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為什麽這麽多傷
  第18章 為什麽這麽多傷

    路西加的腦袋裏有些亂,她有很多個問題想要問清楚,可偏偏,知道答案的人醉了。

    付河的酒品還不錯,上車以後一直不吵不鬧,就隻安靜地看著窗外。路西加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但有特別亮的燈光閃過時,他的視線會跟著燈光走,直到車輛駛出夠遠,再怎麽轉頭都看不到了為止。

    看著他左右擺了好幾次頭,然後微攏著眉,將額頭抵在了窗戶上,路西加探身,詢問他是否不舒服。付河像是沒聽明白,好半天才將頭轉過來,看著她。

    路西加隻好再次去問:“冷麽?要不要把窗戶升起來?”

    “窗戶……”付河重複了一次,接下來卻沒回答,而是將頭靠在座椅靠背上,說了聲,“困。”

    窗口探進的光落到他的臉上,流動變幻的光影中,他半眯著眼看著路西加。

    像是想要得到她的允許,他將腦袋換了個方向,朝她湊近了一些,又嘟囔著說:“困了。”

    眼前人好像在借著醉酒耍賴,程度不大,卻看得人心軟。路西加歎了口氣,傾身將付河那邊的車窗升起,然後哄小孩般拍了拍付河的肩膀:“困了就睡吧。”

    車裏太暖,加上微微的晃動,像極了兒時不需要做任何防備的搖籃。困意席卷而來,最後望了一眼路西加,付河便徹底閉上了眼睛。

    車子緩慢行駛,沒過兩分鍾,付河的手機忽然響起。路西加猜測這個時間會打電話來的,有很大概率是付河的家人,於是伸手從他的衣兜裏摸出了手機。

    手機屏幕上顯示兩個字,“天林。”

    隻略微遲疑的時間,對方便掛斷了電話。但好在,沒過幾秒,第二通電話便又打了進來。這次路西加沒有猶豫,果斷地按下了接聽鍵。

    那端的人像是很急,電話接通後立刻喊:“哥,你怎麽還沒回來,你今天不回了嗎?”

    聽到這聲音,路西加便知道了他就是那次曾經在他和付河的電話裏胡言亂語過的“弟弟”。

    “您好,付河有些喝醉了,現在在我車上,我送他回家。”

    “啊?”對方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結巴了一下,甚至忘記了問接電話的人是何身份,“哦,好的,那我等會我下去等你們。”

    清醒情況下的弟弟顯然還是很靠譜的,路西加到了付河家樓下,便看見一個裹著黑色羽絨服的男孩子站在那。很年輕,個子比付河矮一些,看上去像是還在上學。見著車來,他晃著身子朝裏張望了兩下,確認了來人後,忙迎了上來。

    路西加下了車,普天林見著她,一隻手摸著後腦勺,有些靦腆地說:“姐姐,我哥沒跟我說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和她想的一樣憨厚,路西加又回想起那次電話裏那聲“嫂子”,忍不住笑了笑:“我叫路西加。”

    “哎,西加姐,我叫普天林,你叫我天林就行。”普天林說著,已經拉開另一側的車門,將付河背了起來。

    付河雖然挺瘦的,但個子高,普天林背著他整個人都有些打晃。路西加看著不放心,在旁邊幫忙扶著,跟著將付河送了上去。

    好不容易把付河弄到了家,普天林累得夠嗆,顧不得給他換衣服,便直接將人扔到了床上。

    “哎……”路西加想阻止,可是已經晚了一步,看著付河這樣穿著衣服躺在床上,路西加的強迫症立馬犯了。

    “西加姐,我去幫你倒杯水。”

    普天林沒注意到路西加糾結的神色,說完便要往外走,路西加趕緊喊了一聲:“天林……”

    “哎,”普天林站在房門口回頭,“怎麽了?”

    路西加看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人,說:“要不,給他換個衣服吧,他這樣睡好像不舒服。”

    “哦,行,換吧。”

    也不知道普天林這會兒怎麽想的,應完這聲,他竟然徑直出去了。

    出去了?

    路西加看著空蕩蕩的房門,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怎麽就出去了!

    難道,付河和普天林說的也是他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

    路西加哭喪著臉望了望天花板,總不能真的她給付河換吧……

    而床上的人顯然也對目前這身衣服很不滿意,迷迷糊糊地哼了兩聲,竟然擰著眉頭開始扒自己外套。但人的意識不清楚,動作也就跟著變得毫無章法。外套隻脫了一半就卡在肩膀處,路西加見付河在那一個勁地使蠻力,趕緊上了前。

    “付河,別拽了。”她攥住他的手,哄著他將攥著衣服的拳頭放開,“我幫你脫,你鬆開。”

    付河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反正手上慢慢鬆了勁,眼睛也慢悠悠地睜開了。許是頭頂燈光刺眼,付河始終都隻將眼皮撩起了一條縫。

    路西加用一隻手板著他的肩膀,抻直了他的胳膊,將掛在肩上的外套往下拽。衣服褪到手腕處,付河的手忽然動了動,等路西加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已經被他握在了手裏。

    “西加?”

    一聲呼喚,帶著鼻音,聽起來是猶疑的。

    路西加停下動作,將視線抬起,看向付河,發現他此時已經完全睜開了眼,正望著自己。

    握在手腕上的那隻手又收緊了些,與此同時,付河再次叫她:“西加。”

    路西加清了清嗓子,應聲:“嗯?”

    終於得到回應,付河卻又不說話了。不知是不是路西加的錯覺,她好像看到付河的眼眶變得有些紅,眼底的血絲也更多了一些。

    以為是醉酒後的反應,路西加俯身過去,用還自由的那隻手摸了摸付河的額頭:“是不舒服嗎?”

    付河還是不說話,也依然還是很執拗地,不肯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又是這樣安靜的房間,又是這樣長久的對視,類似的感覺從前也有過,隻是這次,對方眼裏的情感像是更加外露,路西加的害羞也就來得更急了一些。

    她心裏奇怪,為什麽付河每次都能如此坦蕩地將深情寫在眼底,而自己麵對這樣的注視,卻總是承受不住,想要躲閃。

    這樣可不行。她用牙齒硌了一下下唇,逼著自己這次不能躲。她想借著付河的不清醒來練習習慣這樣的目光,希望自己可以坦然回視。可付河的眼中好像藏了太多的情感,好像把整個世界的溫柔都裝在眼睛裏,捧給她了一樣。看著看著,她便好像突然失去了自我的意識。

    周身都是輕飄飄的感覺,連呼吸都隻能依靠身體本能的動作。

    付河的嘴巴動了動,但幾乎是無聲,隻有幾個斷續的氣音飄到了空氣中。

    路西加驚醒。

    “什麽?”怕付河是不舒服,她將耳朵湊到付河的嘴邊,去仔細聽他說的話。

    手腕上的力量忽然消失了,緊接著,在路西加反應不及的時候,一隻手摁到了她的後背。付河的手臂帶上了很大的力量,這使得路西加原本撐在床上的手一下子打了滑,整個人跌到了付河的懷裏。

    隻是覺得天旋地轉,暈了一下,等回過神來,感受到臉頰貼著的胸膛,路西加也沒有掙紮。

    “你係的舞蹈鞋,最漂亮。”

    這次付河的聲音依舊不大,但路西加聽清了。

    聽清了,卻是忽然鼻頭就酸了。

    路西加幾乎能確定,付河一定認識曾經的她。

    原本放在她後背的手滑到了肩膀,頭頂上也落下一個下巴。路西加感覺到環著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

    “疼嗎?腳。“

    酸脹的感覺由鼻子蔓延到眼睛,路西加沒想到自己會被這麽簡單的兩句話惹得想哭,也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在付河的懷裏,她會這麽容易覺得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馬上就要控製不住的情緒,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付河半天沒反應,就在路西加以為他沒理解自己搖頭的動作時,頭頂傳來了摻了點啞的聲音:“我不信。”

    “西加姐,你要喝茶還是熱水……”

    門口不合時宜地闖入了一個人,路西加一下子變得慌亂,趕緊撐著付河的肩膀,直起了身子。她想站起來,可付河卻又揪住她的手腕,就是不讓她走。她隻得一條腿跪在床邊,轉過了頭。

    “不是,我……”比她更慌張的是普天林,他是萬萬沒想到會撞上這樣的場景,“我,我不知道……”

    “沒事,”路西加怕他說出什麽更讓她臉紅的話,顧不得等情緒完全平複,便趕緊打斷他,“你,你要不還是給他拿睡衣換上吧,他剛才要自己脫衣服。“

    “哦,好。”剛犯了錯的人就像接到什麽特赦的指令,一個跨步就衝到衣櫃前,翻了一件短袖出來。

    路西加想先出去,但付河就跟著了魔似的,死活不鬆開手。路西加越是去掰他的手指,他使的力氣就越大,最後愣是疼得路西加倒吸了一口氣。

    連普天林都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拍了拍付河的臉,著急地說:“哥你別使勁了,西加姐的胳膊都快讓你攥壞了。”

    “算了,”路西加無奈,“你先給他換上衣吧,估計一換衣服他注意力就不在這了。”

    普天林於是應了一聲,開始解付河的襯衫扣子。路西加偏過頭去,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往這邊瞟。可也不知怎麽的,燈光下赤裸的胸膛就跟會發光一樣,路西加越是刻意控製著自己不要往這邊看,餘光裏付河的身體好像就變得越亮、越吸引人。

    一個錯神,她就將腦袋轉過來了一點。

    目光觸及付河的皮膚,路西加卻一下子怔住。

    她從來沒在一個人的身上見過這麽多傷,也從來沒想過,一個人的身上可以有這麽多傷口。

    大大小小,各種形狀,深淺不一……

    忘了要避諱,忘了要害羞,她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疤痕,一時間腦子裏竟然是空的。

    直到普天林給付河穿上了上衣,路西加才愣愣地抬起頭,看向普天林。

    “他身上……為什麽這麽多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