎君看著一表人才的,怎的這般不知道憐香惜玉?他和那薑姑娘可是有婚約的,薑姑娘病了,他都不去看一下的?

    仆婦暗自嘖了兩聲,想起劉儋,別說蘇氏生病了,就是蘇氏心頭有個什麽不痛快的,劉儋就緊張得不行。

    這裴郎君和劉縣令還是故交呢,怎麽就不學學劉縣令呢?

    仆婦撇撇嘴,正欲轉身離去,裴玨卻又改了主意。

    “帶路。”

    他突然想起還沒告訴薑窈,她這段日子得待在劉家,索性趁此機會,把這事兒告訴她。

    後院兒一朝南的屋子裏,薑窈正苦著臉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

    她不是矯揉造作,是真的喝不下。

    “怎麽不肯喝藥?”

    裴玨一踏進屋子,便問她。

    薑窈沒想到裴玨會過來,一時間有些無措。

    裴玨問完那話,再看向薑窈時,也有片刻的愣神。

    眼前的姑娘換了一身水藍穿花上衣、外罩緞織掐花對襟褙子,下著與上衣同色的馬麵裙。

    她簡單地梳了個發髻,沒插戴任何首飾,麵上也不施粉黛。

    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翠。

    著實是個難得一見的佳人。

    薑窈小步走到裴玨跟前,不經意般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著頭道:“黑乎乎的,聞著都苦,不敢喝。況且,我也不算病了,能不能不喝?”

    她神態親近自然,反倒讓裴玨不自在了。

    “郎中說你受了驚嚇、心緒不穩,藥還是要喝的,”裴玨頓了頓,又眼含戲謔地道:“你都敢孤身上京,怎的還怕這碗藥?”

    “也不是怕,”薑窈長相豔麗,這會兒卻有些嬌憨之色,“況且我孤身上京,那也是孤注一擲了。”

    薑窈一麵說,一麵偷偷去瞧裴玨,而後又笑了起來,“幸好郎君沒有家室,否則我還真就隻能去做女冠了。”

    小姑娘說著,許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粉麵染上了紅暈,微微低下了頭去。

    薑窈長得好,她那麽嫣然一笑,滿室生輝。

    她是把裴玨當成未婚夫婿看待的,可裴玨心知肚明兩人沒有關係,下意識地想離薑窈遠些。

    裴玨淡淡“嗯”了聲,然後端起那碗藥遞給薑窈,“喝了吧。”

    他語氣那麽生硬,不像是在安撫薑窈,反而像是在下命令。

    薑窈渾身一僵,抬起頭嬌嗔地看了裴玨一眼。

    她雙眸水潤潤的,猶如暗夜裏閃著粼粼波光的湖泊,稍不注意,心神就會被她吸引過去。

    薑窈接過那碗藥,自個兒捏著鼻子,一咬牙仰頭喝藥。

    她那架勢,完全是在往裏灌。仿佛隻要那藥在她嘴裏少停留會兒,就能少些苦味。

    她一口氣喝完了那藥,苦得臉都皺成了一團。

    一旁的仆婦見她喝了藥了,眉眼含笑地喂了她兩顆蜜餞,“這才對嘛,小娘子吃兩顆蜜餞,去去苦味。”

    薑窈含了蜜餞一會兒,才緩緩咽下,嘴裏的苦味兒確實少了很多。

    裴玨看了眼果盤裏剩下的蜜餞,隨口問道:“剛喝了藥又吃蜜餞,這行嗎?”

    薑窈還沒開口,那仆婦就接話了:“郎君有所不知,這蜜餞啊中和藥味,小娘子們受不得苦,都是這樣喝藥的。往後郎君可得記著,給薑姑娘備些她愛吃的蜜餞。”

    他給薑窈備蜜餞?

    裴玨想了想那畫麵,隻覺得太過荒唐了。

    他沒搭理仆婦的話,遣退仆婦後,對薑窈道:“我一會兒就得離開濯陽縣,接下來這段日子,你先待在這裏,我已經與聞達兄說好了。”

    他要離開?

    薑窈心底一慌,下意識就以為裴玨是嫌她累贅,所以要把她扔在這裏。

    瞥見薑窈的神色,裴玨想了想,又道:“等我辦完事,就回來接你。”

    薑窈垂眸不語。

    裴玨本來一早就要出門,因要過來與薑窈說這事,已經耽擱好一會兒了。

    他又看了眼薑窈,道:“你安心住下,我先走了。”

    薑窈仍舊沉默。

    “郎君!”

    在裴玨要踏出屋子時,薑窈卻疾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央求道:“郎君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白月光什麽的是不存在的哈,小裴身心都是窈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