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慶州本是少雨的氣候, 今年卻不知怎的,眼看都要入冬了, 卻接連下了兩場雨。

    天氣陡然寒涼下來,倘有舊疾的人, 一時來不及防範,免不得要遭一番痛苦。

    譬如李太妃,眼看壽辰才過完沒幾日就犯了頭風的舊疾, 一連幾日都臥床不起。

    前院裏,獨孤珩終於忙完一日的政事,待起身之時, 才察覺外頭已是月朗星稀。

    天氣寒涼, 立在門外片刻,就覺得耳尖冰涼,逢春趕忙遞來了錦袍, 他接過披上, 想起了母親, 便問道, “太妃今日如何?府醫可有去看過?”

    逢春答, “府醫白日去過懿蘭苑, 說太妃這是舊疾,恐怕還需歇息幾日。”

    想起母親隻有他這一個孩子, 自己卻忙於政事無法去床前盡孝,獨孤珩輕歎了口氣,道, “孤去看看。”便去了懿蘭苑。

    府中隻有他們母子兩個主子,兩人又都喜靜,因此每每入夜,府中都十分寧靜。

    今日卻有所不同,還未走進母親的院子,就遙遙聽見了幽幽七弦琴的聲音。

    母親病著,應該不會撫琴,難道是有客人?

    獨孤珩微微皺了皺眉,待踏進懿蘭苑,果然發現是有一年輕女子在撥弄絲弦。

    對方看見他來,慌忙起身行禮,聲音嬌嬌柔柔,“小女見過王爺。”

    獨孤珩對於女子們的辨識能力遠沒有對男子強,印象中的記憶告訴他,此女似乎是邢江之女。

    果然,便聽正倚在榻上歇息的母親介紹道,“這是邢大人愛女,漪容。”

    他淡淡頷了下首,心間有些狐疑,時下已經入夜,這女子怎麽還在王府中?

    所謂知子莫若母,李太妃看在眼中,忙又替邢漪容解釋道,“漪容知道我這幾日頭風犯了,床前又無可心的人,便主動來侍疾,今日這都第三天了,天氣這麽冷,著實難為她。”

    話中似乎隱有埋怨之意,獨孤珩垂首道,“是兒子不孝。”

    李太妃倒也懂見好就收,終於打住話題,對他道,“外頭冷吧?可吃過晚飯了?”

    獨孤珩嗯了一聲,“在書房用過。”

    “那坐著喝會兒茶吧。”

    李太妃有意撮合,將坐榻讓了一半出來給兒子,又叫侍女們去上茶點水果,轉頭又對邢漪容道,“你也累了一天,不必再撫琴了,快坐下歇歇吧。”

    邢漪容羞答答的應是,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哪知獨孤珩卻並不領情,隻淡聲道,“母親無事便好,我那裏還有些事,先回去了。”

    “這……”

    李太妃一怔,正要說話,卻見他已經轉身大步往外走了。

    再看邢漪容,方才雙腮的粉色已經頃刻沒了蹤跡,一雙眸子水汽盈盈,似乎頃刻就要落下淚來。

    李太妃不忍多看,隻好寬慰道,“入了冬事務繁多,王爺也是脫不開身。”

    “是,王爺心懷百姓 ,是咱們慶州之福。”邢漪容收起委屈,頗為識大體的附和道,

    李太妃愈發滿意,加之心內也是愧疚,便發話道,“天色不早,你也辛苦一日,早些回去歇息吧。”

    邢漪容乖順應是,便要起身行禮。

    隻是在她欠身之前,忽然道了一句,“對了太妃,方才小女在小廚房做的栗子酥該是已經好了,來不及端來給您嚐,待小女走後,您可記得嚐一嚐啊。”

    李太妃笑道,“難為你有心,不過我這陣子沒什麽胃口,不若放到明日。”

    話音才落,她忽的想起一事,兒子不是愛吃栗子酥嗎?

    心思暗暗轉了轉,她又對邢漪容道,“說來,王爺從前倒好吃這一口,隻可惜他剛才走得急,竟沒能嚐一嚐你的手藝。想來今日大約他又要忙到深夜,不如將點心送去前院,叫他夜深時填一填肚子。”

    邢漪容今日前來,為得便是這個意思,她早知獨孤珩自小愛吃栗子酥,否則也不會刻意提前去學。

    但此時,李太妃還未說出最要緊的那句,她還需按捺,便假意聽不懂,隻應了聲是。

    李太妃又道,“左右這點心是你親手做的,就勞煩你去一趟王爺那裏,給他送過去吧。”

    邢漪容心內一定,卻假意嬌羞,“小女隻怕打擾王爺。”

    李太妃笑道,“送個點心而已,你不正要出府?”

    “是。”邢漪容一副乖順的模樣,垂首含著下巴,全然一派嬌羞的模樣。

    李太妃心下滿意,便點了兩個婢女,吩咐陪著邢漪容去前院走一趟。

    沒辦法,兒子不配合,她隻能努力製造叫二人相處的機會了。

    ~~

    說來也是奇怪,外頭本是一片寒涼,但獨孤珩走了一趟,待再回到房中,卻忽然有些悶熱起來。

    起初他隻當書房裏的炭火燒的過旺,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

    他此時的熱,乃是由身體深處而發,就算將炭籠拿走,換下身上的厚衣,也依然覺得熱。

    那股燥熱漸漸下沉至丹田,叫他生出一種難言的渴望。

    他經曆過上輩子與安若的榻間纏綿,自然曉得那是什麽。

    可不對,這輩子安若還未到他身邊,先前身體內的幾次衝動,也是有她在身側,可要知道眼下他已經幾日未見她了。

    所以平白無故之下,他怎麽會這樣?

    事情不對。

    他已經覺察出來,趁著那股燥火還未衝昏頭腦,打算吩咐人去傳府醫過來,哪知還未等叫人,門外忽然響起了聲音,“小女奉太妃之命,給王爺送點心。”

    很明顯,那是個女子的聲音,在那股燥火之下,仿佛生出了千萬隻小鉤子,勾的他心癢難耐。

    他腦間有些迷蒙起來,不住的浮現上輩子與安若的那些日日夜夜……

    “呼”的一聲,厚重的木門忽然被打開,將本就已經在小心等待的邢漪容嚇了一跳,她小心抬眼,隻見獨孤珩親自開了門,正幽深的望著她。

    “王爺……”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心間既興奮又緊張,隻看了他一眼,又趕忙垂下了眼睫。

    豈料下一秒,她卻聽見麵前的青年惡狠狠的說了兩個字。

    “讓開!”

    邢漪容一愣,未等反應過來,卻見麵前有一道黑影閃過,再定睛一看,獨孤珩大步略過了她,徑直往外走去。

    “王,王爺……”

    她驚訝的喚了一聲。

    獨孤珩卻不曾回頭,隻管往前走,待來到馬房,跨上他的駿馬,直接出了王府。

    ~~

    安若從前就有一到冬天手腳冰涼的毛病,今年遷來慶州,天氣涼的早,這毛病又犯了。

    所幸近來沒什麽要事,待吃罷晚飯,她洗漱一番,就趕緊上了床。

    她夜裏通常沒事,知道紅菱也怕冷,就叫人回去睡了。

    屋裏有炭盆取暖,將冷意徹底擋在門外,隻可惜時間尚早,她還一時沒有睡意,便臥在床頭看書。

    自打將心思撲在家中生意上後,她才察覺自己不懂的還有太多,譬如織品的產量與銷量雖然都上去了,但如今地勢偏遠,運輸絲麻棉等原材料的成本又高了,該如何壓縮這些成本,就成了難題。

    她也考慮過是否可在慶州當地種植桑樹及棉花,但此地多山,且較幹旱少雨,如何解決這些現實的製約條件又是一樁難題。

    當然,現如今爹領著王府的俸祿,織坊也越做越大,家中已經不缺銀錢,她考慮的是更長遠的事。

    ——此處的許多平民,因著自然環境的嚴苛,並不能如中原百姓們那般全然依靠耕作,因此生活並不算富足,但若如她們這樣的商家,可以將事業再做大一些,又可以雇傭不少平民,解決他們的生計難題。

    父親並未因她是女子而輕看,得知她的想法後非常讚賞,且也告訴她,其實鎮北王設立官茶處及番市處等衙門,正也是出自這些考量。

    慶州雖地貌嚴苛些,但身處邊關,逢與番邦交好的年代,正適合大力發展通商。

    思及此,安若又不由得想到了獨孤珩。

    上回李太妃過壽,他將她叫到園中,還未來得及說幾句話就發現了偷聽的周家下人,為了保她清譽,他當即將她送了回去,事後也沒再見過,她還有些疑惑,他那日究竟是想同他說什麽。

    察覺自己分了心,安若趕忙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把心放回手中書卷上,哪知還未看完一頁,耳邊忽然響起了動靜。

    房門被輕叩了幾下,雖然力道很輕,但在夜深人靜之中,顯得尤為清晰。

    她怔了怔,隻當是紅菱,便道了聲,“進。”

    然而卻並未見紅菱進來,叩門聲卻再次響起。

    她意識到了不對,想了想,自己起身下床,披了件長襖親自走到門邊。

    慶州治安良好,家中還有兩個可靠的護院,應該沒什麽事,她默默安慰了下自己,試著將門扇打開。

    卻不期然看見了方才在她腦中出現過的人。

    “王爺?”

    她驚訝的厲害,然沒等再開口問他下一句,卻一下被他攏進了懷中。

    寒風在外呼嘯,已是將要結冰的氣溫,但獨孤珩的懷抱卻是如此熱烈。

    安若懵了一瞬,待反應過來,忙要將他推開。

    然他身材如此高大,她卻如此柔弱,推了幾下後沒有掙脫,反而被他抱得更緊了。

    對他的懷抱,安若其實並不陌生,上輩子跟了他後,在床榻之上,他也曾將她抱在懷中。

    可時下不對。

    她現在不是他的女人,且這是在她的房中,獨孤珩怎麽會忽然出現,又二話不說的來抱她?

    她忙開口問道,“王爺,王爺你怎麽了?你快放開我……”

    因著怕被家人看到誤會,她隻能盡力壓低自己的聲音。

    可獨孤珩並沒有回答她,反而在頃刻之後,垂下頭來,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且聽下回分解寶貝們,抱頭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