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疤。”
  第27章 “有疤。”

    路西加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別的情侶相處是什麽樣子的。反正,在他們正式成為情侶的第一天,她好像就已經非常適應付河的擁抱。同樣是被雨水浸濕的衣服,自己的褲子貼在腿上會讓她覺得不舒服,但將臉頰擱在付河的肩膀上,她卻不再覺得濕了的衣服讓人討厭。

    上次來,因為滿心都在醉酒的人身上,路西加並沒有留意付河家裏的布置。此時走到客廳,路西加轉著身子看了一圈,發現付河家裏的布置很簡潔。白色的牆壁,客廳裏東西不多,家具是統一的灰白色調。放眼望去,整個空間裏看不到很多零散的小物件,每樣物品都擺在本該屬於它的位置。

    “這是我租的房子,三居,但有一個臥室被我當做了工作間,另一間客房是我弟弟在睡。晚上你睡我的房間,我睡客房,我給你換新的床單被罩。”

    付河一口氣說完,卻發現路西加看著他的眼睛裏寫滿了驚奇,他有些奇怪:“怎麽了?”

    路西加搖搖頭,跟著走到付河的臥室門口,探身往朝裏看了一眼,再次確認:“你家真的好整齊啊,和我見過的其他男生的房間不一樣。”

    她扶著門框,剛要站直身子,卻撞上了付河的胸膛。路西加抬起視線,瞧見付河正在微微皺著眉笑:“誰的房間亂?”

    遲了片刻,路西加才明白過來付河這好像是在……吃醋?

    她忍不住偏頭笑了一聲,隨後又仰起頭,認真地看著他說:“我堂弟,他從小房間就超級亂,進去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人在戀愛麵前容易失去自我。付河從前還沒有深刻的體會,但等他在浴室裏為路西加準備好洗澡用的東西,一抬頭,目光撞上鏡子中一直在傻笑的臉,他才發覺了自己的不受控。他轉著肩膀,放鬆了一下自己,又伸手拍拍臉,讓自己不要笑得這麽蠢。

    路西加很快完澡,試穿了一下付河給自己找的衣服。短袖上衣很肥大,褲子是有抽繩的薄款運動褲,把褲腿挽起來一些倒是也能穿,就是……顯得腿很短。

    她苦惱地對著鏡子將衣服擺弄了半天,但上衣不管是紮到褲子裏還是放出來,好像都不好看。紮進去太傻,在側邊打個結又顯得很刻意,反複對比,路西加還是老老實實地將上衣放了下去。

    走出浴室,在客廳和臥室都沒看見付河,廚房裏傳來聲響,路西加猜著付河應該是在準備熱水、薑茶之類的東西。她正想去找付河要吹風機,餘光卻瞥見吹風機已經接好了線,好端端地放在洗手池旁邊。

    女孩子留長發,吹頭發真的是一件麻煩事。路西加在熱風中慢慢閉上了眼,另一隻手胡亂地扒拉著頭發,等覺得頭發差不多幹了,她睜開眼,透過鏡子看到付河正端著一個杯子站在她身後。吹風機的聲響太大,路西加立刻把吹風機關了,轉過了身。

    付河朝她舉了舉手裏的杯子:“薑絲可樂,給你放客廳,吹完頭發記得喝。”

    “好。”路西加點點頭,看清了水杯的樣式,她忍不住抬起手,用手指戳了戳杯身,“這杯子好可愛啊……”

    竟然是淺粉色的陶瓷杯,上麵還有草莓和小兔子的圖案。

    這屋裏……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杯子?路西加一下子想起紀子炎提過的那個“錢夾裏的小姑娘”,這一走神,手就愣愣地懸在了半空中。

    “燙,”付河迅速躲開她的手,解釋,“之前在超市買東西送的,一直放在櫃子裏沒用,剛剛想起來,剛好給你用。”

    贈品啊。

    路西加暗自鬆了口氣,縮回了手。

    付河將她的一切都安排好才去洗澡,路西加得到了主人的允許,捧著那一杯薑絲可樂在這間灰色調的屋子裏逛著。她好奇地推開了付河平日裏會做些作曲和編曲的工作間,發現裏麵除了電腦、調音台,還有一台鋼琴,一把吉他。

    付河洗完澡出來,聽到了工作間傳來的鋼琴聲。彈琴的人或許不是很熟練,也或許是忘記了譜子,一首曲子被彈得斷斷續續,但付河還是聽出了這是哪一首。

    他推開工作間的門,看到路西加正認真地坐在鋼琴前,纖細的手指在琴鍵上跳動。

    聽到身後的響動,路西加停下來,回過頭:“洗完啦。”

    “嗯。”付河點點頭,走近她,“以前學過嗎?”

    雖然不熟練,但手型很正確。

    “嗯,但時間不算很長,隻是為了能更好地體會音樂。”想到自己剛才將這一首曲子彈得一塌糊塗,路西加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很多年沒碰了,剛才看見有點心癢,就想試試,結果譜子都忘得差不多了。”

    琴凳很寬,路西加朝旁邊挪了挪,讓付河也坐下。剛洗完澡的人好像還帶著潮濕的熱氣,兩人手臂相碰,皮膚上微妙的感覺讓人難以忽視,路西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付河的側臉。

    “喜歡這首嗎?《Passacagia》。”付河問她。

    “嗯,感覺這首很適合下雨天。”路西加用一隻手撐著琴凳邊緣,另一隻手又在琴鍵上敲了兩下,彈出清脆的兩個音。音符剛剛消失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扭頭問付河:“你會嗎?我想聽你彈。”

    付河點頭,將手放在了琴鍵上。

    這是路西加第一次看到付河彈琴,她知道他在音樂上非常有才華,也想到了付河會彈琴,但並沒有想到他彈得這樣好。

    大概是因為這首歌本就是為了紀念而作,路西加一直覺得它的旋律是悲傷的,悲憫的,是對亡魂的追念,也是對生者的安撫。因為喜歡,所以她聽過很多版本的《Passacagia》,而付河的版本和別人的聽起來都不一樣——他更像是在傾訴。他彈得很輕柔,但流淌的樂聲裏又透著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不是通過重擊琴鍵表達,而像是在黑暗裏點燃了一截蠟燭,光芒是微弱的,但可以捱到破曉的一刻。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室內獨留空蕩的雨聲,路西加很久都沒緩過神。她還一直盯著付河放在琴鍵上的手,直到付河動了動,將手重新落回腿上。

    “好厲害!”

    路西加抬起手,想要鼓掌,可手臂在身側撐了太久,回彎時酸痛無比。她倒吸了一口氣,手臂僵在半空中,付河則是很自然地伸出手,給她揉著手肘處的肌肉。

    路西加顧不得等疼痛緩解,一雙晶亮的眼睛凝著付河,讚歎道:“你真的彈得特別好,和我們這種出於愛好學著玩的完全不一樣,你是不是學了很久啊?”

    付河垂著頭,麵對這樣的誇獎,麵上還是淡然的表情:“挺久的,從五歲開始,學了大概有十年吧”

    十年,那就是到十五歲。

    路西加想起裴靜說過,付河是高一突然因為父親的債務而退學消失的,那麽應該就是因為這樣,才沒有繼續學。

    每次想到這裏,路西加心裏都會一緊一緊地難受。突然得知父親因賭博欠下了巨額債務,對付河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大的變故。從家境優渥,到被迫逃亡、四處躲藏,這麽大的落差,那時僅僅十五歲的人是以怎樣的心態去接受的?

    見路西加突然看著琴鍵出神,付河以為她仍舊心情不好。所以給她揉完手臂,他便又要開始彈奏新的曲子。但手背忽然覆上了一根涼涼的手指,那根手指微微蜷曲,又展開,指尖撫過一道很淺的傷疤。

    付河看了看路西加,隻見她眨了眨眼,唇瓣微微拱起一些。

    “有疤。”她小聲說。

    彈鋼琴的手,卻有這麽多疤痕。

    付河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樣子。他沒做別的動作,隻將被路西加碰著的那隻手翻過來,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之上,握住她的手。

    “很久以前的了,都記不清是怎麽弄的了。”他語調平緩,似是這些傷口真的隻是做飯時不小心被刀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