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這一夜浮浮沉沉,不知幾番。

    窗外晨光大亮,喜鵲叫聲傳進了床帳中,終於喚醒辛苦了一夜的人兒。

    衛婉寧睜了睜眼,見天帳中光線已經很是明亮,心間不禁一慌,正想坐起穿衣,額上卻忽的落下了一吻。

    她遲鈍抬頭,正對上一雙好看的笑眼。

    笑眼之下,是某人英挺的鼻,輕輕勾起的唇角,再往下,是他結實的胸膛,此時他寢衣前襟大敞,露出結實的肌肉線條。

    隻這一眼,昨夜的畫麵便一下重又湧入腦中。

    衛婉寧不禁紅了臉,道,“王爺早就醒了麽?怎的不叫一叫妾身?”

    朱永琰卻笑道,“昨夜辛苦,多睡兒會又有何妨?”

    聲音中仍有啞意,語罷便低頭又來親她。

    衛婉寧哭笑不得,忙側身避開,“不早了,該去向母妃請安了。”

    但到底還是叫他得了逞,在她櫻唇上又貪婪輾轉了兩遍。

    “阿寧,”

    他低聲喚她,神色恢複了些正經,“這兩日是本王不對,我不該冷落你。”

    好不容易娶回來的人兒,怎麽能同她置氣?

    衛婉寧微微一頓,也輕聲道,“是妾身不對才是,妾身以後再也不說那樣的話了。”

    “不過……”

    她忽然將話鋒一轉,倒引得他一愣,忙問,“不過什麽?”

    卻見她拿一雙媚眼來瞧他,故意道,“若妾身往後小心眼了怎麽辦?”

    他輕笑一下,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道,“那本王縱著王妃的小心眼便是。”

    語罷,低頭又吻了下去。

    眼瞧著一連兩日王爺都歇在後院,且每晚早早就來,睡到天光大亮才起,雪梅雪雁兩個終於放心了。

    人道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果真一點不假,且兩個丫頭都覺得,經過這一回,夫妻二人的感情似乎比從前更加好了。

    年節期間,朝廷休沐七日。

    前幾日,衛婉寧都在招待來賀年的親眷,眼看到了正月初五,該她回娘家省親了。

    元正之後,天氣一直晴朗,夫妻二人一早從巽王府出發,不多時,便到了鎮國公府。ωwω,χS㈠2三,nετ

    鎮國公府早已準備就緒,衛崮率家中眾人在大門外迎接,待女兒女婿落下馬車,又親自將人引進家中。

    男女分坐,衛家男丁們負責招待朱永琰,衛婉寧則去了祖母堂中說話。

    自回門之後,也有十日未見,今日她刻意沒穿禮服,隻一身貂絨披風配水紅色雲錦長襖,眉眼間比從前多了嬌媚與溫婉。

    衛老太太看在眼中,暗暗放下心來。

    隻是身份到底與從前不同了,家中其他人都對她十分恭敬。

    吃過午飯,衛婉寧不忍再看家人在她麵前束手束腳的模樣,便叫祖母休息一會兒,自己與錦容去了園中說話。

    同她一樣,錦容今次也是頭一回在婆家過年,這幾日攢了不少新鮮事,忙趁此時與她說了起來。

    “對了阿寧,前日咱們府中有位美人登門來感謝二弟救命之恩呢。”

    “二哥?”

    這叫衛婉寧十分好奇,忙問道,“哪裏的美人?”

    錦容與她細細說道,“你可還記得,那時大軍出發西北,父親與俊鴻哥他們先走,二弟被留在府中,後來自己跑出去追了?原來那時他在追的路上正好遇見一夥人強搶民女,他拳腳好,順手救了人才繼續趕路的。”

    “那位姑娘被救也一直在找他,直到那日大軍入城,才把他認了出來。年前你要出嫁,人家不好上門打擾,趁著這兩日過年,終於正式上門來道謝了。”

    衛婉寧聽罷忍不住驚歎,“還有這樣的事。”

    錦容點頭,又道,“對了,這位姑娘還同我們衛府沾著親,便是舅母的娘家侄女,叫雪茹的那位。”

    “雪茹姐姐?”

    衛婉寧驚訝又不解,“她平素不愛出門,怎麽會遇上這種事?”

    錦容道,“聽說那位姑娘去年曾險些被一戶人家騙婚,所幸及時發現,沒掉進坑裏,但此事傳開以後,那戶人家再找不到媳婦,便心生怨氣,暗地裏買通了山匪,打算將她擄走壞了她的名聲,好再娶她。”

    “這馮家真是該死!”

    衛婉寧氣道,“不知楊家可報官了?”

    “報了,”錦容點頭道,“據說京兆府年前便已經將那馮家抓住了,將當家的打了幾十大板,扔進了大獄裏。”

    這就好,她這才放心下來。

    錦容的話還沒說完,又低聲與她笑道,“那楊家姑娘生的溫婉恬靜,我瞧著,祖母像是替二弟看中了,昨日還同父親三叔他們一同商量呢。”

    “如此甚好。”

    衛婉寧眼睛一亮,她一直很喜歡楊雪茹,今日聽錦容這樣一提,才意識到楊雪茹與二哥其實挺般配,若家中能娶來這樣一位賢惠的二嫂,豈不是好事?

    “那祖母何時派人去楊家?”她忙問道。

    卻見錦容歎了口氣,“別提了,這幾日二夫人又不樂意了,說楊家姑娘這個不好那個不好,要攔著祖母。”

    又是二嬸?

    衛婉寧一頓,卻能想到薛氏為何反對。

    楊雪茹的父親現任上林苑監副,相較於衛家,官職要低許多,薛氏一直要強,眼看大哥娶了位郡主,怎能接受二哥娶一位“小官”之女?

    但,娶妻當娶賢,門第出身,並不太重要,況且,別看楊大人現在還是六品,日後也未準有上升的可能。

    言語間,二人正好走到園子的角門,隻聽隔門傳來一陣叫好聲,似乎很是熱鬧。

    兩人都有些好奇,便遣了丫鬟前去打聽,不一會兒,就見丫鬟跑回來稟報,道是衛府的幾位公子同巽王在比試射箭。

    左右是在自家府中,衛婉寧也正有話要問二哥,便與錦容挪步過去一探究竟。

    她們到時,衛俊良衛俊霖及衛俊英都已經射完,成績自是一個比一個好,而衛俊鴻正挽著一張牛角弓,凝神射向遠處的草靶。

    一連十箭,皆射中靶心,錦容看了清楚,忍不住替夫君拍手叫好。

    衛婉寧也跟著拍手,頗以大哥為榮。

    衛俊鴻則謙虛笑笑,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模樣。

    此時,就剩了朱永琰還未射箭。

    隻見他沒有拿起別人都用的角弓,而是走到一旁的兵器架前,拿起了一張玄鐵弓,沉吟道,“早聞這把玄鐵弓大名,今日正好一試。”

    衛婉寧一頓。

    這把玄鐵弓可是祖父當年使用過的,有百斤重。

    不過飯後隨意比試圖個樂子而已,旁人用的都是牛角弓,他用這個,莫不是有些太誇張了?

    然沒容旁人說什麽,朱永琰已經將玄鐵弓舉了起來,稍稍調試之後,立即放箭。

    隻聽嗖嗖一陣風聲,等眾人再定睛望去,隻見十隻箭無一失誤,齊齊往靶心而去,但因弓的力道大,箭將靶心穿透後,又紮進了後頭的樹幹中,還在嗡嗡震動。

    眾人驚訝一瞬,緊接著,紛紛拍手道起好來。

    衛婉寧也隻好跟著拍手,心間頗有些哭笑不得。

    這人……

    而此時,讓她無語的那人方將鐵弓擱下,拍了拍衛俊鴻的肩膀,笑道,“承讓了。”

    衛俊鴻,“……”

    好吧,騷還是你騷。

    經這一下,幾人興致愈發高漲起來,衛俊鴻又叫人重新備了箭靶,開始新一輪比試。

    衛婉寧卻趁機將二哥衛俊英拉到一旁,問道,“二哥,你覺得雪茹怎麽樣?”

    衛俊英初時一愣,待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不由紅了臉,“楊姑娘……自然是很好。”

    衛婉寧了然,笑道,“那二哥若回頭娶了二嫂,可記得要感謝我啊。”

    “啊?”

    衛俊英傻了。

    卻見她已經腳步輕快的走了。

    同錦容在外轉過一遍,衛婉寧重又回到祖母堂中。

    眼看家中女眷們都在,她便同祖母道,“如今我同大哥都已成家,不知道祖母可有替二哥操心?”

    衛老太太聞言道,“王妃問得正好,老身瞧著,舅夫人的娘家侄女,那位叫雪茹的姑娘很是不錯。”

    衛婉寧做驚喜狀點頭,“祖母眼光真好,我自幼與雪茹姐姐相識,雪茹姐姐秀外慧中,性情溫良,與二哥年紀也般配。”

    話音落下,薛氏終於開口道,“王妃說的是,可我聽說,那楊家姑娘曾跟人已議過親。”

    衛婉寧淡淡笑了笑,“所謂議親,便是兩家商議之意,有什麽意外不成也是難免的,難道您忘了,我也曾跟別人議過親?”

    她神色轉冷,叫薛氏一噎,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衛婉寧笑道,“那還猶豫什麽?好姑娘可不等人。”

    衛老太太跟著應道,“王妃放心,我明日就請人去楊家提親。”

    眼看日頭漸漸西斜,也到了該回王府的時候。

    臨行前,衛婉寧想起方才某人武場射箭的模樣,叫雪梅去到她婚前的閨房,將從前養的山葵抱了出來。

    告別親人後,她登上了馬車,才坐穩,朱永琰也跟著上了來。

    馬車起行,某人目光一瞥,瞧見了放在腳邊的山葵,不由的好奇,“這是什麽?”

    “是山葵,”

    衛婉寧答,“妾身從前養的,此物原產天竺,花好看,枝葉也可以解酒。”

    “解酒?”

    某人挑眉道,“好物是好物,不過本王酒量好,隻怕用不上。”

    衛婉寧沒忍住笑了出來道,“方才王爺舉百斤玄鐵弓與大哥比試,將箭靶都射穿了,妾還當您醉了呢。”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朱永琰卻輕笑一下,慢慢向她靠近道,“本王方才清醒,現在倒有些醉了。”

    語罷忽然伸手將她腰肢一攏,就要對著櫻唇親下去。

    衛婉寧嚇了一跳,忙伸手來擋他的唇,“等會兒回府還要同母妃請安,王爺自重。”

    他卻又是一笑,“那本王小心些,盡力不弄亂王妃的儀容。”

    語罷大力捉住她的手,硬是親了下去。

    幾日過去,眼看著到了上元節。

    上元節當夜,宮中設宴招待宗親,因不是必要出席的場合,徐太妃借口身子不適告了假,叫兒子兒媳代她向弘武帝請安。

    傍晚時分,夫妻二人更換好禮裝,登上了入宮的馬車。

    過了今夜,年節才算正式過完,大街上有孩童玩耍,時不時響起爆竹聲。

    夫妻二人並坐,朱永琰想起一事,對嬌妻道,“今夜母妃不在,你與本王同坐,若再有人想使絆子,本王會親自回敬。”

    衛婉寧笑著應是,想了想,又道,“那日的虧不能白吃,妾想出口氣。”

    朱永琰挑眉,“有什麽好主意?”

    衛婉寧湊近他耳邊,悄悄耳語一番。

    他聽罷笑著點頭,“就聽你的。”

    沒過多久,馬車在宮門停下,夫妻二人一前一後下了車,相跟著往宮中柔儀殿中走,今夜晚宴正設在那裏。

    一路有宮人遇見,紛紛停步向二人行禮,卻見二人麵色清冷,都不太想理人的模樣。

    待到了殿中,依然如此,夫妻二人雖同坐一張桌前,彼此卻無甚交流,神色明眼可見的清冷。

    上菜之後,朱永琰一個勁兒的飲酒,衛婉寧隻舉了幾下筷子,看起來像是沒什麽胃口。

    他二人原本就引人注意,如此一番,自然被人看在了眼中。

    順王妃與順王離他們的桌子最近。

    眼看衛婉寧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順王妃不禁幸災樂禍道,“巽王與巽王妃這是怎麽了?才成婚沒幾日,莫不是吵架了?”

    衛婉寧輕咳兩聲道,“並未,隻是這幾日沒什麽胃口罷了,多謝五嬸關懷。”

    她一副委委屈屈欲說還休的樣子,叫人愈發肯定是吵了架,引得上座的弘武帝及幾位嬪妃也投來了目光。

    趙賢妃眼珠一轉,忙關問道,“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事不要憋在心裏,可是初一那天,舞姬的事鬧得?”

    “舞姬?”

    弘武帝問道,“什麽舞姬?”

    沒等衛婉寧開口,趙賢妃自己便續道,“陛下有所不知,元正那日後宮午宴,陳貴妃非要給巽王府送幾個她自己宮裏的舞姬,還說是什麽從前教坊司留下的……臣妾都沒好意思直說,人家小兩口才成婚幾日,就送舞姬?沒得叫人家吵架。怎麽不見陳貴妃給安王府送幾個?”

    話音落下,弘武帝果然黑了臉,看向陳貴妃道,“此事是真的?”

    陳貴妃一頓,忙解釋道,“是有這麽回事,不過徐太妃說她們不要,臣妾便沒再提了,臣妾也是好心……”

    “好心?”

    話未說完,隻聽弘武帝沉聲道,“你整日很閑?”

    陳貴妃嚇了一跳,忙說不是,“臣妾是想著巽王府從前一直冷清……”

    話未說完,又被弘武帝冷聲打斷,“你有空不多操心操心老六,早日替他找個像樣的正妻,管阿琰做什麽?”

    陳貴妃百口莫辯,隻好乖乖應是,“臣妾知錯。”

    但頓了頓,她卻又順著說道,“提起深兒的婚事,臣妾正有一樁心願想求陛下恩典,臣妾記得鎮海侯的孫女與深兒年紀般配,性情模樣都很不錯。”

    鎮海侯……

    衛婉寧心間了然,那鎮海侯遠在明州府鎮守東海,手上兵力也算雄厚,陳貴妃胃口果真是好。

    不過,弘武帝也不是好糊弄的,聞言立時皺眉道,“鎮海侯?他遠在明州,你幾時見過他的孫女?”

    陳貴妃一噎,忙笑道,“鎮海侯上次進京時,曾帶了家眷入宮請安,臣妾自然是那時見過。”

    這話一出,一旁的趙賢妃又笑了,嘖嘖歎道,“上次進宮?如若我沒記錯,鎮海侯上回領家眷入宮都是十二三年前了,那時候他的孫女隻怕才是個剛會走的小娃兒,貴妃那時就替安王相中了?”

    陳貴妃又是一噎,咳了咳道,“……本宮早就聽聞鎮海侯府門風良好。”

    這借口實在太過生硬,弘武帝臉色愈發難看。

    “娶妻當娶賢,你若果真為了老六好,就給他娶個賢妻,好好幫他料理王府,其他的心思,不要動。”

    這訓誡已經很是直白,堪稱不留情麵。

    陳貴妃當場白了臉,終於不敢再狡辯,隻恭敬垂首,“臣妾遵命。”

    今夜,錦容與衛俊鴻也在宴間,經這一場,才曉得初一那日宮中曾出過這樣的事。她自是替衛婉寧不平,又擔心她與巽王真的因此事鬧了別扭,心間很是擔心。隻可惜當著眾人,不好立時上前安慰。

    好容易待到散了宴,她才去到小姑子身邊問道,“阿寧,你這幾日怎麽樣?”

    言語間還頗為怨懟的瞪了眼大侄子。

    朱永琰,“……”

    衛婉寧悄悄與她擠眼,“我沒事,不用擔心。”

    錦容愣了愣,這才恍然大悟,放心笑道,“害我白擔心一場。”

    又咳了咳,對朱永琰道,“殿下往後要多體貼些阿寧才是,你瞧她,平白受了多少委屈。”

    朱永琰從善如流的點頭,“侄子遵命。”

    逗得幾人噗嗤一笑。

    幾人走了一路,終於到了宮門外,道別之後,各自上了自家馬車。

    錦容還是有些不放心,與衛俊鴻道,“今日若不是趙賢妃提起,我們都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還好皇伯父主持公道。但那陳貴妃一向心腸狹隘,不知日後會不會再給阿寧使絆子報複?”

    衛俊鴻凝眉想了想,安慰道,“眼前應該不會,現如今都知道她恨阿寧,如若阿寧再遇上什麽麻煩,旁人也會第一個想到她,今夜她才受陛下斥責,如若夠聰明,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向阿寧使壞的,否則,隻會叫陛下更加厭惡。”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錦容這才放了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