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睡覺了?”
  第28章 “睡覺了?”

    付河的這個生日,好像缺了很多東西。沒有生日蛋糕,沒有山珍海味,沒有朋友們熱熱鬧鬧的慶祝,隻有壽星自己親手做的兩碗長壽麵。

    他們吃了麵,碰了杯,路西加也對付河說了第一聲“生日快樂”。

    往常的下雨天,路西加總會逃避似的早早入睡,今天卻是一直到了十二點,她都還在聽付河彈著他所喜歡的古典樂。等實在困得不行了,她克製不住地打了個哈欠,付河才拉住她的手,提醒她該睡覺了。

    換床單和被罩的時候付河說什麽都不要路西加幫忙,路西加隻好坐在付河房間的桌子前,無聊地看著書架上那一本本雜誌。她有些好奇付河為什麽會收集這麽多本雜誌,等指尖在書脊上劃了一個遍,她才覺出點蹊蹺來。

    取出幾本來確認,果然,每一本雜誌裏竟然都有關於自己的內容。

    她用兩隻手舉著那厚厚的一疊雜誌,調笑地問身後的人:“你這算是我的粉絲嗎?”

    付河瞧見她手裏的東西,承認得也很爽快:“我不是說過麽,我看了你所有的演出。”

    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付河收集了自己這麽多東西,又是另一回事。路西加隨意翻看著那些雜誌,也看到了自己以前的一些采訪。如今回憶,好像從她在少兒組得到第一個金獎開始,便陸陸續續接受了不少采訪,有的刊登出來了,有的在電視上播出了,有的則沒了後續。這些采訪的內容其實很多都大同小異,問小孩子是“緊不緊張”、“喜不喜歡跳舞”、“覺得練舞苦不苦”,問大一些的人則是諸如“覺得舞蹈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麽”之類的更深刻的問題。她的回答每次也都差不多——隻要再台下練好了就不會緊張,覺得練舞有點苦,但特別喜歡……

    路西加的視線掃過一排排鉛印的文字,最後停在一行字體被加粗的字上。

    “是唯一一件想堅持一生的事,也是唯一一件想拿第一的事情。”

    有點狂妄,有點不知深淺。那時她多大呢?采訪專欄裏附著照片,她舉著獎杯,笑容燦爛。路西加記得,那會兒,她恰好也是十五歲吧。

    書頁被猛地合上,聲音驚動了正低頭撫平床單皺褶的人。台燈打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影子的主人垂著頭,掩藏著臉上的神情。

    付河偏了偏腦袋,看清了路西加用手臂壓著的那本雜誌。那些雜誌早已被他翻了太多遍,他已經能夠清楚地記得每一本上,路西加的采訪在哪一頁,內容又是什麽。

    他走到路西加身後,在感受到她失落的情緒後,伸出手,無聲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路西加搖了搖頭,想說一句“我沒事”,可胸口沉甸甸的,一口氣怎麽也提不起來。最後,她就隻仰起頭,衝付河笑了笑。

    “別亂想,睡覺吧。”付河將手摁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揉了兩下,然後牽著她的胳膊,帶她起身。

    床上放著薄薄被子,路西加脫了拖鞋,鑽到被子裏。

    窗外的雨聲還是很大,付河關了書桌上的台燈,隻留了一盞床頭燈。他蹲到路西加旁邊,朝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對她說:“有事就叫我,或者來隔壁找我?”

    路西加看著他點了點頭。

    都已經安排妥當了,本該走了,可兩個人互相看著,忽然誰也不動了。過了好一陣,付河才舉起一隻手,將床頭最後一盞燈也熄滅了。

    路西加以為他要走了,想都沒想,伸手便攥住了他仍放在床上的那隻胳膊。她被自己的動作嚇了一跳,正要解釋,卻沒想到,下一秒,嘴唇忽被輕輕吻住。

    黑夜中的親吻像是最好的催眠劑,唇瓣糾纏,傾訴著難舍難分的情感。

    不知過了多久,路西加才感覺到付河的唇離開了她的,嘴唇再次接觸到空氣,變得涼涼的。

    “睡覺了?”

    三個字,付河用了問句。他的聲音忽然比剛才啞了一些,這樣問出來的話竟格外撩人。方才接吻,路西加都沒有覺得臉上溫度升的那樣快,這會兒卻是因他一句疑問句的尾音而一下燒熱了耳根。

    談戀愛可真要命。

    偏偏,有些人對自己的魅力還一無所知,路西加聽見付河又低低地笑了兩聲,繼續以微微上揚的語調問:“要不我不走了?坐在這陪你?”

    路西加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拉著他的胳膊。她懊惱地咬了下嘴唇,連忙鬆了手。可兩人之間的連接也就斷了那麽不到一秒鍾,付河很快便又拉住她要躲回被子裏的手,緊緊攥在掌心。他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幾下,沒有要立刻放開的意思。

    “為什麽害怕下雨?是有什麽不好的回憶嗎?”

    路西加看不到付河的表情,但能聽出話語裏的溫柔。她點了點頭,臉頰蹭過棉質的枕套,發出輕微的聲響。

    付河的手又攥得更緊了一些,他緩慢又艱難地問:“是……車禍嗎?”

    先是安靜,純粹的雨聲,再然後,才又是臉頰蹭過棉布的聲音。

    “我出車禍的那天,後來下了雨。”路西加的呼吸開始變得很重,語句的各處停頓也並不正常,像是有力氣了就擠出幾個字,沒力氣了,就停下來歇一歇,“在救護車上醒來的時候,可以聽到,很大的雨聲,響了一路。”

    她並不願意回憶那時發生的事情,可在救護車裏,在那條很長很長的路上,雨聲好像變成了她唯一能聽到、能記住的聲音,以至於時間久了,這聲音像是變成了一個標簽,能夠自動抽取那天的感受與記憶。

    雨聲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可又好像沒有活著。她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的那個絢爛世界,就坍塌在那場好似無窮盡的大雨中。雲霞散盡。

    臉頰被一隻溫熱的手掌蓋住,路西加感覺到付河又將臉朝他湊近了一些。可惜屋子裏足夠黑,她仍舊看不到他的眼睛。

    “那我不走了好不好?我打個地鋪陪你。”他輕聲說。

    路西加聽了,很堅決地搖頭:“地上涼。”

    付河便又說:“那我等你睡著再走。”

    靜了幾秒,這次路西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而是小聲問:“你是因為我會跳舞,才喜歡我嗎?”

    在得知付河很關注從前的自己以後,這個問題其實便總是在路西加的心裏若隱若現。她對愛的認知淺薄,便覺得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一定是被她的什麽東西吸引。所以,她有時會害怕,付河喜歡的是那個曾經在舞台上最光芒閃閃的人,是那個說出“想堅持一生,想拿第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