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知道就不要說胡話了
  第26章 知道就不要說胡話了

    貼了很久的唇終於離開,路西加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燙得能溫熱四周清冷的空氣。

    那之後,付河同她說了什麽,他們又是何時離開那個橋洞的,路西加竟記得都不是很清楚,她好像忽然對時間和空間失去了概念,就隻是垂著視線,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這場雨比預料中的還要大,暴雨預警一直在升級,廣播裏不住地提醒市民不要出行,不斷有突然插播的道路封閉情況通告。從車裏向前望去,早已看不清雨本身的形狀,隻有大雨連成的一片朦朧幕布,擋在玻璃上,遮在道路上。

    大雨淹沒了落日,天色逐漸暗下來。這樣的道路行車危險,付河的身子做得更直,同時微微朝前探身,仔細分辨著前方的路況。

    交通電台的主播又提示了兩條路段因積水過深而暫時封閉,付河聽後,換到了右轉車道:“去你家的路封了,今晚先去我家避一避,可以嗎?”

    路西加沒有立刻回話,客觀考慮後,覺得現在的惡劣天氣實在是危險,最好的選擇的確是就近選擇一個地方先過上一夜。

    她剛要開口,卻聽見付河以緩慢的語速補了一句:“剛剛新聞說,這場雨可能還會持續很久。”

    他似乎說得有些猶豫,路西加對著模糊的擋風玻璃眨眨眼,不明所以地轉頭。

    付河輕咳一聲,道:“我怕你晚上害怕。”

    也不知怎麽,明明是付河在表達自己的好意,路西加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抿著唇點了點頭,刻意地將腦袋轉向窗外,卻在車窗上看到被藏住的笑意偷偷溜到了眼睛裏。

    車子行到較為狹窄的一條路時,積水已經深得可怕,路西加將額頭抵在窗上,心驚膽戰地看著外麵幾乎已經要沒過半個車身的水花,擔憂地問:“車會不會熄火?”

    他們這一路上,已經看到了好幾輛因為故障而擱淺在路上的車。

    付河此時的神情也並不輕鬆,他專注地看著前麵的路,說:“這段路水太深了,而且地麵有坑,有可能。”

    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付河忽然問:“你是不是不會開車?”

    “嗯,”路西加搖搖頭,“我沒有駕照。”

    逆向車道上,又有一輛小轎車停在了路中央。路西加看到車上的人下了車,走到了路旁。

    “這種情況要怎麽辦?”

    付河追著後視鏡望了一眼,說:“車在水裏熄火的話不能重新發動,不然發動機會進水。隻能打救援電話,但是今天的雨水有點太大了,這種情況很多,路也不好走,救援可能來不了那麽及時。所以……關閉點火開關,下車跑路,等救援來。”

    “哦。”路西加點了點頭。雖然她不會開車,這種應急常識,還是知道一下比較好。

    “如果是你,就先下車到安全的地方,然後給我打電話。”停了停,付河接著說,“在室內打,別在樹底下……”

    “這個我知道!”路西加皺起眉,覺得付河這話就有點侮辱人了,“小學老師都教過。”

    “好。”付河好脾氣地笑了兩聲,不說話了。

    付河家的小區比較老,停車位都在地上,風夾著雨斜吹進傘底,盡管路西加一路都被付河摟在懷裏護著,但進了家門,她發現自己的褲子還是濕了大半。濕了的布料貼在皮膚上很不舒服,她低頭扯了一下小腿處的褲子,可扯開一邊,另一邊便又貼上去,路西加反複弄了兩次,都沒能讓濕了的褲子徹底離開自己的皮膚。

    付河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棉麻拖鞋,彎腰放到地上時,注意到路西加的動作,便說:“拖鞋是幹淨的,沒人穿過。你等會先洗個澡,我給你找件我的衣服穿。”

    “嗯,”路西加應了一聲,直起身,“可是……你的褲子我也穿不了吧。”

    路西加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完全消失,隻剩下兩個人站在玄關,麵麵相覷。

    末了,付河低頭笑了一聲:“沒關係,我有買瘦了的運動褲,你試試能不能穿,如果實在不行,我還有很大的T恤。”

    也沒什麽其他辦法,路西加點了點頭,低頭脫掉了自己的鞋子。夏季的涼拖不可避免地會露出腳,雖然穿著襪子,但路西加仍舊習慣性地想將自己的腳藏起來,可轉念想想,即便現在藏住了,等會兒洗完澡她也不可能再穿上襪子出來。

    況且……在她看來,付河也應該知道她全部的事情。

    大腦中考慮了太多,晃神間,路西加竟沒站穩。她下意識地抓住付河的手臂,右腳沒來得及放到拖鞋裏,隻堪堪踩在了鞋麵上。

    付河反應很快地扶住了她,視線也自然地落到了她的腳上。

    盡管有襪子包著,也很容易能夠看出那隻腳的形狀是如此奇怪——腳後跟少了一塊,腳趾的線條也和正常人不一樣。

    真的到了這一刻,路西加倒沒有了那麽多的想法,她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麽,安靜的空氣中,她克製著做了個深呼吸,慢慢將拖鞋穿上,才敢去看付河的神情——他好像還沒反應過來,腦袋仍舊垂著,視線仍舊凝固在自己的雙腳上。

    被嚇到了麽?

    路西加無聲地攥了攥圈,指甲深深陷進手掌,以疼痛刺激著流動緩慢的血液。她靜靜等著,大約過了幾秒,付河才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對上,路西加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我可是有殘疾人證書的。”

    說完,她的嘴巴抿在一起,唇角朝下撇了撇,像是在強壓著一些情緒。被付河看到如今真實的自己,她最直接的感受便是難過和緊張,但盡管如此,她卻倔強地將目光緊緊鎖在付河的臉上,看著他的表情。

    兩個人都沒說話,過了幾秒,路西加輕聲開口。

    “你如果反悔了,今天可以跟我說。”

    其實,在來的路上她就想好了,因為之前她沒提過自己的傷勢,即便付河從新聞上知道自己受過傷,但肯定不會知道她到底傷到什麽程度。所以,她應該給付河一次可以反悔的機會。

    明明剛才都覺得自己還是勇敢的,真的將這句話說出口了,路西加又忽然不敢看付河的反應了。她自作主張地要往客廳裏走,但在路過付河時卻被緊緊拉住了手臂。

    她仰頭看過去,玄關的黃色燈光自上而下打下來,在那張俊朗的臉上留下了淺淺的陰影。付河眼睛此時格外亮,眼瞳閃著光,連眼睫投下的陰影都遮不住半分。

    他歪了下腦袋,笑了笑,問她:“我反悔什麽?”

    路西加受不住這樣亮的一雙眼,瞥下視線。她看著地上兩人交在一起的影子,鼻子發酸,沒說話。

    頭頂忽然傳來一聲歎息,隨後,身體被轉了個角度,她被抱進了一個濕漉漉的懷裏。

    同樣是走過了那一段風夾著雨的路,她隻濕了褲子,付河卻是全身都有被雨打濕的地方。

    “西加。”

    這樣的距離,聲音是會被加上混響的。

    路西加在這樣的聲音裏閉上了眼睛,她將臉靠在付河肩膀,暈暈乎乎地答:“嗯?”

    “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表白來得突然,路西加不明白付河怎麽突然這樣問,但還是點了點頭。

    知道的。

    “知道就好。”付河一隻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勺,有些像在哄小孩子,“知道就不要說胡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