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衛婉寧穿好大衫配好翟冠,朱永琰已從前院回來,也已更換了蟒袍,因為天冷,又在蟒袍外加了一件鶴氅,更顯威儀俊朗。

    見她也已裝扮完畢,他眸中帶笑道,“很美。”

    衛婉寧麵頰微紅,“謝王爺。”

    語罷二人便一道去了婆母徐太妃的院裏。

    “兒拜見母妃。”

    “臣媳拜見母妃。”

    到了地方,夫妻二人先行大禮。

    徐太妃笑著頷首,“地上涼,快些平身吧。”

    二人奉上侍女們端來的熱茶,徐太妃各自飲過,又叫月如取來一隻玉鐲,遞給衛婉寧道,“這是當年仁德皇後賜與我的,今日該送到你手上。”

    仁德皇後之物,有多貴重自不必說,衛婉寧忙道,“如此貴重之物,臣媳怎敢收?”

    徐太妃笑道,“此乃朱家長房長孫才有的,你拿著,等將來有了兒媳,也如我一樣,將它傳下去便是。”

    原來如此,衛婉寧隻好應是,雙手接了過來。

    要緊事已經辦完,徐太妃又發話道,“你們還要入宮,別耽誤了時間。”

    二人便應是,又乘車去了宮中。

    前些天邊關大勝,加之今年又是個豐年,臨近年底的這幾日,朝堂上全是報喜的消息。

    弘武帝心情不錯,朱永琰與衛婉寧到時,才高高興興用完早膳。

    “啟稟陛下,巽王與巽王妃前來請安。”

    禦前大太監江順道。

    “宣。”

    弘武帝一口應下,隔窗遙遙看見長孫兩口子走近,心間愈發欣慰。

    隻不過,就在二人踏入殿中之時,他又收了笑,故意繃起了臉。

    “孫兒,孫媳叩見皇祖父。”

    “平身。”

    連聲音也故意沉了起來。

    二人立起身來,見他不露喜怒,神色也不由得嚴謹起來。

    弘武帝打量一遍長孫,又將目光落到孫媳衛婉寧身上,沉聲問道,“朕將你賜婚給巽王,你心間可願意?”

    衛婉寧一聽便明白了,這位老人家其實是在同她拿喬。

    她便謙卑應道,“小女自是不勝欣喜。”

    卻聽弘武帝輕哼一聲,“那,巽王如何?可是你心間的如意郎君?”

    衛婉寧險些要笑出聲來,使勁憋了憋,做出低眉順眼的樣子,“巽王殿下才貌超絕,雅人深致,十分有陛下之風,孫媳能嫁給殿下,實乃三生有幸。”

    話音落下,頭頂的君王麵色已有些鬆動。

    她又道,“孫媳從前年幼無知,還好陛下寬厚仁慈不計前嫌,孫媳在此叩謝陛下天恩。”

    語罷又主動跪地,行了遍大禮。

    弘武帝終於滿意了,再也壓不住眉眼,露笑道,“孺子可教。而今既已成家,往後好好過日子便是。”

    朱永琰陪著嬌妻一同應是。

    弘武帝又說了幾句,見外頭天冷,便叫他們回去了。

    眼看二人背影漸漸遠離,弘武帝的笑意也終於不再遮掩,全數露了出來。

    長孫如今成家,也成了大人了,他老人家真可謂勞苦功高。

    江順察言觀色,忙湊上前說好聽話,“巽王殿下與王妃真是天造地設一對璧人。”

    弘武帝捋須道,“不知朕何時能否抱上重孫。”

    衛婉寧跟著朱永琰回到王府,又有管家領了各路管事丫鬟前來拜見,如此忙活一番,已是晌午。

    朱永琰早去了前院,她自己用過午飯,稍歇一陣後,去了婆母院中。

    “母妃。”

    邁進堂中,見婆母正在窗下繡花,她便先喚了一聲。

    而身後,雪雁雪梅手捧著兩盆茶梅。

    徐太妃見是她,忙擱下手中花撐,應道,“快來坐。”

    她來到近前,同婆母解釋道,“這是王爺養的花,今早正好開放,方才吩咐臣媳給您搬兩盆來。”

    徐太妃叫人接過擺去一旁,道,“說來,王爺也不知何時新起的愛好,原本自小隻喜歡舞刀弄棒的人,忽然愛起了花草。”

    衛婉寧心間意外,原來朱永琰並非一直喜歡花草?:ノ亅丶說壹②З

    麵上卻誇道,“殿下花養的甚好,臣媳從前有幸去過白塔山下的莊園,那裏有條回廊,滿是極難成活的珍貴蘭花。”

    婆母又笑道,“去年從雲南請了許多花匠,費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把那些花養活,而今天冷,也不知怎麽樣了。”

    衛婉寧,“……”

    什麽,花匠?

    她還以為,是他自己養的。

    好吧,某人養花高手的形象也瞬間破滅了。

    丫鬟端了茶點上來,她在婆母身旁坐下,眼見花撐上才繡了一半的花,不由眼睛一亮,“這是墨蘭嗎?母親繡的真好。”

    徐太妃頷首,“是墨蘭,閑來無事,繡條帕子。”

    衛婉寧慚愧道,“臣媳自小便手笨,從未繡過像樣的成品。”

    自小沒有親生母親教導,她不善女紅也在情理之中,徐太妃道,“你若想學,我可以教你。”

    語罷便叫丫鬟取了另一幅花撐來。

    午後無事,婆媳二人坐在暖榻上,一個教一個學,衛婉寧聰慧,沒過多久,就將針法學得差不多了。

    見她一臉認真,徐太妃身邊的高嬤嬤笑道,“王妃聰慧能幹,以後府上有了小世子小郡主,也可以穿到親娘做的衣裳了。”

    衛婉寧微微一頓,又想起今早朱永琰幫她作假,心間不禁有些複雜。

    卻聽徐太妃笑道,“有的人愛好女紅,有的人愛好別的,左右有針工局,做不做衣裳不當緊。”

    算是替她找了後路。

    衛婉寧慚愧又溫暖。

    今日小年,婆媳倆繡了一會兒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徐太妃索性叫膳房上了暖鍋,一家人圍坐一起用膳。

    吃過飯,夜色又深一重,小夫妻告退,叫母妃早些歇息。

    就寢前,高嬤嬤一邊幫徐太妃梳頭,一邊回想今日見聞,道,“看得出來,王妃是位有心人,方才用膳時,王爺多夾了什麽菜,她都特意留意。”

    徐太妃頷首,“這孩子,是比旁人穩重。”

    知道她寂寞,今日還特意跑來陪她說話繡花,兒子的眼光果然不錯。

    夜深人靜,室外寒風呼嘯,室內溫暖如春。

    衛婉寧沐浴更衣完畢,朱永琰也入了淨房。

    丫鬟們早已自覺退下,想起昨夜的情景,衛婉寧有些不自在,先去榻上躺著。

    沒過多久,聽見他從淨房回來的腳步聲,緊接著,也上了榻上。

    床帳落下,衛婉寧咳了咳,率先開口道,“殿下,手可好些了?”

    某人唔了一聲,“一點小傷口,早已長好了。”

    衛婉寧放了放心,卻依然沒有睡意。

    等了一會兒,他依然並沒如昨夜那般將手伸到她頸下。

    她不禁暗想,莫非他生氣了?

    又等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睛試探望去,卻見他正閉著眼,胸前輕輕起伏,似乎已經睡著了。

    看來是睡著了。

    她鬆了口氣,終於也放心閉目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人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側起身來,再小心將手穿過她頸下,將她輕輕攏在懷中,這才睡了過去。

    新婚第三日,夫妻二人回了鎮國公府行回門禮。

    待回到王府,又過了幾日,便到了年節。

    除夕夜,各王府自己府中吃團年飯,第二日一早,再著禮裝入宮,去向弘武帝拜年。

    元正一早,天還未亮,宮門外已經停滿各王府馬車。

    乾明宮中,各王府中人依照輩分站好,向上座的弘武帝磕頭行禮。

    “恭祝父皇元正大吉。”

    “恭祝皇祖父福壽安康。”

    大殿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恭賀聲。

    弘武帝笑著應好,賜元正早宴。

    吃罷早宴,男女分開,男丁隨弘武帝赴皇極殿元正朝賀,女眷則入後宮給後妃們拜年,等待中午的酒宴。

    宮中無後多年,一直由位份最高的陳貴妃主持午宴。

    午宴座次,依舊按照各王府輩分排列,衛婉寧隨婆母徐太妃坐在後妃們最近前。

    陳貴妃看了看衛婉寧,麵上和善笑道,“今年咱們多了一員,希望明年能更熱鬧些才是。”

    衛婉寧也笑著應是。

    心間卻明白,陳貴妃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果然,緊接著便聽其又道,“年前陛下命遣散宮中教坊司,其中有些無家可歸的,便分去了各宮各王府,那時巽王在外征戰,府中隻有徐太妃一人,本宮便沒往巽王府安排,眼下大過年正好,本宮這裏還留了幾個,今日你們正好領回去吧。你們府上人少清淨,這些舞姬們都會些吹拉彈唱,模樣也都周正,平素給你們解解悶也好。”

    這話一出,眾人神色微妙。

    誰不知陳貴妃記仇?那時衛婉寧沒選她兒子安王,轉頭卻嫁去了巽王府,叫她麵子上過不去,眼下果然就報起仇來了。

    嘖,人家小兩口才成婚幾日,就給塞人,也就她做得出來。

    不過,雖看得明白,但這種閑事可無人敢管,眾人隻看向衛婉寧,等著看她怎麽回應。

    沒想到,衛婉寧的婆母徐太妃卻先開口道,“多謝貴妃娘娘美意,隻是我們怕是無福消受,先王才去幾年,我們府上豢養舞姬隻怕有些不合適,再者,我平素喜歡清靜,不若還是留在宮中,給您解悶好。”

    包括衛婉寧在內,眾人都十分意外,別看徐太妃平素沉默寡言,但一開口,卻有種叫人無法反駁的氣勢。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陳貴妃再堅持,隻怕場麵會變得難看。

    “倒是我沒考慮周全,”

    陳貴妃尷尬笑道,“那就算了吧。”

    便算是作罷了。

    吃過午宴,這一天的大事便算是結束,朱永琰還在乾明宮參加朝廷的元正大宴,衛婉寧便先與婆母回了王府。

    婆媳二人同乘一駕車,車廂內沒有外人,衛婉寧主動道,“今日多謝母親。”

    她當然知道,陳貴妃給她塞人,一是為了惡心她,二也是想在他們府中安插眼線,她雖然事後可以想辦法將人在府中看住,但不若婆當場拒絕的好。

    如此一來,便徹底斷了陳貴妃今後接連不斷王府中安插人的可能。

    當然,無論如何,此事最大受益者還是她自己,她當然該對婆母心存感激。

    卻見徐太妃微微笑道,“從前仁德皇後在世時,曾對我說過,她吃過的苦,不願叫我再嚐,加之先王體弱,所以府中從未立過側妃侍妾之類。而今推己及人,我未吃過的苦,也不忍叫你去嚐。往後的事,我可能管不了那麽遠,但眼下,能幫你還是該盡力幫你。”

    話音落下,衛婉寧頓覺一陣溫暖由心底湧出。

    她忍不住再度道謝,“母妃待我之心,乃天下婆母少有。”

    徐太妃又是一笑,道,“你是個穩重的好姑娘,阿琰能娶到你,我也能放心了,今後還要拜托你好好照顧陪伴他才是。”

    衛婉寧自是點頭應是。

    心間卻更加複雜起來。

    今生遇見這樣一位婆母,實乃老天厚待她。

    可她,隻怕受之有愧。

    元正大宴頗為冗長,衛婉寧回府歇過午晌,才聽說朱永琰回府。

    猜到他大約飲了酒,她便親手用烏梅沙果煮了一壺解酒茶,遞給雪雁道,“給王爺送去。”

    今日元正,他有不少幕僚登門拜年,她並不方便親自去送。

    雪雁應是前去,沒過多久,便回來與她覆命,“王爺飲了醒酒茶,說晚間過來用膳。”

    衛婉寧頷首,又吩咐雪梅,“你去知會膳房,叫晚上做一道紅煨牛肉,荷包裏脊,鬆茸雞湯,兩盤羊肉餃子。”

    這都是朱永琰愛吃的菜,由她這幾日觀察而知。

    雪梅應是,立刻去了膳房,一路心間十分欣慰。

    這幾日不難看出,王爺疼愛主子,而主子也體貼王爺,小兩口真是神仙眷侶。

    眼看暮色四合,朱永琰踏進了後院。

    恰好菜肴剛剛擺好,夫妻二人在飯桌前坐下,衛婉寧還親自為夫君盛了熱湯。

    朱永琰笑道,“得賢妻如此,夫複何求?”

    他半是真心,半是玩笑,衛婉寧卻不好意思道,“妾不過行分內之事,王爺過獎了。”

    二人舉著,吃了一陣,衛婉寧將白日宮中之事主動告知。

    “今日陳貴妃本想為難與妾身,幸好母妃替妾身開口婉拒,母妃真乃天下難得的好婆母。”

    朱永琰頷首道,“母妃從前一直想要個女兒,隻可惜沒能如願,日後你若無事,可常去同她說說話。”

    衛婉寧應是。

    而後斟酌了一下,又誠懇道,“王爺哪日若有中意的女子,大可與妾身直言,妾身定不會狹隘嫉妒……”

    話未說完,卻聽“啪”的一聲。

    朱永琰將筷子擱下,道,“你果真這樣想?”

    衛婉寧點頭,“妾身願王爺能子嗣隆盛。”

    她做過皇後,豈會不知,子嗣隆盛亦是帝王職責之一,且從大局來看,若朱永琰想如朱光深那般娶幾位可穩固實力的側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哪知沒容她解釋,卻見朱永琰涼涼道,“本王吃飽了。”

    語罷竟起身,徑直走了。

    衛婉寧一頓。

    須臾,雪梅雪雁入到房中,小心覷她麵色。

    “主子,王爺怎麽走了?”

    “奴婢看,王爺臉色似乎不太好,您二位吵架了?”

    衛婉寧微微凝眉,望著他碗中尚未動的熱湯,心間忍不住疑惑起來。

    難道,他不喜歡這樣?

    當夜,朱永琰未歇在後院。

    第二日,也未來吃晚膳,到了晚上,依然獨自歇在了前院。

    到了第三日白天,仍就靜悄悄。

    衛婉寧終於知道,自己果真惹他生氣了。

    雪梅雪雁比她更加發愁。

    雪梅悄悄道,“王爺明明看來脾氣很好的樣子,怎的氣性這樣大?主子到底是怎麽招惹了王爺?”

    雪雁出主意道,“不然,您去求一求太妃幫忙?”

    王爺很是孝順,若太妃出麵說合,總會給麵子的吧。

    卻見衛婉寧搖頭道,“是我的錯。”

    語罷又吩咐她們,“去備些食材,我來燉個安神補腦湯。”

    雪梅應是,立時去了膳房。

    入夜,冷月高懸。

    朱永琰正在書房看卷宗,忽聽書童來報,“王爺,王妃求見。”

    他微微一頓,道了聲,“進。”

    須臾,便見厚重門簾被掀開,從中走出來一位披著狐裘的美人。

    衛婉寧親手端著湯盅,一步步走到書案麵前,隻見那人靠椅背而坐,垂目看著手中卷宗,側臉如畫。

    她輕聲開口道,“聽聞王爺這兩日都在書房熬神,妾身做了碗蓮子豬心湯,您趁熱喝一點吧。”

    他的目光仍停在手中書卷上,隻冷淡嗯了一聲,“擱在那兒吧。”

    衛婉寧隻好將湯盅放在桌上。

    頓了頓,她試著道,“可是妾身惹殿下生氣了?”

    某人心間微微一頓,卻嘴硬否認,“並未,不要多心。”

    “那妾身給王爺盛湯?”

    “本王現在不想喝,放著吧。”

    衛婉寧隻好道,“那,妾不打擾王爺了,先告退。”

    便要轉身。

    隻是未等挪動腳步,卻聽身後傳來一聲,“等等。”

    她回頭,見他終於看了過來,輕咳兩聲道,“本王等會過去。”

    她彎唇笑笑,“那妾身等著王爺。”

    回到房中,時間已是不早。

    衛婉寧先去沐浴,等從浴室中出來,果然見朱永琰已在房中。

    她行了禮,先上榻等候,不一會兒,待他沐浴完畢,也上了榻上。

    卻側身向外,刻意與她保持了距離。

    衛婉寧主動開口,“如若王爺不喜歡,妾以後再也不說那樣的話了。”

    卻聽他嗯了一聲,並沒有多餘的話。

    衛婉寧頓了頓,主動撐起上身,吻住了他的耳朵。

    那一瞬間,能感覺到他身子一愣,不可思議的喚了聲,“阿寧……”

    聲音卻比方才那冷淡的“嗯”溫柔了不少。

    衛婉寧紅著臉,動作卻未停,趁他緩緩側過身來的功夫,又將櫻唇落在了他的薄唇上。

    並且,還短暫貼了一會。

    那人身子一僵,似乎怔愣的更加厲害。

    隻是,就在她即將離開之際,卻有一隻手臂將她的腰攏住,而唇舌之上,也熱烈回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