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眼看一天又是一天,當京城落下了初雪之時,遠方的好消息傳來了。

    “大軍殺敵五萬,匈戎主動派出使者議和,咱們大勝了!”

    錦容才打娘家禮王府回來,下了馬車顧不得歇息,便跑去衛老太太堂中,激動的向眾人宣布喜訊。

    “太好了!太好了!能過個團圓年了!”

    喬氏薛氏祁氏幾個麵露欣喜,衛老太太閉目念了聲“阿彌陀佛”,也終於露出笑來。

    衛婉寧卻還不能全然放心,急問道,“那父親三叔大哥二哥他們可都還好?”

    卻見錦容使勁點頭道,“好,他們都好著呢!我父王今早才從朝堂回來,戰報上說,咱們損失寥寥,公爹三叔俊鴻哥俊英還有巽王,他們都好好的。”

    老天保佑!

    衛婉寧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他們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上輩子的噩夢,終於避過了。

    此時已近十一月末,為安撫征戰的將士們,弘武帝命大軍班師歸巢。

    又是一路急行,半月後,衛家軍抵達京城。

    自大勝的消息傳開,他們這一路無不受到百姓歡迎,而京城的氣氛尤為濃厚。

    打入城門開始,路邊便擠滿了百姓,皆是為了爭相目睹英雄們的雄姿。

    巽王騎馬走在最前,其次是衛崮,衛興,衛俊鴻衛俊英兄弟。

    雖則正值隆冬,但沒人感覺寒冷,走了一路,家門近在眼前,他們心間都被溫暖及暢快包圍了。

    經過戰場上的曆練,衛俊鴻衛俊英兄弟都成熟不少,尤其衛俊英,眉目間徹底褪掉了少年的稚氣,十分俊朗威武。

    此時已經入了臘月,年關在即,有不少百姓出門采購年貨。

    今日楊家二姑娘楊雪茹也帶著丫鬟春燕出來采買絲線。

    雖是沒有多遠的路,楊雪茹還是坐了軟轎,隻是出門還沒走幾步,正碰上將士入城,街道被百姓擠得水泄不通,他們隻好停下等候。

    春燕見熱鬧,忍不住好奇擠到前麵觀望,眼瞧著騎馬的將軍們越走越近,待望見衛家二郎的臉龐時,她忽然眼睛一亮,匆忙跑回轎前稟報道,“姑娘,找著了找著了!”

    楊雪茹奇怪撩簾道,“找著什麽了?”

    春燕激動的語無倫次,“恩公,恩公找著了!就是,就是當初救我們的恩公!原來就是出征的將士!是衛家軍!”

    入城之後,將士們率先去參拜君王,弘武帝十分高興,不禁親自到宮門外迎接,還下令宮中大擺慶功宴,為功臣們接風洗塵。

    入夜,集賢殿中燈火輝耀,弘武帝做東,朝中重臣作陪,隻為招待巽王及衛家軍中眾人。

    開場酒喝過,弘武帝的目光便落在了近前的長孫身上。

    有日子不見,思念之情毫無掩飾的從這位祖父目中流出。

    衛三爺心間一動,立時主動開口道,“啟稟陛下,今次出征,功勞多半應歸於巽王殿下,殿下通曉兵法,沉著穩重,令臣等十分敬佩。”

    弘武帝頷首,不無動情的對長孫道,“當初你請命出戰,朕心間無不憂慮,唯恐你有所閃失,隻怕無法同你祖母父親交代。沒想到你沒令朕失望,他們天上有知,也會為你欣慰。”

    朱永琰謙謹恭敬道,“謝皇祖父,孫兒身為朱氏子弟,為朝廷百姓出征,乃是應盡之責,實不敢居功。”

    弘武帝愈發滿意,慈愛笑道,“好,好,朕沒有看錯你!,來,上酒。”

    宮人們趕忙將酒斟滿,宴間又是一輪舉杯。

    弘武帝喝的紅光滿麵,擱下酒杯,又對衛崮說,“此次出征耽擱了他們的婚事,如今你們既已回來,就叫禮部盡快擬定新日子,趕在年前把喜事辦了吧。”

    雖然很有些不舍女兒,但君王發話,衛崮隻能應是。

    朱永琰趕忙道了聲,“謝皇祖父。”看來十分欣喜。

    而一旁,朱光深卻暗自捏緊了酒杯。

    不知怎麽回事,今次不僅朱永琰完好回來了,衛俊鴻也是毫發無傷。

    安插的人到底都幹了些什麽?

    有君王發話,禮部很快重新擬好了吉日。

    因要避過正月,時間不免匆忙了些,臘月二十二,新人成婚,正好過年。

    雖沒剩了幾日,但早在出征前,兩府便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幾日籌備的時間,也算是綽綽有餘。

    唯有衛崮與衛俊鴻才出征歸來,頗有些舍不得衛婉寧,但聖旨在上也隻能遵從。

    眼看幾日匆忙而過,便到了衛婉寧出閣的日子。

    早起梳妝披嫁衣,拜別祖母父親及其他長輩,這些事,她上輩子已經經曆過。

    而今再做,依然滿是不舍。

    老祖母與她語重心長道,“今後便是王府中人,當孝敬太妃,輔佐殿下,早日為殿下開枝散葉。”

    衛婉寧點頭應是,也對祖母道,“而今家中安好,您也當放寬心,好好頤養天年。”

    而今大哥順利凱旋而歸,家中又有錦容坐陣,料想祖母應該會比上輩子長壽的。

    衛老太太頷首道好,目中仍有不舍。

    但那迎親儀仗已經來到,衛婉寧隻好蓋上蓋頭,被扶上了婚輦。

    喜樂吹打一路,引來無數百姓圍觀。

    眾人除過驚歎高頭大馬上新郎的英俊,更是羨慕婚車中的新娘。

    這位王妃出身顯赫高門,而今又嫁入王府為王妃,真是一路握著金鑰匙。

    熱鬧一路,婚輦駛入巽王府。

    禮炮聲聲中,衛婉寧被攙下馬車,垂目透過喜帕邊緣,能看見那人正紅繡金線雲紋的袍角。

    從今日起,他是她的夫君了。

    懷著依然有些複雜的心緒,她隨他緩步往前,耳聽了一路恭喜聲,來到堂中行禮。

    待禮畢,二人終於入了後院正房。

    一路紅毯,房中亦是鋪天蓋地的紅色。

    自先王薨逝,今次乃是五年來巽王府頭一回辦喜事,府中上下欣喜溢於言表,每一樣擺設都看得出用了心思。

    皇長孫大婚,無人敢忽視,此時的新房中站滿了皇家女眷及宗婦們。

    衛婉寧坐在榻邊,蓋頭很快被挑起,她下意識的眨了眨眼,對上一張光風霽月的麵容。

    朱永琰雙眸幽深沉靜,帶著毫不掩飾的笑意望著她,良久,讚歎道,“真好看。”

    身後頓時響起一片笑聲,二公主打趣道,“瞧瞧,果然是頭一回娶媳婦,新郎都看傻了!”

    大公主也道,“郎才女貌,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其餘人,如寧王妃,順王妃等,雖從前與衛婉寧結過怨,但而今成了一家人,且還是陛下親賜的婚事,隻好也跟著附和。

    喜娘端來合巹酒,在眾人目光下,新人交臂飲下。

    外頭宴席已開,宗婦與新郎該去參宴了,臨走前,朱永琰對嬌妻道,“休息一下,想吃什麽隻管吩咐膳房。”

    一雙眸子深情的能掐出水來,聲音不知有多溫和。

    衛婉寧點了點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知是不是被酒刺激,臉也有些微微發燙。

    簡單吃了些午飯,時間還長,衛婉寧卻沒有歇息,先將房中丫鬟叫到麵前,詢問婆母徐太妃的喜好。

    她上輩子與這位太妃沒什麽接觸,眼下成了婆媳,自該認真對待。

    隻聽丫鬟道,“太妃喜靜,平素多居於自己院中,念念佛經或做些女紅,太妃針線極好,王爺從小的貼裏寢衣都是太妃親手縫製的。”

    衛婉寧了然,心間一時羨慕又慚愧。

    羨慕的是朱永琰從小到大都有親生母親做衣裳,慚愧的是自己的女紅並不算好,長這麽大還從未能縫起一件像樣的衣裳。

    她略想了想,心間定好了主意,便叫丫鬟退下,躺下歇了會兒。

    外麵宴席還早,不到天黑,朱永琰是不會過來的。

    巽王府真是久未這樣熱鬧過了,大喜加上先前的大勝,又臨近年底,朝中內外歡欣鼓舞,一幹王公大臣們從晌午喝到日暮,眼看已經掛起了燈籠,還未盡興。

    眼看冷月越升越高,時間已是不早。

    寧王年紀最大,率先撤席告辭,他一走,順王也支撐不住,打算撤席回府了,朱永琰來送,被他直著舌頭一頓醉話,“你,你,你小子……有福氣,比我好哇……我,我命苦……”

    說著竟還悲從中來,目中滾起了淚珠。

    朱永琰哭笑不得,忙喚來侍衛將五叔扶進馬車裏。

    順王一走,懷王也跟著走了,朱永琰接連送完人,回到宴間,隻見朱光深依然在飲酒。

    他未打算多理會,隻是行至近前時,隻聽對方低聲道了句,“那日你都聽見了吧?”

    朱永琰頓足,道,“六叔說什麽?”

    眸中已然轉冷。

    朱光深冷笑一下,“你不嫌棄她?她曾嫁過本王,還曾為本王生過一兒一女……”

    麵上掛著詭異的笑容,邊說,邊將一杯酒送進口中。

    朱永琰也冷笑道,“那,你又是如何叫她心死,這輩子對你避之不及的?”

    “你……”

    朱光深怒摔了酒杯。

    他二人的位置離旁人稍遠,原本無人注意叔侄倆的神情,被酒杯落地聲一驚,眾人頓時紛紛看了過來。

    朱永琰抬高聲音發話,“六叔醉了,來人伺候。”

    侍衛們立刻走來。

    在朱光深抬步前,他又低聲道,“而今她是我的妻,離她遠些。再敢傷她,別怪我無情。”

    “你……”

    朱光深氣得咬牙,卻隻能眼睜睜看他走入席間舉杯。

    朱光深怒摔酒杯一幕發生時,衛婉寧正在沐浴。

    沐浴完畢,換上寢衣,她繼續回到榻邊等候。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心也悄然緊張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卻聽門外響起一陣厚重的腳步聲,丫鬟們紛紛行禮喚著王爺,緊接著,門被推開。

    朱永琰出現在了麵前。

    依然是行禮時的一身喜服,麵龐也依舊那般俊秀,隻是大約因為喝了酒,麵頰微微染著些紅色。

    衛婉寧起身行禮,“妾身見過王爺。”

    他嗯了一聲,“免禮。”

    而後又咳了咳,似乎不知要說些什麽。

    還是衛婉寧主動詢問,“王爺可要沐浴?”

    他又嗯了一聲,見有丫鬟要上前,立時吩咐道,“本王自己來就好,你們退下吧。”

    眾人應是,包括雪梅雪雁在內的丫鬟們紛紛退了下去,主動為二人關好了門。

    房中隻剩兩人,衛婉寧身穿寢衣,烏發綰在一側,燈火映照下,顯得膚若凝脂,白皙誘人。

    朱永琰喉頭暗滾,啞聲道,“本王去沐浴。”

    語罷匆忙進了淨房。

    快速洗了一通,換上寢衣回來,隻見殿中燈火幽暗,而美人已經躺去了榻上。

    他便也直接去了榻上。

    身後床褥塌陷一塊,緊接著,一隻手臂從頸下穿過,將衛婉寧帶進一個寬大的懷抱中。

    她心間一滯,卻聽男人低啞的聲音響在耳邊,“睡了?”

    她正在考慮怎麽回答,結果那人輕笑一下,將薄唇覆上了她的耳朵。

    衛婉寧一怔,瞬間渾身雞皮疙瘩皺起。

    然他十分熱烈,沒容她推拒,已經輾轉到了脖頸。

    電光火石之間,她隻覺渾身一陣顫栗,下意識的使了大力,一下將他推開了。

    朱永琰此時正情迷,原本怕壓著她,沒用多大氣力,此時被她一推,頓時毫無防備的朝頭仰去。

    曖昧的紅燭搖動中,忽然聽見“咚”的一聲悶響,緊接著,是男人“嘶”的一聲。

    衛婉寧一驚,這才反應過來,莫不是叫他磕到了頭?

    這還了得,這可是他們的大婚之夜。

    她趕忙叫了聲王爺,“您沒事吧?”

    卻見他一手捂著後腦,微斂長眉,像是很痛的樣子,嘴上卻道,“沒事。”

    頓了頓,又問她,“為何要推?”

    衛婉寧咬唇。

    是啊,她為什麽要推他?洞房花燭,夫妻合巹,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可她……

    說實話,上輩子自從有了安平後,她便再沒有同男人親近過,及至現在,已經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是她還未能完全放下前世,方才他親近的感覺,無不讓她想起前世同朱光深時的情景。

    她有些怕。

    方才推他,大約是本能的排斥。

    但她無法如此回答他,隻能道,“妾身有罪。”

    朱永琰一怔,頓了頓,將手放下,緩聲道,“沒關係,是本王急了些。等你準備好了再說。”

    語罷輕咳兩聲,又道,“天晚了,早些睡吧。”

    先主動躺了下來。

    衛婉寧應是,也躺了下去。

    兩人相隔約有一尺遠。

    大約覺得有些尷尬,他又主動起身吹熄了燭火。

    一時無人開口。

    沉默中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又響起他的聲音。

    “阿寧,抱一下可以嗎?”

    語氣卑微到近乎懇求。

    衛婉寧一怔,無法將拒絕的話說出口,隻好輕輕嗯了一聲。

    須臾,便有一隻大手伸過來,如先前那般,將她攏住了。

    卻不再有下一步的動作,下身也克製的與她拉開了些距離。

    衛婉寧心間複雜。

    一夜過去。

    稀薄晨光漸漸透進床帳中,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衛婉寧睜了睜眼,看見正紅的帳頂,忽然想起這是在哪裏,趕忙坐了起來。

    一旁,朱永琰正在下床,見她醒來,道,“吵醒你了?”

    她搖了搖頭,聲音尚有些嗡濃,“殿下,現在是什麽時辰?”

    大婚第二日,她需拜見婆母,還需入宮麵見弘武帝,萬不可起遲。

    卻聽他唔了一聲,“時辰還早,不急。”

    說著立起了身來,又順手將床帳掛了起來。

    榻上光線又充足了些,衛婉寧也打算下床,隻是才掀起被子,卻看見了一樣東西。

    是昨夜婢女們放在榻上的元帕。

    昨夜二人並未行夫妻之實,這張元帕自然還是幹淨如初,她拿起握在手中,思量該如何處理。

    未等拿定主意,朱永琰看在眼中,將帕子從她手中抽了出來,回身在房中找了把剪刀,在小指上輕輕一劃,又在帕子上抹了抹。

    頃刻間,潔白的元帕便染上了血色。Xs一②3,йeΤ

    衛婉寧遲鈍在床上看他做完一切,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割破了自己的手,頓時嚇了一跳,道,“殿下……”

    卻見他豎了個手指在唇邊,示意她噤聲,而後笑道,“本王去練會兒劍,你先用飯更衣,稍後一起拜見母妃,再入宮麵聖謝恩。”

    衛婉寧點了點頭,便見他大步出了房門。

    丫鬟們隨之進了房中,見她也已經起來,忙伺候她下床穿衣。

    有人看見了元帕,紅著臉拿去給了在外等候的嬤嬤,衛婉寧餘光瞥見,麵色如常,心間卻有幾分複雜。

    洞房花燭夜,她卻沒有與夫君洞房,還要夫君替她遮掩……

    她是不是有些太矯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