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為什麽,沒有治好你
  第17章 那為什麽,沒有治好你

    天氣剛剛暖和起來的時候,公司便開始鋪天蓋地地為紀子炎的演唱會宣傳。一個月後,巡回演唱會在北京啟航。

    因為是第一站,所有工作人員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演出服的設計複雜,路西加怕出差錯,特意排開了工作時間,全程都帶著田柚跟著。

    給自己的偶像工作,田柚這小丫頭比誰都賣力氣,一直到演出開始之前都還在對幾套衣服的細節反複確認。等紀子炎終於換上了路西加設計的最後一套衣服登台,田柚才鬆了一口氣,可憐兮兮拉著路西加的胳膊,問自己能不能到上台的那裏去偷偷看一會兒。

    他們的工作已經做完,隻要不妨礙到其他人,應該沒什麽關係。看田柚一晚上忙得連口水都沒喝,路西加實在是拒絕不了這樣的請求,於是點了點頭,帶著她到了舞台旁。

    任何一場演出都是這樣,舞台上在按照編排,井然有序地進行著一個又一個的節目,但舞台背後,後台卻永遠雜亂,總會有找不到的人,總會有突然不好用的設備。周圍的人都在高度緊張地盯著自己負責的那部分工作,路西加和田柚躲到一個不擋別人路的角落,探頭朝舞台上望。

    吵鬧聲中,忽然響起一個小孩子的哭聲,路西加下意識地回頭望去,看到一群穿著舞蹈裙的小姑娘。

    對了,路西加這才想起來,下個節目子炎會跳舞,一起表演的正是這些小演員們。

    小演員們是分成兩邊入場,湊巧,熟悉的舞蹈老師在這時到了另一側,留在這邊帶隊的老師似乎隻是臨時過來幫忙的,再加上那個小姑娘許是太緊張,這會兒不管那位老師怎麽哄都不管用。小女孩一直仰頭大哭,兩隻手攪在一起,將大拇指攥得通紅。小孩子在情緒極為激動的時候,往往都是聽不進別人的話的。蹲在一旁的年輕老師焦急地猜著小女孩哭泣的原因,問了很多個問題,小女孩卻一個都沒有回答。

    眼看著小姑娘都已經要哭花了妝,而上台的時間也已經越來越臨近,路西加朝那邊走了幾步,蹲到小女孩的身邊。她輕輕拽了拽小女孩的手,試探地問:“為什麽哭啊?是鞋子的帶子鬆了嗎?”

    哭聲一下子減弱了幾分,小女孩終於將一直仰著的頭顱放下來一些。看了路西加一會兒後,她點點頭,又有兩顆眼淚從眼角墜下來。

    小演員們的服裝也是找設計師設計的,粉色的蓬蓬裙,白色的舞蹈鞋,非常漂亮。

    “散了就係好嘛,”路西加笑了笑,伸手攬了下小女孩的腰,“來,坐到姐姐腿上,姐姐幫你係,好不好?”

    順著她的力道,小女孩愣愣地坐到了路西加的腿上,用一隻胳膊抱著她的脖子。在路西加的懷裏,小女孩的情緒似乎終於穩定了一些,但大哭的勁頭很難一下子收住,小女孩始終紅著眼睛,聳著肩膀啜泣著。

    付河在服裝間沒有找到路西加,聽到其他工作人員說她到了舞台這邊,便一路尋過來。

    轉過走廊的轉角,蹲在地上、抱著小女孩的人便一下子闖進了他的視野。

    看到她這樣的姿勢,付河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舉步往那邊走去。

    路西加還在耐心地安撫著小女孩的情緒,她說了一些別的分散小女孩的注意力,直到小女孩徹底平靜下來,才放開她。

    重新站到隊列裏,小女孩卻還牽著路西加的手不願意鬆開。路西加以為她還在為演出而緊張,於是搖搖她的手,說:“等會兒加油,姐姐在這看著你,好不好?”

    小女孩朝她點點頭,隨後低頭看了看被重新係好的舞蹈鞋,突然問:“姐姐,你也會跳舞嗎?”

    “嗯?”路西加反應不及,沒有做出有效的回答。

    小女孩於是抬了抬腿,晃著自己的舞蹈鞋說:“你係得好漂亮呀。”

    在小女孩的世界裏,能把舞蹈鞋的帶子係得漂亮的,一定是像老師那樣跳舞很厲害的人。

    明白過來之後,路西加隻覺得心髒忽然發緊。

    見她出神,小女孩有些奇怪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

    被這動作驚醒,路西加抬頭看著小女孩明澈的眼睛,微笑著搖了搖頭。

    舞蹈老師在這時趕了過來,路西加想要起身,將位置讓給老師,可因為蹲得太久,腿竟已經麻了。她將手搭在膝上,正苦惱著,餘光所及處忽出現了一隻手。

    “來。”

    順著那條胳膊望上去,路西加看到了付河的臉。也是奇怪,一下子,心裏的那股緊繃感消解了不少。她鬆了口氣,把手搭在付河的手掌上,付河從身後環住她,將她扶了起來。

    “還好嗎?”付河的眉峰處依舊不大平整,看上去很是擔心。

    “嗯,沒事,就是腿麻。”後台人多,雖然腳麻,但路西加也不好意思一直站在這,她用手拽了拽付河的胳膊,指了指田柚站著的位置,“你幫我挪過去吧。”

    “好。”付河依言張開手臂,比劃了兩下,卻沒找到很舒服的姿勢,他看著路西加的眼睛停下動作,說,“我抱你過去?”

    路西加一愣:“啊?”

    付河輕笑一聲,道:“開玩笑的,來,我扶你。”

    回到角落裏,付河也沒有離開,就插著兜站在路西加旁邊。路西加將目光投向舞台,付河卻一直微微偏頭,看著她。

    而在一旁,為了讓小孩子們能夠放鬆下來,老師開始喊著節拍,帶她們複習舞蹈動作。路西加不自主地朝旁邊轉過頭,一動不動地望著那群舉高了手臂,笑著在原地轉圈的小孩子。

    肩上覆上了一隻手,這次不用想,路西加也知道是誰。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將情緒平複一些後,才將頭轉到付河那邊。

    可掩藏所用的時間太短,眼底那層透亮的水汽終是沒能完全消散。

    第一場演唱會結束後,謝其瑞包了酒店,舉行慶功宴。紀懷則說要給付河介紹幾個人認識,硬拉著付河去喝了幾杯酒,但付河根本顧不得去細想這些人到底是什麽大人物,一整晚腦袋裏閃過的,都是路西加的那雙眼睛。

    終於擺脫了互相吹捧的虛偽交際,從熱鬧的宴會大廳穿過,人聲鼎沸之中,他尋到了那個牽掛了一晚上的人。

    她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絲質襯衫,耳朵上還帶了一個珍珠耳環。剛才在後台還沒這樣強烈的感覺,此刻她一隻手扣著酒杯坐在流光溢彩的大廳裏,付河腦海裏蹦出的第一個詞,就是大家閨秀。

    路西加剛同別人碰完杯,見他過來,笑著招了招手。

    由於在別人眼裏,他和路西加早已是情侶,所以同桌的人見他過來,連忙起身,讓出了路西加旁邊的位置。付河也不客氣,點頭道了一聲謝,便安穩地坐了下來。

    演唱會成功,慶功宴的氛圍也很好,一桌人熱熱鬧鬧地吃了很久,聊了很久,付河的酒量不錯,但今晚這酒不知怎麽,竟有些上頭。

    他覺得屋子裏有些悶熱,於是抬手解開襯衫的一個扣子,還將袖子也挽起來一截。

    動作間,卻掃到路西加正在看著自己。

    “怎麽了?”他湊過去問。

    “你喝多了麽?”路西加有些好奇,付河的酒量怎麽樣。

    頭有些暈,但男人不能說醉。付河低低地笑了兩聲,搖搖頭:“沒有。”

    路西加眯著眼睛看著他,頭左右擺了兩下,似乎在考察他是否在撒謊。

    瞧見他倆如此旁若無人地竊竊私語,桌上的人忍不住問:“西加姐,付哥寫了那麽多情歌,談起戀愛來是不是特別深情、特別浪漫啊?”

    喝酒壯膽,平日裏公司裏這點人見著付河都恭恭敬敬叫聲“哥”,這會兒竟然也敢當麵討論他的八卦了。

    謝其瑞剛好路過,已經喝得有點紅臉的人聽到這話,竟然一屁股坐到了付河旁邊。他勒著付河的脖子,舉著酒杯的那隻手還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說話的人:“那當然了,我們付河可是深情得很啊。”

    付河是知道謝其瑞喝大了以後那張嘴是什麽樣的,此刻不由有些頭疼。他從桌上拿了個幹淨杯子,倒了杯橙汁,換下了謝其瑞手裏的酒杯。

    “來,喝杯橙汁,洗洗腦子。”

    謝其瑞瞪著那杯橙汁看了半天,生氣了:“怎麽回事?你這是說我喝多了?我可沒有啊,我清醒著呢。你不信我給你回憶回憶,咱倆第一次見麵,你是不是大冬天穿了個牛仔褂,我還說這小子還挺能耍酷,還有,你是不是說過,以後就認我這一個老板,我讓你往東你絕不往西,哦,還有還有,你錢包裏是不是有一張……”

    即便是頭暈,付河也知道謝其瑞要壞事,他趕緊一把捂住謝其瑞的嘴,說:“哥,你該換個桌子去聊聊了,那邊還等著你呢。”

    最後半句話,桌上其他人人沒聽明白是怎麽回事,路西加卻是在心裏敲了警鈴。

    看來,付河的錢包裏真的有個小姑娘。

    她捏了捏手裏酒杯,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猶豫了半天,路西加假裝漫不經心地轉頭:“你……”

    話還沒出口,就被手機的響鈴打斷。路西加一下子泄了氣,指了指桌上付河亮起的手機:“你有電話。”

    付河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卻是選擇了掛斷。來電沒有名字,但路西加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付河的變化。她看著付河嘴角的笑一下子消失不見,整張臉瞬間變成了緊繃的狀態,不由地微微皺起了眉頭。

    付河放下手機後就沒再說話,他微微低著頭,一隻手緩慢轉著桌上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麽。路西加一邊和別人聊天一邊留意著付河的動向,付河看上去再沒有什麽異常,除了喝酒喝的更多了一些。

    等到散場的時候,路西加已經能肯定付河是喝多了,因為他無論是說話、行動,都像是按下了慢放鍵一樣。別人過來同他道別,他都迷迷瞪瞪地,半天才朝人家揮揮手。

    一直給路西加開車的小靳要送她回去,在眾人的目光下,路西加自然要帶上付河一起走。她走到付河身邊,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付河轉頭,看到是她過來,便微微放低了身子,把耳朵湊過來聽她講話。

    “你和我一起走吧,小靳順便送你回去。”路西加說。

    像是這話很難消化,好一會兒,付河才看著路西加,點了點頭。

    小靳去停車場開車,路西加和付河便按照他的指示,站在一條必經之路的路邊等他。

    路燈下,付河搖搖晃晃地問路西加冷不冷。

    路西加抬頭,燈光中,正看到他因為酒氣而有些微紅的臉,還有微微眯起的眼睛。眼看著這人不停地將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再換回來,企圖用變化來掩蓋失衡,路西加沒忍住,輕輕笑了起來。

    “笑什麽?”

    付河在略微模糊的視野裏,隻捕捉到了她明晃晃的笑,卻沒看懂這笑的意思。

    路西加搖搖頭,接著環顧四周,找到一個長椅。

    “付河,”她叫了付河一聲,然後指指長椅,說,“我們過去坐吧。”

    她擔心,付河這樣站著,真的會一個穩不住栽倒地上。

    付河依舊以慢放的轉頭速度確認了長椅的位置,之後又緩慢點點頭,邁開步子,企圖往那邊挪動。

    路西加見狀,趕緊攙住他的胳膊,卻沒想這次,付河卻迅速地用另一隻手拿掉了她的手。

    “別,”付河說,“我怕壓到你。”

    “不會的。”路西加一邊說著,一邊又要去扶她,卻又是遭到了付河堅定地拒絕。

    “不行。”

    無奈,路西加隻好跟著付河,慢慢挪到了長椅上。

    兩個人麵對燈紅酒綠的鬧市區坐下,付河低著頭,半天也沒說話。路西加彎下腰看了看他的臉,發現他竟然閉上了眼睛。

    “付河。”她趕緊捅了捅付河的胳膊,“不要睡啊,會感冒的。”

    聽著她的呼喚,付河緩緩掀起了眼皮,又反應了片刻,才點點頭,從鼻子裏擠出一聲“嗯”。

    他將目光投向前方那個熱鬧又漂亮的世界,梭巡一圈,停在一個廣告牌上。他盯著看著許久,久到路西加以為他是在發呆。

    “時間,真的……能治愈一切麽?”

    “嗯?”原本怕他睡著,路西加一直在找話說,聽他忽然這麽問了一句,一時間沒理解現在是什麽狀況。

    付河看了看她,又抬手,指了指遠方。

    路西加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那是一張巨大的廣告牌,上麵寫了一行大字,“讓時間治愈一切。”

    現在的廣告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新奇創意,沒待路西加搞清楚那到底是在給什麽產品做廣告,身邊的人忽然又說了一句話。

    “那為什麽,沒有治好你。”

    大概是因為醉酒,付河說這話的語氣並不像他平時那般冷靜、成熟,而是聽起來充滿了委屈。

    路西加不知該怎麽形容這句話在那時對她造成的衝擊力,好像眼中的霓虹燈一下子都失去的顏色,世界上隻剩了這短短的一句話,不停地在路西加腦袋裏回響。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可路西加懂。

    兩個人的視線交纏在一起,誰都沒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路西加覺得鼻尖凍得有些疼,她吸了口氣,叫了付河一聲。

    “付河。”

    付河依舊是看著她,眼睛裏竟是路西加可以輕易讀出的溫柔。

    “我們以前,認識嗎?”

    有車鳴笛,小靳已經降下窗子,喊他們兩個人的名字。付河歪歪腦袋,說:“車來了。”

    付河先起了身,覺察到一旁空空蕩蕩的,又轉頭去尋旁邊的人。可回頭,卻發現路西加沒動,而是坐在長椅上,執著地望著他。

    安安靜靜。

    即便是醉酒,付河也知道,路西加是在等他的答案。於是他彎下腰,看著她。

    好一會兒過去,他輕輕搖了搖頭:“應該,不算認識。”